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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有关阿潜
 也许是田这些天实在太忙了,忙得都有些晕头了,于是,在见到宣衡时,她总觉得,两人好像是有许久都没见过了。

 那骤雨突至后,连以来,德庄都是雨绵绵,雨水洗过大街小巷,在地上连忘返,空气里十分,冷风穿街过巷,让刚还在过夏的人们,全都穿起了秋衣。

 府衙后院,有一凉亭,凉亭的栏杆上随意靠着两把油纸伞,一把葱绿,一把藏青,飞翘的檐角坠下水珠无数,滴滴答答的,就像在唱歌一样。

 石桌上煮着热茶,石凳上有两人相对而坐。

 宣衡看着田微些蒙的眼眸,不动声的笑了笑,他仔细斟了杯热茶,自然的拉过她手,让她把杯子捧在手心里,轻笑着道:“听笑笑说你最近在忙‮行银‬的事,如何,进展顺利吗?”

 田道:“十分顺利。”

 可不是嘛?府衙有宣衡在,督审司有阿潜在,账行有徐师在,便是税务司本来与她有些不对付的柳长青,也因着上次云子桑那事,理亏,没过于为难她了。

 这德庄,当真是各大衙门的大门,都为她敞开了。

 现如今,但凡是她的事情,都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

 田低头喝了口茶,微侧了侧脸颊,避开那人虽轻浅,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轻声问道:“不是说杨柳村那人寻到了吗?如何?”

 宣衡闻言,霎时沉默了。

 田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复。转过头去,却见宣衡看着沸腾的茶水出神,他漆黑的眼眸幽深幽深,淡红的微抿着,笑不似笑。

 她疑惑问道:“怎么了?”

 “抓到的那人,并不知晓账册之事。”宣衡嘴动了动,半掩的眸子睁开,看向亭外雨幕,出声道:“他所说的腌臜事,其实。与阿潜有关。”

 腌臜事。与阿潜有关?田疑惑的皱着眉头,没有出声,等着他继续。

 宣衡起身,负手行至凉亭边上。他眉宇微凝。轻声道:“之前。你不是还疑——阮天德是阿潜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阿潜为何会背弃他,转而来助我。”

 田微蹙着秀眉。亦随之起身,她逐步在宣衡肩后,看着他线条畅的侧脸——畅,此刻却并不温润,甚至还有几分紧绷,像架在张开的弓上的箭。

 田看在眼里,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听着。

 “谁都知道,阮天德是从宫中出来的,本身是位公公。”宣衡淡红的抿成一条薄薄的线,眼神逐渐凌冽,顿了片刻,方道:“阿潜是他的义子,却不是他唯一的义子,阿潜有许多义兄义弟,这些人如他一般被阮天德用在不同的方面。”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亲如兄弟,相反——”宣衡抿了抿,目光穿透雨幕,投进灰蒙蒙的空间,说道:“阮天德为了将一切紧握在手里,把他的义子们很好的排放在了各个位置,即相互帮助,又相互制约,有时甚至还相争相斗,就像有些异族饲养蛊物那般。”

 巫蛊吗?据说最后生存下来的,还是最强的,以同伴的血为养料。

 田眉头皱地紧紧的,她并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竟是被当做工具养大的。

 难怪他如此冷清,都不愿与人亲近。

 “阿潜他…”田觉得,她最近总在词穷,许多话想说,但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潜是从小被阮天德养大的,听那长工说,阮天德至今还在饲养如阿潜儿时一般的孩童,这些孩童,但凡是被他看上的,是‮儿孤‬便直接收养,倘若不是‮儿孤‬——”宣衡眉峰紧蹙,广袖中的手收拢,定定看着被雨水摧残的不成样的幼小草木,哑声开口道:“便让他成为‮儿孤‬。”

 田瞬间睁大了眼,看着宣衡紧绷的脸。

 宣衡整个人都紧绷着,直得像一把利剑,利剑无法出鞘伤人,便紧勒着自己。

 “宣衡…”田伸手,覆盖在宣衡紧握的拳头上,轻轻的,像安抚宠物般摸了摸,睁着那双莹润的琥珀眸子,盈盈看着他。

 宣衡紧握的拳头顿时松了,他侧身微微笑了一笑,拉过她略显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着,神色已如常,看着她道:“阮天德虽然是只老狐狸,但阿潜是他养大的,又怎会逊于他?阿潜看似清冷,实则心如冰雪,剔透极了,哪有什么腌臜事能瞒得过他?他怕是早已悉了一切。”

 这一点,田倒是深有体会,阿潜绝不是那种遗世‮立独‬的人,他这个人啊,管得不可谓不宽。

 “所以,阿潜这算是报复吗?”田眨了眨眼睛,微歪头看向宣衡。

 宣衡沉了片刻,却是‮头摇‬道:“不能肯定。”

 见田皱眉,宣衡解释道:“若说是憎恨,可阿潜在说到阮天德时,却是敬重有加的,阿潜那个人做不得假,这应该是真的,只是,他敬重他,好像也并不妨碍他对付他。”

 宣衡说着,便是自己也有些绕了。

 田却是挑了挑眉,想到——阿潜还不会作假吗?可是连阮天德都没发现他有异心啊。但奇怪的是,此假与彼假,竟然并不冲突。

 “那,阿潜会有危险吗?”田又仰头,轻声问道。

 宣衡想了想,点头道:“或许吧。”

 这本是一场较量,任何可能存在,他能做的,无非是保持与他的联系,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及时出手。

 田懂他的意思,也正是如此,心里才会生起一股无奈——明知道小伙伴处在危险的境地,而自己。不但不能拉他出来,还要维持着这种状态。

 说她幼稚也好,说她迁怒也好,此时此刻,她唯有向相干的人发火了。

 她冷冷抿了抿,轻嘲道:“我就不明白了,朝堂上明明有那么多官员,陛下怎么就偏挑一个内室公公来担任专业如此强又如此重要的职务。”

 倒不是她歧视公公,而是在不同的位置就办不同的事,把能力不相匹配的人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就为了当权者心里的监督与制衡。也真是够可笑的——他怎么不想想,根本不懂职务上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真的发现得了其中存在问题,并采取有针对的解决措施。并做好监督。

 她不认为制衡有错。但她认为放不专业的人到专业强的位置。就是完全错误的决策。

 然而,事实却是,古往今来。好像很多帝王都喜欢用宦官当检查官,监军也好,监税也好,甚至于其他很多方面,都少不了宦官的身影。

 而其中,有多少所谓的证据确凿,都是诬告。

 宣衡的沉默,并没让田觉得被慢待,她动了动被捂热的手,倔强的看着他道:“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以为断了子孙的太监就会无无求?”

 宣衡看着眼前这双看似盛满不满,实则满是烦忧的控诉眼眸,轻轻笑了一笑,道:“或许吧。”

 田撅了撅嘴,不满道:“可是,事实却是,了无牵挂的人,行事反而愈加乖张,他们无所牵绊无所顾忌,只为足自己,**反而会更加膨。”

 她侧过脸去,抿嘴低声道:“陛下不知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之所以会说揣着明白装糊涂,纯属是因为今上所下达的命令,都太自我蛮横了,尤其是增赋税那点,她就不能接受——又不是突发‮大巨‬灾难,国家实在难以支撑,否则,有什么事情必须通过榨百姓来解决呢?

 而田不知道的是,她所知道的,至是赋税这一件,而她不知道的,还有许多件。

 宣衡对一切了然于心,但也正因为他太清楚了,才会由心生出恐慌,以至于将一切深埋在心里,唯恐有一天它会发酵爆发。

 宣衡警惕的看了眼四周,没发现任何异样后,他收回视线,并没有出言告诫,而是紧了紧她已经温热的手,温声道:“莫要着脑,阮天德,也得意不了几时了。”

 田侧目,宣衡却在看远处,她想了想,垂了垂头,没有再问。

 宣衡伸手理了理她颊边散的发丝,顺手试了试她胳膊上的温度,感觉到衣衫上的,他拉着她走回煮着茶的桌边,将火添得更旺一些。

 田一手放在石桌上,一手撑着下颚,看着他勤勤恳恳的忙活,听着他道:“王‮姐小‬,近来可有相处?”

 啊?王‮姐小‬?王凤仙?宣衡忽然提到王凤仙,田虽有点意外,但还是老实‮头摇‬道:“没有,她被家中软,怎么了?”

 “被软了…”宣衡动作顿了一顿,微沉了会儿,又再度工作,点头道:“恩,还有月余便要离开了,也是时候该恶补了。”

 田看着宣衡。

 宣衡感觉到她的视线,角轻轻勾了一勾,并没有再继续,只道:“儿,感情的事,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吗?田看着他,莹润的眸子眨了眨,视线下垂,怔怔的看着火上不住翻滚的茶水。

 田出门的时候,事情告一段落的田川正好也要回家休息,姐弟两便让宣衡在府衙门前止步,两人相携回家。

 田川觉得,自家姐姐见了宣大哥后,好像并不开心。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田端端坐在位置上,木着脸问明目张胆的打量她半饷的田川。

 嘴欠的田川直接问道:“你和宣大哥吵架了?不对,宣大哥是不会跟你吵架的。你们怎么了?”

 怎么听这话,总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呢?小川好像一直不太希望她和他宣大哥在一起,即便他其实一直崇拜那人。

 “不劳您费心,我们好得很。”田侧过身,背对着田川,故意板着脸道:“只是我最近很忙,你们要是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我就懒得往这边跑了,有什么事的话,就再劳驾小川夜给传个话吧。”

 还说没事,明明就是有事。

 田川翘了翘角,倒也乐见其成,也不问缘由,很干脆的点头。

 田说忙,也是真忙,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不止跑完了林家所有作坊,还为自己的‮行银‬做足了准备。

 林家请的账房都不是庸才,做出的账问题不大,林家最重大的问题,是资金在关联作坊间违规运转的问题——

 林家作坊繁多,几乎能形成好几条生产链,许多作坊的原料都涉及从自家另一作坊购入,也涉及卖给自家另一作坊,这中间,以远低于市场价或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易多不胜数,涉税问题严重。

 而且,林家的合并账本中,作坊间的易抵转也处理不当。

 再有,便是林家的内部控制不健全——林家是家族产业,许多重要职位的人员间都存在厉害关系,作坊中根本没设立专门的监管机构来制约管理层的行为,二权利若是不加约束,便容易滋生霉菌。

 林家家业庞大,所存在的问题远不止这些,有一些,田根本不好手——那便是他们自家的争端了。她能做的,就是把所发现的问题都写进底稿,然后跟林微雅好生探讨,给出她的建议或意见。

 至于他要怎么做——在这个不存在审计人员,更不需要审计报告的年代,她连出具否定意见或无法出具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左右得了被审计单位管理当局的决议呢?

 好的是,林微雅对这些事都颇为重视,除了自家的家族问题,其他都有改进。

 而‮行银‬那边,一切都在紧张的筹备中。

 所以,田说不见,也当真没见,她努力工作着,每天都努力工作着,没有尽量就好,而是竭尽全力。

 她没去见过宣衡,宣衡却是来看过她的。

 宣衡并不知田是故意不见他,他见她每忙到深夜,好不容易才歇着,如此,他也希望她能休息好,所以每每也只是在边看着,并没有吵醒她。

 这一,宣衡照例在边坐了会儿,见上的人睡得酣甜,便放下一个糖人在她枕边,原路又回去了。

 到了府衙,刚推开房门,一脚踏入房间,他脚步便是一顿。他神情并不紧张,而是轻笑道:“来了。”

 话音方落,房间里便亮起了灯,桌旁,吕良吹熄了火夹子,手中举着两封信,问他:“两封都是京都的回信,你准备先看哪一封呢?”

 京都的回信,总算到了。(未完待续。。)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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