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听说…伏将军回来了。”
李淮安正卧在长椅间读著书册,闻言挑了挑细眉,但没从书册间挪开视线,只不过她的
角多添了一道微勾。
“公主,您有没有听见?”丹芹见主子没反应,补问了这句。
“听见了。”
“您…怎么没反应呀?”
“我该有什么反应?他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我有权置喙吗?”李淮安翻了页,书里写了什么全都飞快掠过她眼前,半个字也没瞧进心里。
“以前伏将军回来的消息您都很在意的呀…”
现在仍是很在意,只是她在耍小任
,不想让丹芹她们老觉得她一头热。每回伏钢一走,丹芹她们瞧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好些怜悯,她们总以为她苦苦追逐著伏钢,所以当伏钢好几个月甚至好些年没消没息也不闻不问时,她们就认为她好可怜,她不爱被这样看待。
“别吵我读书了。”李淮安挥挥绢,要丹芹别在她耳边嗡嗡叫。
“公主,您不再关心伏将军了吗?”
“丹芹。”李淮安瞟给她一记白眼。
“不说就是了嘛…”丹芹终于如她所愿地乖乖闭嘴,收拾桌上的各式点心退了出去。
李淮安独自一人在房里,再也不强锁脸上笑意,任它绽放开来。
伏钢可总算回来了…
她数著好久的日子,总算盼见他又回来了…
他应该会来看她吧?穆无疾说,伏钢时常在写回来的军情信函里向他询问她的情况,代表他仍是关心她的吧?
伴下书,她触碰髻上的银簪,这支银簪果真不是纯品,它的银泽已逐渐在褪,但她爱不释手。从他走后,她几乎不曾佩戴其他首饰,就是希望哪一天他匆匆回来,见著了她,也能见著他送给她的发簪她是如何的珍视。
“丹芹。”李淮安本想唤来丹芹替她配些新衣裳,但唤了几声,丹芹没有机伶来应,她又唤了绮竹、凡蓉,同样没人过来。
李淮安从长椅上坐直身,从窗边看到几名小爆女就在不远的亭边凑在一块
头接耳,她一时疑惑,套妥丝履,悄声挪了身影过去。
“…最好公主是真的不在意了,那么这件事就无关痛
,否则公主怎受得住…”绮竹跺著脚,口气好恼。
“哪可能不在意!要是真不在意,公主就不会将那支破簪子视同宝贝,总是簪著它,任由其他皇女和妃子取笑寒酸也不以为意。伏将军真过分…”凡蓉同仇敌慨,边说边绞紧手上绢子。
“可我跟公主说伏将军回来,她没反应耶。”丹芹道。
“你伺候公主这么多年,不知道公主的
子吗?她在独处时一定开心得直傻笑!鲍主就是这样,不想让我们替她
心…之前不是撞伤了额吗?她明明就晕眩得想吐,也骗我们没事呀!傻公主…”绮竹提及李淮安的
子,又心痛又不舍。
“绮竹,那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瞒著公主不让她知道?”
“这是当然,怎能让公主知道,知道了还得了?!”
“什么事不能让公主知道?”李淮安缓缓走来,加入话题。
“当然是伏将军带了个女人回来的事呀!”丹芹轻啧了声。刚刚大伙不是就在讨论吗?谁一直在状况外呀!
“伏钢带了个女人回来?”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李淮安是惊吓。
“对啦!而且还是一个不比公主美的平民老百姓!那个姑娘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将双手从伏将军身上挪开!这消息是城门守卫传出来的,绝对正确!而今早上朝的文武百官全是证人,因为他们亲眼见到伏将军带那女人一块上朝,如胶似漆完全舍不得分开!”
“原来如此。”李淮安点点头,转身又走。
丹芹她们这才惊觉李淮安的出现…
“公主…”完了完了,公主全都听见了?!
“都别过来,我想一个人静静下盘棋。”李淮安阻止她们跟上,淡淡说著。
“都是你啦!鲍主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绮竹和凡蓉各赏了丹芹一记爆栗,痛得丹芹半蹲在闪躲。
“人家不知道是公主呀…”丹芹好委屈。
李淮安用尽所有力量,强迫自己平稳地走回房内,她轻轻掩上房门,取来棋盘及棋子,为了要安下浮躁的心绪,她开始下起棋来。
要眼见为凭,不可轻信谣言。她不相信伏钢那种鲁汉子会明白何谓儿女情长,他不懂的…所以他从不曾在人前让她亲昵地挽著他,他会好别扭、好难为情的。他更不可能为了个姑娘而耽误上朝正事,付钢应该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公归公、私归私,他很有分寸的。他…
为了一个姑娘,他变成她认识之外的伏钢了吗?
一盘棋间,只有白子,她紊乱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不清楚手里拈的全是同
棋子。
“伏钢,不要这样吓我…”她
口闷疼著,这著棋杀得她无力招架,她从没设想过会遇到今
这种情况,她不知如何应对,她承认自己好慌…
李淮安再也端不出冷静自持,棋盘因她突然起身而撞得散
,她拉开房门飞奔出去。
她得去看看究竟,再待在房里胡思
想的话,只会将自己
入死胡同里。她一直相信伏钢是待她有心的,这…这是她一直支持下来的最大信念呀!
早朝结束了吗?伏钢还没离开皇城吧?伏钢在哪里?在哪里?
她走得焦急,沿路寻著伏钢的身影,忽地听见了伏钢熟悉而豪气的声音,她正要上前,却被人拦住。
“穆宰相…”李淮安看着来人一眼,一时间有些迷茫,但她仍只记得要快些绕过他,去找伏钢。
“十八公主,别过去。”穆无疾又阻了过来。
“为什么挡著我?”
“听我的劝,别过去。”穆无疾语重心长。
她在穆无疾眼中看到了无限同情。同情什么?同情她痴痴等著、傻傻盼著、深深爱著,全副心思只悬在伏钢身上,换来的却是成空的下场,所以他才用这种眼神在可怜她?!
逐渐听著伏钢的声音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了,她低著头开口“不想让我看见他与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那一幕吗?”
“你现在过去,也只是让碎嘴的人看热闹罢了。一个公主质问大将军带个女人的戏码,大家都很有兴致想看,而伏钢不擅长处理这棘手情况,我怕他情急之下会说些什么伤害你。”伏钢的
子,他与她都是明了的,万一被
急了,他只会口不择言吠些畜生话,尤其是现下正值甫下朝的时间,百官鱼贯走出朝堂,见到李淮安出现往伏钢面前一站,会有多少人在一旁扬风点火,又会有多少人将这件事渲染扭曲,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看待,对李淮安绝对不是好事。
“那姑娘…是什么人?”
“是前方战线邻近小村的村民,屠村下的受害者,伏钢救了她,但她丧失记忆,不记得任何事,只记得伏钢,她谁也不肯信任,只信任伏钢。”
“以身相许,是吗?”她扯出僵硬苦笑“这种老掉牙的桥段…我还以为是书里才有…”
“伏钢带她一块上朝是因为她不肯离开他,一见不著伏钢就害怕大哭,否则伏钢原先根本不打算将她从战场上带回来,实在是无计可施。你也知道,伏钢脸硬心软,尤其是对待与他有相似丧家之痛的人,他不忍心。”
“他很心软,他对谁都不忍心,独独只有对我例外…”
“你别妄自菲薄,伏钢不会这样待你的,你给他一点时间,等妤兰姑娘伤势好些,或许她就不会这么
著他了。”
妤兰…是那姑娘的名儿吗?伏钢也是这么唤她的吗?
她与伏钢相识了多久,伏钢还是连名带姓叫她的,这个妤兰姑娘只出现了多久,就做到了她好想达成的事儿…
“穆宰相,你认为…伏钢面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女,以及一个与他站在同样视线又同病相怜的平民姑娘,他会选谁?”
“这…我不清楚。”穆无疾歉然笑着。就算清楚,也绝不可能在此时坦言。
“但我清楚。我毫无胜算。”李淮安落寞低叹“只要我是皇女,我就一辈子不可能拥有他。”
“伏钢会想通他对你的情意。”
“我还能有多少时间等他想通呢?我可以等,但谁能向我保证,等久了…他会是我的?”等待若能看得到尽头,那么再辛苦也不会有埋怨。最可怕的是自己掏心等著的,却是别个女人小指红线上所纠
的良人。
李淮安气若游丝说完,默默转过身,循著方才奔来的原路走回,走了数步后,她停下。
“她…比我好看吗?”
“她的模样有些像你,但像柔弱的你,没有你坚强。”
“是吗?”她声音平稳…也难得她还能如此平稳…再问“他待她…如何?”原来嫉恨的滋味是如此酸涩,她到此时才明白,那时利用柳扬来气恼伏钢是多恶质的行径…
“还算体贴…但那是因为她有伤在身,伏钢自是会小心待她。”穆无疾补上这句,想让李淮安宽心些…是因为有伤才待妤兰体贴,无关情爱。
李淮安这回没再应声,也不再提问,她继续挪了步,额际的旧伤宛如被硬生生剥开,再度血
如注。
有伤在身就能换来伏钢的体贴,那她呢?她也是那么那么的疼呀…
“十八公主,你要不要…试试上回你我对弈时突发奇想的建议?”穆无疾唤住了她的脚步。
她顿了许久,缓缓回头。“你是指…那时我说的玩笑话?”
“虽然你说的是玩笑话,但或许它会很有用。”
“若能成,自然是好事。若不能成…”
“若不能成,就放弃伏钢吧,那代表他无心于你,你等待再久也是于事无补。”
“穆宰相,你话说得好直…好伤人。”
“我只是假设罢了。”
“让我再想想吧,毕竟…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接受失败的后果。”
“若决定了,跟我说一声。”
“嗯…”李淮安虚应,无力再撑起任何苦笑。
她在盼著他回来,并不希冀盼到的是这种苦境。
穆无疾说得简单,放弃伏钢,谈何容易。对她而言,那几乎是刨心挫骨的疼痛呀…
*********
伏钢来去匆匆,只待了一
,便拎著穆无疾要他带走的“东西”回战场,毕竟战阵上的情况十万火急,不容得他浪费太多时间…即使他想偷偷跑一趟皇城去看李淮安一眼也不准许。
穆无疾真敢下决策,要他带的东西正是五岁的小皇帝李鸣凤。
竟真让小
娃御驾亲征?!
他还以为这次回来会带个劳什子无敌兵器…很好,李鸣凤也算是“兵器”等两军对上时,再派李鸣凤拿童子
他们吗?!
偏偏穆无疾面对他的质疑还是笑得
有自信,害他真想揪起穆无疾的衣领大声喝问他是哪来的信心呀?!
当朝主事的大宰相都如此不顾皇上死活,他这个大将军也随便他去了啦,抱起小皇帝,赶回前方战线。
十
后,捷报传回皇城,东西邻国各自退兵,战事终于休止。
伏钢只不过是让李鸣凤站到战阵最前头去晃个几回,东邻国君王自视甚高,不屑与一个
娃娃作战,就算胜也不光荣,他的心态伏钢可以理解,换成是他,他不会也不肯以大欺小地拿刀剑和
娃娃手上的博
鼓拚个你死我活。但…西邻国女皇哭成那个德行是怎么回事?!
不过战争结束了,真好,希望可以安宁几十年,让百姓们也好好松口气。
凯旋归来的前夕,伏钢额外带著李鸣凤去赴西邻国女皇的邀约…当然穆无疾有
代,要他与李鸣凤不得推拒这类有益国政的应酬…吃了一场名为谈和的庆酒宴,只见李鸣凤毫不怕生满场跑,将西邻国女皇及一班女官给哄得服眼帖帖,又是惊呼好可爱又是叹息好懂事,硬是将李鸣凤留在西邻国都多待三天,他当然只能跟在李鸣凤身边,护他全安。
西邻国吃完酒,换东邻国也派人邀他们过去,东邻国君王没有西邻国女皇好打发,吃酒归吃酒,东邻国君王不只一次明示,待李鸣凤长大成人,他们同样不放弃继续扩张领上,言下之意就是叫他们皮绷紧一点,结果李鸣凤竟还童言童语回了东邻国君王一句“好呀,我等著你来,你可别太早被自个儿兄弟给斗下来,皇位要坐久一点呀。”
当李鸣凤这句话
口而出,伏钢已有心理准备会被一大群东邻国士兵包围起来砍,他双手按住左右两柄大刀,杀意一触即发…
结果东邻国君王不怒反喜,笑得像得了失心疯,哈哈哈哈地连灌李鸣凤好几杯烈酒…也不想想李鸣凤才几岁大。
最后还是他扛著发酒疯的五岁
娃回到营帐,才结束这种比打仗还累人的连
酒宴。
营帐内,士兵都在整束装备,等著明早启程回乡,看着众人在忙,伏钢才开始有了笑意及归乡的喜悦。
他回去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先刷干净一身的汗臭,刮刮胡、修修发,然后…
突然好想念在李淮安那儿喝到的茶水香…
*********
李淮安站在城楼,见巷街上全是钻动的人
,
接她二十六皇弟与所有将兵归来,欢呼声震耳
聋,这一
的城里弥漫著无限喜悦。
绵延著好长的人龙占满街道,几乎全城百姓都出门瞧这空前盛况。
“丹芹,咱们也去。”
“去哪儿?”丹芹正与狂风吹
的一头长发对抗,在呼呼风声中听见主子抛来的这么一句。
“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公主,你是要跟著百姓一块挤在巷道看军队回来?”
“嗯。”“在这里看也可以呀,反正等会儿他们还不是会进皇城来。”虽然按照此时的速度,回到皇城可能正好赶上晚宴。
“不一样。那里好热闹、好欢乐。”而这里,只有冷风。
“但挤在人
里就不好玩了嘛…呀呀,公主,等等丹芹啦!”丹芹追著不听劝的李淮安下城楼,在百般不愿下,将自己的衣服贡献给李淮安,让李淮安打扮成寻常姑娘。绮竹她们也同样反对李淮安出宫,但谁也阻止不了她,所以在一个半时辰之后,她们与李淮安一块混在人群里,近距离看着长长军队归来。
“有没有瞧见伏将军?”丹芹踮高脚尖,在混乱中寻人。
“还没瞧见,可能还在后头。公主,你要牵牢丹芹和凡蓉的手,不能放开哦。”绮竹不时小声凑到李淮安耳边叮嘱。
“我知道。”她哪有本事放?丹芹和凡蓉根本不是握住她,而是牢牢
住她,只差没拿长绢子将她与她们扎在一块。
“是伏将军和皇上!”方有人大喊,随即有人高呼万岁。
人
鼓动,推挤变得更频繁,几名小爆女护著她,往后头又退了些。
“抱歉抱歉,能不能让我到前头去?”李淮安身后有姑娘轻声央求,她回头,瞧见一名清秀女孩,那女孩也匆匆瞥了李淮安一眼,互相给了彼此笑容,李淮安侧身让清秀女孩过去。
“她长得有几分像公主耶。”丹芹
著声音道。“不过公主美多了。”
“那还用得著说。”凡蓉对于自家主子可是自信满满。
倒是李淮安
不住多瞧了清秀女孩好几眼,看清秀女孩好努力挤过重重人群,往最前头挤去…
“伏大哥!伏大哥!我在这里!”清秀女孩劲使对著军伍挥手,笑得何其灿烂。
李淮安瞠圆眼,一方面是因为清秀女孩的呼喊,一方面是骑著骏马的伏钢竟靠了过来。
妤兰。这名儿瞬间浮上心头。
原来她就是妤兰…
“你怎么跑来了?你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吗?!”伏钢大掌一捞,将妤兰从拥挤人
中捞到马背上来。
之前带了妤兰回来,伏钢便将她安置在将军府里,让府里的人照顾她,一开始她还是哭著不离开他,后来全赖府里老厨娘又哄又骗,才让她点头同意让他赶回战场去忙正事。这段日子里,妤兰的伤势逐渐痊愈,也不再那么怕生,府里众人待她又好,她不再总是怯生生的了。
“我请叶子哥带我来接你…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好久哦!”叶子哥是将军府里的马夫,待她好和善,天天都摘花来送给她,所以她改
叶子哥比较多。
“要等我回将军府也能等到,你养病不养病,跟著人来挤,也不怕又摔倒?你这阵子有没有乖乖吃饭喝葯?”
“当然有。你
代的事,我一定有做到。”她笑咪咪地环抱住他。
“好。”伏钢像摸小狈一样摸摸她的头。“叶子在哪?让他带你回去。我还得先跑皇城一趟,将皇上平安送回去。”
“叶子哥在…”她寻找叶子哥的身影“那里!”
伏钢随著她的指瞥过去,发现叶子的同时,也看见叶子身后那名突然转过身去的姑娘。因为匆匆一眼,他差点误以为自己又看见李淮安了…
怎么可能?李淮安才不可能到这种人挤人的地方看热闹。
“叶子,过来将妤兰带回去。”
“是。”
“等会顺路带妤兰去买几块芝麻大饼。她不是很爱吃吗?”瞧着叶子呵护妤兰的模样,以及妤兰现在不
他反而更
叶子,伏钢心里真的大松口气,不过也有一种母鸟看着小鸟离巢学会飞的落寞。这大概就是嫁女儿的心情吧?
他将妤兰当成妹子,若他的小妹没死,应该也是妤兰这如花似玉的待嫁年纪。
“我哪有很爱吃…”
“一个姑娘家能吃掉三块就算很爱吃了。”伏钢毫不给她面子地大笑。
他们还说了什么,李淮安已经没有在听,她背对著伏钢,一直到军伍又往前进,人群跟著移动,所有嘈杂都走远,身旁的丹芹、绮竹及凡蓉谁也不敢开口唤她,方才那一幕,她们也瞧得够清楚了。
从来不给公主好脸色的伏钢,竟对个姑娘万般呵护,她们看在眼底都觉得很难受,更何况是公主…
“陪我走一趟宰相府吧。”
李淮安再转身,脸上又是一派平静,只除了无法掩藏的淡红眼眶。
是该去告诉穆无疾,她的决定。
*********
“伏钢,在找谁?”
穆无疾不是没有察觉伏钢在酒宴上不时东张西望,故意这么问。
“她怎么没出来一块吃?”所有皇子皇女及皇亲国戚全都出来吃庆功酒,独独不见李淮安。
“十八公主吗?我还以为你忘了这号人物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干嘛说得好像他很狼心狗肺似的。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可怜桃花面,
见消瘦;玉肤不
衣,冷肌寒风透;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
碎,肝肠断如朽…这些话你恐怕是没读到,不过倒是做得
顺手的。”穆无疾是酒席上唯一一个饮茶不饮酒的人,毕竟他的子身骨仍不好,爱
严
他碰酒。
“虽然没读到,但一听就不是好话。”尤其是穆无疾那一脸责备,他伏钢驽归驽,也不是真的蠢到极点。
“需要我替你解释这些句子的意思吗?它是在说负心汉有了新
就一心只关怀新欢笑起来多美多可爱多惹人怜,任凭旧爱愁眉深锁
渐消瘦都无心去理睬。”
“那你刚还说什么我做得
顺手?我哪时这样了?”
“新
不正是妤兰,旧爱不就是十八公主吗?”
“妤兰?!我跟妤兰有什么干系?!”
“是没什么干系,只是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让全城的人都瞧见了你伏大将军是如何如何地疼惜她,又是如何如何地关心她。我想想你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跑来了?你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吗?!要等我回将军府也能等到,你养病不养病,跟著人来挤,也不怕又摔倒?你这阵子有没有乖乖吃饭喝葯?等会顺便带妤兰去买几块芝麻大饼,她不是很爱吃吗?一个姑娘家能吃掉三块就算很爱吃了…好个甜蜜景象。”穆无疾酸不溜丢地损伏钢。
“你、你那时在场呀?”
“我不在场,但有人在。”
“谁?”
“十八公主。”
伏钢先是惊讶,但想想又不对。“少诓我。她怎可能跑去那种地方?她如果出城,也一定是八人大轿扛著,我不可能没看到她…”
“随你爱怎么说都罢,反正她瞧见也好,没瞧见也好,城里传得也够
采了,不用双眼看,光用耳朵听也差不多了。”
“我跟妤兰真的没什么…”
“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呢?”该让伏钢努力解释的对象又不是他。
伏钢执杯的手握了握,想起李淮安知道了妤兰这号人物的存在,万一误会了怎么办…
“我…我去看看她。”
伏钢离开热闹酒宴,直直往她的寝居去…他自然不可能太懂礼数地等人通报一声,人就大刺刺闯了进去。
李淮安托著腮,自己与自己下著棋,低饮著长睫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屋里很静,只有棋子轻轻搁在棋盘上的喀喀声,一直到烛光被伏钢给挡去大半,她才缓缓抬头,无言凝望他,脸上没有惊喜。
“怎么过来了?酒宴结束了吗?”她换了黑子,放进盘里,又取来白子,沉思著下一步如何走,但在那之前,她唤来丹芹,要丹芹替伏钢奉杯热茶来。“抱歉,我没料到你会过来,所以没准备什么好茶,你再稍待片刻。”
“你…你额上的伤好一些了没?”
“你是不是问得太晚了些?那是两年前的旧伤,若到今
还没痊愈就太糟糕了。”
“有留下疤痕吗?”此时她额际有长发掩著,瞧不出端倪,他想伸手去拨开看,又不能动手。
“不碍事的。头发能盖掉,没人会瞧见。”
“那么就是有留疤了…我那时不是故意的,抱、抱歉。”晚来的歉意。
“嗯,我接受你的歉意。”
丹芹此时也送来热茶,福身将茶搁在桌上,瞪了伏钢一眼才退下。
“喝杯茶解解酒吧,我闻到酒味了。”
“只灌一两杯而已。”伏钢将茶喝光,冲淡嘴里的酒臭。
“打了胜仗,难免的。”她说话时都没抬头,迳自下棋,口气好淡,虽然句句有应有答,距离却好远。
“我听穆无疾说…你今天有到街上去看我们回来。”
她顿了顿。“嗯。”“我怎么没瞧见你?”
因为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又岂会看见我?
“大概是人多吧。我只待了一会儿,没久留。”
“你有瞧见我吗?为什么不叫住我?”要是她出声唤他,他就不会没发现她。
李淮安静了下来,执棋的手在颤抖,她将它藏在袖里,紧紧抡握起来。
“我是个公主,你要我在大街上喊出你的名字,然后呢?飞奔过去?跟你说
归来?”
还是飞奔过去,又让他惊吓得一把推开她?他那时的怀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那里占了个清秀姑娘,一个展开手臂抱住他时,不会被他挣开的漂亮姑娘…
“你看见我跟妤兰…”
“伏钢,有时我真的觉得你是铁石心肠。”她抿著
,慢慢吐纳才能
下鼻酸。“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很难受了吗?你看不出来我在嫉妒吗?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好累了吗?你非得见到我放声大哭,才会知道我疼吗?妤兰妤兰妤兰…你在我面前唤著另一个姑娘的名儿,你当真以为我无动于衷吗?我一点也不想听见你和那位姑娘任何事情,如果你还有一丝怜悯,求你就这么掉头走吧!你知道我可以熬得过去,我不会寻死觅活,只要不再见你,我会越过越好。”
“你误会了!我和妤…我和她没有其他干系,只是她生病了又死了亲人,孤苦无依又死
著我,我才会想说把她带回来照顾…”
“你待她那般的好,却告诉我她跟你没有干系…我又不会去破坏你们,你何必骗我呢?”
“是因为她和我同样遭受过…”伏钢噤了声,字句全梗在喉头,在他看见李淮安扬睫觑他时,眼眶滚落的眼泪。
他从来没看过她哭泣,从来没有。不管他给过她多少坏脸色,也不管那时她撞伤额角很痛,她都没哭,现在却…
“求你,别再说了。”她低低央求。
“你让我解释…你,不要哭了…”之前妤兰老是在他耳边哇哇大哭,他只觉得麻烦,却没有这种撕心裂肺的纠结。“不要再哭了!不然我发誓给你听,我如果和她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干系,我当下就被雷给劈死!”他不想让她误会!谁误会谁调侃他都不在乎,就是她不能!
水
的眸子幽幽与他互视,她安静不开口,他难以平复激动。
“你还是不相信我?”没听见李淮安做出任何回应,伏钢心里焦急难当。
“伏钢,你要不要先回去了?你说的我有听进去,你不用再多解释什么,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发毒誓,我想安静一会儿,你过几天…再来吧,好吗?”她抹干眼泪,对他挤出浅笑,却开口驱赶他。
“你如果相信我的话,为什么要我过几天再来?我说的全是实话!不然我叫妤…她来跟你解释…呃…”找妤兰来解释?弄个不好只会越解释越糟。万一妤兰抱住他死不放,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未了,伏钢也只能做罢。“算了,我过几天一定会再过来!”
“好。”
“你不准胡思
想!也不准再哭!我真的真的真的和她没有干系!”一连三个真的,强调再强调,连走掉后还不放心回来看了两三次,确定她没再悲切啜泣才真的走远了。
“信他了?”穆无疾从一旁走出来,身后跟著担心的小爆女们。
“我觉得自己好糟糕,明明说好要吓吓他的,看他那个模样,又狠不下心来…”李淮安叹口气。方才她的确说了不少心底话,连落下的眼泪都是真的,但看见伏钢那么慌乱想为她释疑,又因她的哭泣揪皱著浓眉,她连最后一丝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伏钢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心思不够深沉,也因此拥有更可贵的真诚。
“那么,『那件事』是做或不做?”穆无疾怕她一心软,又舍不得拿伏钢来玩。
“做。因为不做的话,我和伏钢仍是维持这样的暧昧关系。我想得到他,不要再任他若即若离。这一次,我希望能真真切切地拥有他,不择手段…”
“伏钢是该吃些苦了。我支持你。”
“支持还不够,你得帮我。”
这两年来,穆无疾和李淮安培养出另类的好友谊,他发觉李淮安是聪明的,有好些条退敌计策还是他一边与她对弈时,她突发奇想得来的。可惜她是个女子,否则她也有成为谋士的好天赋。他曾笑着夸她有副好头脑,她听毕却只是轻扬嘴角,说她没有任何野望,她只奢望能将幸福握在手中,平平淡淡过知足的一生。
“之前不是才说你想自己来?”
“面对伏钢,我可以自己来,但面对东邻国,没有您这位穆宰相,淮安毫无用武之地。”李淮安非常适时地赞誉穆无疾。
“说得也是。没有我,这戏怎么继续演下去呢。”穆无疾绝不是在自夸,而是陈述事实。
伏钢,你开始准备好暴跳如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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