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守卫村庄
这把锤子的名字真怪,居然叫做“屠刀”!屠刀门中,连老刀把子那把刀都不敢轻犯先人正名,名为“屠刀”的。
那把屠刀这时就握在胡大姑的手里,一下一下用力地向她手里那
烧红了的也不知要打成什么形状的铁条上锤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下一下更见用力。小稚怀疑,要是大姑把力气用尽了,一会儿敌人来了还有力气吗?
但他想错了,只见胡大姑的力气似乎越用越盛,这两下在她来讲只是热热子身。远远武侯庄的梆子响了起来,子时到了。她对小稚笑道:“小稚,你平时背了好多诗呀文的,但大姑有一首你保证不会。”
小稚不由也笑了,头一次听她说她还会背诗,笑道:“是什么,你教我。”
胡大姑脸上对着小稚时就总有她那难得的笑意:“一座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
。有朝一
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
!”
她的声音越来越厉,到最后一个“
”字时,手里大铁锤用力一砸,一团火星猛地爆了开来。只听她笑道:“这是我们打铁人的
句子。嘿嘿,你别小看,这诗里的意思可比你念的那些更有劲道。嘿嘿——有朝一
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
!”
就在这时,村外忽有人传声道:“屠女侠,子时已过,请驱裴姓子母出村吧。”
胡大姑一脸悍厉,抬头冲村外发声处喊道:“***,不!”
她一句断喝,底气极盛。头发上沾了汗水,在这黯黯的火光映衬下,像个地狱魔王一般,有一种恶到极处凶到极处的美。
那边人依旧不疾不徐地道:“永归堂座下十四杀手,左右二护法,与总堂张落歌张某俱至。还望屠女侠细体两门情面,不要一意为难的好。”
胡大姑已哈哈笑道:“那我这大锤今天要杀十七个人了?”
那张落歌的声音已有怒意:“屠女侠,本座已给了你好大的面子。你当我们不敢进村杀人吗?”他声音一冷,“这村里一共有多少人?”
一个人就
恻恻地道:“一共一百二十八人。”
张落歌就道:“屠女侠不至于为这一大一小连累村中一百二十八人的性命吧。”
胡大姑已敞声笑道:“你只管杀,那些死样活气的人我早看得心烦,你杀了那也是他们的命——这子母俩要被你们杀了他们不是也只会叹口气,说‘那是他们的命吗’?”
忽有个小人影一闪,闪进门来。小稚一惊,暗道:“来了。”倒要看看敌人是什么模样。没想那人子身瘦小,一晃进来,却是五剩儿。他本是冯三炳传来叫胡大姑不要一意阻拦的,进了门却不说这话,拿起一把小锤竟帮他这一向视之为大仇的继母打起铁来。胡大姑愣了一愣,用一只大手在他小脑袋上捋了一把,嘿声道:“我倒看错了你,——原来这村里还有个有血
的。”
小稚心里一热,想到的只有两个字:朋友!
门外忽一拊掌,然后步声微细,直掩到这铁匠铺四周,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竟把这小小的一个棚子团团围住。胡大姑闭目数道:“一、二、三…呵呵,果然一共十七个。”
她抬眼向门口看去,只见黑黑的夜中,门口一共站了三个人,其中两人就是那
已
过手的郎嵩与蒋玉茹了,另一人身材中等,面色阴冷,想来就是什么总堂来的张落歌。
胡大姑面色一凝,不再说话。那张落歌知事已至此,不用虚言,一挥手,喝道:“攻!”
只见左边泥壁上泥土一抖,已被钻出了一个大
。一个黑衣杀手纵身而出。
胡大姑怒喝一声,手中大铁锤
手飞出,直向来人头顶砸去。那人算好了千谋百计,却再也没想到她一出手就会把护命的家伙
手掷出,当下大惊,一缩头,头顶一凉,一顶黑巾已被她一锤扫落。胡大姑左袖一摆,那大铁锤已疾缩而回。原来她这锤柄后端还系了个铁链,拴在她腕上。江湖中是有带索刀这样的兵器,但再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把这等沉重家伙也带上索,随发随收。胡大姑已然跃起,右手一
通红的铁条再不迟疑,一
就
入那人左肩。那人痛呼一声,闪身即退。场中一静,空气中有一股皮
烧焦的气味。
胡大姑冷冷道:“一个。”她一击已废了对手一人再战之力。
门外张落歌面色一变,一击掌,再喝道:“攻!”
只见四壁闻声而动,一时不知穿透了多少窟窿。十几条人影一拥而进。胡大姑全无惧
,左手大锤,右手铁条,只管往来人身上痛击。她这铁匠铺中的摆设俱是笨家伙,看似散
,其实摆得极有道理,敌人只要进了铺子,下手落脚,万般不便。胡大姑立身当中,把裴红棂子母与五剩儿一齐护在央中,自己却指哪儿打哪儿,极为便利。
黑黝黝的铁匠铺中,只见她双手一团黑气、一
红光飞舞,每一落,必有敌人惊慌闪避。胡大姑一张黑脸在那黑气红光中映得凶如女鬼神,
发飞舞,时不时有汗滴被她甩落,一滴滴溅到小稚与五剩儿的脸上身上。她在百忙之中不忘对两个孩子吼道:“愣什么,拉风箱。”
两人连忙用力地拉着风箱,四只眼睛却一直跟着胡大姑的身影。只听她张狂大笑:“两个,三个,四个…”却是她一一得手。忽然她闷哼一声,似是身上有了伤,却带痛叫道:“好,***,六个,七个!”
对手确是被她打得已三死四伤,剩下七八个人影在这黑黝黝的铁匠铺中与她搏战。一行血滴沿着她的左臂而下。只见她左臂之锤击出的力道越来越弱,那些人影已不似初进来时为各式家伙所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虽依旧不便,但已好多了。这时见胡大姑锤影已弱,面色一喜,齐齐发力攻来。小稚面上一惨,大姑要败。忽听门口两声急叫:“不好!”郎嵩与蒋玉茹已齐齐抢入。却见胡大姑锤影一盛,两声惨叫同时发出,却是两个杀手大意之下,不意这个凶妇人还有巧智,示之以弱,却突然发力,一锤痛砸在他们
口。只这一锤,那两人已呜呼倒地。小稚喜道:“大姑,原来你没事。”
胡大姑笑道:“这点小伤,那帮兔崽子就以为我挥不动锤了。”
但她手下也吃紧起来,因为郎嵩的锯齿刀与蒋玉茹的银钉已然出手。他两人身法轻妙,胡大姑知他们武功与自己相差只在一线,只是不如自己悍厉,再也腾不出口来说话了。
铁匠铺里一时只闻“叮叮”之声不断,却是蒋玉茹的“密门钉”被铁锤拨落的声音。她也不是不想
空发钉击杀裴红棂三人以
胡大姑心神。但在胡大姑暴风骤雨般的痛锤之下,她但求不伤己已是很难,再也腾不出手来。
胡大姑与对方八个人往复决杀,战况一时陷入胶着状态。胡大姑最心忧的倒不在此,而是门外一直不言不动的张落歌那双
森森的眼睛。那双眼有如毒蛇般的时时盯着她的弱点及疏
,还时不时扫向小稚三人。胡大姑手下自然不敢出全力。
她急,门口的张落歌又何尝不急。当
郎蒋二人败归,他虽然想到胡大姑的厉害,却也没料到屠刀门中的一个无名女人会是这般好手。他知自己不能轻易出手,一旦卷入只怕就难冷静。胡大姑的锤法偏偏像没有什么漏
,有时也有,但他怕是胡大姑故意
出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难以判断。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出手,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骂道:“这个丑女鬼,居然这般狡诈!”
场中的郎、蒋二人心里却已把张落歌骂了个千遍万遍。如此局势,他还不出手,等个什么?心想他分明是要藉自己耗去胡大姑体力,以求一击得手。
胡大姑也觉自己的臂力越来越弱,臂上那伤口血
得止也止不住。她知道自己的锤法已发挥到极致,对手也已看出,只要挨过了这一阵,只怕就要疯狂反攻。
小稚只觉胡大姑脸上的汗甩落得越来越多,密如阵雨似的一滴滴洒在自己和五剩儿身上。他帮不上忙,虽不知胡大姑为什么要自己加力拉风箱,却只管拼力拉了起来。忽听“夺”的一声,却是胡大姑手里一
铁条被郎嵩的锯齿刀击落,胡大姑奋力一锤,趁机杀了对手一人,把锤
右手。她右手力更大,这时只用一锤,锤风更悍。郎嵩再也忍不住,叫道:“张兄,速速出手。”
张落歌往前移了几步,却不急,眼里只毒蛇般地盯着胡大姑的锤影,口里忽道:“又是一招‘舍身屠龙’,郎兄,她这锤刀之法已用到第二遍了。”
郎嵩身在局中,并不觉得,这时一听,才发现确实如此。胡大姑锤法反复使出,果然已不及第一遍那么凶悍泼辣。郎嵩叫道:“玉妹,加劲。”蒋玉茹已知到了最后关口,手里银钉密雨般洒出,终于有一枚得手,钉在了胡大姑的右腿之上,胡大姑中钉之后,步履踉跄,却就势使出“拐仙锤”歪歪斜斜,锤风眼看弱了下来。本是胶着状态,你一弱,敌即强。胡大姑侧眼看了下小稚,只见他已知自己危急,一张小脸却不看自己,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玩命地把那风箱拉动。反是五剩儿有些呆,拉另一只风箱的手慢了下来。看着小稚——这是胡大姑活了三十来年惟一的一个朋友。心中一柔一惨,除了她那个嫌她丑陋的男人,小稚是最让她心软的了。她面色忽一宁静,长
了一口气,那口气
得如此之长,好像
了后这一生就不打算再
了似的。张落歌见她
气,已知有变,口里叫道:“郎兄,蒋护法,小心。”
胡大姑忽轻轻吐出一小口气,
道:“人为刀俎…我——为——鱼——
!”
她这几个字一出口,门口的张落歌脸色剧变,道:“鱼
大法!”
“鱼
大法”是天台山舍身庵中的独门心法,本为佛家慈悲之意,以一己之身舍身救人,却最是伤气劳身的。张落歌叫道:“屠女侠,你为了不相干之人,贸用大法,甘伤自身,到底值也不值?”
胡大姑侧目望了望小稚孤瘦的身影,心知这法一施,自己这一战之后必然功力尽废,但为了这个小小的,最后一点留在她心头的温暖,她拼了也值了。当年有个老和尚沿门托钵,病倒在地,承她送终,最后传了她这大法。她还记得他那世事看空的眼望着她,说:“我教你的这个法儿却不是什么好法,只怕最后会害你终生。但,你面虽凶悍,可我走了七省十八州,也只见过你身上还留有这般佛
。”
那是她第一次听人说她的骨子里居然有佛
,她一向只以为自己是个凶神呢。那和尚曾道:“我知你会屠刀之术,要说这舍身大法‘鱼
神功’,若与你那屠刀之术相配,必为天下绝酷绝烈之术,可惜只能用一次,也只有那一口气的时间。”
“鱼
大法”以“胎息”之术为基础,一口长气
下,就再不能
一口。但这一口气之间,可以把你的体力发挥到极致。胡大姑这一
之下,果觉心中如有佛光一闪,优昙花般的香气溢满一
。她手中的屠刀却如魔鬼的诅咒一般悍厉,郎、蒋几人纷纷闪避。可就在这一刻工夫,张落歌终于抓到了她气息转换间的一息之机,一出手,就从袖中拔出一把不过数寸的小刀来,他不攻胡大姑,反向她一向罩护最严的小稚击来。
胡大姑面色一变,忽叫道:“火!”然后她一脚踢出,踢到了小稚身上,小稚被她一踢,已合身向张落歌扑去。张落歌一惊,胡大姑大锤击向郎、蒋二人之余,第二脚已向那被风箱催得炽热的锻件上踢去。只听“哧”’的一声,她脚背已焦,铁匠铺里传出一股诡异的
香。那是个重达四五十斤的锻件,虽是后发,却比小稚飞得还快,直向张落歌击去。张落歌一避之际,胡大姑已一锤击在了那铁炉之上。只见火光一爆,不分敌我,一炉炽炭已在铁匠铺里爆了开来。天地之间只怕再没有那么一场辉煌。炭飞如雨,向棚中的胡大姑、裴红棂、五剩儿还有郎、蒋等七人罩去,只听惨呼连声,“哧哧”不绝,却是那炭烫伤众人皮
的声音。胡大姑就在这时扑向张落歌,她要一击而定,杀了这个有着一双毒蛇眼睛的人。
满天炭火之中,只见胡大姑身上数处皮
已焦,但她心里的优昙香气正浓。那一刻她忽有了一种自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神的感觉。她的黑锤与张落歌的小刀瞬间一触,那把小刀就似已消融了一半。张落歌惨叫了半声,整个
膛塌陷,人已倒地气绝。胡大姑收锤就向郎蒋二人击去,那二人正避炭火,都被她一击而中。郎嵩左臂生生被砸得粉碎,蒋玉茹也好不到哪儿去,后背正中一锤,一口血狂
而出。胡大姑奋尽余力,要收拾那剩下的五个杀手。只听一声声锤击皮
之音,那五个人个个挨锤,委然倒地。只有一个被击出了门外,胡大姑见敌手尽倒,一锤飞击,直追向被她锤势击到门外那人,手里铁链已控制不住,
手而飞。她知那人未死,怕他回害已被她一脚踢飞门外的小稚。——她刚才一脚踢出,就是为了不让她心中最疼的小鬼受那炭火之殃。只听铁锤“扑”的击中,那人挣扎了两下,倒地不起。
胡大姑一转身,蒋玉茹正持着一
银钉奋起余力要扎上她的气海。她已无力再避,一双凶目恶狠狠地盯着这女人。蒋玉茹只觉眼前这眼神是九天九地最毒的诅咒,“呀”了一声,竟然吓昏当地。
胡大姑这才有力气
了一口气,但一口气
入,她的“鱼
大法”已破,委然倒地。
这时,本已重伤的郎嵩忽一跃而起,奋刀劈向五剩儿。五剩儿“呀”的一声,躲已不及。郎嵩重伤之下,那一势本慢,可惜胡大姑再也挣不出一丝的力气了。裴红棂忽然一把抓住地上胡大姑那
被击落的的铁条,手里的皮
发出一阵焦臭,直向扑来的郎嵩身上
去。郎嵩合身扑到那
铁条之上,不信地看着这个手无缚
之力的女子,挣扎了两下,身上
着那铁条,倒地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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