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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煜宸的死讯四下传播,传进金兵耳里,他们快马加鞭将消息送至京城,这段日子,朝廷按兵不动,而湨天庄则忙着炼毒、制兵器。

 不过,无数的消息纷纷传来,熙元帝增加赋税、百姓哀苦,熙元帝为盖行宫,征召民夫,熙元帝的残暴比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传说让湨天庄百姓义愤填膺,作战气势高涨。

 另一方面,为照顾大病初愈的煜宸,一个简单婚礼把涴茹送进煜宸屋里,他们成了货真价实的夫,朝夕相处,恩爱甜蜜。

 这场战役会赢或输,谁都没有把握,煜宸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里,为此,他更加宠溺涴茹,以往他拿她当妹妹看待,现在他用加倍心情呵护她,不管他在哪里,总让涴茹跟随在后,就是讨论军国大事,也没教涴茹缺席。

 他们形影不离,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成功婚姻,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杨执,他庆幸,自己无缘拥有的幸福婚姻,女儿能够得到。

 至于采青,她的境况越来越困难。

 恨她的百姓很多,谣言说,若是她肯早一点出兵,或许少庄主不会死于非命;说她终于顺心顺意,亲手破坏涴茹的婚姻;也有人窃窃私语,说她有目的,说她想当女皇帝,才害死庄主和少庄主…

 谣言多到让人心忧,采青不辩驳也没有力气辩驳,只能随着百姓去认定。

 抑制疼痛的葯物,她吃的分量越来越多,那些葯伤了她的心肝脾肺,让她举步维艰,尽管如此,人前,她没出半分破绽,只有知情的公孙叔叔暗地替她担心。

 “姐姐。”涴茹拉着煜宸进屋,他们是相携相随的浓情鸳鸯,让人好不欣羡。

 数不见,煜宸的气好多了,看着他浓墨飞眉,顾盼神采,爱情将他妆点得吸引人。

 眼帘下垂,视线往下调几分,采青看见十指扣的两只手,看见何谓命定…人终是战胜不了命运,对不?

 微掀,她累了,她总是累,累得上不了会议桌,只能把逐想到的建议写成书简,托吕叔叔带到会议上面。

 “姐姐,煜宸哥哥有事要找你商量,这回你们要好好讲,不能吵架哦!如果煜宸哥哥口气不好,你就原谅他是病人,别同他计较,好不?”涴茹拉住她的手细细叮嘱。

 涴茹是连一点点闲气都不愿意让夫君承受啊,这样的爱情,既深且厚,她凭什么相信,她和煜宸…有过曾经?

 点头,她承诺不同他计较态度。

 “那我先出去找娘,马上回来。”临行,她拉拉煜宸、握握他的手,彷佛连一刻,她都舍不得放开。

 “谈完,我去找你。”煜宸回握住她的手,搂过她的肩,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

 采青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他们的圆满人生,也看见自己的缺陷…缺陷是她的人生真貌,圆满同她无情分,她这种人呵,不值人怜。

 前世,她肯定负了谁,才会一世牵累…

 涴茹终于离开,煜宸和采青两人相对无言。

 抬眉,她望向窗外翠竹,她不伤心也不哭,她有足够的坚毅维护自己,即使心已碎身亦残,她还是骄傲的杨采青不是?

 风起,竹叶沙沙声响敲动她的心,那心弦呵,无论她怎么敲弄,都拨不出朝朝暮暮思念的爱情。

 “为什么不上议事厅?你以为你不在,我就作不出好决定?”他不想这样说话的,但她的无动于衷太可恶,似乎他从未进入她眼里。

 “你作过许多好决定,并没有因为我在场或者我不在。”淡淡地,她平铺直述。

 “你在向我抗议?”她的话下他的气焰。

 “没有事值得我抗议。”她否决他的猜测。

 “是吗?你没为那天的事生气?”

 那天?哦,是那天!义父让她当众难堪那次,这事与他何干,义父恨她不是只有一天两天。

 ‮头摇‬,她答:“没有。”

 他心有歉疚,为他一句话,杨叔叔当众让采青尴尬。

 “那么,你几时才要回到议事厅?”

 “等我…”等她什么?她还有多少时间可等?声音戛然停止,她接不出完整语句。

 “等你什么?”他催促她把话说完。

 “等我忙过这一阵子。”

 “你在忙什么?毒葯炼制是公孙大夫全权督工不是?”

 “我病了,等我病好就去。”她的推托之词太敷衍。

 “你生什么病?”他不信她的话。

 “没大碍,休养几天便行。”

 “是心病吗?为了外面的纷扰谣言?”

 谣言也传进他耳里?

 采青‮头摇‬,那不是谣言,是她本领不够,无法将他留在身边,若他真对自己有几分爱意,说不定…说不定她真会亲手破坏涴茹的婚姻。

 “你不用在乎那些闲言闲语,等我健康的消息传出,谣言不攻自破。”

 可不是,待百姓看见他和涴茹鹣鲽情深,再不会批判她坏人姻缘。

 不回话,她坐到窗边,蜷缩起两腿,她忘记他尚未离去,还在她身边,采青下巴靠在膝间,眼底落寞明显。

 剩下五十八天,她死后,谣言会出现哪些版本?

 说“杨采青为得不到少庄主抑郁而终”还是“坏人总有坏报应,恶婆娘的死是上天旨意”…她认真了一辈子,留下的竟是昭彰恶名,值得不?

 她的哀戚看进煜宸眼中,她的落寞来自他的婚姻,是不?若是如此,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他分明喜欢她,她并非全然对他无意,是什么样的身不由己,卧他们分隔东西?

 忍控不住的手握上她的肩头,一个冲动,他做了最想做的事--他将她拥入怀中,享受她软软的‮子身‬,和淡淡的葯草香。

 采青晕眩了,在他怀中,美丽的夜晚重回,那夜她热烈、他情…她的人生绽放夺目光彩…

 嗅着他的味道,他的手臂为她,将不堪世界圈在外面,世界伤不了她,责任由他一肩挑,她不必再让自己累得那么过分…

 能长长久久吗?或许…

 能生生世世吗?或许…

 倘若没了剩余的五十八天,倘若就此死去,是不是幸福感就此停驻?

 应该吧!人生最后一个记忆是幸福,是多少人向往的事…

 可惜,她还有五十八,还有无数次痛苦等着她,当幸福不属于她,幻想、强求皆是无益。

 理智抬头,她又是女诸葛,不是那夜抛诸一切,只求暂时温柔的采青。

 松开煜宸,她在脑中迅速分析,倘若那夜他说的话全属真心,那么她有义务切割掉他对自己的真情意,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她该让他明白,得陇望蜀是要不得的行径。

 总之,不管他存什么心,她都没退路了,五十八天宣告她的人生尽头处是悲惨,宣告她和他的方向在不同处,她不能自私地将自己留在他记忆里,这对他、对涴茹都不公平。

 推开煜宸,采青冷冷的脸上浮起一抹讥笑。

 “怎么?才走进婚姻,便觉婚姻无趣,还是外面的女子有意思?”她伤害他,同时伤害自己。

 “什么意思?”他冷声问。

 “仗还没打,当不当得成皇帝还不知道,就想学皇帝三宫六院,处处春风?你真是贪心男人。”

 她的伶牙俐齿教人难以忍受,反击成了煜宸的唯一念头。

 “你以为我想邀你入六院?不,我不会自找麻烦,温柔女是我唯一选择。你认不认得温柔?不认得的话,下次,我介绍给你。”他反相稽。

 温柔…没错,他说过这类话,他要的是无害‮全安‬的女人,同她这种刺帽在一起,谁都会弄出满身伤痕累累。

 “既是如此,又何必招惹我?”她嗤之以鼻。

 “那不是招惹,纯粹是测试,测试你对男人有几分吸引力,可惜,答案是零。要男人对你动心,倒不如叫男人去爱男人。”他比她更恶毒。

 “我对男人的吸引力与你何关,需要少庄主费心测试?”她用灿烂笑容回应他的嘲弄。

 “我只是在猜想,如果把你献给熙元皇帝,他会不会放弃打仗?一句不爱山河爱美人,把国家拱手让人。”他勾起她的下巴,嘴角带了气。

 他居然拿她的贞洁开玩笑?太过分,若不是为了他,她大可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回去,何须惹得一身污泥,无颜对天?

 “要不要试试?若我真成了皇帝的枕边人,看在旧情分,说不定,我会央求他放你一马,让你退隐山林,飞上苍穹,做你想做的苍鹰。”抬高下巴,吵架没好话,她用骄傲来替自己增添气势。

 “这么快就站到敌军那里?想做皇后娘娘,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领!”

 “我的本领高强,你一向清楚,对于这点,你还需要测试?”

 “杨采青。”他们越吵越大声,煜宸抓住采青肩膀,使出全力。

 “是。”很痛,但她不示弱。

 “你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

 很好,再多讨厌一点,那么转身,他便会将她忘记,遗忘彻底…

 “多谢夸赞,您也不遑多让。”

 “谁能够忍受你这种女人?”用力推开她,采青撞上门框,青紫在衣衫不成形。

 咬牙忍住痛,她还他一句:“熙元皇帝大概可以!”

 门被闯开,涴茹和娘同闯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说要好好讲的吗?怎又吵起来?煜宸哥哥,你是要来谢谢姐姐治好你的毒伤,怎一言不合,闹了开?”

 涴茹拉拉丈夫,看着他铁青面容,说不上劝解的话,急得泪水滴滴答答。

 这就是温柔?很好,她识得了,如果人生够长,她会试着学习。

 “没事,别哭。”煜宸抹去涴茹脸上泪水,凶恶口气转换,转变成另一个人。

 采青看着两人,那份亲昵…他们曾经拥有过…只是,事过境迁,他们现在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能。是纷局势改变他们,还是庄主一死,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总是对她充满憎恨。

 “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来看姐姐,你们上次的结还没打开,都是我太心急。”涴茹把错揽上己身。

 喝,原来呵,他并不想见她,只是碍于“爱”要求,不得不走这一趟/何必呢?他又不欠她什么,凡事都是她心甘情愿,他对她无积欠。

 昂首,背着他们,采青离开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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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里气氛僵持,煜宸、采青、涴茹和十几个长辈同坐,众人脸色凝重,不发一语。

 圣旨下,为免战争掀起,为祸百姓,朝廷愿意和湨天庄议和,只要湨天庄献上天下第一‮女美‬杨涴茹,过去伤官盗窃的罪行既往不咎。

 涴茹忍住哽咽,她不想去见坏皇帝,不想离开煜宸哥哥啊…可爹爹说,庄里的准备不足,眼前开战只有死路一条。

 煜宸脸色铁青,熙元帝分明没把湨天庄看在眼里,欺人太甚。

 “士可杀、不可辱,开战吧!”营长说。

 “这口气必须忍,我们得在最佳时机出动攻击,才能奏效,否则前面的努力将功亏一篑、化为灰烬。”吕军师沉稳持重。

 “难道真要把涴茹‮姐小‬送给皇帝?”

 “不,这个方法不可行。”

 “这不行、那不行,圣旨就在城下,接是不接?”

 “怎么接?一接,涴茹‮姐小‬就得入京,不接,大批军队入境,所有百姓谁能幸存?”

 众人热烈讨论,每个人都有想法意见,独独采青和煜宸保持沉默。

 煜宸的沉默是因为他正在脑中计算,此刻开战,胜算有几分;采青的沉默则是因为体内的疼痛再度发作,她服的葯,葯效越来越差,代表毒已侵入她的五腑六脏,代表她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

 指甲握入拳头,在她掌心刻出一道道痕迹,她痛得想撞墙,撞掉仅存的知觉意识,痛呵…尖叫两声或者能纡解,但这里是议事厅,她怎能失态。

 汗水顺着额头滑下,一滴滴濡染衣衫,没有办法思考,无力发表意见,她在心中默数数字,从一到千到万,期待这波疼痛早点过去。

 “我有个办法。”杨执起身,所有的眼光全投到他身上。

 “杨先生,请说说看,大家参详。”吕军师说。

 “让采青代替涴茹嫁进宫里,我们只需要再拖延月余,待准备齐全就能领军南征,到时,采青在宫里听见战争消息传出,她武功高强,自能想办法身。”杨执每句话都说在理字上。

 “没错,这是个好方法,釆青‮姐小‬,你觉得呢?”营长转头问她。

 “不,采青不能去。”公孙大夫出言反对。

 “为什么不能?制毒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事也由公孙大夫接手,采青目前没有身负任务。”杨执接话。

 “你的意思是要物尽其用吗?在你眼中青儿是物品,被需要时候才有其价值?”公孙大夫一向温和,很少同人冲突,但为采青…他豁出去了。

 没人知道采青的‮体身‬状况,只有他最清楚,战争一旦爆发,她没能力往外逃,送她出城,无疑是送她入坟墓。

 痛…终于稍稍减轻…恍恍惚惚间,采青听到大家不断提及她的名字,她深气,努力凝聚意志,抬眉,发觉所有人眼光部落在她身上。

 “这件事必须要青儿同意才行。”吕军师说。

 要她同意什么事?她没听清楚。眼光扫过,她和煜宸对上,深邃的双眼里,她读不到半分意见。

 “就是青儿同意,我也不同意,大家心知肚明,这回熙元帝要涴茹‮姐小‬上京,目的是要纳涴茹‮姐小‬为妃,再怎么样,青儿都是未出嫁姑娘,怎么可以当替身,去做这种事?

 包何况,皇宫里高人环伺,万一我们发动战争,说不定皇帝第一个就拿青儿开刀,谁敢保证青儿能全身而退?”公孙大夫朗声说。

 “是,公孙大夫说得有理。”吕军师同意。

 “哪场战争不会有人牺牲?”杨执回答。

 “杨先生的意思是涴茹‮姐小‬不能牺牲,青儿可以无条件牺牲。这未免太失公平。”公孙大夫不满。

 采青听懂了,他们要自己代替涴茹领旨入宫,再看一眼煜宸,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采青,你要去吗?还是要涴茹去?”杨执用眼神迫她。

 还用问她?从小到大,他替她设定答案,迫她牢罕记取,她的存在目的是维护涴茹幸福。

 痹篇义父眼光,采青转头面对煜宸。“少庄主要我去,我便去。”

 她看他,把难题丢给煜宸,四目相,她猜他的心,猜猜自己在他心中,分量是重是轻。

 煜宸用同样的眼神回看她,半晌,两人都不说话,他们僵持在那里,用意志力作抗争。

 终于,煜宸开口:“我要你去。”

 答案揭晓,果然…他要她去!

 她的四肢彷佛被缚上绳子,僵硬滞凝,傻傻地,采青望着他,圆瞠的眼睛一瞬不瞬,哑口无言。

 他要她去…他居然要她去呵!不管她的生命是否会受到危害,不管皇帝是否会‮躏蹂‬她的‮体身‬,他决定保住涴茹,再不去照管她的人生,是否名誉光彩…

 他和义父立场一样,涴茹不能牺牲,可以当祭品的人是杨采青,她从来不是哪个人生命中的重点,她不过是一件物品,能使用时有存在价值,不需要时便失去意义。

 鸟尽杯藏,兔死狗烹,对湨天庄而言,她不过是一张弓、一条狗。

 轻笑,是啊!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几声女诸葛、几句再世华陀,就将她哄上天,她以为同他出生入死有情分,以为与他并肩作战、共患难,情谊特殊。

 原来…事到临头,她什么都不是…呵!她什么都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还在妄想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有地位…痴呵、狂呵,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错吗?没有!这是做大事的人应有的气度,牺牲几个同袍算什么?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陷害他父亲入死的人物。

 也好啊,离他远一些,便看不见他对她的痛恨。

 也好啊,死前不在他身边,他见不到她的狼狈。

 也好,就这样,一次彻底埋藏爱情,从此、从此,她看透尘世,看破人间情牵…

 苦苦的,她的舌含了胆汁,苦得发不出半句语言。

 “好了,少庄主要你去,你去是不去?”杨执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耐。

 鲍孙大夫抢在采青面前发话。“不行,青儿不能去,少庄主,为了替你医治毒伤…”

 “我去!”

 采青大声截下公孙大夫的话,直‮子身‬站起,环顾周围,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她叹气,为生命中的最后价值。

 没等煜宸命令,她不顾众人眼光,径自走出门外。

 有了新任务,从现在起,她忙得很,她要去城下跪接圣旨,要装扮自己,把不够美丽的杨采青妆扮成天下第一‮女美‬,她要进宫当王妃,享尽盎贵…

 鲍孙大夫看煜宸一眼,眼光间尽是不谅解,他起身追逐采青,心疼她所受的一切。

 看着采青硬撑的骄傲背影,煜宸的心着、痛着,他知道自己过分,但他们都身负重任,一次的冲动教会他许多事,他不再是过去的郜煜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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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子之心,其心可诛!”

 采青从制葯室回家途中,猝不及防,一壶滚烫茶水浇到她身上,突然其来的情况引得众人围观。

 “你果然出狐狸尾巴,先害庄主、再陷少庄主,现在要把湨天庄当成礼物,捧着去见皇上,从此后宫生活,其乐融融。”泼水女子走到她面前,眼里充满愤怒。

 其乐融融?说得真好,她还真希望自己有这个命,可惜,她的八字不对,这种好事轮不到她头上。

 会落到她头上的“好事”只有替死、当全民公敌、被轻看轻…

 采青不愿多作解释,只想尽快拿了葯丸回义父家,准备中午出城,前往皇宫。那是她“必须”做的事,就算身不由己,就算令人发指,也得做。

 她想离开,女子却不让她走。

 “人家熙元皇帝要的是涴茹姐姐,你这模样想冒充天下第一‮女美‬,未免牵强,你当真认为西洋镜不会拆穿?”

 “够了吗?”采青冷声问。

 “不够!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会遭天谴,你的富贵享不了多久,吕军师将带领我们一路打进京城,擒下狗皇帝,杀死你这个叛徒!”她指着采青,咄咄这人。

 天谴?她遭到了呀,老天要她死于非命,要她受‮磨折‬,要她终其一生为他人作嫁,要她的爱情与她绝缘…一样一样,每个“天谴”她照单全收,毫无怨言。

 采青望她,她是个勇敢的小女生,假以时,谁说她不是另一个杨采青,只盼到时候,她别和自己一样不甘愿。

 “我等你,等你领着军队来杀我。”

 抛出话语,采青退后,离开众人包围,捧着被撕裂的心,快步回到家中,这是最后一次,她同义父独处,不管如何,她都要出口一句感谢,谢谢他多年栽培。

 行至院落,她听到争吵声,那是娘,她为什么同义父争吵?

 缓步前进,采青无意窥探,但声一波波袭向她。

 “老爷,您对待釆青‮姐小‬不公平,宇文大夫有错,错在来不及救下夫人,可您已经提了大刀,灭他全家十二口人,害得采青‮姐小‬失依失怙,今天,您怎么能再将她送入虎口?”娘声声急迫。

 等等,娘的话,为什么那么难懂?

 义父灭了宇文家十二口,为何会害她失依失怙?了,她的聪敏脑袋,一时间解不开娘口中的疑团。

 “你怎知道这些事情?”杨执拧了眉头问。

 “所以…这些事是真的了?”娘后退两步,瞪大眼睛、满面惊惶。

 “说!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他用力拽起娘的手臂。

 “没、没人告诉我,我只是猜想,当年您全身染满鲜血,抱回采青‮姐小‬,第二天轰动府衙的宇文神医灭门血案就传了出来,人人都在找宇文神医的小女儿。

 事出巧合…我想过要带采青‮姐小‬去见府衙大人,好确认采青‮姐小‬的身分,却又害怕事发,害涴茹‮姐小‬失去父亲…这件事我忖度再三,始终不敢有所行动,只是暗地怀疑,没想到,真是老爷您…”摀住嘴巴,娘泪如雨下。

 “你把这件事告诉过谁?吕军师吗?采青吗?”他目凶光,推着娘一步步往后,直到她的背靠上墙壁,再无后退之路。

 采青终于听懂,来龙去脉,一条条全清清楚楚,原来义父对她的恨货真价实,不是她的怀疑臆测,原来她一生的乖戾多舛,源自于义父赐予。

 她急、她震怒,说不出口的恶心强口。

 多年来,她认贼做父,她耗尽所有力气,只为求得凶手满意。

 炳!亏她聪敏,人人赞她女诸葛,但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的努力在百姓眼里成了叛徒,她的义父竟是弒亲凶手,是谁把她的生命搞得一团?是谁让她活在一团雾中?

 天吶!她可不可以恨?恨天地待她苛刻,恨人情轻薄!恨她做了一辈子的事翻了盘,样样皆错!

 “没有,我谁都没说…只是,老爷,倘使宇文神医对不起您,这些年采青‮姐小‬对您、对涴茹‮姐小‬尽心尽力,就是偿还也该还够了,请您不要再她进皇宫,进了那里,她再也回不来了呀!”

 “我没有这她,是少庄主要她去的。”杨执推卸责任。

 “是的,这件事怪不到义父头上。”采青接口。

 她的声音带来的震撼太大,杨执和娘同时转头看她。

 采青从门外进屋,直直盯住义父,想问的话很多,偏生一句都出不了口,她对亲生父母已经没了印象,她的记忆中全是义父,她拚命讨义父心、顺从义父所有决定,总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到头来,居然发现,她是义父最大敌人…

 看着采青惨白脸色,杨执猜想她在窗外听齐了讯息,直背,他走到她面前,反转剑把,递到她手边。

 “你想杀我报仇的话,动手吧!”抬高下巴,态度倨傲,他没错,是宇文拓先对不起他。

 采青静静看着发出冷光的剑身,不,她不想杀人,她只想问,前世她犯下多少错误,此生怎地偿还不清?

 ‮头摇‬,剑太重,她握不起,仇恨太深,她背负不动,她不能管,也管不了这桩亲仇。

 转身,她冲出房门,走过前院后厅,走出湨天庄,走啊走,她始终走不出笼罩在头顶的悲剧…

 一定再走,走走停停间,痛突地窜升上来,她咬牙、她息,她看不清眼前道路…可,还是得走啊,路那么长,这里不是尽头…

 她走了又走,百姓对她的指指点点,她视若无睹,义父的倨傲神情,在她脑问烙得深刻,他理直气壮,认定对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合理…煜宸要她代涴茹去死,他恨她害死庄主…她犯了无数无数错误,却寻不到错处…

 怎么办,她走不下去了;怎么办,她累得好厉害;所有批判的声音在她脑问回转,真的真的…她走不下去…

 抬眼,她竟走到后山,冲动起,她飞奔至潭边,想也不想,往潭里一头栽进去,她不会游泳,只一心盼着结束。

 当活着比死痛苦,她何必苟活?当活着只是为着等待下一个绝望,她干嘛那么辛苦?

 所有甜的、美的,全让旁人撷取,只留下苦的、恨的让她收拾,何必、何必…她何必辛苦自己…

 她再不去听取别人对她的评语,再不理会身上有多少义务责任,她不想记取身上背负多少仇恨印记,不要遗憾失去爱情,不要痛着一颗心,复一,沉重…不要…不要…统统不要了…

 水淹过头顶,有痛苦、有窒息,不怕,采青睁眼,水中的一切安详宁静,泪从眼眶中溢出,和潭水合而为一,很快地,她的‮体身‬、她的灵魂也会融在这片潭里…

 死后,她将变成小鱼儿,快乐地在水中悠游,不懂情、不懂爱,也不懂人间复杂纠葛…咧开角,她笑了,痛觉变得离模糊,下几口潭水,不害怕的感觉真好。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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