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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黄鹂的志向(二更)
 于是黄鹂又下了两碗粉丝,端到靠墙边的方桌上,让他们主仆吃,一面提着他们带来的纸包也过去坐下,打开一包,搛了酱牛细细地嚼。

 这酱牛实在是香,她百吃不厌。

 她反正是做不出来的,可见饮食之道博大深。

 她很文静地吃着,很享受的样子。

 张秀才一面吃,一面不时抬眼看她。

 她那双并不细腻的手洗的干干净净,刚才他还看见她偷偷抹了点什么霜儿,可见也是个爱美的,只是没条件保养。

 他便心不在焉了,筷子挑了几粉丝,又滑落,倒溅了几滴汤汁在他脸上和前,他也不知觉。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呀!

 她一个女孩子,要做到哪年才能攒够银子回乡?

 可是他要怎么帮她呢?

 还是先问清楚再看吧。

 “贤弟,可有什么长远打算?”

 他试探地问黄鹂。

 黄鹂很悠闲地吃着酱牛,闻言反问“什么打算?”

 张秀才道:“就是贤弟可有什么志向?”

 “有啊!”黄鹂咽下口里的牛,振奋道,“我的志向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筋!’”

 “噗!”

 正吃粉丝的福宝了个满天飞雨,对面张秀才也受到波及。

 且他要的是辣粉丝,这一呛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黄鹂嫌弃地往后让了让,说“这么大个人,吃东西都吃不好。”

 周围人都大笑起来。说“这小兄弟说话实在!”

 福宝好容易咳嗽停了,瞪着黄鹂道:“你做梦呢!”

 真是的。连他家少爷也不能这样,这小子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现在吃的酱牛还是少爷帮买的呢!

 杜鹃反朝他瞪眼道:“怎么做梦?”

 哼。瞧不起她?

 她现在想过那样的日子也不是不成,往青龙王府一住,那还不睡到自然醒!

 至于数钱,二姐姐会没钱给她数?

 笑话,二姐姐多的钱没有,十万八万肯定有!

 张秀才看着心比天高的“贤弟”呆了半响,确定自己目前没有能力足她这一志向,便耐心引导她。希望能把条件降一降,在他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帮助她达成心愿。

 于是他放下筷子——没法吃了,都叫福宝了口水了——看着黄鹂用心教导道:“贤弟,咱们不能好高骛远。你想过那样的日子,得一步一步来。愚兄是想问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和筹划?若总是在这面馆做活,这辈子你也别想过那样的日子。”

 黄鹂这下听明白了。

 她当然有打算了!

 凤尾山那么多茶树,一般人上不去。她要回去打理;还要多多的再种——没听说十年种树,百年育人吗?二姐姐又在京城开了铺子,也等她去帮手呢。她将来忙得很,不愁没银子数。

 可是这些怎么能告诉“外人”呢?

 但不说也不好。人家可是关心她。

 所以她认真想了一会,往张秀才面前凑近些,对着他问:“大哥。这个打算怎么说呢?比如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反过来套问他的志向。

 两张脸相距不到一尺。张秀才见她长长的睫眨呀眨,中间黑漆漆的眸子莹光闪闪。仿佛两扇贝壳一开一合,腹内珍珠放璀璨光华,耀得他脸红心跳。

 “这个么,愚兄是读书人,自然…自然是希望金榜题名的。”

 他深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黄鹂又扔了一块牛在嘴里,追问“你想考状元?”

 她哥哥是状元,所以她张口就是状元。

 在她心里,那状元就好比进士,却不细想想,几百个进士才烘托一个头名状元呢,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

 张秀才想起那见到的人,顿时面上浮现向往神情,微笑道:“愚兄当然想。只是太难了。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像黄元梦一样,小小年纪便三元及第?愚兄只要能榜上有名,便心满意足了。”

 黄鹂听他语气极为推崇自己哥哥,心花怒放。

 “黄元梦是谁?三元及第很了不起吗?”

 她佯作不知地问道。

 一来黄元是自家哥哥,她不好自夸,要谦虚些。

 二来她不好夸赞哥哥,但对方若是顺着她的问话回答,肯定就是一大篇夸赞的话,她听了可不就能足一番了!

 她就想听人说她哥哥如何能干有本领,百听不厌!

 张秀才便道:“黄元梦是上次闱的状元。三元及第是…”

 他耐心地对她解释这些,又说黄元人称“黄四元”因为他本名黄元,又是三元及第,所以人们戏称“四元”

 这些黄鹂都知道,再从别人口里听一遍,依然令她精神倍增。

 但她不好表现出来,因此装作不在意模样,低头在纸袋里掏酱牛吃,一下子就掏了三四块,一股脑进嘴里,猛力嚼,觉得浑身都是劲儿;一面口内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谦虚,她纯粹就是谦虚!

 总不能别人夸她哥哥,她就高兴得不知姓什么了吧?

 然福宝愤怒了,把碗一推,对黄鹂大声道:“没什么了不起?你当科举是好容易的事?少爷读了十几年书,也才考了个秀才。要是像你说的,睡觉睡到自然醒,那还考个!你知道状元多难考?咱大靖有多少读书人,读的头发都白了,有的连举人都考不上呢!”

 旁边吃面的人纷纷都‮头摇‬,说“这小哥,根本不懂!”

 黄鹂不怕死地追问“那黄元怎么十几岁就考上了?”

 福宝挥手道:“人家是天才!”

 黄鹂足了。连连点头道:“难怪!”

 张秀才见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模样,也不赞成。仔细对她讲述科举之难,说黄元这样的人。是几百年不出世的天才,不是随便就能有的;还说他不比那些书呆子,是有真才实学的,如今正被皇上和太子倚为臂膀呢。这样少年有为,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个来!

 黄鹂越听得高兴,酱牛吃得越快!

 然她也最知眼色的,知不能再拨了,否则要被人骂死不可。

 因而她转头又问其他的:“这个黄元长得怎么样?”

 听人夸完哥哥才学,再听夸他相貌!

 唉。外面下大雪,闲着无事,她不只好听别人夸赞哥哥吃酱牛!这样才有趣。就好像以前在家里,姐妹们冬天坐在火桶内,一边做针线,一边听二姐讲故事一样。

 这问题一出,面馆就热闹了。

 好些人都说,状元游街那天他看见了,长得一表人才!

 张秀才也笑道:“若论相貌。黄翰林虽不敢说貌比潘安,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才比子建当然是不用说的。”

 黄鹂眉开眼笑道:“这么说,他比大哥长得还好?”

 嘴上问着。心里头自答道:“比你长得好多了。”

 张秀才听了一愣,看着她小心道:“黄翰林家中已有室了。”

 不会是他夸黄元夸过了头,以至于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那可是自讨苦吃。他必须阻止!

 旁边那个老汉也嘲笑道:“小哥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个女儿家,你要是个女儿家。还能自荐上门去给状元做丫鬟。这京城可有不少官家‮姐小‬做梦都想嫁他呢。”

 黄鹂乐了,道:“不能做丫鬟。我给他做个小厮也成啊!”

 那老汉却在问张秀才,“这位小爷说真的?状元已经有了?怎么老汉我那天在茶馆听说好些官儿都琢磨着想把闺女嫁他呢?”

 旁边立即有个人低声神秘道:“是昝家四‮姐小‬,私奔去的!”

 老汉“哦”了一声,也小声问道:“不是说不能当正吗?”

 那人白了他一眼,道:“状元郎念旧!”

 …

 随着大家议论,张秀才脸色就难看了。

 他深悔说话不留神,引出这段来。

 于是急忙问黄鹂酱牛可好吃,把话岔开。

 黄鹂听到这也没兴致了,把手上的纸袋子团成一团,道:“好吃。吃完了。张大哥,我要做事了,不陪你了。你坐一会就家去读书吧。考进士这样难,你该用心上进些。多谢你总来看我,还每回来都花钱买吃的,小弟不胜感激。将来你考中了,我给你做一桌好菜庆贺。”

 她说什么福宝没留心,只看着被团成一团的纸袋被她准确丢进炉膛,真是高山仰止——这才多会工夫,一斤酱牛就没了!

 张秀才奇怪她怎么忽然就没打采了,但他自己也心里不安,要回去把这事禀告家人,商议个对策,因此柔声对她告辞道:“那愚兄就先去了。改再来看贤弟。”

 黄鹂便送他出去。

 掀开门帘,只见外面白茫茫飞雪窜,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还都戴着帽子、打着伞匆匆奔走。

 张秀才忙让她回屋去,说外面风雪大,冷。

 这时节是不宜出门的。

 可黄鹂送走他后,见别的人也都走了,便对王东家道:“王老爹,我出去逛逛。”

 王老爹忙道:“杜天,这个天你还出门?”

 黄鹂笑道:“下雪才好玩呢。这时候客人少,我出去逛也放心;要是客人多,铺子就走不开了。”

 王大娘接道:“不是不要你出去,是怕你冻了。”

 黄鹂说“不怕”找了斗笠出来,戴着就出门了。

 她每天傍晚都要出去逛一趟。

 先是单纯为了出来逛一逛、歇一歇,后来黄元进京后,她这个时辰出来就是为了看小顺。

 小顺在国子监官学附读,每天早去晚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想哥哥虽然是状元郎,官儿还小呢,也没什么帮手。他在朝中自然没人敢明着害他,但小孩子可不管那些,要是有人欺负弟弟呢?所以她就天天去接小顺,悄悄送他回家,就当逛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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