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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科林睡不着。他下走进浴室,打开灯,照镜子确定他仍在那里。在镜子里瞪着他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但那对眼睛看来很熟悉。他大半辈子都看到那对眼睛在镜子里看着他,但有时他会消失,那时它们就看不到他。

 一排黄的葯瓶由大到小地排列在镜台上,以便他每天起盎洗时,都会看到它们而记得吃葯。距离上次吃葯已经好几天了,他记不得到底是几天。他现在可以看到自己,但每次吃过葯后,他的思绪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他都会消失在雾里。

 那样比较好,他们告诉他,就让他继续躲藏在雾里。那些葯很有效,有时他甚至会忘了他在哪里。但他始终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宇宙歪斜了,现在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些葯或许能够把他藏起来,但它们无法使他彻底消失。

 不再吃葯后,他一直睡不着觉。他会打盹儿,但无法真正地睡觉。有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分裂崩溃了,但在伸出双手时。他并没有看到它们在颤抖。葯里是不是有会使人上瘾的成分?他们有没有说谎欺骗他?他不想变成有葯瘾的人;上瘾是懦弱的表征,他的母亲总是那样跟他说的。他不能上瘾,因为他不能懦弱。他必须坚强,他必须完美。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着。“我完美的小男人。”她总是‮摩抚‬着他的脸颊那样叫他。

 每次他令她失望时,每次他不够完美时,她的震怒都会使他的世界濒临毁灭。他愿意竭尽所能地不让她失望,但他一直有个秘密瞒着她:有时他是故意犯规,好让她处罚他。即使是现在,想到那些处罚仍然令他‮奋兴‬。如果她猜到他的秘密乐趣,她会大失所望,所以他总是努力隐藏他的‮悦愉‬。

 有时他真的很想念她。她总是知道该怎么办。

 例如,她会知道该如何对付用她们的清单嘲弄他的那四个臭‮子婊‬。她们根本不知道完美是什么!但他知道,他的母亲也知道。他一直很努力地要成为她完美的小男人,她完美的儿子。但他总是达不到标准,即使是在他没有故意犯规受罚的时候。他一直知道他有一个永远无法矫正的瑕疵他只是存在着就会一直令他的母亲失望。

 那四个自以为聪明的臭‮子婊‬,企图以甲乙丙丁的代号来掩饰她们的身分。“如果一个男人不完美,那么他应该更加努力。”他尤其痛恨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她们知道什么?她们有没有尝试过每天努力却每天达不到完美的超高标准?她们有没有?

 她们知不知道他明知会失败却一再尝试,直到学会以受罚为乐,因为那是唯一的自处之道?她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像她们那样的臭‮子婊‬不配活在世上。

 他再度感觉到内心的天摇地动。他抱双臂,努力不让自己崩溃。都是她们害他睡不着觉。他无法停止想她们和她们说的话。

 到底是哪一个?是不是那个把头发染成金色的狄玛茜?她在所有的男人面前扭,好像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男人都是随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他听说男人只要开口,她就会跟他们上,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抢在男人之前开口。那种的行为会令他的母亲惊骇、愤慨。

 “有些人不配活在世上。”

 他可以听到她在他的脑海里低语;他没有吃葯时,她常常会那样做。按照他们的指示吃葯时消失的不只是他,妈妈也消失了。也许他们一起消失了。他不知道,但希望是如此。也许她因他吃葯使她消失而处罚他,也许他吃葯就是为了能够和母亲一起消失…不,不是那样的。吃葯时,他好像根本不存在。

 他感觉到那个想法悄悄溜走。他只知道他不想吃葯,他想要查明哪一个‮子婊‬是哪一个。这句话听来很可笑,所以他喃喃自语地覆诵了一遍,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哪一个‮子婊‬是哪一个。不错。

 他知道她们四个住在哪里。他从公司的档案里查到她们的住址。只要懂得方法,取得别人的个人资料一点也不困难,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他要去她家查清楚说那句蠢话的人是不是她。他相当肯定是玛茜。他要教训那个愚蠢又恶毒的臭‮子婊‬,妈妈会很高兴的。

 *******

 玛茜是夜猫族,即使是在周一到周五。她不需要很多睡眠,所以即使她不再像三十几岁时那样热中于参加派对,她还是很少在凌晨一点前就寝。她看电视上播出的旧电影;她一个星期看三、四本书;她甚至喜欢上十字绣。每次拿起刺绣绷时,她都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因为这必定是派对女孩老了的证据。但她在刺绣时可以排除脑海里的一切思绪。靠针线就可以收到同样的效果时,谁需要靠打坐来获得内心的平静?最起码她在绣完一个花样时,有东西可以炫耀。

 在她自己的时间里,她尝试过许多人们认为她不会去做的事。打坐、瑜伽、自我催眠。最后她发现啤酒同样能使她内心平静。她就是她。如果有人不喜欢,去他的。

 在周五的夜晚,她和大顿通常都会去酒吧跳舞喝酒。大顿的舞跳得很好,这一点相当令人意外,因为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宁死也不踏进舞池的人,集卡车司机和飞车于一体。他不擅于言词,但绝对是个行动派。

 她考虑过独自去酒吧混,但就是提不起那个劲。闹了一整个星期的清单风波令她有点身心俱疲。她只想看看书,好好休息一下。也许明天晚上她会出去。

 她想念大顿;想念的即使不是他那个人,也是他的存在。不是在上和舞池里时,他是个相当无趣的人,只会睡大觉、喝啤酒和看电视。虽然他的做技巧不怎么样,但他的热忱令人感动。他从来不会太累,总是愿意尝试任何她想要做的事。

 但是,大顿再度证明了她不擅长挑选男人。至少她不再笨到跟他们结婚。三次绝对足够了。晓蔷为订过三次婚苦恼,但至少她没有真正结过三次婚。何况,晓蔷还没有遇到能够与她相抗衡的男人。也许那个‮察警‬…见鬼的,也许不是。玛茜从亲身经历中体验到人生不如意的事十常八九。马路上总是有坑,软件里总是有瑕疵。

 门铃响时‮夜午‬已过。她放下看到一半的书,从沙发里站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不可能是大顿,因为他有钥匙。

 那提醒了她该换门锁。她不会粗心大意地只是讨回她的钥匙而已,因为他很可能早已复制了一把。虽然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看出他有偷窃的习惯,但是谁知道男人在生女人的气时,会做出什么事。

 因为她很谨慎,所以在开门前先从窥孔往外看。她皱起眉头,退后一步,打开门锁,移开门炼。“嗨,”她在开门时说。“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科林说,举起预藏的榔头敲向她的头颅。

 *******

 星期一早晨,晓蔷怀着愉快的心情到公司上班,因为她的这个周末充满山姆。她仍然没有跟他上,但她今天早晨开始服用‮孕避‬葯了。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虽然挫折得她快要发疯,但是期待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感到如此活力充沛,好像全身的细胞都在歌唱。

 她准备进电梯时遇到柯德磊正要从里面出来。“嗨,德磊,”她兴高彩烈地说。“最近好吗?”

 他满脸通红,喉结上下跳动。“呃,还好。”他咕哝着低下头,快步走出电梯。

 晓蔷微笑着摇‮头摇‬,按下三楼的按钮。她无法想象何德磊竟然能鼓起足够的勇气摸玛茜的股,她和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愿意花大钱欣赏那幕好戏。

 苞往常一样,她是第一个进办公室的人。清单风波可能正在逐渐平息。每个想采访的人都采访到了,除了“时人”杂志以外。她早晨出门前没有看新闻,所以不知道她们星期五清晨的访谈实际播出了哪些片段。但是一定会有人告诉她的,就算她真的想要看,其它三人中至少有一人已经把那段节目录像下来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怎么在乎。有山姆占据她大部分的时间和心思时,她怎么会去烦恼清单的事?他虽然令人生气,但也风趣感,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他。

 星期五晚上一起吃过饭后,他在星期六早晨六点半用水管她的卧室窗户把她吵醒,然后请她出去帮忙洗他的货卡。心想这是她欠他的,因为他替她洗过车,所以她马上套上衣服到屋外跟他会合。他不只是想把车洗干净而已,还要把它打蜡擦亮。以及清理内部。两个小时的辛苦劳动后,他的货卡闪闪发亮。他把车停进车库里,然后问她为他准备了什么早餐。

 他们整天都黏在一起,斗嘴说笑,看电视转播的球赛,正在准备要出去吃晚餐时,他的呼叫器响了。他用她的电话回电,在她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时,他迅速亲吻她一下,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然后就走了。

 他是‮察警‬,她提醒自己。只要他还是‮察警‬,从他去面试州警局的工作可以看出他似乎决心当一辈子的‮察警‬,他的生活就会是一连串的干扰和紧急召唤。夭折的约会显然会是家常便饭。她考虑了一下,管他的,坚强‮立独‬的她绝对应付得了那种状况。但是万一他身陷险境,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一样好。他还在出那个专案小组的任务吗?那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她对警务工作几乎一无所知,但有预感很快就会知道更多。

 星期天下午回来时,他疲惫不堪,脾气暴躁,不想谈他都在做什么。她没有住他问问题,而是让他在她的大安乐椅上小睡,自己则蜷曲在沙发残存的两个椅垫上看书。

 像那样跟他在一起,不是约会,只是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就是让她觉得很…对劲。看着他睡觉,听着他的呼吸声。她还不敢把这种感觉称之为爱,那太快了。过去的经验使她戒心犹存,不敢盲目地相信此刻跟他相处的‮奋兴‬会持续到永远。戒慎是她不愿跟他上的真正原因。没错,使他受挫折是很好玩,她喜欢他注视她时那种炽热的眼神,但在内心深处,她仍然不敢让他太接近她。

 也许下星期吧!

 “嗨,晓蔷。”

 她抬头看到费敏佳把头探进来。她扬起眉毛以示询问。

 “上班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接受访问的部分内容,但我设定了录像机。真是酷毙了!你看起来好惹火。每个人都很好看,但你最。”

 “我没有看。”晓蔷说。

 “真的吗?哦,如果我上了全国的电视,我会请假在家守着电视机。”

 如果你像我一样对这整件事厌倦透顶,你就不会,晓蔷心想。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八点半时,娜打电话来。“你有没有玛茜的消息?”她问。“她还没来上班。我打电话去她家也没人接。”

 “星期五之后我就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不来上班的人。”娜听来很担心。她的年纪和玛茜差最多,和她的感情却最好。“她没有打电话来说她会晚点到或是生病了。”

 那确实不像玛茜的作风。如果不可靠,她就不可能升到会计部主任的职位。晓蔷皱起眉头,现在她也开始担心了。“有没有试过她的行动电话?”

 “没开机。”

 晓蔷第一个念头就是玛茜出了车祸。底特律的交通在尖峰时段得吓人。“我会打电话到处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她说,没有把她突然产生的忧虑告诉娜。

 “好。找到了告诉我。”

 币断电话后,晓蔷思索着该打电话问谁才能知道,从玛茜家到汉默科技之间的大小道路上,有没有发生交通事故。

 山姆会知道该问谁。

 她迅速查到沃伦市警局的电话,然后打过去找唐警探。接电话的那个女人要她稍候。她拿笔敲着桌面,不耐烦地等了几分钟。最后那个女人告诉她唐警探不在,问她要不要留言。

 晓蔷犹豫不决。她不愿拿很可能根本没什么的事打搅他,但认为警局的其它人都不会把她的忧虑当回事。一个朋友晚了半小时还没到公司上班,这种小事通常不会有人报警。山姆可能也不会把她的忧虑当回事,但他至少会努力查出个结果来。

 “你有没有他的呼叫器号码?”最后她问。“我有要紧的事找他。”对她很要紧,对他们则可能不要紧。

 “关于哪方面的事?”

 她恼怒地暗忖是否常有女人打电话到警局给山姆。“我是他的线民。”她随口瞎办,叉食指和中指,试图减轻说谎的罪过。

 “那么你应该有他的呼叫器号码才对。”

 “看在老天的分上!有人可能受伤或死了”她及时住口。“好吧,我怀孕了,我以为他会想知道。”

 那个女人笑了。“你是晓蔷吗?”

 天啊,他跟别人说过她!她感到脸颊发烫。“嗯…是的。”她咕哝。“对不起。”

 “没关系。他代过如果你打电话来,一定要让你跟他联络上。”

 很好,但他是怎么形容她的?她忍住没有问那个女人,只是记下她告诉她的号码。“谢谢。”她说。

 “不客气。呢,关于怀孕这件事…”

 “骗人的。”她说,努力在语气中加入一丝惭愧。她猜她没有成功,因为那个女人再度放声而笑。

 “真有你的。”那个女人说,然后切断电话,留下晓蔷纳闷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键入山姆的呼叫器号码,然后键入她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他不会认得那个号码,因此她不知道他要多久才会回她的电话。在这期间,她打电话到会计部。“玛茜到了没有?”

 “还没到,”对方担心地回答。“也没有打电话来。”

 “我是晓蔷,分机三六三。如果她到了,叫她马上打电话给我。”

 “好的。”

 九点半时她的电话再度响了。她抓起话筒,希望是玛茜终于出现了。“白晓蔷。”

 “听说我们要为人父母了。”山姆低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懊死的大嘴巴,她心想。“我不得不找话说,她不相信我是线民。”

 “幸好我警告过大家关于你的事。”他说,然后问:“什么事?”

 “没事,希望没事。我的朋友玛茜…”

 “狄玛茜,著名的清单‮姐小‬之一?”

 她早该料到他把她们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她没来上班,也没打电话来,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行动电话没开机。我担心她在上班途中出了车祸,但不知道该打电话去哪里查询。你可以指点我正确的方向吗?”

 “没问题。我会联络交通大队要他们查查报告。她住在斯高镇,对不对?”

 “对。”晓蔷把地址告诉他,接着另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她的脑海。“山姆…她的男朋友对清单的事很火大。他在星期四晚上走了,但有可能回来。”

 他停顿一下,在开口时语气变得严肃和公事化。“我会联络郡治安部和斯高镇警局,请他们派人去她家看看。可能没什么,但确定一下也无妨。”

 “谢谢。”她轻声说。

 *******

 山姆不喜欢他在想的事,但他当了太久的‮察警‬,不会把晓蔷的忧虑视为反应过度。一个被怒的男友和一个失踪的女人是构成许多‮力暴‬事件的要素。可能是狄玛茜的车拋锚了,但也可能不是。晓蔷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敝的女人,她显然很担心她的朋友。

 这件事也许是她的女直觉,但他也不会因此而不相信。见鬼的!他的妈妈后脑勺就有长眼睛,每次他和兄弟们在捣蛋时,都被她逮个正着。他至今仍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他还是接受了事实。

 他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给斯高镇警局,第二通给交通大队的一个朋友请他调阅今天早晨的车祸受害者名单。跟他说话的那个斯高镇警局巡佐说他们会马上派巡逻车去察看狄玛茜的住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不打电话给郡治安部。他把他的行动电话号码留给那两个联络人。

 交通大队的朋友首先回报。“今天早晨没有重大交通事故,”他说。“只有几件不大严重的小车祸而已。”

 “谢谢。”山姆说。

 “不客气。”

 十点十五分,他的行动电话再度响起。是斯高镇警局巡佐。“给你料中了,警探。”他说,听来有些疲倦。

 “她死了吗?”

 “是的,死得很惨。你知不知道那个男友的名字?没有邻居在家可以让我们问,我想我们需要跟他谈一谈。”

 “我问得到。我的女朋友是狄‮姐小‬的好朋友。”

 “谢谢帮忙。”

 山姆知道他踩到别人的地盘,但告诉他们那里有可能发生命案的人是他,所以他认为巡佐会谅解的。“可以告诉我细节吗?”

 巡佐犹豫一下。“你用的是哪种行动电话?”

 “数字式。”

 “‮全安‬吗?”

 “除非骇客想出取得信号的方法。”

 “好吧。他用榔头对付她,凶器就留在现场。我们也许能采得指纹,但也不一定。”

 山姆皱眉整额。榔头的破坏力非常强。

 “她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身上被砍了许多刀。她还受到侵害。”

 如果那个男友留下,那么他就罪证确凿了。“有没有?”

 “还不知道。法医必须做检验。他,呃,用的是榔头。”

 天啊!山姆深口气。“好的。谢谢你,巡佐。”

 “谢谢帮忙。你的女朋友你是不是打算问她那个男友的事?”

 “是的。她打电话给我,因为狄‮姐小‬今天早晨没去上班使她很担心。”

 “你可不可以只问她那个男友的事,其余的案情对她敷衍过去?”

 山姆哼一声。“要我去摘天上的月亮还比较容易。”

 “啊,我懂了。那么她能保密吗?我们相当肯定受害者是狄‮姐小‬,但身分还没有完全确认,也还没有联络家属。”

 “我会使她提早下班,她一定会很难过的。”他想在她得知真相时陪在她身边。

 “好的。警探,如果在本地找不到家属,我们可能会需要你的朋友指认尸体。”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山姆平静地说。

 他在挂断电话后‮坐静‬片刻。他不需要去想象那些血淋淋的细节,他见过太多惨不忍睹的命案现场。他知道榔头或球可以把人头变成什么样子,他也知道多重刀伤是什么样子。跟斯高镇警局巡佐一样,他知道犯下这起命案的凶手认识被害人,因为攻击是针对个人的;被害人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多重刀伤显示凶手心中充满愤怒。大部分的女性命案被害人都是遭到她们认识的人所杀害,通常是丈夫或男友,或是前任的丈夫或男友。凶手是狄玛茜男友的可能非常非常高。

 他深口气,再度拨晓蔷的电话号码。当她接起电话时,他说:“你知不知道玛茜的男友叫什么名字?”

 他听到她深口气。“她还好吗?”

 “我还不知道任何事。”他撒谎道。“她的男友叫…”

 “噢,他叫邱大顿。”她告诉他那几个字怎么写。

 “好,等我有消息时会再打给你。唤,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好啊!哪里?”

 她听来仍然很害怕,但跟他想象中一样克制得很好。“我去接你,如果你能使我通过大门。”

 “没问题。十二点吗?”

 他看看表。十点三十五分。“能不能早一点,比方说十一点十五分左右?”那点时间刚好够他赶到汉默科技。

 也许知道了,也许她那时就明白了。“我会在楼下等你。”

 *******

 警卫让他通过大门时,她在大楼前面等他。她穿的又是长窄裙,那意味着她不可脑瓶自己爬进他的货卡。他下车绕过去替她打开车门。她用焦虑的眼神端详他的表情。他知道他此刻摆出的是毫无表情的‮察警‬面孔,但她的脸上突然血尽失。

 他握住她的纤,把她扶进货卡里,然后绕回去坐进驾驶座。

 一滴眼泪滚落晓蔷的面颊。“告诉我。”她硬咽地说。

 他叹口气,然后伸手把她拉进怀里。“非常遗憾。”他在她耳边说。

 她揪住他的衬衫前襟。他可以感觉到她在颤抖,于是更加用力抱住她。

 “她死了,对不对?”她颤声低语,那句话不是在问他。

 她知道了。

 晓蔷哭得眼睛都肿了。山姆只是坐在车里抱着她让她尽情发。等她稍微恢复自制时,他间:“吃得下东西吗?”

 她‮头摇‬。“吃不下。”她硬咽道。“我必须告诉娜和蒂洁…”

 “还不要,宝贝。你一告诉她们,全大楼的人都会知道,接着就会有人打电话给报社、电台或电视台,然后所有的新闻节目都会大肆报导。她的亲人还没有接到通知,不需要让他们用那种方式得知噩耗。”

 “她没有多少亲人。”晓蔷从皮包里掏出面纸擦拭泪水和拧鼻涕。“她有个妹妹在密西州的萨吉诺市,好像还有一个年迈的阿姨和姨丈在佛罗里达州。我只听她提起过这几个亲人。”

 “知不知道她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雪茹。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家的电话簿里也许有。我会叫他们找萨吉诺市的雪茹。”他打行动电话把玛茜有个妹妹的事告诉跟他通电话的人。

 “我要回家。”晓蔷凝视着前方说。她把手伸向门把,但山姆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你现在不能开车。”他说。“如果你想要回家,我送你回去。”

 “但是我的车…”

 “不会跑掉的人,停放在这里很‮全安‬。如果你必须去什么地方,我会开车送你去。”

 “但你可能得离开。”

 “我会处理的。”他说。“你不能开车。”

 如果情绪不是这么激动,她就会跟他争辩,但泪水再度盈眶,她知道自己无法开车。她也无法回到公司里;她现在无法面对任何人,无法镇定地应付那些无法避免的询问。“我必须让办公室的人知道我要回家了。”她说。

 “你能够应付吗?还是要我替你处理?”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的声音在颤抖。“只不过…不是现在。”

 “好吧!系好‮全安‬带。”

 她顺从地系好‮全安‬带,呆坐着等山姆把车驶上公路。他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没有打搅她努力接受玛茜身亡的悲痛。

 “你…你们认为是大顿做的,对不对?”

 “他会受到盘问。”山姆不带感情地说。在这个阶段,大顿会是头号嫌疑犯,但这需要证据的支持,因为真相有可能与统计数字背道而驰。谁知道呢?警方说不定会发现狄玛茜一直在跟别的男人来往。

 晓蔷又开始哭泣。她双手掩面,弓身驼背,肩膀颤动。“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她哽咽道,暗忖有几百万人在危机中说过同样的话。

 “我知道,宝贝。”

 他真的知道,她心想。身为刑警,他可能见过太多这种事。

 “她是怎么…我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山姆犹豫着,不愿告诉她玛茜遭到锤击和刺砍。他不知真正的死因,没有看到命案现场,所以不知道她是死于头部创伤或刀伤。

 “我只知道她被刺了几刀,”最后他说。“但不知道死亡的时间和其它的细节。”他说的是实话,但离完整的真相还很远。

 “被刺了几刀。”晓蔷重复,闭上眼睛。

 “不要。”他说。

 她睁开眼睛,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他。

 “你企图想象现场的情形,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痛。”他说,语气稍嫌严厉。“不要去想。”

 他希望晓蔷把悲伤和愤怒转移到他身上,但她只是深口气,然后点点头。“我尽力,但是我要怎样才能不去想?”

 “只去想她就好。”他说,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去想玛茜。那是哀悼的过程之一。

 晓蔷张口言,但泪水使她硬咽,最后她只是猝然点个头。在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

 穿过车道回她家时,晓蔷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十岁。山姆跟上来,用手臂环住她,扶她爬上厨房门阶。“布布”摇着尾巴,瞄瞄叫着上前来,好像在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回家。她弯抓抓牠的耳后,从牠温暖的‮体身‬和柔软的皮里得到安慰。

 她把皮包放在桌上,坐进其中一张厨房椅子里,把“布布”抱到‮腿大‬上,一边‮摩抚‬牠,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山姆低声与巡佐通电话。她努力不去想玛茜,而是去想娜和蒂洁;她们迟迟没有玛茜的消息,现在一定十分焦虑。她希望警方很快联络到玛茜的妹妹,因为当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时,娜和蒂洁一定会知道出事了。如果她们打电话来问,她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甚或有没有办法跟她们说话。

 山姆把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喝吧!”他说。“你的水快漏光了。”

 不可思议的是,那竟然换来一个颤抖的微笑。他亲吻她的头顶,带着他的那杯茶在她身旁坐下。

 她放下“布布”鼻涕,擦擦眼泪。“你到底在警局跟大家说了我什么?”她没话找话地问。

 他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但在那张犷的脸上实在不像。

 “没什么。只说如果你打电话来,告诉你如何联络我。其实我早该想到给你我的呼叫器号码。”

 “试得好。”她说。

 “没有成功?”

 “没有。”

 “好吧,我告诉他们你像水手一样满口话…”

 “我才没有!”

 “还说你有洛矶山东侧最人的股,如果你打电话来,马上跟我联络,因为我一直想把你弄上,你有可能是打电话来说可以的。”

 他想要鼓舞她,她心想,她感觉到她的下颚在颤抖。“很动听。”她费力地说,然后又哭了起来。她抱双臂,‮体身‬前后摇晃。这波泪水来得猛却去得快,好像这种痛苦在时间上一长,她就会无法承受。

 山姆把她抱到他的‮腿大‬上,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肩上。“我告诉他们你很特别。”他喃喃道。“如果你打电话来,无论我在哪里或在做什么,我都想跟你说话。”

 那可能也是骗她的,她心想,但这个谎言跟刚才那个一样窝心。她咽下喉中的硬块。“即使你是在做专案小组的事?”

 他犹豫一下。“那时也许不会。”

 她哭得头痛了。她很想叫他现在跟她做,但终究没有开口。她虽然需要肌肤之亲作为生命的确认,但总觉得他们的第一次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因此她只是把脸贴着他的脖子,让他温暖的男气息带给她些许安慰。

 “专案小组到底是做什么的?”

 “视情况而定。专案小组成立的原因各有不同。”

 “你的专案小组都做些什么?”

 “那是一个专门处理‮力暴‬犯罪的专案小组,专门从事‮力暴‬罪犯的逮捕。”

 她不喜欢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她比较喜欢想象他问问题,在小笔记本上写字;简言之,侦查。逮捕‮力暴‬罪犯听起来像是他要破门而入,面对很可能会朝他开的坏人。

 “我想要问你一些那方面的问题,”她说,抬头对他皱眉。“但不是现在。”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口大气。

 他搂着她让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气,但温旭甫不在,她不得不请琦琦转告。琦琦问了她一大堆问题,还告诉她娜和蒂洁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找她。

 “我会打给她们。”晓蔷说,挂断电话后又难过地把脸埋在山姆的肩上。“我得躲她们多久?”

 “至少等到她们下班。我会打电话问斯高镇巡佐联络到她的妹妹没有。你不要接电话就是了;有事找我的人会打我的呼叫器或行动电话。”

 她站起来到卧室洗脸。镜子里的她哭得眼红脸肿,但她没有心情在乎她看起来是不是糟透了。她疲惫地换上运动衫和牛仔下两颗阿司匹林来抑制头痛。

 山姆来察看她的状况时,她正坐在沿上发呆。他走到边在她身旁坐下。“你看起来很累,为什么不小睡一下?”

 她确实很累,但不认为自己睡得着。

 “至少躺一躺。”他说,看到她脸上的疑虑。“别担心,如果你当真睡着,我会在得知任何消息时马上叫醒你。”

 “以童子军名誉担保吗?”

 “童子军名誉担保。”

 “你当过童子军吗?”

 “当然没有。我闯祸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当童子军。”

 他的体贴使她想要用力拥抱他,但最后她只是吻他一下。“谢谢你,山姆。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总会有办法应付的。”他说,热情地回吻她一下。“睡得着就睡一下。”他悄悄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她躺下来,闭上刺痛的双眼。阿司匹林慢慢生效,等她睁开眼睛时,下午已经过了一大半。她看看时钟,吃惊地发现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她终究还是睡着了。

 她拿了两块消除疲劳和浮肿的眼贴盖在眼皮上,然后躺回上又休息了一会儿。等她坐起来拿掉眼贴时,浮肿明显地减轻了。刷牙梳头后,她信步走进客厅,发现山姆在看电视“布布”在他‮腿大‬上睡觉。

 “有什么消息吗?”

 他现在知道的细节比三个小时前多了很多,但没有一个细节是他想让她知道的。“玛茜的妹妹被告知了,新闻界现在知道了玛茜的身分。晚间新闻可能会报。”

 悲伤浮上她的脸。“娜和蒂洁呢?”

 “我在你睡着后把你的电话关掉了,但她们有留言在你的录音机里。”

 她再度察看时间。“她们这会儿正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我等一下再打给她们。我不愿她们从电视上得知噩耗。”

 话声刚落就有两辆车驶进她的车道:娜的雪佛兰和蒂洁的别克。晓蔷闭一下眼睛,为接下来的几分钟做好心理准备,然后赤脚走到前阳台去接她们。山姆跟在她后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蒂洁半吼着问,标致的脸蛋上充满焦虑。“我们找不到玛茜,你突然请假又不接电话。真要命,晓蔷…”

 晓蔷感到她的脸开始变形。她伸手捣住嘴巴,强忍住使她口紧缩的啜泣。

 娜宴然止步,泪水涌上她的眼眶。“晓蔷?”她颤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晓蔷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玛玛茜出事了。”

 蒂洁在离门阶一呎处停下。她双手握拳,在问话时已经开始哭泣。“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了伤?”

 晓蔷‮头摇‬。“不是。她…她死了。遭人杀害。”

 娜和蒂洁冲向她,三个人抱在一起为永远失去心爱的好朋友而痛哭涕。

 *******

 科林坐在电视机前面,前后摇晃着‮子身‬,等待又等待。三天来他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新闻报导,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觉得他快要爆炸了。他想要全世界知道四个臭姨子中的第一个死了。

 但他不知道她是否就是他要找的那一个,他不知道她是甲乙丙丁中的哪一个。他希望她是丙。说什么男人应该更加努力追求完美的就是丙。真正非死不可的是丙。

 但他要怎样才能确定?他打过电话给她们四个,但其中一个从来不接电话,另外三个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但现在他不必担心其中的一个了死了一个,还剩三个。

 有了!新闻播报员满脸严肃地说:“斯高镇发生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夺走底特律地区最新名人的性命。稍后有更详尽的报导。”

 终于!他松了口大气。现在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们不该嘲笑妈妈的完美小男人。

 科林前后摇晃着‮体身‬,唱歌似地喃喃自语着:“死了一个,还剩三个。死了一个,还剩三个…”

 找到邱大顿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几个问题就打听出他最常光顾的酒吧,在那里又打听到他几个朋友的名字,然后从他朋友口中听到:“大顿,呃,他和他的老女人,呃,吵翻了,听说他正借住在维多家。”

 “这个维多姓什么?”彭若杰警探非常和气地问,但即使是非当和气,他的问话听来仍然像恐吓,因为彭警探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一百一十公斤,颈围十七吋,说话的声音像牛蛙,脸上的表情像要杀人。他改变不了他的声音,不在乎他的体重及他的表情。整体而言,他看了就令人害怕。

 “呃,姓柏。柏维多。”

 “知道维多住哪里吗?”

 “市区,老兄。”

 于是斯高镇警探联络底特律市警局,邱大顿就这样遭到拘留盘问。

 彭警探坐下来跟他谈话时,邱大顿的情绪恶劣。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全身都是酒味,所以他的情绪恶劣有可能是宿醉的结果。

 “邱先生,”彭警探客气地说,但邱大顿还是瑟缩了一下。“你最后一次见到狄玛茜‮姐小‬是什么时候?”

 邱大顿猛地抬起头,那个动作似乎令他后悔。等他能够说话时,他愠怒地说“星期四晚上。”

 “星期四?你确定吗?”

 “确定,怎么了?她说我偷东西吗?我走的时候她也在,如果她说我偷她的东西,那么是她说谎。”

 彭警探没有响应那句话。相反地,他问:“星期四晚上之后,你都在什么地方?”

 “牢里。”邱大顿说,语气比之前更加愠怒。

 彭警探往后靠在椅背上,但除此之外都没有出他的惊讶。“哪里的牢里?”

 “底特律。”

 “什么时候被捕?”

 “星期四晚上。”

 “什么时候获释?”

 “昨天下午。”

 “这么说来,你在底特律市警局作客了三天。”

 邱大顿嘲弄地笑了一声。“作客。是啊!”“什么罪名?”

 “酒醉驾车,他们还说我拒捕。”

 这些都可以轻易求证。彭警探问邱大顿要不要喝咖啡,邱大顿的拒绝并不令他意外。留下嫌犯独自在侦讯室里,彭警探到外面打电话给底特律市警局。

 邱大顿说的都是实话。从星期四晚上十一点三十四分到星期天下午三点四十一分,邱大顿都在底特律市警局的拘留所里。

 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很难驳倒。

 狄‮姐小‬最后一次被人看见她还活着,是在星期五晚上她和她那三个朋友离开“厄尼小陛”根据尸体的状况和尸僵的程度研判,狄‮姐小‬遇害的时间是在星期五深夜到星期六早晨之间。

 但凶手不是邱大顿。

 这个简单的事卖给彭警探带来一个比他预料中难解的谜题。如果人不是邱大顿杀的,那么凶手是谁?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狄‮姐小‬有其它的情人,没有因她拒绝离开旧爱而恼羞成怒的新。由于她和邱大顿的关系星期四晚上才破裂,所以那个推论原本就站不住脚。

 但攻击是非常人身的攻击,特征是愤怒,过度毁伤和企图抹灭受害者的身分。刀伤是死后造成的;凶手用榔头把她活活打死后仍然气愤难消,所以又动了刀子。伤口出的血非常少,由此可见,她被刺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侵害也是死后发生的。

 门窗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由此可见狄‮姐小‬认识凶手,可能还开门让他进入屋内。在排除邱大顿涉案的可能之后,彭警探的调查又回到原点。

 他必须回头从她星期五晚上的行踪开始调查起。她在离开“厄尼小陛”后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一两、家酒吧,也许钓上某个男人而把他带回家?

 他回到侦讯室时若有所思地锁着眉头。邱大顿闭着眼睛,斜倚在椅子上。他在彭警探进入房间时,睁开眼睛坐直‮子身‬。

 “谢谢你的合作。”彭警探客气地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人载你一程。”

 “就这样?你想问我的就只有这些?这是怎么回事?”

 彭警探犹豫不决。他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告知死亡的噩耗。他记得一九六八年有位陆军牧师到他家告诉他母亲,她的丈夫不会从越南回来了。那个悲励的记忆一直刻在他的心版上。

 但是,这件事给邱大顿带来不少麻烦,给他一个代也是应该的。“狄‮姐小‬在她家里遭到攻击…”

 “玛茜?”邱大顿猛地坐直,突然警觉起来,整个人的态度都变了。“她受伤了吗?她没事吧?”

 彭警探再度犹豫,悉他人的情感令他感到不自在。“很遗憾。”他尽可能轻柔地说,知道这个消息造成的打击会比他原先预料中更大。“狄‮姐小‬没有存活下来。”

 “没有…你是说她…她死了?”

 “非常遗憾。”警探再度说。

 邱大顿惊愕地呆坐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始崩溃。他双手掩面地啜泣起来。

 *******

 第二天七点不到,莎丽就出现在晓蔷家门口。“我想在你上班前堵到你。”她在晓蔷打开厨房门时说。

 “我今天不上班。”晓蔷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咖啡递给莎丽。这会儿又怎么了?她今天恐怕没有那个力气去应付姐姐的愤怒。

 莎丽把杯子放到桌上,伸出双臂拥抱晓蔷。“我看了晨间新闻才知道玛茜的事,我马上赶了过来。你还好吧?”

 晓蔷原以为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但热泪再度涌上眼眶。“我没事。”她说。虽然睡不着,吃不下和失魂落魄,但她还撑得住。玛茜的死固然令人悲励,但她知道她会熬过去的。时间会治愈伤痛虽然是陈腔滥调,却也是至理名言。

 莎丽端详妹妹苍白的面孔和红肿的双眼。“我带了黄瓜来。”她说。“坐下。”

 黄瓜?“为什么?”晓蔷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拿它做什么?”

 “当然是切片贴在你的眼睛上,傻瓜。”莎丽恼怒地说。她跟晓蔷说话时经常都是那种语气。“那样可以消肿。”

 “我有眼贴。”

 “黄瓜比较好。坐下。”

 晓蔷因为很累,所以坐了下来。莎丽从背袋里拿出一大条黄瓜,把它清洗干净,然后四下张望。

 “你的刀放在哪里?”

 “不知道。其中一个抽屉里。”

 “你不知道你的刀放在哪里?”

 “拜托,我搬来还不到一个月。你和艾洛搬家后花了多久才把所有的东西整理好?”

 “嗯,让我想想,我们八年前搬的家,所以是花了…八年。”莎丽幽默地说,开始有条不紊地依序开关橱柜抽屉。

 有人用力敲了一下厨房门,晓蔷还来不及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山姆走进厨房。“我看到一辆陌生的汽车,过来确定一下不是记者在騒扰你。”他对晓蔷说。昨晚几乎各大小媒体的记者都打电话来报到了。

 莎丽拿着‮大巨‬的黄瓜转过身来。“你是谁?”她直率地问。

 “她的‮察警‬邻居。”山姆盯着黄瓜说。“我是不是打搅了什么事?”

 她想要揍他,但没有那个力气。但他的出现还是令她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她要把它贴在我的眼睛上。”

 他斜况她一眼,表情好像在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会滚下来的。”

 她铁定要揍他。改天。“黄瓜片。”

 他的表情变成狐疑,好像在说“这我倒要看看”他走向橱柜,拿出一个杯子,替自己倒了一些咖啡。他靠在橱柜上,叉‮腿双‬地等待着。

 莎丽转身面对晓蔷,表情不只是困惑而已。“他是什么人?”她问。

 “我的邻居。”晓蔷说。“莎丽,这位是唐山姆。山姆,这位是我的姐姐莎丽。”

 他伸出手。“幸会。”

 莎丽跟他握手,但握得很勉强。她转身继续找寻刀子。“你搬来才三个星期,已经有一个邻居大剌剌地走进来,而且知道你的咖啡杯放在哪里?”

 “我是警探。”山姆咧子邙笑地告诉她。“把东西找出来是我的工作。”

 莎丽对他出一个维多利亚女王的笑容,意思是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晓蔷想要站起来拥抱山姆,只因为他使她的心情好多了。昨天如果没有他替她挡掉那些电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当山姆叫人别再打电话来时,他的语气会使人不得不留意。

 但他今天不会当她的挡箭牌。他穿著浅褐色长和白衬衫,警徽夹在带上,手在右背的套里,一副准备要去上班的打扮。莎丽不断打量着他,好像他是某种稀有的外来生物,只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找寻刀子上。

 但她最后还是开对了抽屉,翻出一把水果刀。

 “喔,”晓蔷略感兴趣地说。“原来它们在那里。”

 莎丽转身面对山姆,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黄瓜。“你们上了吗?”她用充满敌意的语气问。

 “莎丽!”晓蔷大叫。

 “还没有。”山姆有成竹地说。

 厨房陷入一片寂静。莎丽开始用水果刀削黄瓜皮,刀法短促有力。

 “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姐妹。”山姆观察道,好像刚刚使谈话嘎然而止的人不是他。

 类似的评论她们听了一辈子了。“莎丽的体型像爸爸,但头发和眼珠的颜色像妈妈;我的体型像妈妈,但头发和眼珠的颜色像爸爸。”晓蔷机械式地解释。莎丽比晓蔷高了将近十五公分,长得又高又瘦,一头金发虽然是染出来的,但很配她淡褐色的眼珠。

 “你今天会在这里陪她吗?”山姆问莎丽。

 “我不需要人陪。”晓蔷说。

 “会。”莎丽回答。

 “管一下闲事,别让记者接近她,好吗?”

 “我不需要人陪。”晓蔷重复。

 “好的。”莎丽对山姆说。

 “好极了。”晓蔷说。“这里是我家,我说话却没人理。”

 莎丽切下两片黄瓜。“下巴抬高,眼睛闭上。”

 晓蔷抬头、闭眼。“我还以为我应该躺下来接受治疗。”

 “来不及了。”莎丽把黄瓜片贴在晓蔷酸痛的眼皮上。

 啊,凉凉的真舒服。在玛茜的葬礼结束前,她可能会需要一整个购物袋的黄瓜,晓蔷心想,不由得悲从中来。她感激山姆和莎丽刚才使她暂时忘记了悲伤。

 “负责侦办此案的警探打电话给我。”山姆说。“玛茜的男友大顿从星期四晚上到星期天下午都在底特律的监狱里。他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那么是陌生人闯进她家,杀了她?”晓蔷问,拿掉黄瓜片,低头望向他。

 “无论是谁,门窗都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

 她已经在早晨的报纸上看到那个了。“你没有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对不对?”

 他耸耸肩。“‮察警‬向来是知道的比说的多。”

 她可以从他的‮察警‬表情中看出他不打算透任何细节。她努力不去想象那些细节可能是什么。

 他喝完咖啡,把杯子冲干净后倒放在滴水架上。他弯给她一个温暖而短促的吻。“你有我的呼叫器和行动电话号码,需要我就打给我。”

 “我没事。”她告诉他,不是在逞强。“对了,玛茜的妹抹在沃伦市吗?”

 他‮头摇‬。“她回萨吉诺市了,她留下来也无事可做。屋子仍然被警戒线封锁着,凶杀案需要解剖尸体。验尸工作何时会完成要视法医的工作量而定。葬礼最快也要到这个周末才有可能举行

 玛茜的尸体躺在冷冰冰的验尸桌上好几天,是她不愿去想的另一个细节。

 “那么我明天会去上班。如果她的妹妹愿意,我想要帮忙处理玛茜的后事,但我猜目前还帮不上忙。”

 “是的。”他再度亲吻她,然后举起她的双手,把仍然拿在她手里的黄瓜片放回她的眼皮上。“继续贴着。你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哦,谢了。”她挖苦道,听到他在离开时呵呵低笑。

 厨房再度陷入一片寂静,然后莎丽说:“他不一样。”

 意思是跟晓蔷的三个前任未婚夫不一样。不是在开玩笑。“对。”晓蔷说。

 “这件事看来颇认真的。你认识他的时间并不长。”

 莎丽可能把晓蔷住在这里的三个星期全部算了进去。如果知道在头两个星期里,晓蔷以为山姆不是酒鬼就是毒贩,莎丽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不知道这有多认真。”她撒谎道。“我不想仓促行事。”就她而言,她不可能更认真了。她爱上了那个大混蛋。但他对她的感觉到底如何仍有待商榷。

 “那就好。”莎丽说。“你一定不想四度取消婚约。”

 莎丽大可不必揭人疮疤,但圆滑得体向来不是她的长处。话虽如此,晓蔷却不曾怀疑过姐姐对她的爱,所以也不曾把那些伤人的话放在心上。

 电话铃响了。晓蔷取下黄瓜片,和莎丽同时伸手去拿无线电话的‮机手‬。“山姆说电话归我接。”莎丽说,好像打电话来的人能够听到她的话。

 铃。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命于一个你警告我要提防的人?”晓蔷挖苦地间。

 铃。

 “我没有警告”

 铃。

 知道她们可以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吵上半个小时仍没完没了,晓蔷在录音机敢动前按下免持听筒键。“喂?”

 “你是哪一个?”

 “什么?”她吃惊地问。

 “你是哪一个?”

 她切断电话,放下话筒,眉头皱了起来。

 “谁打来的?”莎丽问。

 “一个怪人。自从清单传开后,玛茜、蒂洁和娜都接到过这种电话。”她在提到玛茜时硬咽了一下。“都是同一个人打的,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有没有跟电话公司报告说你们接到猥亵电话?”

 “那些电话并不猥亵。他只是用很诡异的轻声细语问:“你是哪一个?”我猜是个男的打来的,但那样轻声细语时很不容易分辨是男是女。”

 莎丽翻个白眼。“怪人为了清单的事打电话来?一定是男的。艾洛说他的男同事都对清单的某些部分很不。我敢打赌你一定猜得出他们不喜欢的是哪些部分。”

 “跟他们的器官有关的那些部分吗?”好像她非猜不可。

 “男人真是好猜,对不对?”莎丽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开关抽屉。

 “你在做什么?”

 “找出每样东西在哪里,省得我开始煮东西时,还得东翻西找。”

 “你要煮东西?煮什么?”晓蔷怀疑莎丽是不是把她全家人的晚餐材料都带来了。毕竟她从背包中掏出一条黄瓜来,天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一整只,也许?

 “早餐。”莎丽说。“我们两个的。而且你非吃不可。”

 昨天没吃午餐和晚餐,晓蔷这会儿其实还真的有点饥肠辘辘。莎丽是不是认为她疯了?她绝不会跟食物过不去的。“我尽量。”她温顺地说,把黄瓜片贴回眼睛上,让姐姐跑来跑去地忙着准备煎饼。

 *******

 科林坐在椅子上瞪着电话,感到失望像一波波巨向他扑来。她也不说。至少她没有像另外三个那样骂他。他原本以为她会,而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有张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不喜欢她在公司里的说话方式,动不动就是满口话。妈妈绝不会喜欢她的。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杀死第一个臭‮子婊‬带给他意料之外的狂喜,但他在事后却感到害怕。万一让妈妈知道他乐在其中,她会怎么样?他一直很怕她会发现他偷偷地以受她处罚为乐。

 但是杀人…噢,杀人。他闭上眼睛,前后摇晃着‮体身‬,让当时的情景浮现脑海。被榔头击中前的那一瞬间,那个‮子婊‬眼中的震惊;榔头打在她头上和脸上的那一声声闷响:在血管中奔的狂喜和力量感。他是那么强壮和无所不能,她完全无法阻止他。泪水涌上他的眼眶,因为他是那么陶醉,但现在全都结束了。

 自从杀死妈妈那天之后,他就不曾如此陶醉在任何事情里。

 不,不要去想那件事。他们说他不应该去想那件事。但他们说他应该吃葯,结果吃葯使他消失,所以他们说错了,对不对?也许他应该去想妈妈。

 他走进浴室照镜子。是的,他还在。

 他从那个‮子婊‬家带走了一条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做。在她死后,他在她的屋子里逛来逛去,察看她的东西。进浴室照镜子时,他注意到散布在浴室每个平面上的大量化妆品。臭‮子婊‬对美化自己真的是深信不疑,对不对?她不会再需要这个了,他心想,把那条膏放进口袋里。从那天起,它就就一直在他的镜台上。

 他打开膏的盖子,扭转底部,深红色的膏伸了出来,像狗的生殖器。他知道狗的生殖器是什么样子,因为他曾经…不,不要去想那个。

 他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把嘴涂成鲜红色。他,凝视镜子里的自己。他出笑容,咧开红色的嘴出白色的牙齿,然后说:“你好,妈妈。”

 *******

 第二天早晨进办公室时,晓蔷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玛茜的死对她的世界造成莫大的改变,但对汉默科技的大部分员工却没有任何影响。当然啦,蒂洁和娜悲痛不已,会计部的人哀伤震惊,但她在走廊上遇到的人不是只字未提,就是说些“是啊,我听说了。真可怕,是不是?”这类的话。

 蒂洁和娜昨天也没有上班。她们在早晨八点多来到她家,眼睛跟她一样又红又肿。莎丽又切了几片黄瓜,然后开始做更多的煎饼。

 莎丽没有见过玛茜,但愿意听她们谈玛茜的事,而且一谈就是一整天。她们哭了很久,笑了一会儿,浪费了许多时间猜测案情。她们也知道她们不可能猜中真相,但谈论对她们很有帮助。玛茜的死太令人意外,只有不断地谈论才能使她们逐渐接受失去她的事实。

 难得的是,她不是最早到的人。温旭甫已经来了,他马上叫她进他的办公室。

 晓蔷叹口气。她也许是薪资部主任,但不幸的是,这个职位没有权力,只有责任。星期一早退和星期二请假使薪资部人手不足。温先生一定很紧张,担心其它人能否及时把每件事做完;没有按时领到薪水很容易使人变得不可理喻。

 “我想要告诉你,我对你朋友的事深感遗憾。”温先生说。“发生这种事实在可怕。”

 晓蔷原本以为她是进来挨骂的,没想到他竟然展现出令人意外的同情。她发过誓今天上班时绝不掉眼泪,但他的话差点使她心防崩溃。她眨眼忍回泪水。“谢谢。”她说。“确实很可怕。我想要为星期‮中一‬午早退道歉…”

 他‮头摇‬。“我了解。我们加了两个小时的班,但没有人有怨言。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还没有决定。验尸…”

 “哦,是的,那当然。期决定之后请通知我,公司有许多人想要参加。”

 晓蔷点头答应,然后逃回她的办公桌,埋首在工作中。

 她知道今天不会好过,但没料到会那么难过。琦琦和部门的其它人都觉得必须向她表达同情之意,那使她差点又哭了起来。她没有带黄瓜来上班,所以不得不整天跟泪水对抗。

 蒂洁和娜不约而同地在午餐时间来找她。“『铁道披萨』吗?”蒂洁问,然后开车载她们去离公司不远的餐厅。

 她们点的鲜蔬菜披萨送来时,晓蔷才想到她还没有把昨天早晨接到怪电话的事告诉她们。“我终于接到一通『你是哪一个』的怪电话了。”她说。

 “是不是令你骨悚然?”娜兴味索然地咬一口披萨,漂亮的脸蛋好像在两天里老了十岁。“我们其它人至少都接到了两通,我很惊讶他这么久才找上你。”

 “我的录音机里有许多通不请话就挂断的电话,但我还以为是记者打来的。”

 “也有可能。”蒂洁额头。“我的头好痛。我昨天晚上哭了一整夜,嘉朗…”

 晓蔷猛地抬起头来。“对了,嘉朗的情况怎样?他还住在汽车旅馆吗?”

 “没有。星期一噩耗传来时他在上班,但他打过几次电话留言给我,他昨晚回家来了。我猜事情依然悬而未决。玛茜出事后,我一直没有心情跟他长谈。他很安静,但也很…体贴。也许他希望我会忘记。”她狠狠咬一口披萨。

 “我看是不大可能的。”晓蔷挖苦道,娜则微笑。

 “这辈子都不可能。”蒂洁说。“但让我们谈点有趣的事,比方说山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调皮。“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以为那个性感猛男是毒贩、酒鬼。”

 晓蔷发现她今天也笑得出来了。“我能说什么呢?他梳洗整齐了。你们应该看看他衣衫槛褛、不刮胡子、心情恶劣时的样子。”

 “那对眼睛…会勾魂啊!”娜用手煽风。“还有那结实、宽厚的肩膀,如果你没有注意到。”

 晓蔷忍着没说山姆的全身上下她都注意到了,她们不需要知道厨房窗户那件事。想来奇怪,在她以为山姆是混蛋酒鬼时,她几乎天天说她和他的火爆接触来‮乐娱‬她们,但在他们之间起了微妙的变化后,她就不再谈他了。

 “他想要把你弄上,”蒂洁补充。“我猜的准没错。”

 “也许吧!”晓蔷模糊地说。她不想谈她有多么想跟他上,或他们差一点就上了。

 “这还需要你猜吗?”娜挖苦地对蒂洁说。“他都明讲了。”

 蒂洁笑了。“说的也是。他一点也不害羞,对不对?”

 对,害羞绝不能拿来形容唐山姆。自以为是、骄傲自负、聪明感、细心体贴,用这些字眼来形容他才贴切。谢天谢地,他全身没有半个害羞细胞。

 蒂洁的行动电话响了。“可能是嘉朗。”她叹口气,从皮包里拿出‮机手‬,按下通话键。“喂?”

 晓蔷看到蒂洁的脸变红。“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她厉声道,按下结束通话键。“混蛋!”她咕脓着把‮机手‬放回皮包里。

 “我猜不是嘉朗。”晓蔷说。

 “是那个讨厌鬼。”蒂洁气得声音发抖。“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我的行动电话号码的,因为我很少告诉别人。”

 “也许是从电话公司那里查到的?”娜猜测。

 “电话是登记在嘉朗名下,所以他怎么会知道带这支电话的人是我?”

 “他说了什么?”晓蔷问。

 “先是照旧问:『你是哪一个?』然后说:『玛茜。』就只有她的名字。有够‮态变‬。”

 晓蔷放下她的披萨。她突然感到全身发冷,颈背寒直立。天啊!万一这些怪电话跟玛茜的死有关呢?这个猜测也许有点牵强,但也不无可能。也许有某个疯子因清单的事而把她们恨之入骨,现在他要一个一个地收拾她们…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费力,蒂洁和娜都在瞪着她看。“你怎么了?”娜警觉地问。

 “我刚刚想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晓蔷轻声说。“万一杀害玛茜的凶手是他呢?万一他要杀的是我们全部呢?”

 她们两人的脸上出现相同的震惊表情。“不可能。”娜马上排斥。

 “为什么?”

 “因为那样太疯狂了,那种事不会发生的。也许会发生在名人身上,但不会发生在正常人身上。”

 “玛茜遭到杀害。”晓蔷说,仍然无法放大音量。“那样正常吗?”她打个哆嗦。“打到家里的怪电话我认为没什么,但你说的没错,蒂洁,他怎么会有你的行动电话号码?我相信一定有办法查得出来,但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查。我们被跟踪了吗?”

 她们两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下我可害怕了。”娜在片刻后说。“你一个人住,我一个人住,嘉朗要到半夜才回家,玛茜当时也是一个人。”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蒂洁间。“直到出事的前一晚,大顿都跟她住在一起。”

 她的话加深了晓蔷的不祥预感。“报上登说门窗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我听到山姆请电话。他们原本以为凶手是大顿,因为他是她的男朋友,他有她家的钥匙,但事实证明大顿没有嫌疑,所以他们认为凶手是玛茜认识的另一个人。她开门让他进去,他把她杀害。”她咽口唾。“凶手是我们四个都认识的人。”

 “我的天啊!”娜用双手捣住嘴巴,双眼惊骇地圆睁着。

 蒂洁手中的披萨掉落在盘子上,她的脸色煞白,突然也害怕起来。她试着颤声笑了笑。“我们在自己吓自己,就像小孩子围在营火边说鬼故事。”

 “很好,害怕会使我们更加小心。我一回办公室就打电话给山姆…”

 蒂洁从皮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拿去。”她把它递给坐在桌子对面的晓蔷。“现在就打给他。”

 晓蔷从皮包里翻出写着他两个号码的纸条。她用颤抖的手先试他的行动电话。电话接通了,铃声响了一下、两下、三下…

 “唐山姆。”

 她用双手抓着小小的‮机手‬。“我是晓蔷。山姆,我们很害怕。自从清单传开后,我们都接到怪电话,但我一直没有提起,因为它们不是在恐吓或诸如此类的,他只是问我们是哪一个,你知道的,甲乙丙丁中的哪一个。但他刚刚打了蒂洁的行动电话,还说了玛茜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蒂洁的号码?那支电话是用她丈夫的名字登记的,所以他怎么会知道带那支电话的是蒂洁,而不是嘉朗?我听你说玛茜可能认识杀害她的凶手而开门让他进入屋内,打蒂洁行动电话的人一定认识她,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我知道我听来歇斯底里,但我好怕,我希望你会告诉我,我是在胡思想…”

 “你在哪里?”他平静地问。

 “『铁道披萨』。告诉我,我是在胡思想。”

 “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来电显示器。”他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如果蒂洁和娜没有,叫她们去买一个。今天就去。在上班时间打给电话公司启用来电显示功能,在下班回家途中去买来电显示器。”

 她深口气。“好的。来电显示器。”

 “你有没有行动电话?娜呢?”

 “我们都没有,只有蒂洁有。”

 “你们两个都需要一支,随身携带着,以便在无法使用固网电话时有办法求救。我说的是随身携带,放在口袋里,而不是皮包或车子里。”

 “行动电话。知道了。”回家途中要去好几个地方,她心想。

 “他的声音听来有没有似曾相识的地方?”

 “没有,他轻声细语,像是大声的耳语。听起来很怪。”

 “能不能够辨认出任何背景声音?”

 她对蒂洁和娜转述那个问题。她们‮头摇‬。“没有,什么背景声音都没有。”

 “好的。蒂洁和娜住在哪里?”

 她报出她们的住址。蒂洁住在克莱蒙镇,娜住在皇橡镇,两个镇都在底特律的北方。

 山姆咒骂一声。“皇橡镇在奥克兰郡。有两个郡的四个警局需要注意这件事。”

 “你应该告诉我我疯了。”她颤声说,但心里知道他不会。

 “玛茜死了,”他直率地说。“你们四个都接到相同的怪电话。你想要靠巧合来保住性命吗?”

 如此说来,她也许不是在胡思想。她深口气。“我们该怎么办?”

 “告诉蒂洁和娜,在查出打这些电话的人是谁以前,除了家人以外,不要开门让任何人进她们家,不要上任何人的车,即使她们的车子拋锚、有人表示愿意载她们一程。把门窗锁好,如果她们的车库是自动门,务必确定没有人趁车库门升起时溜进去。”

 “要花多久才能找到这个家伙?”

 “视情况而定。如果他只是一个愚蠢的狗杂种,那么靠来电显示器就可以抓到他。如果不是,那么我们会在你们的电话线上装追踪器。”

 “但如果他是一个愚蠢的狗…”她在说出那句话前及时住口。“如果他是一个愚蠢的那个,他怎么会知道蒂洁的行动电话号码?”

 “就像你说的,他认识她。”

 *******

 蒂洁把车停在公司前面,她们一起望向车窗外的汉默科技大楼。“也许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晓蔷说。

 “几乎一定是。”娜说。“某个以吓我们为乐的混蛋。”

 “山姆说我们不该靠巧合来保住性命。在真相大白前,我们应该假定打电话的那个家伙,和杀害玛茜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同事中有人是杀人凶手。”蒂洁低声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混蛋,是的。看看卓班奈就知道,玛茜对他深恶痛绝。”

 “我们谁不是。”晓蔷皱着眉头说。“我们列出清单那天…记不记得玛茜告诉我们,柯德磊摸她股的事?是不是卓班奈对玛茜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好像吧!”蒂洁说。“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娜说。“班奈说如果知道玛茜有那么饥不择食,他早就大发慈悲地提供服务了。”

 “真是大混蛋,但我无法想象他会杀人。”蒂洁‮头摇‬道。

 “重点是,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假设每个人都有嫌疑。等山姆查出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和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之后,我们才可以放松戒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提防每一个人。”

 晓蔷想要用力摇晃蒂洁;她好像就是无法明白她们可能也有生命危险。中午那通行动电话把怪电话的事提高到另一层次,她感到非常不安。

 她决定改变战术。“如果山姆认为我们应该格外小心,我会听他的话。他毕竟是‮察警‬,对这种事懂得比我们多。”

 “没错。”蒂洁说。“如果他担心,我们就该照他的话做。”

 晓蔷在心中翻个白眼。在第一次与山姆接触后,蒂洁、娜,甚至是莎丽,都开始视他为上帝,把他的话奉为圭臬。但只要能使她们提高警觉,就算她们把他当成上帝本人也无所谓。

 她们一起走进公司,然后分别回到各自的部门。谨记山姆的代,晓蔷打电话到电话公司申请来电号码显示,以及其它各项附加功能,包括指定转接在内。她想到能够把她的来电设定转接到,比方说山姆家,说不定哪天会派得上用场。

 *******

 山姆打电话给彭警探。“若杰,直觉告诉我问题比我们想象中更大。”

 “此话怎讲?”

 “你知道狄玛茜是其中一位清单‮姐小‬吧?”

 “知道,那又怎样?只不过是给记者更多报导的材料罢了。”

 “四位‮姐小‬都接到同一个人打的电话。他问她们是哪一个。”

 “哪一个?”

 “对。你看过清单吧?”

 “还没有那份荣幸。不幸的是,我的老婆引述了其中一部分给我听。”

 “四个女人在清单的文章里只以甲乙丙丁来称呼。所以这家伙问她们是哪一个,好像那对他很重要似的。今天她们在吃午餐时,他打蒂洁的行动电话问那个老问题,然后说了狄玛茜的名字。没有恐吓威胁,只有她的名字。”

 “啊!”若杰说,那表示他在思考。

 “蒂洁的行动电话是用她丈夫的名字登记的,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会以为带那支电话的人是他。这家伙不仅知道电话号码,还知道带那支电话的人是蒂洁。”

 “所以说,他不是认识那几位‮姐小‬,就是认识那个丈夫。”

 “哪个丈夫会把他老婆的行动电话号码告诉另一个男人?”

 “有道理。好吧,打电话的人认识那几位‮姐小‬。”

 “狄玛茜极可能认识凶手而开门让他进去,对不对?”

 “对,她的门上有窥孔,可以看到敲门的人是谁。”

 “打怪电话的那个家伙伪装他的声音,只用轻声细语。”

 “意思是说,如果他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她们很可能会认出他的声音。你认为凶手和打怪电话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就是天大的巧合。”

 “该死!”像大部分的‮察警‬一样,若杰不相信巧合。“这家伙在哪里认识她们四个的?她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或诸如此类的吗?”

 “对,她们都在汉默科技公司工作。他可能也是那里的员工。”

 “而且有管道取得她们的个人资料,那应该使范围缩小了。”

 “汉默科技从事计算机技术的研发。那里有许多人都会知道如何取得个人资料。”

 “不会那么容易,对不对?”若杰疲倦地问。

 “直觉告诉我是清单的内容怒了他,他要追杀其余的三个。”

 “天啊!你有可能是对的。知不知道她们的姓名和住址?”

 “游蒂洁,克莱蒙镇,丈夫叫游嘉朗。许娜,皇橡镇,未婚,独居。”他告诉若杰她们的详细住址。“第三个叫白晓蔷,是我的隔壁邻居。她也是单身。”

 “啊。她是你的女朋友?”

 “对。”

 “所以你在跟其中一个清单‮姐小‬约会?老兄,那需要很大的胆量。”若杰放声而笑。

 “你不知道要多大。”山姆咧子邙笑,想起晓蔷顽固的下巴、似有若无的酒窝和闪闪发亮的蓝眸。她对人生的态度是主动出击,而不是静观其变;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恼人、滑稽和犀利的人。他对她做了许多重大的计划,最即刻的就是把她弄上。他绝不会让她发生任何事,即使他必须辞职和当她全天候的贴身保镳。

 “好吧,如果你说的对,至少我们有个起点。”若杰说,迅速言归正传。“汉默科技。我会开始设法取得员工的个人资料,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如果那些计算机怪胎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于公,我不知道我们能如何保护几位‮姐小‬的‮全安‬。你谈的是四个不同的警局…”

 “和两个不同的郡。我知道。”那些麻烦的行政作业使山姆想到就头痛。

 “于私,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我们可以讨些人情,也许使几个家伙自愿担任守卫。几位‮姐小‬知道要提高警觉,对吗?”

 “她们今天要去买来电显示器和行动电话。如果他再打给她们之中的一个,我们说不定会走运。我还告诉她们,除了家人以外,不要开门让任何人进入,不要搭任何人的车。我不想让这个狗杂种有机会接近她们。”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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