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秦菁问。
“不知道,来人没说,只说是让公主快些赶过去!”苏沐道。
“好,我知道了,去备车吧!”秦菁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瓷瓶
到灵歌手里,“你先给他把药喂下去,本宫去去就来。”
“是,公主!”灵歌握了那瓷瓶在手,谨慎的点点的头。
秦菁又回头看了
上的白奕一眼,然后取了披风快步出门,直奔北城门。
这座祈宁城的防御工事还是那年冬天白奕和萧羽亲自督工修建的,城墙加固,并且引活水,在城下挖掘了宽约十丈的护城河,此时退居城内,便是一道天险屏障,即使以火炮轰炸,也只能毁城而不容易破门而入。
因为西楚人反扑并且来势凶猛,这些天秦宣一直没有返京,亲自坐镇祈宁。
秦菁下了车,拾阶而上,绕了三重楼梯,最后在城楼门顶见到了秦宣。
彼时他正负手站在瓦垛边缘往城外观望,衣袍猎猎,在阳光下也是给人一种
拔如松,伟岸壮阔之感。
“皇姐!”听闻她的脚步声,秦宣回头,招呼她道,“你来。”
“宣儿!”秦菁微微一笑,从后面走过去,“苏沐说你找我?这里出什么事了?”
“暂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叫你来看看!”秦宣道,明朗的眉目间竟是难得添了丝显而易见的褶皱。
秦菁见他这样,也不觉得庄重了神色,快走两步过去。
“你看下面!”秦宣抬手指向城下严阵以待的西楚大军。
不知道是不是楚风的死彻底
怒了楚明帝,这段时间西楚方面不断的往两国边境增兵施
,从上次战败后所剩的三十万人一路飙升至如今的六十万,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是因为祈宁城易守难攻,西楚一时想不出对策,并不强攻,而是自从秦军退入城中之后,就把大批军队驻扎在城外,
夜不离,对内城造成了封锁之势。
横竖这道城门所接只是关外,大秦方面倒也不甚在意,粮食装备供给全部取自自己国内,就这样与他们耗着。
这些情况秦菁都是知道的,她原以为秦宣这么急着找她,可能是西楚方面有强攻的趋势,但是俯瞰而下,却还是一切平平如常。
数十万大军黑
的围困城下,与那往日无异,摆开了阵势却始终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秦菁蹙眉,正在狐疑,目光忽而一闪,终于发现了秦宣所谓的“异动”从何而来。
西楚这支队伍的主帅一直都是叶
安,这些天来一直都是他在领军,但是今
他的战马却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大硕的明黄华盖。
华盖遮掩之下,是一辆挂了轻纱薄帐的华贵辇车,车上隐约似是可见一个人影,但是云遮雾绕,只能略微分辨出来一个轮廓,并不见人。
敌营阵中一直很安静,这辆辇车也很安静,看上去不动如山,似乎一切平静如常,却分明透出些古怪之意来。
这辆辇车的出现太过突然,秦菁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站在城楼上看了半天也不见那里面的人
头,才转而对秦宣道,“这辇车是怎么回事?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这辆辇车是三
前就已经出现了的,但他营中仍然一切如常,我也是觉得奇怪,就观察了两天,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宣道,神色凝重的注视着那烈风之中舞动的华盖,“这华盖和辇车应该都是特制的,上面虽然没有明显的皇家标志,但是这个颜色的本身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车里坐着的应该是皇室中人,而且——位份应该不低。”
的确,明黄,是只有皇室才能够加身的颜色。
秦菁的目光微微一动,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最近西楚帝京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过来?”
“眼前两国战事吃紧,很多的消息渠道都被封锁,暂时没有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秦宣头摇,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的倒
一口凉气扭头看向秦菁道,“皇姐你该不会是说——”
秦菁神色庄重的点头,目光深远注意着对面的西楚军队陷入沉思:“你看,身为主帅的叶
安都退到了后面,他叶
家是功勋世家,享一等侯尊荣,试问整个西楚朝廷又有谁能在阵前抵了他的地位,取而代之?”
“如果是楚明帝出京,这么大的事,西楚方面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的!”秦宣拧眉沉思,“而且他来了三
,一直都按兵不动,目前来看也不像是恼羞成怒会有所动作的样子。”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秦菁道,也是一筹莫展,“楚明帝这个人,深沉睿智,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如果真是他亲自来了,那么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目的,我们就要小心了。”
“现在毕竟也只是猜测,那辆辇车神秘的很,一直没见那车里人的真容到底是不是他。”秦宣沉
,顿了顿又道,“就目前看来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嗯。让人盯紧了,多加防备!”秦菁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的防御工事做的很好,你也不用太紧张,时刻守在这里,眼底都泛青了,回去歇着吧。”
“我没事!”秦宣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扭头再往内城方向看过去一眼,神色肃然:“西楚不断的往这里
兵,感觉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他们是想借此机会一举拿下祈宁城,一雪前
为楚风报仇。”
“今时不同往日,西楚的一国储君都折在你手里了,万不得已的之下,让他一座城池也不算什么。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丢了的东西,迟早还是有机会再找回来的。”秦菁弯起眼睛,语气里一扫方才的浓重之气,难得的调侃两句。
秦宣一怔,随即眼底眉梢的笑意就都跟着明朗起来:“这些道理我懂的,皇姐不用担心。这次西楚来势汹汹,提前做好准备也是应当,昨天我已经和魏国公商议过了,让阁臣们早点拟定策略出来,安排这里的百姓往内陆城池迁移。”
审时度势,未雨绸缪,他都已然做的很好。
秦菁眼中闪过些欣慰的情绪,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
秦宣敏锐的察觉到她笑意背后的一点疲惫,不由的神色一黯,转移了话题道,“白四怎么样了?还是不见起
?”
“还是老样子。”秦菁牵动嘴角,最终却还是没能笑出来,只道,“不用担心,如风让旋舞先送了药过来,说他过两天就到,应该会有办法的。”
“那就好!”秦宣抓过她的手指在掌心里用力握了握,“这个时辰皇姐应该还没有用膳吧?一起走吧!”
他这是怕自己没胃口呢,所以每餐饭都找借口过去陪她吃。
“好!”秦菁笑笑,姐弟俩转身一前一后的下了城楼。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顶明黄华盖就成了西楚军中的标志物,风雨无阻的
都会出现,但也就只是出现而已,其他的事物则是一切如常,他们似乎一直都没有动兵的打算,就是雷打不动的列阵死守。
秦菁偶也去城门处观望一二,但自始至终也没有人能够确定那辇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楚明帝。
白奕那里,服用了莫如风给他送来的药,当天晚上突然咳了一口黑血,陷入重度昏
。
秦菁紧急召了所有太医会诊,最后林太医给出的结论是:莫如风给的那瓶药并非解药,而是另一种毒,可以将白奕体内那种虚无缥缈的毒素转化为药
凶猛的烈
毒药,但具体的解毒之法还是无人知晓。
之后的几天,白奕一直没有醒过来,但他不醒却也不见毒发,就是每
早晚必定会咳一大口黑血出来。
秦菁心急如焚的等着莫如风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十
光景。
这夜无事,他在书房陪秦宣批阅奏章,下半夜太累了,秦宣就直接安排她在后室的软榻上睡下了,他自己忙完就带上门回了院里休息。
这段时间,秦菁一直都睡不太安稳,这夜突然换了陌生的地方,更是容易惊醒。
半夜突然觉得面上一冷,
迷糊糊的以为是窗子开了,刚好喊晴云去看,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一瞬间睡意全消,秦菁猛地睁眼开,翻身坐起来的同时,就抬手去枕头底下摸匕首。
她的动作极快,在黑暗中也十分
畅,不带一丝的停滞。
短刃入手,她立时拔刀出鞘,眼前寒光一闪而逝,却冷不防腕上一麻,手指突然失去力气。
匕首坠落,却没有预料之中的落地声,黑暗中似乎是有什么力量无形推,下一刻却是嗖的一声细响,快且锐利,穿
入木的声音。
黑暗中仍是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
秦菁坐静不动,对着眼前看似空茫的夜
忽而冷笑一声:“是你!”
“呵——”黑暗中发出一声低哑的浅笑,却又隐隐有种魅惑之感,付厉染的声音穿透夜
,带一点熟悉的香木味道扑面而来,“这样黑的天色,公主殿下竟能一眼便认出我来,本座心里真的是十分欢喜。”
“国舅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秦菁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他的气息,穿鞋下地去掌灯。
付厉染也不阻止,自然的一
袍角坐在了那张榻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秦菁点了灯,外面却不见晴云和灵歌等人的动静,心里已经了然,就坦然立于桌旁,对付厉染道,“国舅大人深夜来访,有事儿?”
“是有点事!”付厉染对她的敬而远之也有些逆来顺受的意思,他闲适的笑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西楚大军
境,这里很不太平,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近
这祈宁城中必有大事发生,而你未必想要看到。”
他话中有话,非常明显。
秦菁心中谜团渐起,面色却是不动声
,“所以呢?国舅大人此来是要助本宫渡劫的?”
“可以这么说吧!”付厉染淡淡的看她一眼,目光之中那种隐含很深却特别明显的情绪一直没变,“怎么样,眼下是个机会,要不要跟我走?”
秦菁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他还会执
于这件事。
当时他隐晦的说可以帮她,喜欢她之类的话,她都只做了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笑置之。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一生只谋权,只想着占得高处的荣耀,实在是不适合谈情来煞风景的。
付厉染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实在是很耐人寻味的。
秦菁的心跳突然没来由的快了两拍,再看他眼底那种陌生而深刻的情绪时,就冷了脸道,“国舅大人说笑了,而且这样的笑话也确实不好笑。本宫的喜酒您是当面喝过的,此时却来与本宫说这样的话,您觉得合适吗?”
“我觉得只要我愿意,就没什么不合适的!”付厉染轻笑,起身朝她走过去,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我想你现在应该还不了解我这个人——”
秦菁没接,往旁边别过眼去避开,同时开口打断他的话:“国舅大人与宫远距千里之外,根本就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你是怎样的人,本宫没有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您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付厉染的目光微动,心里突然有些恼意——
她冰雪聪明,明明是已经察觉到他话中深意,却偏要这般强硬的拒绝。
原以为她果断狠厉,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竟偏是要自欺欺人的装糊涂。
“荣安!”深
一口气,付厉染的语气突然也跟着冷了下来,“说实话,这世上能让我看上眼的人或物并不多,但是我却一直在给你机会。你或许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我不是威胁你,只是想要告诉你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即使得不到的也要亲手毁掉。”
他的语气平平,看不出任何威胁的迹象,但偏偏强横霸道,给人一种无形压力,
得整个空气里温度骤降,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说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能一眼望透到她的心里去。
秦菁知道,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处于弱势,但是她也不准备回避,漠然忘了他半晌,忽而红
微启,一字一顿的吐出一个字来:“比如——婗嘉公主!”
“你说什么?”付厉染闻言,脸色巨变!
这是头一次,秦菁在他身上看到这种不可自控的情绪
。
她觉得心里彻骨的凉,但走过他身边仍是言笑晏晏的说着话:“传言大晏的倪嘉公主与国舅大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谊,国舅大人对她情
深种,彼此间又有终僧约,国舅大人爱之深恨之切,一定不忍心她受颠沛流离之苦委身他人的不是么?”
她虽然不知道付厉染和付太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那对姐弟有过节。
从前世种种来看,后来付厉染虽然权倾朝野万人之上,但他却始终没有废弃晏英的帝王之位而代之,由这一点可见他本身想要的并不是至高无上的权柄,他真正享受的反而是那种随意操控他人生死命运的能力。
而他与付太后之间如果不是为了夺权,那么唯一的矛盾就只能出在人情上。
他们是亲姐弟,一
同胞,付太后对他又极为器重,问题不会是出在亲情上,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
死在和亲路上的晏婗嘉就是那个可能!
秦菁知道她这话过于尖锐刻薄,她也无异于揭人疮疤,但是无可否认——
今夜付厉染出现的姿态吓到她了,让她顷刻之间方寸大
,不惜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来攻击他,进而让她忽略掉一些别的。
一灯如灯,灯光下付厉染刀雕般的面孔泛着诡异的冷光,眼中神色明灭不定。
袖子底下的拳头握紧了再松开,半晌之后,慢慢转身往门口走去。
秦菁盯着他的背影,颓然一声叹息,却不想他走到门口却又突然止了步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记着,咱们之间还没完。”
说完猛地一把推开眼前紧闭的大门,黑色的袍角咧咧翻飞,很快消失不见。
院外本该重兵把守的侍卫一个也没有出现,冷风穿堂而入,秦菁的目光凝滞,再提不起一丝睡意,缓缓转身坐在了桌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明的曙光点点抛洒入内。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高照的天气下,苏雨欢迎喜喜的跑进来道,“公主,四公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醒了?”秦菁
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苏雨预料之中的欢喜情绪。
苏雨愣了愣,试着上前去扯她的袖子,“公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秦菁回过神来,侧目看他,“宣儿呢?”
“皇上?好像是那会儿少帅着人来报,说城楼那里有点急务要处理,陛下就带人赶过去了。”
“是么?”秦菁笑笑,站起身来往外走“我给我备车吧,我去看看!”
“嗯?”苏雨诧异的愣在原地,然后快跑两步追上去道,“四公子醒了,您不去看看吗?公主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四公子醒吗?”
是啊,一直都盼着他醒,可是等他终于醒了的时候,却宁愿这时间再过的漫长一些。
“晚点再去吧!”秦菁脚步顿了顿,然后不由分说的快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苏雨满心的困惑,但见她这般坚决,终究也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祈宁城外,西楚仍然大军
境,没有丝毫变化,那顶明黄华盖映着
光依旧鲜明亮眼。
秦菁款步走上城门楼,秦宣见着她来,似乎很是惊讶了一下,看她的表情都连带着有点不自然,“皇姐怎么来了?”
“听说这里有事,过来看看!”秦菁道,神色自如的走过去,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旁边一个用明黄绸布裹住的大巨锦盒上,淡淡道,“就是这个东西?”
秦宣讶然,他突然觉得秦菁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未能启齿。
“怎么了?”秦菁只看了那盒子一眼,就把目光移开,“有些事,迟早也会发生,不是遮遮掩着就可以假装不存在的,你不用顾忌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皇姐——”秦宣微微
了口气,出声叫住她,然后一咬牙快走两步到那张桌子旁边就要去开那个包袱。
“宣儿!”秦菁没有回头,闭了下眼,忽而抬手拦下他的动作,“我不看,直接送过去吧!”
言罢,再不多留,拐过楼梯口快步走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秦菁特意绕道去莫如风的那家医馆转了转,回到驿馆的时候发现白奕果然是醒了。
他的脸色仍是那
中毒之后显现出来的那种异样的白,房门大开,他坐在最里面的桌案后头,垂眸沉默,甚至于听到秦菁的脚步声也不曾抬头。
秦菁走过去,一路带起的也是无声的沉默。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对他求证什么了,经过这夜一之间,足够她自己去把很多事理顺,同时也想明白了很多她以前无意中忽略掉的事儿。
比如付厉染突然到访的缘由,比如苏晋
一次次讳莫如深的回避,比如莫如风那种种与他性格不相匹配举动,比如白奕,比如她自己,也比如——
楚明帝之所以会寸步不离在城外死守半个月的原因。
拨开
雾,千斤巨石从半空陨落,却坠在了心上。
混淆皇家血统是大罪,没有哪一个帝王或者父亲能宽容到对此视而不见。
可是这么久以来,楚明帝不仅没有认回莫如风,也没有处置楚风。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知情。
楚明帝这个人,睿智而深沉,手段更是非同一般,有什么理由,白奕可以查的到的事情,他却被蒙在鼓里?
还有莫如风,他既然一直都不肯在楚明帝面前表
自己的份身,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会让白奕知晓这一切?
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漏
。
她竟然,彻底的忽略了这一点。
其实仔细想想,从第一次她来祈宁遇到莫如风的时候起,就应该有所警觉的。
白奕受伤,他不请自来,跟着萧羽奔波于内城和军营之间,为他解毒疗伤。
白奕卧
,他代替他,护在自己身边,冒险赴蓝玉桓之约,为她布毒杀人。
白奕伤重,他二话不说,甚至不顾自己病体操劳,随他千里跋涉回京治他。
她原来一直以为莫如风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萧羽的关系,现在想想,他真正要维护的人——
分明就是白奕!
也,只有白奕!
包括一次次助她
困,帮她布局。
北静王谋逆,所有的太医都敬而远之,他却甘于搅进
局,替她解开谜团。
她在灵隐寺山下为蓝玉衡劫持,为了找她,他连夜进山,终引得旧疾复发。
假秦宣遇刺,明知道景帝心中不喜,他还是第一时间赶进宫帮他替他医治。
景帝要她和亲西楚,他随她万里跋涉奔赴,以一个惊天秘密换她逃出生天。
只因为——
白奕需要!
白奕想要为她做的事,莫如风,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做。
不惜自损体身,不惜身陷险局,甚至于——
不择手段!
他这样的一个人,生而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再抛弃,几次暗杀想要致他死命,他这一生,本就是最有资格冷酷薄凉的,却什么原因,让他要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白奕这样的掏心掏肺?
在这世上,能让他摒弃自我,不顾一切的就唯有一人——
那个待他如同亲子,几次救他性命的叶
皇贵妃!
是啊,那个女子多智,既然她自己可以在万众瞩目之下假死逃生,那么,又怎会看着她的亲生儿子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去?
白奕,是叶
敏的孩子!
是,莫如风的亲兄弟!
怪不得白奕非要亲自出手来动楚风,他其实,是为莫如风做的!
即使这一生莫如风也都不打算回到他自己应有的位置上,但是楚风的存在,就是一
刺,必须亲手拔除。
莫如风不愿意坦诚自己的份身,他不能去做,所以白奕来为他做!
想通了这一点,秦菁突然就觉得释然。
“你走吧!”她耸耸肩,
角弧度讽刺而冷漠,“之前我一直以为楚明帝看重白丞相的才华而对他另眼相待,现在才知道,真正和白氏夫
有
情的人是叶
皇贵妃,据说当年白丞相首次出使西楚半途遇险,叶
皇贵妃对他们夫
有救命之恩。”
所以他们撒下弥天大谎,甘冒奇险,给了无尽的宠爱和支持,来为她抚养白奕成人。
也难怪,白穆林夫妇一直那么反对白奕和她在一起。
因为他们知道,她跟白奕不该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
楚明帝对叶
敏用情至深,终有一
会意识到白奕的存在,那么到时候就是不遗余力的带走他,而作为皇室隐秘——
白奕,必须消失!
这一点白奕也知道,所以才会有他一开始的挣扎和避让。
之前她一直不懂,以为他迫切的想要接近她又无限的退缩,只是因为大秦皇室不与白氏联姻的那个祖制。
却原来,这不过一场早就预定了结局的错误的相遇。
他会走,他承诺她的再多,也终有一
会让这些誓言化作飞灰。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秦菁!”白奕坐在案后,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声音飘忽的仿佛还在云边,这时候才慢慢抬手将放在桌子上的一套衣冠推到桌子另一侧,秦菁的面前,“或者,你跟我走!”
或者,你跟我走!
“凭什么?”秦菁反问,抬手触了触那细致轻滑的衣料,那一点似曾相识的触感让她心里突然剧烈一抖,手下动作突然顿住,仿佛每动一下都是细沙擦过掌心,生涩的疼。
她突然觉得,这一场梦,该醒了,不过是笑醒了。
“这座祈宁城我可以让给你,之前我欠你的,就以此清算,但是——”她猛地抬头,把眼底氤氲的水汽
回去,然后一把抓起桌上的锦绣华服用力一扯,决绝的转身,再无半分余地。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夫君。”
太子妃的朝服如展开的蝶翼,在空旷的屋子里被狂风吹起,又败若枯蝶,颓然的落在脚下的的金砖之上。
秦菁大步走过去,头也不回。
白奕一慌猛地回头扯住她的一角衣袖,奈何她挣脱的力气太大,硬生生把那袖口扯掉一片。
门外大片冰冷的
光洒下来,秦菁只觉眼前一花,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
“秦菁!”白奕慌不择路的从殿内追出来。
秦菁只觉得头晕眼花,半梦半醒间听到他的脚步声
近,忽而苍凉一笑。
下一刻,她霍然抬手
出苏沐
间的佩剑,以雷霆之势转身,手腕反转之下稳稳地刺入白奕
上来的
膛。
“我不是有意骗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的话,那我——”
他说着,突然再度迈步向前,步伐刚毅。
秦菁却是对她摇了头摇,五指骤然松开。
砰的一声,长剑坠地,落在两人中间,将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彻底划开楚河汉界的临界点。
她没有给他机会,手指骤然一松,已经是她能给的,最鲜明的决定和意志。
她看着他,隔着这一步之遥的距离,那目光却已经远到了天边,再也不会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这一剑白奕与秦菁之间夫
情尽,再无半分瓜葛!”
她的声音传来。
语气——
冷。且硬。
白奕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情不自
的再次伸出手去。
秦菁已经转身,再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苏沐!”
“奴才在!”
“传本宫懿旨——驸马。殉国!”
苏沐骤然回头看向台阶之上还保持着那个试图拉拽动作的白奕,神情剧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菁会决绝至此,半分余地都不留。
驸马殉国?
自此以后,白奕的名字从大秦的千秋史册中摸去,从她秦菁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天涯陌路!
“公主——”苏沐倒
一口凉气。
“去!”
秦菁一个字打断他的话,不容拒绝。
秦菁一人出了驿馆,孤身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神色木然的走。
无数的人与她错肩而过,她都视而不见,等到最后终于锁定了目光抬头,却发现夜
朦胧,她赫然已经徒步走到了北城门。
秦宣不在,以往重兵守卫的城门又再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和冷清。
秦菁刻意的回避不愿去想,这样的情景代表了怎样的意义,只是仰头看着高高的城门楼上。
那里是一个清绝冷毅的男子孤身而立的侧影,他手里抓着一个酒壶,时而仰天灌下一口烈酒。
他果然还是来了!
秦菁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举步走上台阶,绕到他身后。
城下六十万西楚军队已经在
暮时分撤回营地驻扎,下面狂野千里,空无一人。
“陛下已经下令,天明以后,让出祈宁!”苏晋
开口,声音僵硬的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来她的脸。
秦菁看着他向来冷漠的面孔,
边泛起的笑意比他更冷,缓缓抬手取过他手里酒壶放在旁边的瓦垛上,冷笑道,“怎么?心虚?不敢看着我说话?”
苏晋
回过来,目光复杂。
眼前的女子依旧凌厉倔强,让他看在眼里却是五味陈杂。
他是不敢看她,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
因为心疼。
“又是你!”秦菁没有理会他眼中情绪,只是看了他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闭上眼,仰天长笑一声,苦涩至极。
半晌,她睁开眼,目光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如雪的宁静。
“这辈子,看似是我处处占着上风,利用你,打击你,报复你。我原以为这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出一口怨气,现在才知道,我错了。”苏晋
不说话,她也不
他,自己漫步风中一字一句的讲,“苏晋
,在你面前,我活一辈子是狼狈,重来一次还是,我在你面前的败象根本就是天定的,毫无转机。现在怎么样,看着我从原地爬起来,兜了一圈之后再倒在同样的地方,这感觉怎么样?很痛快是不是?”
“秦菁!”苏晋
皱眉,眉心几乎拧成了疙瘩,“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
“那是什么?”秦菁反问,止了步子,回头看他,兀自笑的嘲讽,“你也觉得我是个笑话不是吗?那你看见我的不是笑话,还能是什么?苏晋
,曾经我对你说过,我最恨你的那一点,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苏晋
怔了怔,眼中光影一闪,忽然闪躲着别过眼去。
“是,你永远都理性、自持、以原则为先。所以你对什么都可以泰然处之,对什么都可以袖手旁观,可是我没有你那么超脱,我还只是个有七情六
的凡夫俗子,我不能把一切都置身事外。”秦菁愤然开口,每一个都掷地有声,说着又是目光一厉,带了几分冷凝道:“当初宣儿的事,你明明知道,却眼看着它发生;这一次——可笑的是你又知道!”
最后一声出口,已经成了不可遏止的咆哮。
她霍然抬手一指,手指几乎戳到苏晋
的鼻尖。
镶嵌着大巨红色珠玉宝石的戒指发出妖
的光芒,映衬出她眼底如火的愤怒!
苏晋
啊苏晋
,你真是好耐
,好定力,好——
你好啊!
苏晋
死抿着
角不说话,眼见着她眼底千般情绪翻涌澎湃,他突然觉得——
自己是不是又错了?
是的,秦菁说的对,他知道,他——
又知道?!
那
大雪,他被恨意滔天的她一剑穿心,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绝望死去,而在他自己的血
尽之前,偏偏又看到了一些她没来及看到的事情。
所谓命运,总是不肯给他一个在她面前赎罪,哪怕是——
坦白的机会!
秦菁说,老天对他似乎格外的眷顾,却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眷顾,不过是为了惩戒他前世对她的辜负。
他向来自诩君子坦
,不屑于背后揭人疮疤,说人是非,何况在他再见她时,她和白奕已然如一双璧人般的姿态走在了一起。
他自负,骄傲,他不能说服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对她抖
那样的真相。
而一再避让,终于还是引来了这一
的东窗事发。
“现在有多快乐,将来就有多伤!”
是啊,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再一次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不是心狠如他,而是——
败在了自己心
如麻!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就在苏晋
心中万般思绪翻卷澎湃的时候,秦菁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静默的开口——
“今天我来找你,就是问你一句话。”
苏晋
的目光一动,眼底神色瞬间转为复杂,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她所要问的事情了。
秦菁看他这个反应,也是了然——
她知道她来对了,苏晋
,他知道!
秦菁突然就笑了,笑过之后目光瞬间恢复凛冽,从他面前走过去,站在高高的城楼边上,字字清晰的开口道,“告诉我,宣武九年十月初七,那个雪天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宣武,是前世秦宣继位以后所改的年号。
宣武九年十月初七,是她前世的死祭。
那一天,江山易主。
那一天,
高照。
那一天,漫天大雪。
那一天,她从高处坠落,跌入尘埃。
那一天,她横剑自刎,死于启天殿外,白奕的怀之中。
那一天…
她最后触手摸到白奕的那一角里衣的袖口,恰是他穿在便袍里面的——
西楚太子的朝服!
那料子入手滑腻而柔软,是她那前世冰冷的一生里留给她的最后记忆。
她记得,一直念念不忘。
所以今天,当白奕把那套衣服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一触便知——
那,是西楚太子妃的朝服!
那一天,她以为她只是又再见到了那个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明媚少年,可是时间往复,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发现——
所谓真相,永远都不只是她眼前所见的那一些。
他不是单纯以白奕的份身回宫见她的。
十年之久,她怎么还能指望谁会一直留在原地?
她的背影笔直,立于风中,明明是
拔而倔强的一种存在,但是看在苏晋
的眼里,却似乎是比宣武九年最后见她的那一次更为荒凉。
他的心口钝钝的疼,又像是被风卷残云从带血的伤口里贯穿而过一样。
半晌,他偏过头去,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西楚军队秘密潜入,围困云都,文武百官被困宫中,尽遭屠戮,皇城大火,血光冲天,大秦——”苏晋
的声音刚毅冷静,和着夜里的微风扑面而来,字字森凉。
秦菁立于城楼高处,俯瞰脚下护城河里的琳琳水光,听他狠狠闭眼,荒凉至极的一个字吐
边——
“亡!”
呵——
亡!
大秦,亡!
竟然是亡国呵!
茫茫一生,她走的一直都是一条错误的路。
也许就是因为太荒凉,所以才贪心。
她眷恋了那最后一刻的微暖,以为是救赎,却不想…
呵,命运,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她轮回两世,终究还是走在了同一条轨迹上,一次比一次惨败!
既然挣不
,那就这样吧!
“谢谢!”简单的留下两个字,秦菁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她走的平静且安然,却偏偏是这种波澜不惊的皮相让苏晋
心里又是一跳。
他记得那一
,她孤身步入启天殿时便是这般冷漠倔强的模样,而从启天殿出来的时候,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秦菁!”心里一慌,苏晋
突然出声叫住她。
秦菁止步,却不回头,端端的站在楼台的暗影里。
苏晋
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苦涩的开口:“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我想要照顾你!”
我想要照顾你!
我们这样的人,到了今时今
都早已经破败不堪,不敢再说爱,只能说——
放不下!
可是苏晋
,对于你,我已经放下了啊!
“不!”一个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秦菁迈开了步子继续往下走,语气微凉伴着深夜的风舞动她如雪的裙裾,翻飞如天际永远触摸不到的那一片
云。
“苏晋
你错了,在我重新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明白,在这世上总是有得必有失,既然我要得到一些东西,相应的势必也要放弃一些别的,在我想要操控别人命运的同时就须得先要放弃自己的,这样才算公平。”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那么,我接受!”
四野空旷,边境之地的风,总要比别处来的
凉而凛冽一些,即使夏日,也难得清新的让人冷醒。
秦菁一个人沿着临近围墙的小径漫无目的的走,跟苏晋
谈过之后,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最后走的累了,就在一处台阶下止了步子。
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的锦袍少年,仰头对她
出一个笑容,然后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出来。
秦菁回他一个笑容,走过去俯身坐下。
秦宣把一件披风裹在她肩上,细致的披好,然后把卧在自己膝头的绒团儿递过去,
到了秦菁怀里。
“它找了你大半夜,我在花园里遇到了,就给你抱回来了。”
彼时绒团儿睡意正浓,眯起眼睛冷淡的扫了秦菁一眼,马上又闭上眼,在她怀里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继续睡。
“我应该把它还给付国舅的!”秦菁笑笑,以指尖轻轻梳理它顺滑的
发。
“留着吧,好歹无聊的时候可以解解闷!”秦宣抬抬下巴。
这个时辰了,秦菁知道此时她身后必定人去楼空,所以秦宣才会在这里等她,不让她进去徒增伤感。
只是他不点破,她也不说。
姐弟两人静默不语的坐在台阶上,秦宣一直默默的垂眸看着脚下的台阶开口,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秦菁子身一僵,
边笑容蔓延出来便带了苦涩。
她偏过头去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淡淡道,“你知道了?”
“我见过杜太医。”秦宣转身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中明显带着笑却掩不住的荒凉,认真的笑了笑,“皇姐,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为我筹谋计划,从今尔后,换我来保护你们子母!”
这个少年,她的弟弟!
她曾经发誓要一生一世护着的那个孩子,突然之间对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是啊,她想做的都已经做到,想要的都已经得到,还有什么值得好去难过的?
秦菁的眼圈有些热,默默的偏过头去,怅惘一叹:“我以为你是不想我生下这个孩子的!”
秦宣抬手去擦她腮边滚落下来的泪珠,从白奕走,到苏晋
对她言明一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落过一滴眼泪,这一刻终于在秦宣的掌心里一点一点崩溃。
秦宣心疼的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把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心疼道,“驸马早逝,这个孩子是他留给你的唯一骨血,皇姐舍得吗?”
舍得吗?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莫如风不肯承认他自己的身世,那么西楚太子死于大秦之手就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两军
战,这场战争,势必要如火如荼,蔓延很久。
一旦白奕的份身曝光,这个孩子的存在,势必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在眼下,对西楚方面态度不明的情况之下。
这一点,秦宣明白,但是为了她,他拒绝考虑!
“为了你,我可以舍!”秦菁闭上眼,靠在他肩上,字字冷毅,仿佛连一丝的颤抖都没有。
“这孩子将来也是要叫我一声舅舅的!”秦宣坦然一笑,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道:“天快亮了,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行装,我们该启程回京了。”
“好!”秦菁点头。
姐弟两人相携而去,抛却身后万张阳光笼罩下崭新的祈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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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第四卷的终章,还是回头我来捉虫~
PS:声明一点,关于白奕的这个份身,之前很多妹纸都已经猜到了,我不是临时起意安排给他的,这个线索的伏笔在第一卷的末章最后的一句话上已经留了,所以大家表有意见,这真的不是作者的恶趣味o(╯□╰)o
然后明天正式转第五卷,第五卷可能不会写太长了,新文下个月也该上架了,这个码字
速的二货作者表示她吃不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文会在下个月之内完结吧,谢谢宝贝们这一路走来的支持和陪伴,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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