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石湘的右手(一)
秦东海和林凄刚刚走回来,就发现镖箱旁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衫少年。秦东海想都没想,鹰爪手就已经抓了出去,这一次他抓的是白衫少年的脸庞!白衫少年却连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眼看着秦东海的手已经近在眼前,他才看似慢
地伸出右手去,却一下子就扣住了秦东海的手。
林凄笑了,因为他知道白衫少年的右手一定保不住了!秦东海的那双手,硬坚地如同钢铁,能把金元宝捏成金条。白衫少年扣秦东海哪里不好,偏偏撞在了铁板上,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秦东海眼中已
出胜利在望的神色,他已经决定把白衫少年的右手抓碎了,好让他记住这个教训:那就是千万千万别小看了他秦东海!
两手
握,只听“喀嚓”一声,那是手骨碎裂的声音。
林凄刚要笑,却立即发觉了情形不对,因为白衫少年的脸色平静极了,但秦东海的脸却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也滚下了脸庞!
碎裂的是秦东海的手!
秦东海刚刚碰到白衫少年的手,就已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他虽然发觉不对,但他的手却被牢牢地扣住了。如果说秦东海的手像钢铁一般硬坚,那么他的手现在却像是落入了一个真正的寒铁钳子中,任他怎么发力,也挣脱不开。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手骨碎裂声,再然后才感觉到了一股巨痛。最后,秦东海发出了一声惨叫,竟痛晕了过去。
白衫少年这才缓缓地收回右手,他的右袖垂落,将那手完全遮盖。
林凄不得不出手了。
他出手的方式很特别,先是凌空而起,几乎就在他身形跃起的同时,一道剑光也亮了起来,森寒的剑气刹那间充盈了整个房间。林凄的攻击就从空中开始,他宛如一条矫矢不群的飞龙,裹着剑光袭向了白衫少年。这是昆仑不传之秘…飞龙八式的起手式:龙起潜渊。
对那疾如闪电的剑光,白衫少年恍如未见。林凄心里一惊,想不出白衫少年有什么办法能从自己的剑光中
身?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了白衫少年的应对办法。
白衫少年不躲也不闪,只是突然伸出手来,竟用对付秦东海的办法拿来对付林凄,一下子就抓住了剑尖。
林凄不信他真能以血
之手来抵挡自己锋利的宝剑,但林凄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自己的剑已被牢牢地抓在了对方手中,丝毫不能动弹,就如同被铁钳抓住。于是,白衫少年右手一紧,只听“崩”的一声,林凄的剑尖竟被折断成两截,弹飞到地上。
林凄毫不犹豫地弃剑后退,直到碰到墙壁,而他就借着一靠之力,人又飞身扑上,顺势捞起一张椅子向白衫少年砸了过去。但“扑”的一声后,椅背上突然出现一个窟窿,一支惨白得毫无血
的手从窟窿中冒出来,抓向了林凄。
林凄大骇之下,再一次飞退,但这一次他只是退了几步,竟又拔身而起,疾如鹰隼般地从白衫少年的头顶掠过,半空中,一个漂亮无比的大旋身,然后俯冲向下,飞龙八式第二式:龙翔九空。
白衫少年还没转过身来,林凄的双掌已拍了过来。可是突然间,五缕劲风疾
向林凄双臂,同时眼前出现了五点白影,林凄大惊之下,收臂回身,只听“嗖”的一声,五颗白色棋子擦身而过,钉进身后的墙壁有一寸多深。
林凄动作不停,拧身返回,双掌一上一下再一次打向白衫少年。那么突然的,又有五颗棋子出现在眼前,而且分别击向他头
五处要
。无奈,他以手拍墙,人已迅速地往后弹退。
可是,
着他的退势,竟又有五颗棋子截在那里,倒像是林凄故意撞上去的。
林凄心中惊骇,但反应丝毫不慢,竟猛地仰身躺下,那五颗棋子几乎是贴着脸颊擦了过去。林凄立即翻身跃起,就在这时“铮”的一声琴音响起,那琴音很轻,但听在林凄耳中,却像一
针突然扎进了一个皮囊,他只觉腹下气海
一痛,体身随之震了下,体内的真气竟再也不受控制,四处
窜。
林凄“啊”的痛叫一声,手脚竟全不听使唤,软软地倒了下去。
白衫少年走了过来,清俊的脸上现出一丝嘲弄,他低下头看他:“不要忘了,我叫石湘!”
林凄昏睡之前想的是:算我倒霉!
大巨的石盘毫不怜惜地向洛战衣和岳浅影身上
了下来,岳浅影已经闭上了双眼,想不到自己能和他在同一时间死于同一地方,这算不算是死而同
呢?
一片黑暗中,洛战衣突然抱紧了他,岳浅影心里一跳,他要做什么?可是洛战衣接下来的动作真的让岳浅影大吃一惊,他竟然抱着岳浅影,猛地向石
一侧撞了过去,岳浅影清清楚楚地记得,那里是一面石壁!
岳浅影不明白,被石盘
死和撞墙而死有什么不同?
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岳浅影预料中的碰撞,黑暗中传来“轧”的一声,她就和洛战衣一起向下跌了出去。那似乎是一个斜坡,而且很光滑,但很快的,体身就碰到了平地,岳浅影有些晕眩地坐了起来,急
了几口气,才惊慌地问:“骆公子,你在哪?”
黑暗中,传来洛战衣温柔的声音:“我就在你身边!”
岳浅影顾不得许多,连忙寻着声音挨了过去,直到贴在一个温暖刚健的男
躯体旁,她才安下心来,因为她知道那一定是洛战衣:“骆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竟没有死!我们在哪里?”
洛战衣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岳姑娘,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事?你表面所看到的东西,恰恰和事实完全相反,世人若被那并不实真的表面所惑,往往就会得出错误的判断。”
岳浅影诧异地问:“骆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战衣似在苦笑:“我是说那两幅画!”
岳浅影猛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不错!你所碰触的画虽然看上去非常
人,其实却是害人的陷阱!正相反,那幅你厌恶的画,却救了我们的命!”
“什么?那幅画救了我们!”
洛战衣肯定地说:“是的!我想这一切都是建筑者故意安排的。他知道人们欣赏美丽而厌恶丑陋,就偏偏把杀人的机关设计成一个令人心醉的画中人,让人们不自觉地去接近,就很容易触动机关。反而把开启石室的机关放在厉鬼图上,因为人们一见到他丑怪的样子,就想逃得远远的,自然永远找不到暗门。”
岳浅影倒
了一口冷气:“好恶毒的设计!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你碰到画而开动机关时我就想到了!既然看上去美丽的图画后隐藏着杀人机关,我自然就联想到丑陋后面也许就是生机!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解释,只得孤注一掷,带着你冲向了那副厉鬼图。幸好,我的判断没有出错!”
岳浅影苦笑:“是呀!幸亏有你!若是我一个人,再也没有胆量冲向那恶鬼图!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是一片黑暗?”
“我想,现在我们只是离开了一个石室,又到了另一个石室!”
“那…怎么办?我们连火折子都没了!”
黑暗中,洛战衣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像是奇迹一样,一片五彩的光华迅速蔓延开去,周围亮了起来,而洛战衣就站在那梦幻般的光彩央中。
发出光彩的是一把套在鞘中的剑,而它正握在洛战衣手中。借着剑光才发现,他们竟是处于一个方形的甬道之内,而且前方幽黑深邃,道路像是很长。
岳浅影先是楞了下,然后就惊喜地叫了起来:“好华丽漂亮的剑,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洛战衣小心翼翼地看着岳浅影的神色:“你…你不会怪我吧?”
岳浅影似乎忘了危险的处境,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把剑:“这剑鞘上面的宝石好美!这一颗是夜明珠吗?发出的光彩这么
人。这剑…也好奇怪,怎么短了许多!”岳浅影从鞘中
出了剑,刹那间,像是
出了一汪秋水,又像是坠落了几颗星子,那么清亮,那么洁净,好一把幻星刃!
岳浅影怔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竟陷入了思索中。突然间,她的眼神变得古怪了,她缓慢地抬起头,看着洛战衣:“这把剑,我好象听说过?”
洛战衣没有去看岳浅影,只是凝视着幻星刃:“是的!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
岳浅影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极了,嘴
颤动了几下:“它…可是…幻星刃?”
洛战衣无声叹息:“是的!”
岳浅影大大震动了下,竟身不由主地退后了几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求求你…不要告诉我…你…你是…洛战衣!”
洛战衣收回凝在剑上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岳浅影:“我是洛战衣!”
岳浅影的样子像是要晕了过去:“不!不会的!你骗我!你怎么可能是洛战衣?洛战衣是个恶魔!你怎么会是他?”
“我是洛战衣!”洛战衣斩钉截铁地说“永远都是!无论你们骂我是什么,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不!”岳浅影突然大叫一声,冲上去用力摇着他的体身“你决不是那个恶魔!你为什么要骗我?”
洛战衣扶住了她:“你为什么不相信事实呢?”
岳浅影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你刚才说过,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事?表面所看到的东西,恰恰和事实完全相反!难道你指的就是你自己,一副完美的外表之下,其实却是一个丑陋的灵魂,而且深藏着杀机与危险!”
洛战衣实在忍不住苦笑:“不错!我说过,世人若被那并不实真的表面所惑,往往就会得出错误的判断!但是我的一切,其实却更像那幅厉鬼图,剖心沥血,仍难得人们一顾!”
岳浅影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会呢?他真是洛战衣吗?但为什么自己竟对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之情?洛战衣这个名字,原本是她最最唾弃,最最痛恨,同时也是最最恐惧的名字!她曾设想过千百次自己见到洛战衣的情景,甚至想好了要对洛战衣说的话,她会以最轻蔑的态度来打碎洛战衣的痴心妄想,必要时,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真的见到洛战衣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更不可思议的是,让她暗地里诅咒了无数次的洛战衣竟是自己牵挂了很久的人!天!这世界怎么了?竟让如此荒谬绝伦的事发生了?
岳浅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可是偏偏又那么实真!她真的不明白,既然他是洛战衣,在玉渊潭为什么要救自己?他明明派人劫镖,现在又为什么以朱大哥朋友的份身参与护镖?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退后一步,慌张地问:“你,朱大哥知不知道你的份身?”
洛战衣点了点头:“他知道。”
岳浅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知道,怎么可能让你…这绝对不可能!”
洛战衣心里迅速升起一种极度悲哀的感觉,同时又感到一种极度的疲倦,这让他怎么回答?因为朱潜相信他洛战衣吗?可是他必然还要解释,朱潜为什么相信洛战衣,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答案连洛战衣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许多人心里,洛战衣根本不值得相信。
从什么时候起,洛战衣变成这样了?
想洛战衣初入江湖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情满怀!
友只求脾气相投,从来不计份身,所以他
了许多黑道上的豪杰。很偶然的一次机会,那几个朋友带他去参加了江浙三省的黑道盟主选举大会,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技
群雄,莫名其妙地成了江浙三省的黑道盟主。
事后,他虽懊悔不及,但已不能回头,仗着一身豪气他决定大干一番事业,他要将纷
的江浙带入一片升平,他要用自己的力量给江南百姓创建一个太平盛世。于是,他成立了天星院,再用各种手段强迫盟下的黑道帮派归于正途:用友情、用仁义、也用狠辣、也用鲜血,这些年的心血与操劳并没有白费,江浙三省已经没有强盗贼寇了,他们都已经被洛战衣纳入了一定的规范内,做起了买卖人。即便有的帮派开起了赌场
院,那他也默许了,只要不去伤天害理,不去强取豪夺,他不会妨碍盟下的帮派谋财,可是…
洛战衣心里叹息,他知道自己有时用的手段确实够狠,但对付一些心狠手辣的人却必须如此,否则,他拿什么去约束他们?他如此做的目的其实是仁恕的!他又怎么料想到,江湖中人竟将他形容成一个面恶心黑,无情无义的枭寇首领。而且理由非常充分,能降服这些黑道巨寇的人,必然是比这些本是心毒手狠的人还要狠上十倍百倍,毒上十倍百倍。洛战衣又怎能例外?
甚至有人说,他练成了一种魔功,每天要
食人血,他的手下稍有不慎便被其磨折至死。就因为这样,江浙三省那些原本横行无忌的绿林枭寇才对他战战兢兢,不敢不服。
想到这里,洛战衣眼中透出一丝淡漠:“岳姑娘,你让我怎么为你解释呢?我想,一个残人命,
人血的洛战衣远远比实真的洛战衣更容易让人们感到紧张刺
。也许这便是人们以讹传讹,乐此不疲的原因吧!毕竟这世上有许多人并不喜欢追究真相,他们只在乎故事的经典与否。对此,洛战衣早已习惯了。”
洛战衣的语气已无悲哀,但岳浅影却感染到了他话中的沉痛与无奈。不知为什么,岳浅影的心痛了下,但随即又被一种深深的恐慌和疑虑所笼罩。他就是洛战衣,那么向自己提亲的人就是他,自己拒绝的也是他!那么…他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岳浅影的心不断地往下沉,自己已经陷入困境,现在却连唯一的依靠也不可信了,她该怎么办呢?
正在岳浅影越想越恐惧的时候,她突然发觉洛战衣的脸色变得很奇怪,竟缓慢地抬起了手中的幻星刃,并且向着自己。
岳浅影吓了一大跳,情不自
地又退后了一步:“你做什么?”
洛战衣没有说话,他手中的幻星刃却突然破空而至,岳浅影忍不住惊叫一声,只觉眼前亮光闪耀,顿感脸颊一凉,然后所有的光影又倏忽而去,敛于洛战衣的右手。
吓出一身冷汗的岳浅影却再也站不住脚,腿双软软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他在向自己示威吗?
洛战衣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突然现出一抹悲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错了!”
岳浅影冷冷地笑:“是吗?”那笑中有讥讽,也有疏离和冷漠,却像是冰雪凝成的冷箭一样,缓缓地刺入洛战衣的心。可是,洛战衣眼光闪了下,手中的幻星刃竟又卷了过来,毫不留情地点向岳浅影的右腿。
岳浅影不躲也不闪,竟
着他的剑势站了起来,脸上现出视死如归的神色。
剑光只闪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速度比来时更快。
岳浅影诧异地看着他,洛战衣却只看着脚下,而且一脸凝重。
岳浅影不由自主地随他目光看去,这一看,却差一点儿吓得魂也丢了。只见自己身前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爬了许多蛇虫蝎蚁?就在自己脚下,还躺着一只绿
蜘蛛和红色蝴蝶,幸好已经僵硬不动了。
岳浅影猛地明白了刚才洛战衣出剑的原因,想必这两只毒虫趁自己心慌意
时爬上了她的体身,她却毫无所觉,洛战衣其实是在救她。她又是惭愧又是恐惧,可是却不好意思再靠近洛战衣。
但脚下的毒虫竟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不但有各种各样的蛇,还有不同种类的蜘蛛、毒蝎、毒蚁、蟾蜍…不但奇形怪状,而且
鳞各异,色彩斑斓。它们拥挤着,
动着,将岳浅影和洛战衣重重包围着,竟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岳浅影的美
的小脸上一点血
都没有了,她强行克制着呕吐的感觉,但无论是双手还是腿双都在不住地发抖。她企求地看着洛战衣,嘴
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战衣一步跨到摇摇
坠的岳浅影身边,揽住她的纤
。幻星刃挥动之间,那些毒虫已被剑气迫得向后挤去,动作慢一点儿的,便被斩成几截。
岳浅影软软地靠在洛战衣身上,呻
了一声:“怎么…办?我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洛战衣镇定地说:“不要怕!你若不敢看就闭上眼睛!”
“可是…这么多毒虫,你怎么杀得完?”
岳浅影说得一点也不错,虽然已有许多毒虫被斩杀,但后来的却更多,竟然是前仆后继,无休无止了。渐渐的,竟是蛇身上爬着蟾蜍,蚂蚁堆里站着蜘蛛,各种毒虫堆积重叠,宛似要建起一面虫墙一样。到了最后,连头顶的石壁上都布满了毒虫,悬悬
坠,让人见而生畏。即便如此,甬道深处仍然不断地有新的蛇虫出现,竟像是来到了蛇虫的巢
一般。
洛战衣一边挥剑斩杀着大胆
近的蛇虫,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们所站立的是甬道的尽头,整条通道全是由石头砌成,石与石之间严丝合
,没有一点空隙。
如今只有前后两条路,但后路一定已被那大巨的石盘堵死,根本无法退回。前路却充满着虫蚁蛇鼠,等着啃食他们的骨
。
怎么办?洛战衣一向不
声
的面孔上也沁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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