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变化
蒋欣瑶在祖宅的日子波澜不惊的过了起来,只李妈妈发现她从小带到大的姐小自回了老宅,起了些变化。
首先是眼神。好几次李妈妈发现姐小的眼神滴溜溜的转,灵动无比。那小眼睛往你身上轻轻一瞄,李妈妈便觉得她的腿有些微微打颤。
其次是姐小以往都是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即便醒了,也不愿意下
。如今姐小不仅一
只睡十个时辰,且常在庭院里走两圈,并时不时的伸伸膀子踢踢腿。
再者是姐小吃的比以前多,并开始挑剔起厨房的饭菜来。遇着不合胃口的饭菜,小脸一板,颇有些大家姐小的气势。
最让李妈妈心惊胆战的是有一
,她居然发现姐小对着墙角一株刚刚冒出花蕊的梅花笑了笑,并轻轻的动了动嘴
。那笑简直晃瞎了李妈妈的眼,心道这还没到仲
呢,
头怎么晒得人有点发晕。
于是她开始频繁的打扫姐小的卧房,连一处角落都不肯落下,并三天两头的把被褥拿出去晾晒。生怕这宅子年头久了,房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她从庙里请回了一尊观世音菩萨像,慎重的把它供放在圆角柜上,并老神在在的跪在菩萨面前说了半天的话后,才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浊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叹完,她发现姐小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
管家蒋福领着十个丫鬟让姐小选。姐小迈着两条短腿,来回走了几圈,就用小手随便指了六个丫鬟出来。
李妈妈发现冬梅和她一样,嘴角有些抽风。姐小太小,哪分得出好坏来,最后还得冬梅和她把关。所以先头她们两人领丫鬟进门时,暗中就商量好了人选。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六个人,跟之前定下的一模一样,这…这…李妈妈一个激动,扑到姐小面前刚要说话,姐小居然:“嗯?”了一下,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难道你老人家有意见?
这下李妈妈不仅嘴抽风,整个脸也有抽风的趋势。她觉得自己这两天一定是太过劳累了,要不然怎么出现了幻听。
蒋欣瑶丢了一屋子发呆的人,转身向庭院走去。又到了散步锻炼的时候,冬日的阳光难得这么明媚,晒晒太阳补补钙对“病树”还是有好处的。
…
苏州蒋府,初以贩卖丝绸起家。后子孙读书为官,官虽不大,几世而传,也算得上江南的名门望族。只一点,蒋府向来人丁单薄,至蒋老爷这一世,也只蒋振、蒋兴兄弟两个。
蒋振,表字宇正。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材,高大英俊。身着石青色绣竹叶箭袖,脚蹬青缎粉底朝靴,端得是风度翩翩。在江南这一带算得上出类拔萃。
蒋振官宦人家出身,家中颇有良产,长子长孙不说,生得又是那样,引得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欣瑶心叹若放到前世,那就是标准的高富帅,官二代啊!
高富帅的婚配必然是白富美。蒋老爷从小就与徐家唯一的姐小徐锦心定了娃娃亲。至于后来怎么突然变成了周雨睛,就不得而知了。
古时婚配讲究低门娶媳,高门嫁女。周氏出身京城安南侯府,是正房嫡出的大姐小,论出身着实不该嫁给蒋老爷。蒋家虽然富贵,可比起安南侯府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般名门世家,富、贵、尊、荣,得一字皆千般不易,偏这安南侯府,四角都俱全了。听说已逝的老安南侯爷简在帝心,是个连当今太后都赞叹不已的人物。如今的安南侯爷虽然比不得祖辈,偏偏就生了个好女儿,进宫为妃。枕边风吹得那叫一个畅快!
哎,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蒋老爷更钟爱青梅竹马。说白了就是得罪不起,只能供着。
这周雨睛肤
身材都还说得过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偏生了一双小眼。且这双小眼幽幽朝人看一眼,就能使人遍体生寒,生生把原本七分的美貌打折成了五分。虽说以
事人不久矣,但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是透过女人可爱的小眼睛,看到了她高尚美好的内在?
哎,世上最不人道的事便是鲜花
在一坨牛粪上。蒋振与周雨睛这对夫
,在欣瑶的眼里,显然后者才是那坨牛粪。
这周氏倒也好运,在蒋老爷偶尔履行夫
义务情况下,生下了长子蒋宏建,八年后次子蒋宏生方才出世。欣瑶认为,以蒋老爷消极怠工的情况来看,此概率不亚于彩票中奖!
大爷蒋宏建娶陈萍为
。陈氏祖籍金陵,父亲原是金陵盐运司副使,最是个富得
油的官职。几年前陈副使一场重病架鹤西去,家道便败落下来。
蒋宏建与陈氏共育有一子一女,均未婚嫁。五房姨娘中只有陈氏的陪嫁丫鬟生下一女,可见陈氏利害之处。
蒋宏生娶顾玉珍为
,三年后纳周氏的侄女周秀月为妾。周姨娘先于顾氏生下庶子庶女,可见其功力修为。
蒋老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京城来了个金屋藏娇,与青梅徐锦心生下么儿蒋宏远。不想被周氏发现,来了个一窝端,现两人下落不明。
蒋欣瑶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是“吉祥、如意、幸福的一家啊”
但凡富贵人家,均有田有地,有产业有官职。蒋家不知为何,虽几世积累,财富却不多。倒是周氏的陪嫁颇丰,庄子,田地,铺子多不胜数。均由周氏亲自把持着,
与大儿子打理。
一个家,最重要的是财政大权。有了财政大权,就是掌握了经济命脉,也就有了话语权。所以陪嫁颇丰的周氏当之无愧成了蒋府最高贵且最有话语权的人。再加上人家背后有个正得皇宠的侯府做依仗,直
得蒋老爷娶个妾生个子,也只能偷偷摸摸来。
蒋欣瑶不由感叹女人投胎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像她这样投胎到身上的,属于体力不支,技术
糙外带霉运连连。
抬眼看看天空,太阳微微有些刺眼睛,女儿的世界离她如此的近,又如此的远。远得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近得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就慢慢的找吧,革命还有万里长征呢,打鬼子还得八年抗战呢。你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现代青年,还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蒋欣瑶的自信空前高涨。她开始盘算着要快快长大,要锻炼好体身,离开这个
妾妾的“幸福一家”要找到通往女儿的那条康庄大道。
理想很丰
,现实贼骨感。
首先摆在蒋欣瑶面前的第一大难题便是她这个子身。
也不知顾氏怀她时,是不是看着自个男人整天往周姨娘房里跑,受了什么刺
;要不就是老公与丫鬟**给她逮了个正着;又或者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下了毒手。言而总之一句话,这子身从娘胎里就受了损。
导致的结果是蒋欣瑶轰轰烈烈的降临到这个世界,却死气沉沉的卧病在
一年。更要命的是,三餐过后,总有一碗黑漆麻乌,苦不拉叽的药等着喂她。
欣瑶感叹人生之苦不是你想死,却死不了;而是你想活,你的子身偏不让你好好活!
第二大难题就是蒋老爷的态度。这老头带她回到这里,把她放在宅子最里的院子,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好吃好喝的供着,绫罗绸缎的穿着,然后时不时弄一两个,两三个,三四个小厮在眼前晃过。
欣瑶想出个院子,也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这哪里照料?分明是软
。合着当她是笼子里的鸟,鱼缸里的鱼,只可小范围蹦哒,想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门都没有!
哎…就好比这梅花开得虽好,可也出不了墙啊!蒋欣瑶对着眼前这株红梅,长吁短叹!
…
蒋振在
上将养了一个多月,子身才稍稍好些。今
天好,想出来透口气,蒋福遂陪着他在宅子里散步。
两人不知不觉行至拱门口,蒋福一眼就看到四姐小站在一棵开得正
的梅花树下发呆。背影单薄,瘦小,孤寂,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蒋福心下一叹,四姐小怕是这蒋府里,最时运不济的人了。
蒋欣瑶听到声响,回转过身,见蒋老爷一身旧衫站在院门前,双手背立,正朝她看过过来。祖孙俩的视线刚对上,蒋振心头大痛,踉跄而去。蒋福顾不得给四姐小请安,快速的跟了上去。
欣瑶苦笑,心道我既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丑若无颜,您老人家再不待见也不必做得如此明显彻底吧。好歹我还是你的亲孙女呢!
欣瑶这般想,其实是冤枉了她的祖父。
蒋振在郎有情,妹有意的青葱岁月,也是怒放的红梅,也是婀娜纤巧的转身,也是一双黑白分明、亮如星辰的眸子,也是远远相隔,抬首一眼。这情景像把尖刀直
入他的心房,痛得他步履蹒跚,狼狈而去。
蒋福扶着蒋振,边走边打量着他脸色,半晌才叹道:“四姐小也是个可怜人。”
蒋振似未听到他的话,口中喃喃说道:“太像了…太像了…这眼睛…这眼睛分明就是…”
“老爷,像什么?”蒋福不解的问道。
蒋振不语,一路沉默着回到卧房。
蒋福服侍老爷靠在
塌上,侍候他喝了药,又拿了本书给老爷解乏,便想轻轻合了门退出去。
“蒋福,可还记得老二家的顾氏。”蒋振冷冷的开口。
“记得,**
虽不是名门望族,倒也知书达礼,温柔可亲。长得也是…也是…”蒋福结巴了。倒不是形容不出,只是他一个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下犯上,谈论主子的容貌。
“但说无防。”蒋振突然来了兴致。
蒋福斟酌再三道:“**
的眼睛长得极好,瑶姐小的眼睛长得像**
。”话毕,再不言语。
一时间,诺大的卧房里静寂无声。
许久,蒋振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明天起,每
早晚让姐小来请安。”
蒋福点点头,见老爷闭上了眼睛,忙弓着子身,虚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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