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陆明月拥被而眠,意识恍恍惚惚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
不记得作了什么梦,只记得
口被揪扯得很紧很紧,有一种沉入海底,无法换气,不能呼吸,怎么也得不到新鲜氧气供给的窒闷痛苦感…
“小月?你作恶梦了吗?醒醒──”
一个略带焦急的温柔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阵阵摇晃,终于将她自纠
的混乱梦境里唤醒。
陆明月惊醒过来,喉咙紧缩着,
口剧烈起伏,有一刹那还茫茫然地瞪着面前那张漂亮的男
面孔,分不清是梦是真。
“作了什么恶梦,吓出这一身冷汗?”李嘉
目光紧紧盯着她,伸手替她拭去满额冷汗。“梦到有大野狼在追你吗?”
“…嘉
?”她还有一丝怔忡,坐了起来,是梦吗?
“早安。”他
人的笑容再度带来了满满灿烂阳光。
再度,温暖了她渐渐枯槁的生命…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想笑,嗓音却不争气地颤抖了。
多么想牢牢抱住他,多么想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把生命中的风风雨雨拦阻、隔绝在他的拥抱之外。
她多想就这样单纯地陪在他身边,只要专心爱着他就好。
冠上他的姓,嫁进他的家,套上他的戒指,从此以后当个平凡而幸福的李太太,顺理成章的把过去二十八年的阴影和失败抛诸身后。
可是…能吗?
“你这么说就太让我伤心了,你是我女朋友,为心爱的女人送早餐,是一个好男友最基本的爱护行为。”李嘉
拎高手上的外带餐盒,“不是吗?”
“你为我做的?”她眼里闪着期待。
他尴尬了一瞬,“下次,下次我一定亲手做早餐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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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像这样亲眼见到他,亲身感受到他坐在她身边,距离她这么近,近到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气息,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人不能太贪心呵!
“你是早起,还是还没睡?”她柔声问,怜惜地轻触他的脸颊。
“不愧是我的小月,真是太了解我了。”李嘉
的笑容里有一丝疲惫,“陪我吃完早餐后,帮我摩按一下肩颈好吗?我很想念你的手劲和熏衣草
油…”
“好。”她伸臂轻轻揽着他,他顺势将脸偎入她柔软甜香的颈窝间,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
“好累。”他在她耳畔沙哑叹息。
“可以别把行程排得这么满档吗?”她温柔地拥着她,轻拍着他的宽背,温言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工作,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带给你很大的
足和成就感,但是为了这个忙到累坏体身,会不会有些不值得呢?”
“我累是因为刚从意大利回来,时差还没调整过来的缘故,你就不必太担心了。”李嘉
抬起头,凝视着她,指尖缓缓抚过她消瘦的脸庞,有些心疼的问:“倒是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为什么瘦了?”
陆明月不自觉地摸摸自己脸颊,“有吗?”
他去意大利了?什么时候的事?看来她这个女朋友也当得很失职。
“你是不是又随便煮碗浓汤、烤两片吐司就算混过一餐了?”
“我都有吃。”她的抗议有些微弱。
“你那个叫『吃』?你那只是维持不饿的状态吧?”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陆明月怔怔地凝视着他,突然发觉脸颊
凉凉的。
“怎么这样就哭了?”他有一丝惊慌心疼地低喊,急忙替她拭去颊上滑落的泪水。“我不是骂你啊,我只是着急──我常常不在国内,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就学不会照顾自己呢?”
“我有。”她低下头,有些怅然。“我一直有在照顾我自己。”
不是撒娇,不是抱怨,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李嘉
心头重重一撞,不知怎的,有股愧疚自责深深划过
口。
“小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对不起。”她低声道:“我知道你忙的都是正事,都是工作,我本来就不应该给你造成额外的负担,我…以后会更立独,立独到就算几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也不觉得是种痛苦。”
这是什么话?
“你的意思是,你要立独到可以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吗?”她的话让李嘉
感到心慌不安,脸色一沉,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当我是大男人主义好了,我不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是情侣,就算彼此都忙,也不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没有对方不行!听见没有?”
她不语的看着他,嘴角缓缓浮起微弱的笑。
他随即涩涩地道:“是啊,我在说什么鬼话?每天忙得连打通电话都没时间,还常常把你撇下的,明明就是我自己。”
看着他神情感伤,陆明月心一痛,所有翻腾在
口的心酸立刻被其他更深更浓烈的感情淹没了,她捧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我不是怪你。”她急迫而恳切地道,“其实你一直有把我放在心上,你也一直对我很好,像现在,才刚回国也没回家休息,就急着买早餐来给我吃,我真的很感动…”
“只要这么一点点温情,你就觉得
足了吗?”李嘉
紧紧地盯着她,眼底的懊恼与惭
更深。“只是一顿早餐就可以让你感动成这样,由此可见,我这个常常缺席的男朋友有多失败。”
“这不只是一点点的温情。”她将他的手熨贴在自己心口处,柔声道:“嘉
,其实我需要的就是这样而已,我不用你天天陪我,也不用你天天嘘寒问暖,我只希望你展翅翱翔的时候,有时也记得回头看看我,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我只能给你这么一点温暖,那么对你公平吗?”他眸光深刻地凝视着她,彷佛想透视入她心底深处。“而且你并不快乐,不是吗?”
他的话一针见血,霎时撕裂了她所有努力维持的太平无事,被揭
的现实硬生生地横亘、杵立在他们面前。
陆明月顿时哑口无言,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总不能真的告诉他──
她有多么害怕自己开始不争气地想依赖他?有多么害怕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的空空
日子?她又多么害怕他以后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能苦苦哀求,请他别再为了工作而冷落自己吗?她敢豁出去地拜托他给予她一个承诺,一个婚姻,好让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可以不再患得患失吗?
不,她不能…因为她真的很害怕。
她怕她只要再多要求他一点点,他就会像已经绷得太紧的风筝线那样断了、飞走了…
“小月,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不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李嘉
疲惫地
了
眉心,时差尚未调整过来,缺乏睡眠的脑子
成一团,又被各种担心、懊恼、不安、困惑的情绪搅和成了
麻,口气抑不住一丝烦躁地道:“算了,我现在头有点痛,我还是先回去睡一觉,等脑袋清醒点再说。”
“你不在这里睡吗?”
“不了。”他摇了头摇,站起身,“今晚我再打给你──我们的确是该好好谈谈了。”
陆明月的心直直往下沉,有那么一瞬间,好想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求他不要走。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下一次可以再见到他的面,是什么时候?
但她还来不及有动作,他已然走向门口,开了门,只回头再
代了一句:“记得吃早餐。”然后就走了。
她坐在沙发
上,脑袋里思绪纷
,象是什么念头都出现了,又象是空空
,无助茫然得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在作梦。
她但愿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李嘉
趴在柔软大
上沉沉睡着,却在下午时分被电话吵醒。
他伸手摸索着
头柜上的机手,眼皮沉重,口齿还有些模糊不清,“喂?”
老天,难道连让他睡顿
觉都不行吗?或许小月说得对,他真的把行程排得太紧凑,工作的负荷量太大,以至于生活质量也变得
七八糟。
一想到陆明月,他的心微疼,睡意迅速消失无踪。
“嘿!大忙人,还记得今天晚上的硕士班同学会吗?”来人声音熟悉亲切。
他伸手爬梳过浓密黑发,浑身有些酸乏疲倦地坐了起来,沙哑道:“老K,原来今年同学会你是主办人?”
“谁教我手气那么好,
中签王?”老K现今是知名科技业大公司的副理,豪
热情一如往昔。“我先说好,你是我们今天晚上的『捕蚊灯』,我们都靠你把那些女美同学号召、引
回来参加,要是不到,你就准备被我们大卸八块吧!”
“我都忘了是今天晚上…”他呻
了一声,迟疑道:“可是今晚我有重要的事。”
他得去找小月,他们真的必须好好谈清楚,把他隐约察觉到、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因的问题一次解决。
“什么事那么重要?跟女朋友约会啊?”老K恍然大悟,忍不住八卦地问:“还是陆明月吗?没有换人?”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没好气的回道。
“谁跟你开玩笑了?”老K不
咕哝,“不能怪我思想
恶呀,你李嘉
打从大学时代到硕士班,一直都是万人
、抢手货,那么受女孩子
,尤其现在事业做得那么大,简直是全湾台──不,全亚洲女
心目中好男人的代表,你六年来会从一而终,没换过女朋友?这本来就是件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你是不是记错人了?”李嘉
挑高一眉,“你说的是我们那个老同学赵子安吧?他现在是有名的航运业小开,又成天在追名模,他应该比我有资格担任『万人
、抢手货』的头衔。”
“拜托!那匹种马早就没救了,依我看,他是只要穿裙子的都好。”老K很不给面子地嗤鼻道。
“今晚我真的有事,或者你们续摊的时候再打给我,我再赶过去付帐,这样够意思了吧?”
“我要钱也要人。”老K上辈子铁定是山大王转世,打起劫来脸不红气不
。“总之,你今晚一定得到,七点在亚都丽致酒店,我们订了包厢。”
“老K──”
“不然你带陆明月一起去嘛,顺道让那些女同学死了这条心。”老K嘿嘿笑着,“这样我们这些旷男才有机会呀。”
李嘉
有些迟疑,小月会想参加吗?
她一向爱静,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而他的女同学个个时髦亮丽又牙尖嘴利,不是商场女强人就是知名电台主播,谈论的话题若不是基金股票,就是名牌或出国旅行,吵也吵死人。
他不认为小月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但如果这次的同学会没有带她出席,小月会不会误会他刻意将她排拒于自己的
际圈外?
他心情沉重地吁了一口气。
以前他从来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因为小月一向温柔豁达,也一直给予他最大的信任与宽容,她从不像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爱
吃飞醋的女人,常常为了点
蒜皮的小事就捕风捉影,把生活搞得
飞狗跳。
可是最近的小月好像变了,变得他几乎快不认识了。
他对这一切的变化摸不着头绪,只觉得有点闷,有点烦
,还有更多的不安与心慌。
除了工作太忙之外,我还做错了什么吗?
他百思不解。
“地球呼叫李嘉
!你还在吗?喂?哈罗?”电话那端的人大呼小叫。
“我们会去。”李嘉
回过神,毅然应允。
“好!你说的,不见不散。”为免他改变心意,老K二话不说速速挂电话。
李嘉
疲惫地
着脸庞,动了动颈肩筋骨,绷紧的神经在睡过一觉后,依然没有松弛些许。
他是被小月的
油摩按技术宠坏了。
以往,不管多忙多累,只要她的指尖在他身上推抚
捏,在普罗旺斯的纯熏衣草
油幽幽香气辅助之下,全身上下紧绷的烦躁疲乏,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想念极了她慢条斯理柔声说话的嗓音,有时候还要停顿一下,稍微想一下,然后腼觍地一笑,象是对自己的不伶牙俐齿而感到不好意思。
而且她动作总是这样慢慢的,不管是做菜还是打扫,是吃饭还是散步,他为此还曾经戏谑,说不定她连生孩子也是这样慢
、不疾不徐的。
当时她一听,白皙的脸庞瞬间像
透的苹果一样,就连耳朵都红了…
像这些温馨动人的好时光,都到哪里去了呢?
李嘉
心一动,
口纠结的烦躁感更深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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