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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迈入那间幽暗的卧室,施明蕙看着那张自己曾经躺过的,不打了个寒颤。

 那天她怎么那样大胆,居然躺在一个女子割腕死去的地方?恋爱中的人真是没有理智可言!

 而此刻,她依然没恢复理智,因为就算再害怕,她仍要做一次那天做过的事。

 “不要害怕,我会在一旁替你壮胆的。”萧朗从旁怂恿道“这裏是她死去的地方,如果她还有残留什么意念的话,就会凝结在这裏。”

 “我不怕,我一向不信这世上有鬼。”施明蕙笑着答。

 “那更好。”

 虽说身为无神论者,但这一刻,她却深深希望世上真的有灵魂,如此一来,她便可了解真相。

 “稳定你的情绪,平静地躺下来,把紫水晶握在手中,再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睡著。”萧朗教她。

 她点点头,深一口气后,便一一照办。

 可能是这个地方真的有点门,她躺下后不久,意识竟蒙胧起来,迷糊糊似在云端。

 忽然,她感到有人坐在了边,但那人不似萧朗,因为那人的动作很轻,像猫一般柔和。

 她睁开眼睛,猛地看到一双闪亮的眸子,正与她对望。

 心头一紧,她的‮子身‬害怕地震了一震,但对方伸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

 天啊…杨佩云、杨佩云的鬼魂,居然真的被召唤出来!而且,就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纤纤玉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叫我来,是有话要问我吧?”她朱微启,温和发问。

 施明蕙吓得不能言语,只点了点头。

 “想问我为什么会选择‮杀自‬?”杨佩云嘴角轻扬“施‮姐小‬,你曾经看过我的记吧?”

 “对…对不起!”她惊恐地道歉。

 “那么你应该还记得我在记上曾经写过一句话。”

 “哪一句?”她深深息后,总算缓过气来,专心聆听对方的话语。

 “认识逸风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我常常想,到底世界上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跟他相处的开心时刻收集起来,让它们永恒。”杨佩云念颂自己记上的句子。

 “我记得,”施明蕙点点头“这句话让我感触很深。”

 “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美好的时光永恒。”杨佩云得意地微笑。

 “什么方法?”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法子?她也想知道!

 “死亡。”

 “死亡?”施明蕙瞪大双眸,惑不解“这…这怎么是…”

 “在最幸福的一刻死去,幸福当然就停留在你的眼前。惟有停留的东西,才能永恒。”杨佩云轻松地解释。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人死了,就不会再遭遇不幸与痛苦,人的灵魂就可以永远地活在幸福的回忆一异了。”

 “这是什么歪理!?”施明蕙不气愤“你没有想过逸风的感受吗?你死了,他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只能顾自己,顾不了他。”杨佩云淡淡地答。

 “你这叫做他吗?”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爱他,”她残酷地一笑“我只是希望被他爱。”

 “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忿忿不平地高声痛斥著“简直心理‮态变‬!”

 “施‮姐小‬,你不是我,你出生在小康之家,从小受到家人宠爱,不可能体会到我的心境…”杨佩云换了幽幽口吻“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幸福,那样的母亲、那样的初恋,把我所有的快乐都催毁了。好不容易遇到逸风,找到了一点幸福,可是我心裏却忍不住害怕,总是不停地问自己,他会永远这样爱我吗?我们会永远不被人打搅,永远平安无恙吗?

 “人的精神负荷是有极限的,我知道,如果再发生一点什么意外,我脑子裏那弦就要断了!所以,我选择在最幸福的那一天,在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上,用死亡把自己关进人生的保险箱。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我的快乐可以永恒了。”

 “我不懂…”施明蕙不断‮头摇‬“我真的不能理解!”

 “你不必理解,这是我的选择,只有我才懂得。”杨佩云舒展容颜“哪怕世人都认为我心理‮态变‬,我也无所谓。”

 “可是逸风呢?逸风实在太可怜了…”她心中泛起酸楚,哭了出来。

 那个可怜的男人,一直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导致子‮杀自‬,世人也如此猜测,而不肯原谅他,可谁又知道悲剧的原因,并非他不好,而是他实在太好,好到让人不惜利用‮态变‬的方式,得到他永恒的爱。

 “你的问题问完了,我也回答完了,”杨佩云冷冷地注视她的哭泣“我可以走了吗?”

 “你等等,你不要走!你必须去向逸风解释清楚!”施明蕙试图抓住她。

 “哈,我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幽灵,如何向他解释?再说,我又何必解释,让他永远对我内疚、永远想着我,岂不更好?”‮子身‬如一缕烟,轻轻一抖,便散开了,消失在空气中。

 “你别走!别走!”

 施明蕙大声叫喊,跳起来想追逐那一缕轻烟,却感到屋内忽然一亮,阳光从窗帘处进来,直耀她的眼。

 她甩甩头,神志霎时变得清明,刚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你醒了?”

 她听见萧朗的声音,猛地侧身,发现椅子上坐著那个笑意盈盈的美男子,而之前的轻烟,完全没了踪影。

 “我刚才在作梦吗?”她疑惑地问。

 “你可以当它是真的,也可以当它是梦。”萧朗似是而非地答。

 “那么梦中人所说的一切…”

 “相信它,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

 施明蕙深深叹了口气,瘫在头“无论真假都没有关系了…逸风又听不到刚才那一番话。”

 “他听不到,你可以让他看到呀!”

 “嗄?什么意思?”

 “你可以把刚才的那一段话写下来,放在那本记的最后,让他看。”

 “让他误以为是杨佩云写的?”她摇了‮头摇‬“不可能的。第一,我的笔迹跟杨佩云的完全不同;第二,他已经看过那本记了,忽然又多出两页,他定会怀疑…”

 “我可以叫人模仿记上的笔迹,保证他无法察觉。至于第二点,我有办法,一切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难道不想他解开心结,跟你重修旧好?”

 “我…”她真该这样做吗?真该用谎言来骗得他的心吗?

 施明蕙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左右为难。

 ******--***

 雪儿推开窗子,环顾这个时髦的世界,忽然产生了一丝依依不舍的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数十年,费尽历尽艰辛寻找三对有缘无份的爱侣,帮助他们终成眷属,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却似乎未能尽兴。

 她曾经抱怨过助人为乐的艰难,但此刻,她竟十分留恋助人为乐的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

 她是狐、是妖,是世人害怕的东西,从未想过世人也会对她由衷发出感激的微笑。这种被感谢的滋味真的好好,仿佛灵魂一下子得到升华,成为圣灵。

 她甚至考虑过,等回去见了师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再重返此地,继续这项伟大的慈善事业,哈!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她发现想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多,不由得叹气。

 二十一世纪的衣服是要带几件的,喜欢看的时尚杂志和言情小说也舍不得丢,更重要的是,那些色彩缤纷的化妆品,她已不知不觉收集了一大箱子,哪能就此抛弃?

 哦,对了,是否还应该再带上一台笔记型电脑和几张DVD,供她在寂寞的山中消磨时光?

 难怪人人留恋这个世间的修罗场,争相转世投胎,虽然人生之中苦多于乐,却有太多琳琅满目的身外之物让人连。

 “师妹,这就要走了?”忽然一个声音在空中浮现。

 雪儿头也不抬便知道来者是谁。哼,这个魂不散的家伙,要纠她到地老天荒才甘心吗?

 “师兄,可惜呀,你来晚了!”她得意一笑,再也没有从前见到他时的惊恐。

 “哦?”萧朗挑挑眉“怎么你以为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吗?”

 “我的客户亲口告诉我,她的心上人已经接受她了,估计现在双方家长已经见面,订下了婚期。”雪儿得意扬扬“师兄,这桩买卖你已经没份了,下回请早!不过…真可惜,应该没有下一回了吧?”

 “怎么师妹这样粗心大意呀!”萧朗啧啧‮头摇‬。

 “你说什么?”

 “你那位客户施明蕙‮姐小‬,现在正受失恋的‮磨折‬呢,你怎么还蒙在鼓裏?难道你都不去做售后服务的调查吗?就算你对服务行业的规矩一无所知,也应该亲眼看到他们步入结婚礼堂才对嘛!”

 “姓萧的,你少在这唬我!”雪儿杏眼圆瞪“你是嫉妒我这一次独自完成了生意,故意气我!哼,我不会上当的!”

 “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施‮姐小‬,看看我有没有在说谎。”

 “我前几天有打过电话给她,她好端端的,根本没事!”

 “那是因为她对你这个救世主已经失去了信任,懒得再麻烦你,所以只好自己默默忍受痛苦。我昨天才去看过她,发现她的情况很不好…”“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雪儿跺足“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好,不如你去见见姜逸风。”

 “我去见姜逸风干什么?”

 “施‮姐小‬如果存心隐瞒她的不开心,那么你可以从姜逸风那裏窥探他们两人的关系呀!据我所知,这位姜大总裁此刻正独自在欧洲散心,也是终郁郁寡的。如果真如施‮姐小‬所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雪儿一怔,顿时缄默,好半晌才迟疑地道:“真…真的吗?”

 “所以我说呀,师妹你也太粗心、太自以为是了!出来混的,怎么可以这样粗心呢?”萧朗哈哈大笑。

 “姓萧的,算你行…”她‮子身‬一斜,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又被你捅了一刀…”

 “嘿嘿,师妹,你师兄我凭的就是心思缜密,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好啊,”雪儿眼珠子一转“那么这桩生意今后就全权交给师兄你负责了,小妹就不管了。”

 哼,她倒要看看这家伙有什么本事能扭转乾坤!

 “真的?师妹,你真舍得放手?”

 “当然了。”她爽快答道,心里打起另一个鬼主意,暗自偷笑。

 “那么事成之后,这功劳该算在谁的头上呢?”

 “该算在谁的头上就算在谁的头上,苍天有眼,不会有失公允的。”该死的萧朗,每一次都想自她这儿分一杯羹,这一次,她就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好,师妹,告辞!我去办事了!”萧朗大乐。

 “等一等!”雪儿却想起了什么,唤住他离去的身影。

 “还有何吩咐?”

 “师兄,小妹一直觉得奇怪,有件事想问问你。”

 “何事?”

 “我下凡间做善事,是为了得到我的心上人…可师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打破脑袋跟我争抢功劳?”

 “我嘛…”他优雅一笑,眉间泛起淡淡苦涩,却不回答。

 “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上前一步,连声问。

 仍然不见回答,他‮子身‬隐去,只留下故作轻松的笑语…

 “师妹,此乃为兄隐私,保密!”

 ******--***

 施明蕙半夜裏忽然醒了。

 最近常常睡到酣眠处忽然醒转,并非作了什么恶梦,而是被饿醒的!

 奇怪了,她食量并没有减少呀,为什么最近会如此饥饿呢?甚至一些平时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能让她产生食欲。

 被咕咕叫的肚子得无奈,只好在黑暗中爬下来,打算到厨房找些剩饭剩菜充饥。

 这么晚了,家裏人应该都睡了吧!她必须把脚步放轻一些,以免吵到他们。

 然而,客厅裏却不知为何仍有灯光,而且,有人在窃窃私语…

 “妈,我觉得良心难安…”她听到大嫂的声音。

 咦?发生什么事了,居然会让大嫂如此苦恼,深更半夜向家中老人倾诉?

 而且妈妈的‮体身‬不好,正值病中,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

 “嘘,你小声一点,别让蕙蕙听见。”

 怎么,事情居然还跟她有关?施明蕙张大耳朵,驻足聆听。

 “妈,看见蕙蕙最近瘦了不少,我实在不忍心再欺骗她了。”

 “你以为我又忍心吗?好在她最近吃得多的,‮体身‬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失恋就已经够痛苦了,为了妈,还要整天忙进忙出的,包揽所有的家务,我在一旁看不下去,想帮帮她,她却因为我有孕在身不让我手…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我实在替她难过!”

 “她是我女儿,你以为我心裏又好过?唉,只希望她脑旗快忘记那个姓姜的,就平安无事了。”

 “可她要到哪一年、哪一月才能忘记呀?如果她一直不能忘怀,妈你是不是要一辈子装病?”

 装病?施明蕙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妈妈为什么要装病?

 “你以为我想装吗?每天躺在上,不能去邻居家打麻将,真把我闷死了!可我能怎么办?如果不装病,蕙蕙肯回来吗?”

 “总得想个法子,让她解开心结才好!”“我想过了,过几天我她去相亲,她这孩子,就是因为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才会对姜逸风念念不忘,让她多见几个男人,自然就不会只眷恋在一棵树上。”

 “她会去吗?”

 “我就说自己病入膏盲了,希望临死前能看到她找个归属,她一向最孝顺,应该会答应的。”

 “妈,我有一句话,一直不敢说…”

 “儿媳,有什么话就尽管说,现在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贴心人了。”

 “妈,你觉得那个杨太太说的话可信吗?我听邻居讲,她打牌的时候牌品不太好,而牌品不好的人,人品多少也会有点问题。”

 “你是指她说姜逸风害死她女儿的事?虽然我也觉得这种说法太偏激了一些,毕竟她死了女儿,观点不会像旁观者那么客观…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蕙蕙,我们不得不防啊!”“但我看来看去,也不觉得姜逸风有那么坏。”

 “这倒是,或许那小子很会伪装呢!”施太太叹息“其实那天我去见他,他对我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我忽然觉得他满可怜的…有时候,我也不相信他是十恶不赦的人。”

 “真的吗?妈,我一直以为你对他深恶痛绝呢!”

 “对他深恶痛绝的是杨太太,他跟我有什么仇,我为什么要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前的死,心中对他怀有芥蒂,要他当我们施家的女婿是没得挑的,人长得那么帅、那么有钱,看上去那么彬彬有礼…”施太太一阵惋惜。

 “看来妈对他也不是全无好感的。”

 “其实我装病,也是他想出来的法子。”

 “什么?!他想出来的?”大嫂惊叫。

 与此同时,施明蕙一怔,心里也是一声同样的惊叫。

 “对啊,看来他很了解我们蕙蕙,也很爱我们蕙蕙,说到分手的决定时,他眼眶都红了。”

 “妈,你好糊涂呀!蕙蕙如果知道你和她的心上人串通起来骗她,一定会很伤心…”大嫂话语未落,忽然看到站在幽暗处的施明蕙,不僵住了。

 施太太顺著儿媳的目光抬头望去,顿时呆若木

 “你们太过份了!”缓缓地从门边走出来,淡淡地抛下这句话,施明蕙目光裏全是忿恨。

 她转身冲入自己的房中,马上收拾离开的行李。

 “蕙蕙!蕙蕙!”施太太再也不敢装病,一下子跳起来,阻止女儿激动的行为“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都是妈妈不好,你千万不要离家出走呀!”

 “妈…”施明蕙泪水涟涟地回过头“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吗?你怎么可以跟逸风串通起来骗我!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我事事为你们著想,你们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心情?”

 “蕙蕙,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为了我好就可以骗我吗?有什么事你们明明白白说出来不可以吗?为什么要这样?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她声嘶力竭地大吼,或许因为太过用力,‮子身‬像被走了什么重要的份量一般,脚下忽然一滑,摔倒在地毯上。

 她伸出手臂撑著沿,想把‮子身‬撑起来,额前却感到一阵晕眩,四肢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蕙蕙,你怎么了?”大嫂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

 “怎么了?怎么了?”父兄也被吵醒,连忙奔到她的房间,一屋子顿时挤得满满的。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施明蕙听到自己轻微地说出这句话,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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