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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色才微亮,不远处的人家便传来阵阵啼。那声音虽然非常细弱,但一向浅眠的梁玉慈仍是马上就睁开眼睛。

 重已过,天候更是一天天地冷起来。她穿鞋下榻,披了件厚衫走至铜镜前,束好一头青丝,从罐子里倒出冰凉的清水,轻拍在脸上。

 屏早在她嫁入严府的第二天,就被总管挪到他处使唤,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打水漱洗或是梳发盘髻,她这堂堂扬州首富的少,一直都是自己动手,从不假他人之手服侍…

 很快地打扮整齐,梁玉慈杆,神采奕奕地推门踏出房外,开始她一天的忙碌。

 然而,在经过与新房只有一墙之隔的那间厢房时,里头传出的细微声响,让她情不自地顿了顿脚步。

 打从新婚那起,严靖云便没有踏进过新房,甚至还搬到隔壁的房间去,坚持不与她圆房,更不愿跟她共处一室。

 梁玉慈咬了咬下。虽然这确实令她松了口气,但是,夫同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他这样处处避嫌,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般对待自己,她的口却又隐隐犯疼…

 她还未出嫁前,那些闺中好友许人后,总是会对她说些夫之间的甜蜜情事,她嘴里说不羡慕,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的!

 她也希望夫君能像她们的相公一样,每帮她画眉点,也希望他能像那些男人,时时问她要不要添衣饰,替她带点胡人的新玩意儿…

 但是一想起严靖云面对自己那淡漠不耐的脸色,和如非必要,否则绝不开口同她说话的冰冷态度,她下一声叹息。

 也罢,与其奢望那些不实际的幻想,不如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她摇了‮头摇‬,扯出一抹微笑,努力振作起精神,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自从她连续施展了几天的厨艺后,严府大大小小便再也吃不惯自家厨娘按时轮替的几样固定菜,只肯吃她做的美味佳肴。

 就连总是面无表情地进食、看不出到底好不好吃的严靖云,也从不剩下任何一粒米饭,每回都吃得干干净净。要是在以前,严靖云对不合胃口的菜肴可是会用最伤厨娘自信的方式来表达抗议,并不是餐餐都这么捧场的。

 于是,照料严府主子餐食的这件事儿便这么落到梁玉慈的头上,只需负责奴婢们肚皮的厨娘周大婶也乐得轻松!

 谁不晓得严府主子对吃有多么的挑剔,为了足那四张难伺候的嘴,周大婶已经江郎才尽,变不出新把戏来了。正好有个替死鬼来接下她的苦差事,周大婶当然毫不客气地就把子给出去。

 俐落地做了些面食小点,梁玉慈准时在严府习惯用膳的时间将小巧又扎实的包子、清粥小菜送上桌。看着四人一声不吭,埋头用力填肚皮,她忍不住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是了,尽管严府四口除了严家老爷以外,其余的人依然不给自己好脸色瞧,但唯有在用膳这一刻,他们才会不自觉地表出一丝善意。所以她总是很喜欢观察他们的足表情,几乎是她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转过头,偷偷打量身边依然沉默不语的丈夫。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慢慢看懂他各种情绪的表现!

 像是对于喜欢的菜,他虽然不会开口称赞,但却会下意识地盯着那盘菜,下箸的次数也会比较多。要是端出他不爱的吃食,就算那盘菜就摆在面前,他也不会去动它一下。

 慢慢地,她逐渐了解这位大少爷的口味…他爱吃和鱼虾、讨厌味儿太重的青菜;甜的点心一律不吃,但喜欢她做的桂圆粥…

 察觉到她的注视,严靖云瞥了过来,挑挑眉发出无声的询问。

 她笑着摇‮头摇‬,带着喜悦的微笑继续用早膳。

 这一个月以来,这男人也不是一点儿改变都没有吧?过去无论她怎么睁大眼睛盯着他瞧,他可是宁愿扭头撇下正在做的事情走掉,也不会搭理她一下的。

 现下他的反应还称不上温柔友善,僵是至少不再对她视而不见了…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像一般的夫那样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盛,满怀企盼地享用餐点,没有注意到严家母女那诡谲诈的目光…

 ******--***

 收拾了碗盘,梁玉慈回到房内,打算趁着大亮的天色做些费眼力的针线活儿。

 只是甫一踏进门,看见桌上的一团破布,她方才兴起的好心情,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瞠大美目,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去,拿起那团被剪得破烂的碎布仔细端详!

 没有错,这是她在出嫁前特地做给婆婆和小泵的荷包!那布面上的牡丹及粉蝶儿,可是她花了个把月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现在却…

 梁玉慈怔怔地望着手上的破布,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桶了一刀,眼里却干干地不出泪来。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现是严母拉着严靖月踏进新房里。

 “唉呀,大嫂是对不住,我那天也不知怎么地,居然把你送我和娘的荷包给剪坏了,你再做一个给我们吧!”严靖月满嘴说着抱歉,语气和姿态却是颐指气使的。

 再天真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她们故意剪坏的,但梁玉慈却说不出口。

 想到自己投注了好多心力在这两个精致的荷包上头,她们却毫不留情地绞得破破烂烂,还敢跑来向她再讨东西,这真是…

 “不打紧的,这是我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东西,绞了就也罢。”心里已经气得跳脚了,她却还能逞强地绽出甜美的笑容,硬是不肯在她们面前示弱。“我这儿正好有两个刚绣成的,你们拿去凑合着用吧!”

 她转身进入内房,从箱子里翻出两个绣物,再回到她们面前。

 严母和严靖月才瞥见那两个荷包,马上就瞪大眼睛,从她手上一把抓了过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两个荷包的绣工极其精细繁琐,一个绣的是百子嬉戏图,小小的荷包上刺上了许多动作逗趣的娃儿,各个的衣着都不同,但皆维妙维肖;另一个则是猫儿耍蹴踟,仔细地绣出猫儿晶亮剔透的灵活眼珠子,连牠身上那一松软的发都清晰可数…

 她们一个揪住百子荷包,一个紧抓着猫儿荷包,几乎是一见到这两个巧夺天工的小物,就喜爱得舍不得放开,更遑论要再痛下毒手毁了它们。

 怎、怎么办?!这女人的手艺怎么这样好?之前要拿剪子剪坏那两个漂亮荷包,就已害她们犹豫了快半个月,现在她居然还找得出这种分明是宫中才见得到的精致绣品,教她们怎么狠得下心呀…

 “这、这个还差不多,你之前绣的那是什么呀!”严靖月已经被手上那只娇憨可爱的小猫儿给收买了,却不服输地装出嫌弃的表情。

 “就、就是说啊,这个百子图我看看还可以,改明儿再帮我绣一个,我好拿去送人。”严母说着“还可以”心里却开始盘算要拿人家的心血去借花献佛。

 “好的,不过这绣工费时,得花上几个月才能完成,您可得等等。”随口敷衍打发严母,梁玉慈握紧了手中的破烂布团,皮笑不笑地道:“我还要上织坊去,探探新接的姚黄,就不招呼了。”

 她的话声都还没尽落,人就已经匆匆地闪出门外。严家母女只顾着把玩那新奇巧致的荷包,根本不管她到底要去哪儿。

 梁玉慈脚步飞快地奔向后门,朝“云罗织坊”走去。再不快点走人,她怕自己可能会随时崩溃,卯起来朝这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母女疯狂地咆哮!

 可恶、可恶!她们若是用歹毒的话骂她、笑她,或者嫌弃她做的东西,当面把它退回来,那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拿她花费好几个月时间,细心绣成的荷包开刀?

 再怎么狠绝过分的话语,她不是没有听过,也都能咬牙忍过。但是那些荷包是自己倾注了满腔诚挚心意在里头的,她们不仅是剪碎了美丽的绣面,也一并剪碎了她的心啊!

 她紧绷着一张脸,用最快的速度走过曲折的巷道,从偏门踏入织坊,笔直地来到那株刚接上枝的姚黄前方。

 见到自己大老远从家乡带来的名贵牡丹,梁玉慈一路用力直的背脊,终于垮了下来。

 她‮腿双‬一软,忍不住蹲在花圃内,将脸埋在膝间,对着那株充满了记忆的牡丹花,压抑地嘤嘤啜泣。

 其实,她并不似表面上那样坚强开朗。被人伤害了,她也会心痛难受,也会想要找人倾诉抱怨。可是在严府,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力战斗,日子久了,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得她筋疲力尽,几乎不能息…

 严靖云回头救了自己的那一天,因为对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才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的。只不过,现在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

 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却还是常常摆在离去和留下之间,痛苦不已。

 以往每个出嫁的友人归宁,回来拜访她的时候,虽然偶有怨怼,但是脸上仍会出幸福甜蜜的笑靥,为何独独只有她满是心酸?!

 远远地,严靖云便瞥见有个纤瘦的人影蹲在姚黄前,他还以为是哪里的偷儿听闻了风声,要来偷拔珍贵的姚黄,连忙赶过来探看。岂料走近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他新婚才一个月的小子。

 梁玉慈整张脸都埋在双膝之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动静,肩头上却赫然多了一只大掌。

 她猛然吓了一大跳,错愕地抬起泪的小脸…

 是他?!她愣愣地盯着严靖云俊美的脸,惊讶得连小子诩忘了要合起来,直到看见男人不悦的表情,才赶紧胡乱抹干眼泪站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逮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梁玉慈有些羞赧,低下头不敢看他。

 严靖云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瞰着她颊上的泪痕,心烦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追问原因。

 他根本就不该搭理她的,刚才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只要他立即转身离去,这女人到死也不会知道。更何况,坊里还有一大堆繁杂的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哪有那个闲工夫陪她在这里废话!

 但说也奇怪,当他见到她单薄的双肩一耸一耸地颤抖着,彷佛哭得很伤心时,双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管他脑子里如何剧烈地反对阻止,硬是要往这个方向踱过来…

 斜眼睨了睨还在等他回答的梁玉慈,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蹲在这里挡路。”

 她眨眨兔子般的红眼睛,瞥了下自己脚下所踏着的花圃,又望向数步之外,男人所伫立的宽敞通道,像是在控诉他在自己头上,揭子虚乌有的罪名。

 接收到佳人略带幽怨的目光,严靖云也不心虚气恼,似笑非笑地钻道:“我是要你别挡着我看姚黄。”

 从他的形读懂这句没良心的话,梁玉慈不由得瞠大美目,用力瞪着男人,然后不甘愿地踩着重重的脚步,与他错身离开,没发现男人眸底浮上的淡淡笑意。

 这男人的心肠简直是铁铸的!她一边走向织坊的大门,一边在心里痛骂。

 不过气归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被严靖云这么一闹,她眼泪也停了、心口也不痛了。相反地,还全身充满了斗志…

 她才不想教他们把自己给看扁了,这么一点小挫折算得上什么?!想要赶她走,那还早得很呢!

 奇怪,为什么才被他上几句,她就又能振作起精神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怀疑地忖道。

 难不成,方才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一她愕然地转向那道已经变成筷子般大小的身影,随即慌乱地否定了这个臆测。

 怎么可能呢…他对自己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还表现得那样明显,她光是说服自己保持希望,就已经耗去许多心力了。这样讨厌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见到自己哭泣,?*霭哺У幕埃?br>
 她陷入沉思,埋头就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前方漫起了呛人的浓烟,直到有位绣娘大婶拦下她…

 “少,您甭发愣啦!”大婶一把拖着她就朝反方向逃。“坊里失火,咱们赶坑阢远些!”

 梁玉慈诧异地回头望着织坊,那偌大的工坊果然窜出了熊熊火舌与黑烟,男丁们正训练有素地轮运来井水打火,但火势却依然猛炽。

 突然之间,着火的工坊之中竟传出有人受困的消息,大伙顿时慌乱无主,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解救受困的伙伴。

 正当危急之时,一道墨黑色的修长身影忽地飞身腾上织坊的屋顶…

 被大婶推至‮全安‬处躲好的梁玉慈定睛一瞧,惊觉那居然是应该还在花圃观赏宝贝姚黄的严靖云!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凛着脸,以极俊的俐落身手打破屋瓦,从上方跳入坊内救人,再带着那名工人从屋顶逃出…

 原来他的心不是铁铸的,他也会出那样慌急的表情啊…她怔怔地想。看那名死里逃生的工人,五体投地的谢着严靖云,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倏地松动。

 如果,今天被困在坊里的人是她,他会不会也这样不顾安危地冲入火场解救自己的结发

 梁玉慈自嘲地扯扯瓣。别傻了,这男人想要摆她都来不及,恐怕不会管她的死活吧?!

 一股郁闷难解的苦涩重重地在她心口,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嫉妒那个严靖云宁愿舍身也要搭救的工人!

 “少,您怎么哭了?该不会是吓傻啦?”大婶察觉她的异样,以为她被这场面吓坏了,遂于心不忍地安慰她。“我去向人讨些热汤给您惊吧!”

 “不碍事儿的…”梁玉慈摇‮头摇‬,不觉又落下一串泪珠。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要没头没脑地妒忌一个从鬼门关兜一圈回来的人?严靖云讨厌自己,不想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她为什么要感到难过?!

 “那么,我让少爷送您回去歇歇吧…”大婶担忧地瞅着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摇摇坠的纤瘦身躯。

 “不用了!”她急急拒绝,见到大婶困惑的表情,才缓声说道:“我是真的没事,不必麻烦…相公。”

 这“相公”两字,她将近有十余没有叫出口,因为就算唤了也无人搭理,如今说来,简直生疏得拗口!

 她咬着下,忍住无来由再度冲上眼眶的酸楚泪水,深一口气,朝大婶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我一个人就能回去了,谢谢你啊,大婶。”

 “那…你自个儿小心点啊!”临走前,大婶还不放心地代。

 她挥手向大婶道别,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不觉竟发起呆来。

 世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儿都有,有像她这样个头娇小,凤眼樱口的中原人,也有高大黝黑,轮廓极深的昆仑奴,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大婶这样长善好心…

 她早该想开,别再奢望那些不可能喜欢她的人会突然改变…梁玉慈苦笑着安慰自己。

 终于回到严府,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打算去看看姚黄,却在织坊耽误太多时间,现下早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就算赶去准备,也肯定来不及了!

 唉…严家那母女俩平就看她不顺眼,巴不得她犯一点错了,如今自己居然还胆敢害她们饿肚皮,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无奈,仍是硬着头皮走向大厅。

 丙不其然,梁玉慈前脚才刚踏进门槛,严靖月那冷淡嘲讽的嗓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唉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嫂啊!”严靖月笑着喝了一口茶,语气满是酸意。“不是会情郎去了,怎么这时候就回来啦?”

 “对不住,让你们饿着等我回来,我不是去…”梁玉慈正想开口解释,她的话却被严母大声嚷嚷的音量盖过。

 “什么?会情郎?!”严母声俱厉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我们严家是欠了你什么,你非要这样坏我们名声?”

 “娘,我没有啊…”她连忙再度扬声,想要说话,又让严母给喝断。

 “不要喊我!”严母咬牙切齿地道:“你还真有脸叫我『娘』啊?靖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娶到你这种不检点的媳妇!”

 “唉呀,娘,您也甭气。”严母的脸色已经够铁青了,严靖月还在那儿唯恐天下不地火上添油。“我看她八成是觊觎咱们严府的财产,正盘算着怎么联合外人来侵夺哩!”

 “靖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从来没有…”

 梁玉慈第三次尝试出声反驳,但下场仍和前几次一样,惨遭截断。

 “你看看,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简直顽劣、丢脸!”严靖月无视于她焦急的表情,径自骂得很顺口。

 梁玉慈全身一僵,彷佛清楚地听见,脑海深处有一条被拉得死紧的细线,在这一刻“绷”地一声,断了…

 什么叫做“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她身上套,又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她好声好气地不发火,她们就自以为可以软土深掘,欺自己到底啦?!

 严母和严靖月还在一搭一唱地演着双簧,被批评得一无可取的主角儿却突如其来地甜甜一笑…

 “我看还是叫大哥快些休了她,免得哪天我们…”严靖月正说得开怀,不料却遭人截去话尾。

 “小泵,多谢你替我在娘的面前为我开,只是我今天迟了些回来,被娘说上几句也是应该的。”梁玉慈朝她感激地点点头,眼里还有动容的泪光。

 “啥?你…我、我才没有…”没想到她会突兀地说出这番话,甚至跟自己道谢,严靖月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你这无的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月儿她…”严母见女儿败阵下来,赶紧补上攻击。

 “什么?娘,您说您愿意原谅我了?!”梁玉慈根本不让她说完,以略为夸张的激动音量开口。“谢谢,我就知道您一向明理,一定能了解,我是为了去织坊看姚黄,才会弄得这样晚。”

 严靖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怀疑她的耳疾是不是更加严重了,否则怎么会把她和娘亲怒骂她的话都听成了其他意思呢?

 “你再给我耍嘴皮子啊?!等会儿靖儿回来,看我会不会让他休了你!”严母气得七窍生烟,对面前仍兀自笑盈盈的媳妇儿撂下话。

 岂料她非但一点儿都不在意,还出更欣喜的笑容。

 “娘,我知道的,您最爱吃的就是蟹黄包子了,前些日子我就备妥了材料,待会儿您多吃一些啊!”她笑瞇了眼,用充满儒慕的表情望着严母,害得向来凶狠的严家主母张口结舌,搭不上话。

 “你够了没有,到底在胡言语些什么?”严靖月气不过,冲过来用力推了梁玉慈一把,却被她急中生智,用以前看兄长们练功时习得的招式闪开了。

 严靖月不仅没有如愿教训到她,反而因为冲得过猛又扑了个空,一股脑儿地摔到地上…

 听那重重的碰撞声,梁玉慈也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自己居然真的躲得开,连忙上前去探视小泵的情况。

 “对、对不住啊靖月,你突然冲过来,我吓着了才会痹篇的。”她弯下,伸出手要扶起严靖月,却被狠狠拍开。

 梁玉慈挑了挑眉,又漾起一抹甜得可以描出来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也喜欢蟹黄包子是么?跟我说一声就行啦,何必这样激动地扑过来呢?呵呵…”她娇笑着,无视于在场两人杀人般的目光,款款一福。“既然大伙儿都饿坏了,那么玉慈这就去做饭,请稍待片刻吧!”

 说着,也不管严家母女在后头说了多少难以入耳的谩骂,她已自顾自地踩着碎步,端着满面的微笑跨出了大厅…

 严靖云一踏进家门,便把这场闹剧从头到尾看了分明,他饶富兴味地抚了抚下颚,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当这个小女人只会默默忍,顶多在暗地里诅咒他们一家四口,万万没有想到她也是个会发威的小母狮。

 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教人看不腻、也越来越教人感到好奇了!她究竟还有多少种矛盾的样貌?

 见她一远离大厅,便突然没命般地往前狂奔,像是背后有豺狼虎豹在追着她似的。

 她该不会想要复仇,在饭菜里头加什么鬼东西吧?严靖云蹙起眉头,不自觉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梁玉慈冲进空无一人的灶房里,僵着‮子身‬杵在灶炉前,握紧了双拳,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就在严靖云以为她会这样呆呆地站到天荒地老时,那个看来弱不风的小女人却遽然发出一声足以耗尽全身力气的尖叫!

 “啊!”声嘶力竭地吼完,她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瞪着灶炉,俄顷,那僵直的瘦弱身躯开始剧烈颤抖,逸出压抑的痛哭声。

 严靖云怔忡地望着她悲伤的背影。截至目前为止,他总是只看见自己不得不娶她的窝囊,只看见她的残疾所带来的不便,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女人为了克服这些成见,是多么努力地学习融入他们的生活,又付出了多少诚挚心意。

 说真格的,嫁进他家也不是她的本意,她不过是遵照兄长的安排罢了。他就这样把所有不满忿懑都倾倒在她身上,是不是太不公平?

 今是第二回撞见她偷偷躲起来落泪了,平常时候,她是否也常这样,忍住所有委屈心酸,自己一个人默默垂泪?

 想到她那遏抑强忍的哭法,他的口竟像被人狠狠揪住似的,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

 彻底发了好一会儿,梁玉慈渐渐停住眼泪,也平复了情绪。

 叹了一口气,她认命地拿起锅碗瓢盆,开始动手料理起一家人的餐食。

 她专心忙碌地切洗烹调着,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喂一向不耐饿的严家四口,全然没有留意,在灶房外不远处的树丛中,有道若有所思的视线一直凝视着自己,不曾离开…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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