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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厉炎!”看着他夺门而出,苗千月足踩在冰冷的地上,急急地追在他的身后。

 “进屋子去!”他厉声嘶吼,神情像一只误入陷阱受了重伤的野兽,在月光下低切悲鸣。

 他后悔了,他不该放纵自己去见她,不该!不该!

 “厉炎…”苗千月怔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思绪昏翻腾。她被他如同困兽般的狰狞、痛苦模样给吓住了!

 “不要管我!”强忍着全身感受到千刀万剐般的凌迟,他疾言厉地抗拒她的接近。

 突地,一股莫名的想法掠过,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遇到他时的情景。

 当时她知道他被银蝶螫咬时,曾断言他迟早会死在银蝶的毒之下。

 苗千月苍白的脸转为沉凝,她猜想,极有可能的状况是,当年救他的人是喀尚,而喀尚并没有办法为他解身上的银蝶毒。

 所以,至今他身上仍残留着银蝶毒。

 心猛地一滞,她咽下心头的酸楚咽声开口:“让我帮你。”

 苗千月缓缓走向厉炎,想探他的脉象却被他失了控制的力道给推开。“我…不要人帮!”

 难掩心中的激动,苗千月轻颤着语气嚷道:“都到这地步了,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这些年我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一样也可以。”

 他扬嗤笑一声,笑嗓沙嘎而沉哑,为了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吃力地与体内的蛊毒对抗。

 苗千月看他跌跌撞撞,最后甚至把脸上的面具给跌落了,心口猛地紧,拧着既寒又痛的怜意。

 看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被痛苦的‮磨折‬给软化,少了面具的伪装,他浓眉紧蹙的脸庞只剩下苦寂与无助。

 “是银蝶的毒吗?”

 厉炎拧起眉,撇过头,重而断续:“不…不干你的事。”

 苗千月蹙起眉,为他说的每句话、为他的抗拒,撼动得几乎无法承受。

 “为什么要这么‮磨折‬自己?为什么?”她颤栗地伸出手,心口如针刺般痛楚地轻轻环住厉炎的‮子身‬。

 他的眼底、心底上了一把锁,锁住了属于他的秘密与自我。

 就算在这个时刻,依然不肯放开那无谓的坚持,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心揪痛地几乎要跟着他发狂。

 他紧抿不语,推不开她,极力压抑的力量转向双臂,臂上青筋浮跃紧绷,在绿地上的十指用力得几乎要挖出圆坑。

 苗千月环抱着他搐的身躯,翻飞的思绪却不曾停歇。

 下一步她得说服他,让她可以出外寻葯草,配制解银蝶毒的解葯。

 “走吧…不要管我…恨我,你会比较快乐一点…”微微的,让人发狂的痛楚当中,属于姑娘的馨香钻入鼻息,稍缓了痛,却也矛盾地加深他的愧疚。

 他知道他是个彻底的大恶人,面对雪蝶儿那既悲愤又怜人的神情,他竟然不为所动…

 厉炎在心中冷冷低笑,像他这样的恶人,根本不该被救赎。

 “走!”他语音虚弱,瞳底坚定而冷绝地发出激动的咆哮。

 再强韧的意志,也遏止不了体内蛊毒的奔窜,那诡异的感觉似在下腹又似在喉间,得他完全丧失理智地不断咆哮咒骂着。

 低敛着长睫,她哽咽的嗓有些颤抖:“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我要救你,我可以救你!”

 “不要救我…不要救我…我这种人…不值得…”在剧痛之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再也无力咆哮地低喃着。

 苗千月心口一窒,看着他的抗拒与排斥,想起了被他细心收藏的布娃娃,想起了厉家与努拉苗寨无辜亡魂的点滴,心疼得几要不能呼吸。

 转眼瞬息间,泪水自有意识地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淌落而下。

 “不要一直把我推离你的身边…”她捧着他的脸,用最真诚而坚定的温柔,虔诚地狠狠吻住了他苍白而冰冷的

 感觉到苗千月柔软的瓣,他在心里暗咒着她的固执,神智半昏半醒,意识逐渐朦胧。

 在他晕过去的那一刻,苗千月缓缓扣握住他瑟瑟颤颤的冰冷大掌,坚定地在他耳畔反复地软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他睁开眸,眼底马上映入苗干月纤雅的忙碌身影,想起身却发现四肢使不出半点劲。

 “你做了什么?”他以寒惊、不带丝毫情绪的语气问。

 苗千月闻声回头,巧笑倩兮地开口:“我点了你的麻,这一时半刻间你就躺着好好休息吧!”

 “谁让你擅自作主的?”他拧眉厉声问着,为掌控权反落在苗千月手中感到不安。

 “你说呢?”端着刚熬好的葯汤,苗千月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似对他说出的话感到啼笑皆非。

 看着她手中的葯汤,厉炎五官僵硬地问:“那是什么?”

 热气氤氲的米汤和着腥草味及几种他分不出的味道,让他感到莫名抗拒。

 “这里葯材有限,我又没法出去采,只在湖边寻到这可解蛇毒的紫棘草,再佐以身上可解蛊毒的‘米赛龙’,成效虽不佳,但至少可以缓轻症状。”

 银蝶毒不同于蛊毒,能解的方法又百来种,现在她无法取得葯材对症下葯,只得试试其他方法。

 所聿她向来喜欢研葯、配毒、应付蛊毒,再加上巫循这专解蛊的大夫研究出的“米赛龙”该是可以暂时下厉炎身上的银蝶毒。

 “米赛龙”以文酒送服葯丸为蛊、用米汤送服为解蛊,她希望紫棘草可以发挥去毒的功效。

 他用冷硬的语调开口:“不喝!”

 苗千月不以为意地轻轻坐在沿,柔声哄道:“我喂你。”

 他紧抿着干脆别过头,因为警戒,全身每一神经都绷紧着。“我没疯。”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忖着他的用词,苗千月没好气地笑出声。

 休想用将法让他屈服,拧起剑眉,厉炎锐眸中尽是无情与漠然,答得直接:“对。”

 苗千月闻言轻叹了声,清雅的面容有些懊恼。

 唉!这男人固执又冷傲,戒心重又难哄骗,要他喝下葯,怕是比登天还难吧!

 “银蝶毒不解,你的痛苦只会与俱增,何必同我闹脾气呢?”她软白的柔荑轻落在他的肩头,语气有些无奈。

 她把他说得像耍赖的孩子!厉炎目光凛然地回过头,眼底却因为落入苗千月伤痕累累的软白柔荑,闪过一丝诧异。

 感觉到他瞬也不瞬地冷冷觑着她的手,苗千月赧然地缩回手,呐呐地开口:“不趁热喝葯凉了、变苦了,你可别怪我。”

 扯住她缩回的手,他语音持平地问:“怎么伤的?”

 在他那冷漠态度下,苗千月看见一丝温柔,她怔着任他握着:“还不是为了你,紫棘草很多刺的。”

 心猛地一窒,他连忙下心口泛起的柔情,无动于衷地开口:“那是你…”趁其不备,苗千月含了口葯汁,轻轻堵住他的与他相濡以沫。

 “你…”柔软的触碰伴随葯汁滑下喉,厉炎怔得无法动弹,正想开口,眼底却映着她闪烁着俏皮的坚定眸光。

 瞬间,他为苗千月那一泓泛着朗澈光晕的眸光傻了、痴了、醉了,连原本沁着寒意的‮子身‬也跟着逐渐暖了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他冷漠的伪装不见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对立、仇恨也因为她的坚持,薄弱到几乎不存在…

 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偏偏就是无法对她无情,而他,此时此刻陷入苗千月撒下的魔网之中,无法自拔。

 “女人!你似乎愈来愈嚣张、放肆了。”待味道诡异的葯汁滑入口中,他衔着她的哑声道。

 在他深邃黑眸的注视下,她粉颊嫣红、结结巴巴地窘道:“是…是你我的,谁让你耍赖不喝葯。”

 她羞得低下头,一张粉脸儿赧红得似天边红霞。

 厉炎扬眉,看着她羞怯的反应,修长的指抬起她柔美的下颚,笑得狂放。“我都没羞了,你窘个什么劲?”

 耳底落入他的取笑,苗千月有些懊恼地蹙起眉,明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她还是气自己不住他的拨。

 “放…开,你要把葯喝完!”

 两人的距离太贴近,当他直的鼻梁抵着她凝脂般的肌肤时,让气氛都不自觉暧昧了起来。

 “可以。”厉炎顿了顿,灼热的呼吸缓缓拂过她的发:“不过…待我抱你、吻你、爱完你之后再说。”

 下一瞬间,不给她思索的空间,厉炎健硕修长的男身躯已将她紧紧圈抱在怀中。

 缀着火苗的薄恣意游走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情难自地微颤着。

 状况的演变有些轨,她原本只是想亲亲他、抱抱他再哄骗他喝下葯,怎料现下她滚进,任他对自己做那些羞人的事。

 “等…炎…”

 话未能尽,她的声音最后已被厉炎略凉的没。

 “嘘,别说话。”

 大掌下她的抗拒,与她十指紧紧扣,而别有意图的霸道却又温柔地放肆汲取着她的甜美。

 在炙热薄的强势索取下,她脸儿嫣红、气息紊乱地反把住他的掌,她不由得思忖着,麻的效力过了吗?要不他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气力,让她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钳制,‮体身‬每一寸肌肤反而与他更加亲密地紧贴着。

 这一刻,彼此的眼、彼此的心相互,相互吸引的同时跌进望的漩涡当中。

 白纱帐内意正浓,而晨光洒落入屋内,一正将拉开序幕…

 微风徐徐,轻轻带起白纱帐,呈现出一股怡人的沉谧气息。

 白纱帐内,稍早前狂的爱已平复,而苗千月仍懒懒地枕在榻上,思绪蒙蒙。

 平抚那意之后,她的思绪条理清明了许多,心里的担忧却矛盾又惘地更加深了些。

 虽然这几来,她隐约感觉厉炎对她的态度已有逐渐软化的趋势,只是…他们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她清楚感觉到厉炎对她的渴望与俱增,再这么下去,她总有一天会怀上厉炎的孩子。

 那…她会永远被囚在这个小屋,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吗?

 还要多久,厉炎才会真正抛开过去,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不知所措与惶恐满了脑子,紊乱沉重地让她脑门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抹熟悉的曲调在耳畔盘旋…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

 伴着嬉戏穿梭在湖面、芦花间的风声,歌声缥缈,若有似无、似远似近,教她辨不清这是否出自于自己的错觉。

 这首歌是所有苗家姑娘又爱又恨的曲调。

 拍着鼓,姑娘轻轻唱的歌声伴着眼泪与远古的咒语,会不疾不徐随风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落入情郎的耳底,引发情郎的相思情蛊发作为止。

 在努拉苗寨里,好姐妹雪蝶儿只要一想起未婚夫,就会哀哀地唱着这首歌,表达心中的思念。

 苗千月屏着气息,那歌声却消失了。

 她静静地愣在原地,却始终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歌声,难道这一切只是出自于她的错觉?

 “蝶儿…是你吗?”

 涩涩地拿起挂在颈上的雪玉笛,苗千月抵着笛,轻轻吹着属于她们好姐妹之间互通信息的特定音律。

 在云贵地区,她、雪蝶儿、洛翩翩、及桐普晴被称为“边域之花”四人更是情同姐妹。

 桐普晴出生在努拉苗寨里制作芦笙的世家,年纪轻轻便成为寨内一等一的制作芦笙高手。

 因为四人情比姐妹深,却常处在不同地方。

 为了联络方便,桐普晴制作了雪玉笛,编了属于她们的特定音律,佩带在身上,成为彼此互通信息的暗号。

 洛翩翩甚至把雪玉笛拿来当鹰笛使用。

 “蝶儿…是你吗?”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苗千月抱着一丝希望吹奏着。

 好半晌过后,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同时,那歌声又飘来了…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哟、哟,蝶儿心儿碎…哟、哟…梦里魂里牵…哟、哟…”

 因为期待,苗千月的口剧烈起伏着。

 迅速下了榻,她不假思索地走向那一扇隐形的石室,虽然歌声飘晃不定,但她知道,雪蝶儿就在不远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或许就可以带她找到雪蝶儿!

 苗千月深了一口气,依着上一次的方法转动了石室的机关,取了一只烛台,笃定地走进黑暗当中。

 她走进石室,待石室关上后黑暗便迅速将她包围,紧接着一股冷冽的风由地道袭来。

 “不怕…没事的…”她敏捷地扬起手遮住烛台,成功地挡住了阒的冷风,维持地道中唯一的光亮。

 风声回在地道,着阴冷的气息,给人一种诡谲的感觉。

 苗千月暗咽下口水,谨慎而小心地移动着脚步,不知走了多久,她悚然一惊地怔住脚步。

 扁线不足,她无法肯定映入眼底的情景代表什么。

 不远处有间小牢房,牢房角落里蜷曲着一团传统苗族服饰,在幽阒的光线下,模糊地让人分辨不出那是人…或只是一推脏衣服。

 “蝶…”方逸出的语音因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咽下。

 苗千月还没厘清发生什么状况,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被钳制住,倒一口冷气,她的心跳跟着漏了一个节拍。

 “别再靠近了!”

 一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苗千月僵的背脊陡地松懈地唤:“炎!”

 “噤声!”厉炎扯着苗千月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放开我!”她挣扎着,在他耳畔嚷着。

 “不配合,你看看雪蝶儿会怎么死。”下一瞬,带着厚茧的男巨掌捣住她的口鼻,教她几乎要不过气。

 心一凛,苗千月手中的烛台因为她的震惊轻轻颤抖着,倒映在地道的微光跟着扭曲变形。

 “她…真的是雪蝶儿吗?”她定住脚步,仰起脸瞅着男子戴着银色鬼面具的脸庞。

 “是不是又如何?”俊逸的脸部线条顿时僵冷,厉炎没想到苗千月比他想象中还聪明。

 由这个情况看来,她很可能不止发现了地道,更窥尽了石室里的秘密,连同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创痛也一并揭开。

 气氛陡然沉寂,好半晌苗千月诧异地向他恢复冷漠的态度,咽声道:“因为我在乎,雪蝶儿她…”

 “与我无关。”厉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思绪紊乱,心里暗自为她骤转的态度做了合理的解释。

 哑声冷冷一笑再道:“这就是你对我态度大转变的原因?因为同情所以出卖体接近我,再伺机救回你的好友,这是你的打算吗?”

 他眸底的寒意、语气里的悲冷直直底穿透进她的心,让她遍体发寒地打着冷颤。“为什么要这么说?”

 “事实的确是如此。”他面无表情地扳动机关,沉重的石门跟着缓缓移动,顿时四周大放光明。

 凝着他宽大的背影,苗千月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她心爱的男子吗?

 “对!我同情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好可怜,要背负这么沉重的过往,而悲剧是苗家造成的,自该由我偿还。”

 “不用你还!”厉炎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即便答案已昭然若揭,厉炎仍是掩不住心中受伤的感觉。

 “除此之外,难道就不能因为是我莫名喜爱上你,才做这样的决定?”

 好‮忍残‬,她苦涩地扬,也曾试着要恨他,无奈随着石室里的秘密被揭发,她的心也被引导至爱恨两难的地步。

 她无法恨他,只是爱他的心多了一丝苦涩。

 厉炎微勾,为她眼底沾染不了一丝恶的清澈眸光,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冷笑。

 “你不用把我们之间的体关系想象得如此圣洁、清高,充其量你连当个小妾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要为我赎爱偿罪!”

 这一刻厉炎才明白,他太过放纵自己,以致苗千月一点一滴以着无形的方式将他伪装的心分解透析。

 话里的羞辱,让苗千月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错愕至极地瞅着他波澜不兴的冷淡模样,心登时凉了一半。

 轻敛眉,她别过头幽幽地开口:“我不和戴着面具的你说话。”

 “两个都是我。”他低咒了一声,紧抿着,银色鬼面具下的脸绷着凛人的线条。

 “戴着面具的是炎鬼,我爱的是还有良知的厉…”她摇了‮头摇‬,苍白的轻颤地喃着。

 他握住苗千月的下颚,锐利的目光落在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之上,嗤声冷笑道:“不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果真爱我,就不会这么说!”

 她捧着他的脸,泪似晨,沁冷而纯净,话落下的同时,眼泪跟着滑了下来。“炎,告诉我这不是你,你有感觉,只是你强迫自己没感觉…”她苦涩地喃着。

 “求求你放了雪蝶儿…让她回到他未婚夫身边…让她的痴情得有所归…求求你…”厉炎闭上眼不去看她、不去听她,心头纷

 她连泪都比他圣洁。

 这样的苗千月更让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一正一、一善一恶,自盘古开天来便是永无止尽的对立。

 这样对立、仇恨的关系,如何能化解?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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