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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妖星现世
 殿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巧的彩绘宫灯,结着绚烂的绸子,大殿四周有八对高高的铜柱子,柱旁皆摆设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上面早早点起了蜡烛,烛中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大殿的正中心设着皇帝的龙椅,皇帝的身边坐着皇后,下首是武贤妃、张德妃、梅贵妃、柔妃等地位较高的妃子,再下首,则坐着颇为受宠的几位贵嫔。大殿下方,左边是男宾席,依次是皇子、宗室,随后便是按照官员的品级排列,右侧则是女眷,按着男宾同样的排列方式。虽然此次皇后设的不过是寻常宴会,但各家女眷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皆得按各自的品级正式出席。所以这一次,李未央的位置竟然远远排在李长乐之前,这不由得让李长乐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她以为自己有了这张脸,就可以夺回众人对她的关注,可是那些人竟然不过注目了她一瞬,便都移开了目光,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实上,若非李长乐过于美貌,谁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的,因为关于她的光辉事迹,已经到处传遍了,人人都知道她先是得罪了皇帝,后来又闹得五皇子因为她而受到皇帝斥责,听说在她母亲的丧礼上居然还身着华服…娶娶贤,宜室宜家,可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回去?正又不是花瓶,随随便便放着就可以,那是要管理家宅的,一个娶不好,整整祸害九代。

 李长乐越想越是愤恨,更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烂气味过香粉透了出来,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生怕被人发现。

 李未央则是连看都没有看李长乐一眼,因为她的位置距离九公主很近,所以被九公主拉着问长问短。

 时隔这么久,拓跋真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她给他的仅仅是一个侧面——她额上的蓝色宝石,显得素净而清新,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宝石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她肤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略搽了一些,显得肤更为白净。上面还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称上雪白的肤,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缎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的长裙,乍一看去是紫,实际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紫纱轻轻笼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竟然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她比以前更美丽了,从前她不过十三岁而已,身段和脸蛋都未长成,一晃两年多过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女,昔日娇的花蕾已经怒放开来,许是因为他被野心和**迫着的缘故,她这般美丽的容颜,在他的眼睛里也更加令人醉。拓跋真注意地看着,心中想到的是,要毁掉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女,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幽深的眸子投向了他——在这一瞬间拓跋真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这说得上是个上佳美人的脸上,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但很快这份云雾便飘散开来,李未央有了表情,却是他看不懂的表情。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是冷冷的厌恶和轻视,最后这些感情忽然间都融化了,凝成一份嘲讽。拓跋真感到自己的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随后便是无比的恼怒。

 就在这时候,一个笑盈盈的美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皇帝竟然破格在旁边加了一个座位,甚至比皇后都还要靠近龙椅,众人不由得好奇地向这个美人望去。这不看犹可,一看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简直像冷水泼进了油锅。

 “这就是莲妃吧!”

 “听说她是上天派下来辅佐陛下的呢!”

 “的确啊,这也是天佑我大历啊!”

 众人睁眼说着瞎话,虽然谁都知道所谓的天人之说纯属胡扯,但只要皇帝相信,他们就得相信,而现在皇帝对冷悠莲可不是一般的宠爱,所以现在大家都异口同声,相信她是老天爷派来服侍陛下的。李未央听着众人的赞叹,不由觉得可笑,所谓的天仙化人,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如戏的人是皇帝,而看戏的观众们现在也都很捧场。李未央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了冷悠莲的身上,说起来,她之前只是听敏德提起,并没有真正和莲妃见过面。仔细一看,这位妃子果真美得不同凡响,端庄秀丽,国天香,往那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将原本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宫妃都显得毫无光彩,甚至让满殿的灯火都黯淡下去。说真的,这还是李未央第一次见到,能够在容貌上和李长乐一决高下的女子。

 李未央之所以能用一种平常心看着莲妃,是因为她自己并不是靠容貌吃饭的,所以对于别的女人比自己美丽这种事情不是特别在意,而另外一边的李长乐却已经连平常心都保持不了了。她偷偷地用目光剥着莲妃的脸,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审视着,分析着,仔仔细细地和她相比,越比越是心惊。这位皇帝的宠妃果真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不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输于她,气质更是高贵得宛如夜空中的皎月,李长乐不由握紧了拳头,她唯一凭借的就是美貌,如果连美貌都输给了别人,她还有什么好依仗的!

 “妹妹的首饰倒是别致,衣服样式也新鲜,我看不是我朝工匠所制吧?”武贤妃看着莲妃,一脸亲切地问道。

 莲妃的身上带着一条海霞般泛着幽幽红的宝石项链和同的耳环,显然极是昂贵,莲妃容貌出众、肤如玉,更兼体形婀娜、纤纤如月,这样一对灿烂的红色宝石果然与她最是相衬,细腻肌肤上映出淡淡红色,仿佛那纤细的脖子是透明的一般。

 “姐姐不知道吗?这首饰可是外国使节送来的礼物呢!从去年以来,陛下宝贝的很,一直在仓库里放着,我几次三番讨要,都不曾舍得给呢!”生下九公主和八皇子的柔妃微笑着,似真还假嗔道。

 那一串红似玛瑙、光泽动人的宝石眩人耳目,尤其链子中间垂着颗‮大硕‬的红宝石极为耀目,张德妃看着,便淡淡笑了一声,道:“柔妃妹妹,你怎么能和莲妃相比,她可是陛下的心尖儿呢!”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妃子:“莲妃这么光彩照人,连我都要移不开眼了。还记得各位进宫的时候,个个都是花骨朵儿似的,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如今再看到年轻美貌的莲妃,真‮实真‬在是不得不服气,不得不感叹,这时光还真是转瞬即逝啊。”

 皇后就是皇后,几句话一说,便让武贤妃、张德妃和柔妃同时都变了脸色,皇后这是提醒她们,她们已经老了,早已不复宠爱,也是提醒莲妃,再美丽的容貌也没有骄傲的资本,这宫里女人最害怕的是岁月,只有皇后的地位永远不变,其他人,什么也不是。

 莲妃微微笑着,面色半点不变,仿佛根本没听见在座众人的冷嘲热讽。她的目光,却是往台阶下望去,最后落在了蒋家人的身上,目中神情微微波动,又很快转开,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太子到!”正说着话,门口的太监一声长宣,太子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两位盛装美人,一位自然是太子妃,另外一位则是那位得宠的庶妃蒋兰。太子妃贺氏出身闵国公府,身量偏高,鸭蛋脸儿、短短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稍肥了些,嘴巴看起来也是有点微微下垂,说得上是个美人,但与旁边的庶妃蒋兰相比,容貌就大为逊了。蒋兰继承了蒋家人高高的额头,又生着一双明亮双眸,尖俏的脸蛋儿,与相貌上难掩骄矜之的大夫人、魏国夫人等比起来,要显得温柔可亲而且秀气的多,她此刻谦逊地站在太子妃一肩之后,半点也没有因为蒋家人在场而表现出特别的亲近,甚至没有向蒋旭他们的座位上看一眼。

 李未央心道,这位太子庶妃,倒也是个人物。在她的记忆里,太子十分钟爱这位庶妃,多数时候与她双宿双栖,甚至为此冷落了太子妃,太子妃多次向皇后哭诉,但皇后为了拉拢蒋家,对蒋兰十分偏爱,太子妃因此抑郁不已,过不了两年就得病死了,要说如果太子顺利登基,那蒋兰就会有皇后之分,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蒋家人对这个庶妃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帮她一把或者力太子的意思,甚至于当太子被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蒋家竟然也没有伸出援手,而蒋兰,更是第一时间抛弃丈夫回到了蒋家…这在李未央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她从前以为,从太子与蒋兰恩爱的程度看来,至少他们的婚姻十分美满,但从结果看,蒋家根本从来没有扶持太子的意思,就连蒋兰,都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一家人,是彻彻底底地孤立于皇位之外的,只效忠于下一任皇帝,至于谁做皇帝,全凭各自的本事。

 皇后笑道:“真是该打,宴会就要开始了,居然敢让你父皇等你!”说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太子回头,冷冷地瞪了太子妃一眼,本来他该早早到了,偏偏这个太子妃又在府中闹起来,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当众迟到,实在是太失礼了!太子妃则冷眼瞧他,眸子里充满了嘲讽,你让一个庶妃的各种待遇都远超过我这个太子妃,甚至接待异国使臣都带着蒋兰,既然你已经让我没脸了,我又何必给你留面子呢!

 太子妃这边和太子暗汹涌,李未央远远瞧见了,却只是摇了‮头摇‬。内宅不宁,是太子的一个很大的短板,在后来的争斗之中,拓跋真可是大大利用了这一点,这两个人只顾着乌眼一样地互相瞪着,没看到皇帝已经出不耐烦的表情了吗?不管怎样,皇后命小太监布置桌椅,又是一阵忙,这才在皇帝下首添了一张桌子。

 “太子哥哥一向喜欢那个蒋兰,太子妃嫂嫂很生气呢!本来大婚那两人是一起进门的,结果太子晚上居然歇息在蒋兰那儿,这仇可大了!”九公主悄悄向李未央咬耳朵,“偏偏母后总是帮着蒋兰,可把太子妃气坏了,听说太子府里面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呢!太子妃连蒋兰卧室的都打烂了!”

 李未央吃惊地看了一眼太子妃,那娇小的个子…还骄横。不过,任是谁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都不会很开心吧,更何况还是个独霸丈夫宠爱的娇柔女子,看看蒋兰那样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样子,李未央实在很难把她和蒋家人强横的血缘联系在一起,更是跟大夫人、魏国夫人没有半点相似,可是转念一想,蒋兰在家中是庶出的女儿,蒋家对她的态度当然和另外两人大相径庭,这一切似乎又都找到了一点原因。

 皇后看见蒋兰,眼中闪过赞叹的光芒,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赞道:“兰儿今天的打扮倒是别致。”

 “谢娘娘夸奖。”蒋兰柔顺地道。

 皇后和蒋兰聊了起来,太子妃被摞在一边完全不上嘴,又是一阵气闷。

 不久,蒋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之后,神色不变地朝旁边扫了一眼,目光经过李未央这一桌,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转了开去。

 “未央姐姐你不知道,这蒋兰很厉害呢,她长得也没多好看,却把太子哥哥的神魂颠倒的…”九公主正趴在李未央耳边说的高兴,完全都没了公主的仪态。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蒋兰看去,可是蒋兰倒是已经转开了眼,反倒是另外一边的武威将军蒋南一眼瞥过来,两人的目光一触,九公主霎那之间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有什么了不起的…”九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再说了。

 当然了不起了,皇帝如今最看重的文臣是李家,最依仗的武将是蒋氏,虽然大历的朝堂之上,文官高于武将,但这在蒋家却是个例外,他们的功勋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武将,位列公侯之列了。李未央的目光,不由越过蒋兰、蒋南等人,向案首的蒋旭望去。他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容貌看起来很英,身姿极为拔,笑容看起来却很和煦,若是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他是个文官,根本不会想到他是沙场上赫赫有名的一品征西将军。只是不知道在今天的筵席上,他的出现会增加什么样的变数!联想到蒋南故意来挑衅的那一幕,李未央已经很清楚,今天的这场宴会只怕会有变故,而且,是针对自己而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应该怎么做才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呢?

 蒋旭、蒋南、太子、蒋兰、拓跋真、武贤妃、皇后…这一连串的人和他们的脸在李未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低下头,他们都不过是将她当做一颗碍眼的石头,可有的时候这么一颗石头,却极有可能影响大局。

 蒋家男子素来都镇守边境,极少在京都面,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公子,这已经足够让夫人‮姐小‬们‮奋兴‬的了。大公子蒋海容貌酷似蒋旭,英俊拔,沉稳刚毅,充满男子气概,不过他已经娶,所以夫人‮姐小‬们感兴趣的,却是他的三个弟弟。之所以是三个而非四个,那是因为二公子蒋洋已经被赐婚,未婚就是襄伯府的嫡出‮姐小‬高婉儿,所以蒋家还剩下三公子蒋华、四公子蒋南,以及那个五公子蒋天还没有婚配了。蒋家这样的功勋世家,儿子们又是如此高贵拔,夫人‮姐小‬们早已坐不住了,纷纷互相打听,女眷中的蒋大夫人早已烦不胜烦,却又始终面带微笑,藏着眼底的骄傲。是啊,蒋大夫人是有理由骄傲的,因为蒋家的儿子的确是人中之龙,比起皇子们也是毫不逊的。

 蒋海看了一眼对面的女眷席位,随后低声对弟弟说:“那个脸孔白白的、眼睛幽深的姑娘就是李未央?”他一直在外面,这还是第一次真的看见李未央。

 蒋南微微一笑,道:“还能有第二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坐在二品县主的位置上吗?”

 蒋海点点头,点评道:“长得不错,可惜比起长乐,还是差得很远。”不管多了不起的男人,都总是从女子的相貌来作为第一印象点评的,他的语气,仿佛在说,有这么一张脸,李未央还能看,但也就是勉强罢了,当然,蒋海的眼光是很高的,不消说他的子韩氏就是个出众的大美人,就说那些各路人马进他房里的美貌女子,就已经养刁了他的胃口,所以他能给出李未央这样的评价,实在是说得过去了,当然,李未央本人若是知道,是不会感激他的。

 一旁的人向蒋海举了举杯子,他含笑回敬,随后低声道:“父亲说了,让你别老去找麻烦。”

 蒋南不以为然地盯着对面的李未央,挑了挑眉头道:“大哥,你也太谨慎小心了,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绝不会跟蒋家扯上关系的!”

 蒋海却皱起眉头,道:“我再说一次,别惹事。”

 蒋南放肆地笑了笑,道:“她把祖母都气的病倒了,你还叫我别惹事?”

 蒋海面上在笑,外人看来他仿佛在与蒋南谈笑风生的样子,实际上,他却不赞同道:“不过是个小角色,父亲的意思是不要为了她搅合了大局。”

 蒋南失笑,随手端起酒杯,道:“大哥,你以为祖母会让我亲自动手吗?太可笑了。”国公夫人虽然想要替李长乐报仇,却绝不会让蒋南动手的,不论如何,蒋家人要对付李未央,也不会脏了他们自己的手,既然他们想要她消失,自然会有人代劳的,他们只需要看着就好,这也是刚才蒋南为什么准备给李未央最后一点羞辱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以后他不会有机会看见这张脸了,这不是很可惜吗?哈哈,蒋南一边笑容满面,一边打量着那边的李未央。

 李未央当然注意到了对方不友善的眼神,可她的脸上却没有看出半点异样,沉稳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

 而不远处的拓跋玉,同样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蒋家人,他终于明白李未央为何讨厌这群人了,他们的确是一群很优秀的男人,但优秀是他家的事,仗着这份骄傲将别人视如尘土随意践踏,可就不好玩了,他想到李未央三天前派赵楠送来的消息,不由微微笑了。他知道她要行动,可是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什么,但他可以想象,必定是大手笔…

 这里各种勾心斗角、刀剑横飞,那边各种珍馐美味水般端了上来,各桌旁的宫女伶俐的为各位贵人温酒布菜。

 李未央环视一圈,却只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看到了垂手而立的周天寿,而另一位更受皇帝信赖的天师级人物尹天照,却至今不见人影,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敏德,李敏德却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一样,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今难得众位爱卿齐聚一堂,看你们都能过的愉快舒心,也算皇后没有白费心思啊!”皇帝笑道,回头对皇后道,“辛苦皇后了。”

 皇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体身‬已经比上次好了很多,脾气便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和煦,笑道:“陛下,为您分忧是臣妾该做的事情,举办这个宴会,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兴啊!”说完,她看了一眼众人,笑道,“您看,连蒋家的大公子和四公子也都来了,臣妾记得,第一次见到四公子,还是在他四岁的时候呢,那时候他跟着大夫人到皇宫里来,闹着要摘御花园里的桃子,不肯离去呢,可是一转眼就成了这样英武的少年将军了!”

 皇帝看看蒋南,笑容满面道:“是啊,皇后这一说,朕就想起来了。可惜啊,小九年纪还小,不然将她嫁给武威将军,也是一桩美谈啊!”

 九公主当然知道是玩笑话,却还是冷了脸,哼了一声。

 皇后微笑,上上下下打量着蒋南,道:“本宫娘家倒是有一个侄女云云,生得倒是温柔可人,端庄贤淑,正好与武威将军匹配啊!”

 皇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一旁的梅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您忘了,刘阁老家小孙女还未婚配,与四公子年纪合适,品貌相当,陛下还答应帮她保媒呢!”

 皇后的侄女,梅贵妃的儿子五皇子拓跋睿的铁杆支持者刘阁老的孙女,这两个人,哪里是在推荐婚事,分明是在拉拢蒋家。皇帝看了自己的皇后和梅贵妃一眼,随后向着蒋南道:“武威将军,朕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蒋南起身,大殿里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神色各异。他看了一眼娇羞的苏云云,又看看大胆娇媚正一脸期盼看着他的刘‮姐小‬,不知怎的,却又瞥了正看好戏的李未央一眼,笑道:“陛下好意,臣子怎敢推却呢?只是我打仗在行,选却是不行,要不陛下看吧,您觉得哪位‮姐小‬好就把哪位‮姐小‬赐给我做子好了!”

 蒋旭低声斥责道:“怎么说话呢!”立刻站起身行礼道,“陛下,犬子无礼,请您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道:“无妨,朕就是喜欢他这种直的子。”这样的武将才更好操纵,比起老谋深算的蒋国公和蒋旭,蒋南在皇帝跟前显得了很多,这让皇帝的心情很好。他笑道,“这样吧,还是等武威将军定心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再说,否则他这么鲁,唐突了佳人可怎么好啊!”一边说,一边笑,大家见状,都心照不宣地跟着笑起来,李未央明白,皇帝眼见皇子们一个个都已成年,心中充满忌惮,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拉拢蒋家,而蒋南,看似糊涂无礼的话,实际上藏着很深的玄机,他选苏云云就得罪了五皇子,选刘‮姐小‬就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怎么看都不划算,但这个球踢到皇帝那儿,结果就大不一样了,皇帝不想让他蒋家站到任何一边去,他们就要保持中立的态度,谁也不沾,若是换了一般的臣子,只怕就要被皇子们当成集体眼中钉除掉,但蒋家手握兵权、树大深,当然是没法拔掉的,这样一来,皇子们更要想方设法拉拢他们了,蒋家的地位也就越是稳固。

 蒋南笑道:“陛下,微臣鲁莽无知,承蒙陛下不弃,此次从边境回来,偶然寻得一对海东青,特地带回来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皇帝笑道:“真的?快送上来与朕瞧瞧。”

 其实皇帝此时并没有多稀奇,海东青都是野生野长,由人捕来驯化后再以供助猎之用,只是这种鸟的捕捉和驯服很不容易,故而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说法。正是由于海东青不易捕捉到和驯化,在先皇时期甚至有这样的规定: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传驿而释。因此很多人为得名雕不惜重金购买。但现在的皇帝手中已经有了不少的海东青,早已没有那样稀奇了,甚至于,他还赐给了心爱的臣子、公主,比如永宁公主府就有一只,当初李敏德还曾经为了赢得箭比赛将那只海东青放走了。可是当太监把那海东青送上来的时候,皇帝吃了一惊。

 不要说皇帝,就连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笼子里的海东青。

 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重者也,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白而杂他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皇帝这一辈子看过最好的海东青都是白带了杂质的,可是眼前竟然一下子出现了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竟然还是两只,这真是世所罕见啊!

 “难得,竟然是这样的极品海东青啊!”皇帝看出了这一对海东青的不同寻常,笑得更加开心。

 “陛下,海东青是神鸟,情刚毅而猛,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我朝一百多年来,第一次有极品海东青现世,这正是大吉之兆啊!”

 一旁的官员们见状,连忙起身附和,好像这次看到了极品海东青,就预兆着四海富饶、天下太平了一样,李未央嘲讽地看着这些人牵强附会,不管是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欢别人说吉兆来了,就像是先皇,别人向他进献了一块上面有红色印迹的石头,说什么是红心石,表现天下民心所向、百姓归心,立刻就被封为礼部尚书,这种荒唐的事情,哪朝哪代都不会少。李未央看着连自己的父亲李萧然都起身向皇帝恭贺,不由微妙地勾起了

 皇后笑道:“果然是吉兆啊,天佑我大历。”

 太子的脸上也是无限开怀之:“这等海东青要找到可是不容易,蒋南,你是陛下的功臣啊!”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呢!”拓跋真也举杯,向蒋南遥遥敬了一杯。

 蒋南微微一笑,面上出无比谦虚的神情,道:“哪里,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二位过奖了!”

 “哎,不必过谦!”太子摆摆手,道,“不如详细说说捉到这海东青的过程!”

 蒋南面上仿佛无限光荣,道:“回禀殿下,这海东青不是我捉来的,而是知道我要回到京都,跟着我们的队伍一路飞行了上百里,偶然被我发现后,竟然一前一后主动落在了我大历的军旗之上,实在是没想到啊!”

 皇帝被他所描绘的奇景所震慑,姑且不论真假,这的确是个大大的吉兆,所以皇帝更加开怀,居然主动端起酒杯,道:“蒋旭,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还替朕引来了吉兆!”

 蒋旭连忙道:“能为陛下尽忠,这是他的本分,也是我蒋家的福气啊!”蒋旭的神情无比谦卑,半点看不出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态度之崇敬比之皇帝身边的太监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十分满意,特意吩咐赐给蒋南不少的金银珠宝。

 李未央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九公主悄声道:“未央姐姐,你笑什么?”

 李未央低了声音,道:“我么,自然是笑这吉兆来的巧妙了。”

 九公主完全听不明白,可是瞅着李未央根本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不由更加纳闷起来。

 有了这一茬,宫宴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大家看出蒋家圣眷正隆,便纷纷恭维逢,把蒋家人捧上了天。李未央仔细观察蒋家人的神情,却并没有见到一丝的骄傲之,尤其是蒋旭,连眉梢眼角都没有动一下,若非真的不在意这种赞誉,就是心机深沉到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武贤妃突然惊呼了一声,道:“陛下,您看?!”

 皇帝看了一眼,随即从皇座上站了起来,那一对神骏的、刚刚还被称为极品神鸟的海东青,竟然翻了白眼,死在了笼子里。

 守着笼子的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夏太监连忙上去看了,回禀道:“陛下…海东青…海东青死了…”

 众皆哗然,蒋旭面色一变,怒声道:“南儿,你这是怎么照料的!”

 蒋南的眼睛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口中却道:“父亲,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自从进京以来,这一对海东青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他立刻跪倒在地,请罪道,“陛下,微臣有罪!”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本来这海东青不过是鸟,鸟死了就死了吧,最多就是有点扫兴,可是刚才众人都说它是吉兆,它就死了,岂不是大大的糟糕!吉兆能死吗?!肯定不能啊!吉兆若是死了,就一定有什么灾祸发生!

 看见皇帝脸上云密布,刚才那些说海东青是吉兆的人,一个个都像是哑了口,全都面面相觑地看着,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就连女眷们都是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候,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声如洪钟道:“陛下!此事大大的不吉!乃是有妖星在殿中啊!”

 全部的人都无比惊讶地看着这个老道士,立刻有人认出了他,尹天师!竟然是从宴会开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尹天师!

 一片安静中,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笑意,果然来了!

 尹天照头戴香叶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肃然地看着皇帝:“陛下,还记得贫道上次的占卜吗?当时贫道花费了无数心血,都无法占出这个危害大历运势的妖星究竟是何人,如今已经找到了法子,一定能叫此人现出原形来!”

 皇帝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果真?!”

 武贤妃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带了一丝冷笑,李未央,你不要怪我,原本你我无冤无仇,我是不会多事来害你的,可是蒋国公夫人给了许诺,若是能除掉你,就会劝说蒋旭投奔拓跋真!国公夫人在蒋家的影响力毫不逊于蒋国公,武贤妃和拓跋真立刻就准备押上这个赌注了!想到这里,她微笑道:“陛下,尹天师从来没有算错过,他既然说了这殿中有妖星,必定是真的,否则,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克死了陛下的吉兆呢?!”

 她特意强调了克死两个字,不知怎的听在李萧然的耳中就特别的刺耳,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尹天照淡淡道:“要登上乩台,然后我会让那妖星自动现行!”

 拓跋玉冷冷瞧着,越看越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底什么原因海东青会死他是不清楚,但这个老道士突然出现——事有反常必为妖,看来要小心应对才是!

 皇帝当然应允,不但如此,更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们走出大殿,站在宽阔的台阶上,目送尹天师登上了乩台。这座乩台,足足有四米高,是专门建造用来给他祈雨之用。尹天师披着发,在乩台上神鬼舞。

 此刻,就连女眷们都好奇地走到外面,看着乩台上的尹天照,议论纷纷起来。

 李未央微笑地看着,一语不发,直到李敏德走到她跟前,悄声道:“待会儿一定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李未央歪头道:“都安排好了吗?”

 李敏德笑道:“我一时手…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不过,包君满意就是。”他俊美的脸孔在眼前熠熠闪光,李未央奇怪起来,可是看他两只眼睛放光地看着自己,不由轻轻咳嗽一声,转过了头去。

 这个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出这么狡黠的表情来。

 人群中的周天寿不住地向李敏德使眼色,请他示下。只见李敏德微微一笑,左手慢慢垂下,中指搭在食指之上。这个暗号周天寿瞧得明白,意思是计划不变,叫他照旧行事勿疑,周天寿心中不由一笑,随后悄悄退后几步,隐入人群中。

 青铜礼钟连响了九声后仪式开始,有一队太监手持灯帽将周围的烛火油灯全数熄灭,台上光线暗淡,使整个仪式都蒙上了几分神秘色彩。乩台上的尹天照大声地道:“陛下诚敬天,不敢稍有懈怠,为何天不肯赐大历江山风调雨顺,赐陛下之臣民和泰安宁?”这时候,天上却是云密布,闷雷阵阵,像是很快便要下大雨的征兆,而尹天照的‮体身‬颤抖的更厉害了,筛糠似的摆个不停,再配上飞沙走石、天气骤变,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好像真的与天地相通了一般。

 众人见到这种奇景,便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直勾勾的盯着尹天照。

 拓跋真冷冷笑了一声,李未央身为二品的县主,又是李萧然的女儿,要想一下子将她击倒,必须在众人面前亲自表现这一幕,待会儿只要引天说出祸害是李未央,那么她这条命,就算是到头了!这样的美人,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从了自己该有多好,偏偏,她是这样的不识抬举!拓跋真心头无比的惋惜,还有一丝隐隐的心痛,这是他人生中除了皇位之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却要拿来向蒋家献媚…可惜,太可惜了…他这样想着,便最后望了李未央一眼。

 再见了,倔强聪明的少女。既然你不肯助我夺得江山,那就为我的江山作一块垫脚石吧!

 而另外一边,蒋南勾起了畔,脸上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此时,天空有数道闪电惊过,外面的风也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声刮进殿去,不但把殿外的人们刮得东倒西歪,更像是疯了一般把窗户吹得吱嘎响,殿里的纱幔也飘起来,大风一下扫倒了一个几,将一个珍贵的瓷瓶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台上,尹天师在一片风云变之中,猖狂大叫一声:“何等祸害,竟能妨我大历江山?”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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