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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练宅内的花厅里,一藕人影正气呼呼地转来转去,还不忘摔下几件茶组以表示心中恼火。

 “大姐,够啦!你跟那些老婆子生什么气呢?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一个年纪略小的姑娘坐于一旁,气定神闲地喝着芽茶。

 “什么好意?都说了多少次,我不嫁,这辈子都不嫁!男人都是肮脏的东西,我才不要同他们有瓜葛。”

 练家大‮姐小‬…闺名水涟,也正是此事的主角,正气愤难抑地喊着,小拳头将茶几捶得咚咚作响,一张粉脸儿气得通红。

 “大姐,爹也是男人,难道你也认为爹是肮脏货吗?”

 坐在一旁肥满的练老爷闻言,老泪差点倾而出。

 “是爹不好,若非当年爹醉酒误入花楼,也不会害你娘误会,因此离家十年,至今一点消息都没。”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练水涟顿时消了火气。

 “若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不嫁?”

 练老爷举起袖子,像是在擦拭纵横的老泪。

 “从你十二岁那年,就有不少人来说媒,那时爹还可以说你年纪小,推了他们;可你今年都十七了、十七啦!”

 “我知道我十七了,您用不着再三强调。”练水涟没好气地说。

 “哪,像你这年纪的姑娘,人家孩子没三个也有两个啦!可你却…一定是作爹的不好,唉,女儿不谅解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儿我没怪过您,您别这么多心。”练水涟想起离家多年的母亲,心里一阵难过。“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嫁,只是…”

 “只是什么?”见女儿口风略为松动,练老爷高兴起来。

 “只是我讨厌男人!”她丢出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嗄,讨厌男人?!”练老爷气死了,讲来讲去又绕回原地,看来他只得继续要老伎俩。

 “大姐,不是每个男人都像爹这么风,而爹也不过就踏错了那一步而已啊!你忍心让爹失望?”

 “都说不是这个原因了,其实是因为我…哎哟!我不说了。”

 见爹爹又来这一招,练水涟心中大感烦躁,小脚连连跺地,赌气地扬长而去。

 练老爷见水涟气冲冲地离去了,原本哀怨的胖脸立即正经起来。

 一旁喝茶的小丫头,此时闲闲地开口:

 “爹,你不觉得大姐太奇怪了么?”

 “这我也想过,”练老爷摩挲着肥软的下巴沉思。“为什么她会这么讨厌男人、不愿出嫁?这其中必定有因。”

 转念一想,又出个算计的微笑。

 “小三,若你能帮爹这个忙,让你大姐顺利找到如意郎君,事成之后,‘链珍阁’里的东西任你选一样。”

 “爹又出难题给人家了。”

 她斯文地啜了一口茶水,小头颅迅速地靠了过去:

 “链珍阁里任何一样东西?”

 “当然,任何一样。”练老爷的脸也靠了上来。“期限是三个月之内。”

 “成!”练小三颔首,接着语重心长地说:

 “为了大姐的终身幸福,作妹子的少不得要陷害她一回了。”

 说起练氏…可是当今宰相的表舅公的远房亲戚,洛城的巨富之一,产业遍及铁矿、瓷、茶楼、纺织业,家财万贯自是不消说。

 练家老爷成亲后连得数女,因此便将几个比较聪明伶利的女孩儿当男孩儿养,期望练氏家业能在她们手上好好传下去。

 而练大‮姐小‬水涟,当然是练老爷寄与厚望的第一人选!

 可惜的是,练大‮姐小‬不会算学不懂算盘,不识际又没有手腕,她从商简直要她的命。

 一个娇得可以滴出水来的女孩儿什么不爱,惟读醉心于武学,什么绣花、裁她都没兴趣,但那“降龙三十八掌”、“百鸟错拳”、“凌波步”她练得可勤了。

 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懒得动脑子,反正练水涟就是那种静不下来的姑娘,要她成亲?简直笑话!

 “为什么女人一定得找个男人成亲,一个人过日子不好么?嫁了男人还不是得作牛作马,冒着性命危险替他生孩子,末了孩子还得跟他姓,有没有道理?”

 嘟嘟嚷嚷地抱怨着,她完全没注意路人投来的奇异目光。练水涟帷帽也不带,就这么大剌剌地以素颜示人。

 反正她练大‮姐小‬
‮辣火‬的子与惊人的美貌,在洛城早是名传千里。当然那丢媒人的技术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闲闲地在市集瞎逛,方才的气还没消下去,却又见到路人一双双贼眼朝她身上看来,想必那第二十八个媒人敲锣打鼓去了,心中就更是不快。

 水涟瞠大圆亮的杏眼,锐利地扫过众人,吓得人们纷纷走避。

 天啊,四肢瘦弱、肚大如鼓,像鳖!她看着身旁奔过的男人。这个身长不满五尺、眼大无神,蟾蛉一只…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肯嫁唷!

 其实她也不挑啦!要作她的男人,身型就不谈了,至少要武艺超群、正气凛然、面孔端正、无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功夫一定得强过她!

 才在盘算的当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騒动声,她定眼一看,只见尘沙飞扬,青菜、萝卜齐飞。

 混乱中,一匹栗大马从慌乱的人群中急冲而来。

 “站住!别跑啊。”一群官差打扮的人正在马股后面狂追。“快束手就擒吧,采花大盗天霸!”采花大盗天霸!

 一听到这名号,练水涟血里好打抱不平的分子全动了起来,她生平最恨的就是恃武凌弱的人,更何况是玷污女子的肮脏物儿。

 见栗马气势汹汹地往她这儿奔来,她卷起袖子、内息凝聚,足尖轻轻一点,一招“黄莺怪啼”就朝马上的人踹去。

 马上的天霸正顾着逃命,哪里注意有人突施偷袭,一个不当心,竟被练水涟给踹下马去。

 可天霸不亏为偷香窃玉的好手,一身轻功早已练得了得,他‮体身‬才刚落马,人已在空中翻了几圈,稳稳落地。

 而两旁原本抱头鼠窜的路人,见练大‮姐小‬出手了,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断本大爷生路?”天霸气得大吼。“哈,好大的口气。”练水涟双手叉、脚呈八字型。“像你这种败德的贼人人得而诛之,今儿个落在本姑娘手中,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就凭你?”

 天霸见眼前的小妮子个儿娇小玲珑、姿态纤细,分明是个手无缚之力的小姑娘,竟还口出狂言,忍不住大声嘲笑:

 “哈哈哈,臭丫头,‘人无鹅重、胆却几两重’,看你生得这般水秀,大爷就要了你,来排解排解路上寂寞!”

 路人闻言,纷纷倒一口气,这天霸铁定是外地来的贼,不知道练大‮姐小‬的神威无敌,竟敢口出狂言,看来他这下有苦头吃了。

 大伙儿小心地审视练水涟的脸色,然后慌慌张张地忙往后退离了些。

 火大火大火大!练水涟心头瞬间燃起三把火。

 “好该死的贼子,竟敢说这下话轻薄我,我非教你尝尝本姑娘的手段不可!”

 “哟!好凶的丫头。”天霸故作害怕地缩缩头。“我就怕你打不着呢。”

 “你?!”

 她气得柳眉倒竖、小脚一跺,正准备使出最拿手的“百鸟错拳”教训教训这个天霸时,耳旁忽然传来低沉冷静的嗓音。

 “好一个无狗贼,”那声音缓缓的,如初时节般乍暖还寒。“光天化下竟将王法视为无物,任意轻薄良家妇女,饶你不得。”

 人群里一个拔的身影缓缓向前走来。抬眼看去,声音的主人脸容方正、姿态冷傲,微扬的浓眉透出一丝不驯。

 “你又是谁?”天霸吠叫起来。

 “我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发话男子表情严肃,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成竹在的模样。

 “好个猖狂的臭小子,今天要你知道我的厉害!”天霸发怒,兜拳便向男人脸上打去。

 男人侧过身痹篇天霸的攻击,右手倏地收爪成拳,重击天霸的腹部;天霸闷哼一声,痛得弯下来。

 这一出手引来满场的惊呼之声,围观的路人都不相信这般俊秀的公子竟会有一身好功夫。

 天霸脸上浮出尴尬之,见对手一脸优游自在的样子,心里不胆怯起来,可碍于面子,又不能打退堂鼓。

 “可恶,我饶你不得啊!”他忍住疼痛又扑向前去,一掌劈向男人的颈侧。男人头一偏,左掌化为利刃,斜削往天霸的肋下,天霸连忙缩手相抵,两人“啪啪”地对上两掌。

 两人在那旁动起手来,这边的练水涟却看得呆了。

 她不过是看了那男子一眼罢了,为什么会感到全身发热、口怦怦直跳?!

 这…这是什么感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练水涟捂住口,痛苦地皱起眉头,却又不偷偷向一旁望去。

 只见男子的身型潇洒、动作利落,一掌一拳皆风声大作,一拐一带犹优闲自在,这才是真男人啊!

 她在心里悠悠地赞叹着。

 天霸被男子得手忙脚,又听到身后传来官差的呼喝之声,心里暗叫不好,看来他今是难以身了。

 想到这儿,他恨恨地望向练水涟,都是这臭娘儿们惹的事。

 “你这死丫头,本大爷饶不了你!”他向练水涟扑了过去。

 练水涟正沉醉在男子的美之中,一失神竟被天霸抓个正着。

 “站住,别动!”天霸勒住练水涟的鹅颈叫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男子一愕,接着怒道:“挟持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放了这位姑娘,有本事在拳脚上见真章!”

 “哼哼,不放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天霸痞痞地抖着脚。“你若想救她,拿命来换。”

 “我的命在这儿,随你取去。”男子眉眼之间浮上一层薄怒,让他看来更加的俊朗性格。

 “你叫什么名字?”软软的声音突兀地入。

 “什么?!”两个男人同时一呆。

 练水涟角带笑,语调轻柔:

 “敢问公子的尊姓大名是?”

 虽然不大明白眼前的情况,男人还是有礼地一抱拳,沉声说道:“不敢当,在下卫紫沂。”

 “卫、紫、沂。”她又高兴又陶醉地逐字念道,仿佛这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名字似。“那公子是何方人士?”

 “在下长安人氏。”

 卫紫沂有些疑惑,这姑娘是怎么啦!被吓傻了不成?

 “哦…”她极娇媚地笑了。“奴家姓练,闺名水涟,公子不用拘束,唤奴家水涟即可。”

 奴家?!天霸和围观百姓都情不自地打了个冷颤。

 “喂喂喂,你们也给我差不多一点,现在是掳人谈判耶,干嘛给我换姓名身家啊!”天霸气急败坏地狂吼起来,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忽视。

 练水涟却当作没听到,自顾自地讲下去:

 “奴家是本地人,家住城西安乐里,壮士若不嫌弃,请到舍下喝杯茶谈谈心。”

 第一次见面,有啥心可谈啊?

 但练水涟可不管这些,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碰见个除爹之外不会让她感到讨厌的男人,她当然要把握机会。

 “这…姑娘?”卫紫沂颇感为难,这姑娘是不是少筋啊?

 她难道不知道目前的状况吗?

 “嗯,好不好嘛?”她学着从花娘那儿看来的姿势语调。

 天霸忍着呕的冲动,骂道:“喂!你们耳聋啦,我说不准再聊!”

 “你很烦耶!”问话数度被打断,练水涟恼火起来。“闭上嘴行不行!”

 “是!”天霸被她吓得应了一声。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是人质,他干嘛这么卑躬屈膝啊?

 “公子…”

 练水涟软声开口,突然颈后传来一道热气,知道天霸又准备开口废话,足跟在他的脚背上用力一蹬,踏得天霸大声怪叫起来。

 卫紫沂见天霸松开手,身型迅速移至两人身后,手掌连劈,一抓一击之间,已将天霸制服,并将练水涟揽在怀中。

 “哗!”围观百姓大叫起来,不知是为卫紫沂的身手,还是偎在他怀中的练水涟。

 “姑娘,你没事吧?!”

 卫紫沂关心地注视怀中人儿,惹得她红霞满面。

 “我…我没…没没没事!”

 望着眼前放大的俊容,那好看的眼睛、黑而整齐的眉毛,和略方的下巴…

 练水涟涨红了脸,心头如小象窜、麋鹿跳,但眼睛又舍不得离开男子英姿飒的脸孔。

 “姑娘?”他轻唤道,脸又靠近她数寸。

 心跳得愈来愈急、愈来愈快,像是要膛,得她不过气来。

 喔喔喔!老天,她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大夫,她需要大夫啊…“卫紫沂…”她猛然坐起,一身香汗淋漓。

 “那是谁啊?叫得这么凄厉?”一个纤细的小丫头凉凉地问道。

 这是哪里?练水涟定下神来四处张望。

 唉,这不是她自个儿的闺房么?“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你家你当然在这儿,问话好奇怪。”

 练小三忍住笑,故作不解地说:“咦?大姐你真奇怪,‮子身‬好好地怎么会晕倒?我看今天的太阳还不大嘛!”

 “我…”

 练水涟张口言,可转念一想,若自己将昏倒的原因说出来,铁定会被姐妹们笑上两千年,说不定还会被爹爹以啊!你终于对男人有兴趣,可以嫁了…之类的话给上花轿,怎么想就怎么不好。

 算了,她还是不说才是明智之举。

 见练水涟的嘴闭得比活蚌壳还紧,一旁的小男孩忍不住嘴:“我知道,一定是‘那个’来了,所以气血两虚才会昏倒。”

 小男孩说完,得意洋洋地‮头摇‬晃脑着,不料却遭到两下重击。

 “臭阿迟,我肝火可旺盛得很,哪来的‘气血两虚’啊?”练水涟龇牙咧嘴,狰狞地说道。

 “你这笨蛋阿迟,别学了几下皮就回来献丑,丢人哪!”练小三也收回小拳教训道。

 阿迟是练家惟一的男孩,由于练老爷直到五十岁才生下这个儿子,因此便唤他一个“迟”字。可小阿迟并没有因身为练家长子而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反而是姐姐们三餐“照顾”的好对象。

 “本来就是,大姐不是看见英俊男人才昏倒的么,我哪里说错?”阿迟委屈地说。“臭大姐,动!臭三姐,发育不顺!”

 他作个大鬼脸,一溜烟地跑掉了。

 要是平常,练水涟早使出“凌波步”将那小表抓回来“疼爱、疼爱”了,可一下子被说出心里事,竟教她呆怔住了。

 唉!谁教她练大‮姐小‬“威”名远播,不消自家人出去打听,早有两万个邻居争先恐后来报告练大‮姐小‬今的异常表现啦!

 “呃嗯!”门外传来几声重咳,咳嗽声中还带着喜悦。

 “我说大姐啊!”练老爷肥满的‮子身‬
‮奋兴‬地进房里。“那个…那个阿迟说的可是真的?”

 “阿迟?”练水涟愣了一下,接着慌慌张张地辩驳:“他胡说的啦!”

 “那位公子一表人才、谈吐高雅,如果大姐你喜欢他,我们随时可以下聘…呃不,是说亲去。”练老爷乐翻天,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好不容易大姐有心仪的对象,教他悬着多年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

 “我我我没没没有啊!”练水涟继续装模作样。“那人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他第一次见今天,哇哈哈太唐突了吧!”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哦,这样啊!可我看那位公子满脸关怀之意,不但亲自送你回来,还在前厅等你醒呢!”练小三幽幽地说。

 “真的?!”练水涟直起‮子身‬。

 当然是假的!那男人在送她回来后就满脸疑惑地走了。

 练小三心里暗笑,表面仍是一副正经样。“他在听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听见你没事才肯放心离去。”

 练水涟心里一阵感动,好一个温柔而细心的男人哪!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想想自己定下的条件…

 武艺超群!嗯,符合;正气凛然!这也符合;面孔端正?何止端正,他简直好看得过分了。

 至于有没有不良嗜好…嗯,这目前还看不出,不过既然上述条件都符合了,没理由这关会过不了。

 看来,自个儿今生命定的良人终于出现了。

 卫、紫、沂…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她的柔软心此时满着幸福,那浓浓的笑意不自觉地表现在脸上。

 一旁的两人见状,互相对看了一眼,也各自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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