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爷的戏剧人生
舅姥爷是我妈的亲舅。得到他死讯的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十多天前,在为舅姥姥送葬的队伍里,他还指挥官一样派东派西。这么硬朗健康的人,难道是非要和舅姥姥牵手而去。我咬紧嘴
,抑制住心口的痛,一遍遍询问打电话告诉我消息的表舅:"舅姥爷不是很健康的吗?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电话里好一阵沉默,终于一个哽咽着的声音说:"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在地里,他一倒下就没起来!"我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是啊,对生与死的界定谁又能预料呢!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舅姥爷无法放手的想念。
还记得小时侯随姥姥去舅姥爷家走亲戚是我的最爱。姥姥给我穿上最鲜亮干净的衣服,梳理顺我的小辫,洗干净我的小脸,然后用一块红的或花的包袱皮包上两盒极其珍贵的点心垮在胳膊上,每当这样的时刻,我便牵着姥姥的衣角,一遍遍催着姥姥快走,小小的心充满了喜悦。
去舅姥爷家的路是姥姥村东一条直往正北的大路,碎石子铺成,硌脚难走。[那时候公共汽车很少,就连自行车也不多见,所以走亲戚大多靠步行。]一开始上路我如
愉的小鸟,偶而碰到一辆汽车从身边驶过,总要追出去好远好远。那份喜悦和奋兴,真觉得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待到走出三、四里地,我就感觉如同走过了千里万里,再也不想迈步了,隔一会便闹着姥姥停下来歇息。姥姥没办法,只好取开包袱皮,从点心盒里掏出一块泛着亮光的油汪汪的三刀子,说:“走,乖,再走一段就给你吃!”我虽然很累,但点心钩出的谗虫驱使着我边向前卖步边
咽着口水。等到到了舅姥爷的家,往往一盒点心就剩了半包。当姥姥慈爱的罗列完我一路的罪状,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尤其是舅姥爷,一边
朗的大笑,一边抱起我用
硬的胡茬扎我的脸。我不好意思极了。“哪个小狗不爱吃骨头呢!这么甜的好东西不给我的宝贝疙瘩吃,还能给谁吃呢?”舅姥爷往往都是用这样的话语解除我的窘迫。而我这时总是坐在舅姥爷的膝上或是趴在他温暖的怀里,一边扯着舅姥爷下巴上的胡须,一边傻乎乎地说:“要不是舅姥爷您胡子太硬,我就永远做您的小狗了。”每当这时候,舅姥爷家小院的笑声就会
漾的很远很远。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趴在舅姥爷的怀里,我便是他永远的小狗了。
此刻,舅姥爷对我的疼爱还在心头柔软的甜,却无法再见他的音容笑貌了,我的泪又一滴一滴落下来。
的确,舅姥爷就是一个特别热爱孩子的人,而命运竟安排他的一生无数次绽放绚丽的光华却不让他开出一朵男花女花。不知是当时医疗水平落后,还是他们确属疑难病症,舅姥爷也曾带着舅姥姥四处求医问药,每次都满怀希望结果总是收获着同样的失望,而舅姥爷热爱孩子的心却从来没冷凉过。
舅姥爷临村有户人家,早年丧
,丈夫拉扯着一儿一女苦苦度
。及至儿子七岁女儿五岁便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临终前他托人找来舅姥爷,把一双娇儿的手放在舅姥爷的掌中。于是,舅姥爷承担起了一位陌生人的临终托孤,承担起了养育儿孤的责任,对素昧平生的小人儿竟视如己出。在那连糊口都难的日子里还坚持着让两个孩子读书学习。[他们便是我后来的表舅、表姨。]我常想,是什么拯救了这俩个孩子,是舅姥爷的人格魅力。想到这,仿佛舅姥爷正在远处微笑,依如山
中最美的风景,带给我一树的花开,芳香四溢。
舅姥爷一生无儿无女却养育过三十八个孩子,除了他收养的一双儿女,还有就是在那个饥饿的年月大人离去,孩子无依,有舅姥爷听说了去领了来的,也有自己跑来找的。真难以想象舅姥爷竟然能在那时饿着肚子
身而出收养他们。为了解决这些孩子的穿衣吃饭,舅姥爷又请来老师教他们唱戏,组建起一个小小的剧团,四处
唱,不收钱只求给孩子们一口饭吃。听姥姥讲,在他们家乡方圆几百里之内,甚至更远,都留下过舅姥爷搭的戏台的痕迹。
为着三十八个孩子,为着三十八个鲜活的生命,舅姥爷四处
,走哪唱那,唱哪住哪,住哪吃哪。因了他的坚持,因了他的关爱,不管每天
与不
,三十八个孩子竟然全都如山岩上的青松,艰难地扎
并顽强地成长起来。也许舅姥爷唱出的不一定是优美的旋律,但奏响的一定是他生命中最华美的乐章!
我常想,是什么拯救了这俩个孩子,是舅姥爷的人格魅力。想到这,仿佛舅姥爷正在远处微笑,依如山
中最美的风景,带给我一树的花开,芳香四溢。
舅姥爷是个平凡的人,但他一生又充满了传奇色彩。年轻时被
迫着给日本人喂过马,做过饭,也利用这种份身为
刺探过军事机密,传递过多种情报。在解放他的家乡李庄的战斗中立下过不小的功劳。尽管舅姥姥没给他生过一男半女,但他对舅姥姥从来都充满着眷眷深情,就连远赴黄泉也要牵手而去。他无儿无女,却养育过整整三十八个孩子,这该是多么博大的生命,宽广的
怀,浩瀚的心灵!
舅姥爷去了。我想他就是到了天堂,生命也一样如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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