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莺巢
白光笼罩城头的一瞬间,城下的百姓和军队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城头魔教女子最后失声的惊呼,然后听得大批明教教徒呼啸远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城主击败了魔教——然而这次十几名明教教徒从大傩祭祀上被救走,却是无可辩驳的。
公子舒夜执掌敦煌近十年,铁腕之下,还从未有过这般丢脸的事情发生。
片刻之后,公子舒夜从城头缓步走下,面无表情地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霍青雷嘴
动了动,终究忍住了没有问,只是一挥手,带领神武军随着公子回营。
北方袭来的冷风还在城中搅动,卷起黄沙万千。敦煌城里一片寂静,只有无数双眼睛随着白衣公子的身形移动。方才
腾的气氛转瞬消失,所有客商、百姓和舞姬歌女都瑟缩着躲回房中,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城主在受挫后爆发出可怕的怒气。
连自幼就跟随公子舒夜的霍青雷都有些忐忑。然而,公子舒夜脸上似依旧带了一个面具,只是毫无表情地走向城中心那金碧辉煌的府邸,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绿姬还没回来么?”在踏入府邸的一瞬间,公子舒夜忽然头也不回地问。
霍青雷一惊,
口回答:“是。”顿了顿,又道:“属下立刻派人去找她回来!”
“不用。”公子舒夜忽地一笑,“由她去。还能跑出我手心去?”
“是。”霍青雷听得那般语气,微微觉得有些胆寒,想了半天,终于道,“公子莫要责怪她…她或许是…或许是在府里待得太久了,所以忍不住跑出去…”
“哈哈。”公子舒夜忽然大笑,吓了下属一跳。他在朱门前霍然回头,失声笑道,“老雷,不要担心,我不会对她如何你不用
吐吐地为她求情。”顿了顿,抬手摩抚着朱门上镏金的兽头,敦煌城主深碧
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冷光,“我知道你喜欢绿姬。或许,等这次事情过去后,我可以把她赐给你。”
“公子!”霍青雷一惊,黝黑的脸居然也红了一下,立刻跪下,“多谢城主。”
“不要高兴得太早。”公子舒夜抬手推开大门,沉重的朱门发出悠缓低哑的声音,“那个女人,也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了。”
霍青雷讷讷不知所对——他是看着绿姬长大的。那时候他不过是老城主的一个门客的孩子,而绿姬是府里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一个女奴,入府的时候不过八岁。她善良温柔、聪明伶俐,才半年就习惯了汉人的生活,十三岁上做了前任城主夫人的贴身侍女,得到了瑶华夫人的提携和看顾,学琴学舞,竟像姐小也似的供了起来。后来,不知她从哪里学来巫卜之术,凡有所言无不灵验,惊动敦煌上下。后来连老城主都极相信她的占卜,每次有难以决断的事情,便要她来卜上一卦。
而除此之外,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公子何必这样危言耸听?
霍青雷抓了抓头发,跟着公子步入府邸。侯门如海深,重重院落似乎看不到底。
高氏为敦煌城主将近百年,历代经营下来,这府邸规模更是惊人,占地百顷有余,居中堆山布林,曲折百变。即便是霍青雷这样自小在府里长大的门客,三十余年来所走过的,也不过府邸的十之二三罢了。
“今天跟我去‘莺巢’罢。”忽然间,他听到公子舒夜走在前面说了一句,然后径自向重重院落中走去,进入了那座名为“千叠嶂”的假山。
霍青雷一听此言,不
又吃了一惊。今
要去莺巢?这条假山中的密
是通往莺巢的,那是历代城主用来蓄积姬妾女伎的享乐所在。
敦煌位于丝路要冲,商贸兴旺,百姓富庶,来自各方的驼队和商人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历代敦煌城主更是富可敌国,百年积累下来,敦煌城主在声
享乐方面甚至比长安的中原皇帝更胜一筹。而莺巢便是历任城主投入大巨财力营造出的秘密温柔乡,只供个人穷奢极
的享用。只有极少数时候,为了炫耀财富,敦煌城主才会邀请极少数的客人前去莺巢做客。
那些有幸去过莺巢的客人回来都有如梦寐,说自己从极乐之国返回。在那些客人的描述里,那是一个琉璃宝石铸成的世界,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里面随处点缀着金瑜石、珊瑚、琥珀、玛瑙、珍珠、琉璃,有黄金八宝树,翡翠碧玉泉,泉里浸着珍珠、涌出的都是甘美的酒,林间有永不凋谢的宝石花朵,在泉水树林之间,无数珍奇鸟儿歌唱,见所未见的异兽徜徉。泉边、林间、
楼里,来往的都是美丽的少女和英俊的童子,来自于波斯、天竺、贵霜等不同的国度,发如黄金肤白如玉,用湛蓝或碧绿色的眼睛对每个来客微笑,温柔地
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客人们的叙述大致雷同,然而细节上却各有出入,似乎每个人在那里都有些神志
离的感觉。但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极乐世界”超出凡人想象力的穷奢极
的乐园。而自从公子舒夜成为敦煌城主后,更是投入了空前的金钱和人力,让莺巢极尽奢华。
霍青雷跟随公子舒夜多年,屡次出入莺巢。但在这样惊人的豪华温柔乡里,即使生
犷坚忍如他,也不得不感叹人世间竟有如此穷奢极
的所在。而今
明教大举来犯,夺走了十几名俘虏,公子居然还有心思去莺巢寻
作乐?
入暮的时候,霍青雷已陪着公子舒夜在莺巢的
楼里用晚膳。
一
洁白的玉石铺满了整个房间,帘子上的珍珠一颗颗都有龙眼大小,珠光照亮了内室,根本无需烛火。绝世的美人在此被当作丫环使用,鱼贯端上了十八个银盘后便静静退了下去。桌上银盘里盛着的是霍青雷这种
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的珍馐,他只勉强认出其中一种似乎是烂
的熊掌,而另一种则是大巨的比目鱼。
“尝尝这个。”公子舒夜将犀角筷子点在比目鱼上,笑道,“这是
前洛
客商带来的礼物,据说一路用海水养着,竟活着带入了敦煌。”
将东海的比目鱼活着带入敦煌?风沙里长大的霍青雷压抑不住好奇心,提起筷子尝了一口,入口之鲜美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做得还可以…烧这次晚膳的是我从长安请回的厨子,据说以前是大内尚膳监总管。”公子舒夜浅浅尝了一口,便搁下了筷子,执杯微笑,“那人本来不喜欢来沙漠,可我许了他十倍重金,又命人割下他一只耳朵扔到锅里,他便肯了。”
“公子!”嘴里的食物陡然难以下咽,霍青雷讷讷地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年轻城主。
怎么会变成这样…十三岁那一次失踪于昆仑雪山后,归来的公子舒夜身上有了可怕而深远的变化,那样优雅仪态下弥漫出的危险气质,让每个接近他的人无不心怀忐忑。
旁边的舞姬在跳着胡旋舞。那个有着
皮肤的年轻胡姬穿着紧身舞衣,
着小蛮
和肩臂,急速地在三尺见方的地毯上旋转着,纵横腾踏,而两足终不出毯子边缘。眉目斜飞,眼波灵动,满身的璎珞相互撞击,发出如
水般不绝的叮咚声。旁边一排十二位乐师,手持曲颈琵琶、五弦、笙、笛、排箫和筚篥,合奏着
兹乐曲《拓枝》。
美人如玉,歌舞彻夜。枝头花蔓袅,金樽酒不空。
旎靡
的气息
在空气中,在这个梦境般的销金窟、温柔乡里,各种
望催得人昏昏然如饮醇酒。
“老雷,要不要尝一下这个?”用过了晚膳,公子舒夜斜靠在软榻上,拿出一只碧玉小瓶,悠然问了一句——在他手指间的,是一粒豌豆大小的淡绿色药丸,发出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受到这个邀请了,但霍青雷依然警惕地摇了头摇,如往日那样回答:“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公子随身带着这种药,十年来几乎每天都要服用。服了这种奇怪的药后,就会有片刻的低
恍惚,呼吸低沉悠缓,仿佛沉入了仙境,脸上出现恍惚的欢喜神情,旁人对他说话,似乎充耳不闻。
“真是固执的家伙啊…这种滋味不尝一下,一辈子都会遗憾。”公子舒夜将一粒药丸弹到面前的酒杯中,立时化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老雷,你活了三十多年,相信有极乐世界么?相信有天国么——所有答案都在这杯中。吃了极乐丹,你就能看到彼岸天国。”
药力发作得很快,短短几句话到了尾声时已经低沉下去,公子舒夜原本白皙的脸倏地褪尽了血
,更是苍白。他猛地往铺满了雪貂皮的榻子上一躺,眼神涣散开来。
“极乐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终于忍不住,霍青雷叫了起来,“公子你一直在服什么药?!如果你体身不舒服,应该找城里的大夫来看,怎么吃这种古怪的东西?”
“它是什么?它是天上的玉
琼浆,仙人瑶池会上的甘
…”公子舒夜闭着眼睛,
角忽然
出一丝笑意,“这是大麻
啊…此外还有天竺的阿芙蓉、波斯的
迭香、苗疆的曼陀罗…这种种草药混合成了这药丸。可以为你打开人间未见的乐园之门…你若试过了它的魔力,便能看到一切你所想要的东西…你便会相信…极乐世界的存在…”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渐渐低沉。
霍青雷惊得跳了起来,
口道:“你说什么?阿芙蓉?曼陀罗?那些不都是毒草么?让人
失神志、产生幻境的妖花!公子,你、你服的居然是这样的
药?”但公子舒夜已不再回答他。苍白英俊的敦煌城主静静躺在胡榻上,雪貂裘覆满了他的子身,将他埋入了厚厚的白色绒
中。周围的声乐舞蹈还在继续,华丽
旎,宝石的辉光闪烁在莺巢的每一个角落。公子舒夜已然沉睡,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
忽然间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却
离恍惚。细细看去,原本深碧
的瞳孔忽然间扩大了,散漫而没有焦点。然后公子舒夜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微笑着,脸上那种奇异的欢喜和不可捉摸的悦愉,让原本惊怒
集的霍青雷都一时胆怯,不敢直言。公子舒夜对着虚空微笑起来,仿佛眼前缓缓打开了无比绚丽的天国大门。
绝
的舞姬还在回旋起舞,
的肌肤在珠光下发出
人的
泽,佩戴的璎珞珠玉叮咚不绝,舞姿越发美丽动人起来。
“唉…”忽然间,神色恍惚的公子舒夜从
中吐出长叹,坐在胡榻上微微张开了双臂。得到了允许,美丽的舞姬一个旋舞,便顺势倒入了他怀中,
的双臂柔软地
上了他的
,仰头送上了
满丰润的红
。
乐曲也已经从《拓枝》转成了香
奢靡的《
莺啭》。
霍青雷本想跳起来问个究竟,但看到如此情景也只有连忙退出,一行舞姬簇拥着他离开,最后一个舞姬在金兽里添了一把苏合香,顺手阖上了门。
药力让一切都变得虚幻而缥缈,按照他心里最盼望的样子浮现出来,包括眼前女子的模样——当人不能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唯一的选择便是尽力不要忘记吧?
然而,她却已经将他遗忘…他在敦煌等了十年,等来的居然就这样一个什么都忘记了人?她为何要忘记?自愿的,抑或是被迫?
“沙曼华…”忽然间,神色恍惚的公子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低低的话,双手却抱紧了那个绝
的舞姬,将她放倒在铺满了雪貂皮的胡榻上,
扯开了她脖子上的璎珞和红绫的抹
,将头埋入胜雪的肌肤中,喃喃道,“沙曼华…你终于回来了么?”
舞姬似是见惯了主人服药后这般恍惚的样子,只管温柔至极地抚爱着,褪去了外面的长衫。
口正中,那个褐色的大巨疤痕赫然入目。舞姬轻轻吻了上去。
第二天拂晓的时候,推开了身侧尚自娇慵沉睡的美人,敦煌城主披衣出去。外面风沙凛冽,黄尘笼罩了全城,天色刚刚透亮。然而霍青雷已在外面等待了多时,似乎夜一未睡。
“怎么这么早起来?”显然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公子舒夜挑着剑眉调侃,神态又回复到了一贯的冷静决断,“难道侍寝的美人没侍候周到?”话音未落,重重的一拳击在他
口,几乎把他震飞了出去。
“高舒夜,你他妈是个疯子!”霍青雷的脸都黑了,压抑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几乎忘了主仆之分,直呼城主的名字,“你一直都服用
药?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那种东西一旦上瘾根本无法戒除!你***想找死么?”
“啊…我昨天告诉你那是
药了?”那一拳的惊骇让公子舒夜也正经起来,忽然喃喃苦笑,“我真是变得多话了…自从她来了以后。”
“她?”霍青雷怔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昨
来的那个明教女子?”
“沙曼华…沙曼华。”公子舒夜喃喃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着他秘密的王国,“这些年来,我一直都等着她回到我面前,然后——”他的手指穿过散开的前襟,点在自己
口正中的大巨疤痕上:“然后,如十年前那样、一箭
穿这里。”
“什么?”霍青雷
口惊呼,“你十年前垂死而归,就是被这个妖女所害?”
“是的。”公子舒夜微微点头,
角浮起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笑,看着西方尽头漫漫黄沙和隐约可见的巍峨雪山,“那时候,我和墨香从大光明宫出逃,翻越昆仑的雪山绝壁…她在崖下弯弓,一连对我
了十三箭。最后一箭
穿了我的
口,把我钉在冰川绝壁之上。”
“十三箭…”想起昨
在城上看到那女子箭法之惊人,霍青雷倒
了一口冷气,终于忍不住问,“那么说来,公子的确是去了昆仑雪山?如今一身绝技也是从那里学来的吧?可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这种
药的?也是那时候?”
“呵呵。”公子舒夜用手拍着白玉栏杆,笑而不语,却似含了无限心事。
“公子,那五年里…你到底在昆仑雪山遇上了什么?”霍青雷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然而压抑了十年的好奇心终于遏止不住。
“遇到了仙境。”忽然间,公子舒夜大笑起来。
“仙境?”霍青雷吃了一惊,“昆仑雪山飞鸟难度,人迹绝踪,如何有仙境?”公子舒夜头摇,微微笑道:“你进入过昆仑的最深处么?如何知道那里没有人迹?我告诉你:在昆仑雪域的极高之处,万丈绝壁之上,便是明教总坛大光明宫的所在!”
“大光明宫?”霍青雷
口道,他想起这个正在中原遭到打击的教派——明教总坛大光明宫真的在雪域绝顶之上?那么明教教主,那个让西域诸国闻声战栗的“慈父”、“教王”也居住在昆仑雪山?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明教历任教主,都被西域诸国称为‘山中老人’的原因。”提到那个名字,连公子舒夜那般飞扬凌厉的人都沉静下来,用一种淡淡的语气,“你也应该听过西域一代
传的山中老人的传说吧?”
霍青雷默默点头,眼神也敬畏慎重起来。怎么可能没听过呢?虽然昆仑雪山在敦煌以西几千里,丝路上的商队依然带来了那些惊人的传说——传说在极西尽头昆仑的某一座险峰上,有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宫殿,称为大光明宫。那是明教的总坛,历任教王都在那里接见下属分坛的教民。同时,那里也培养出了一批批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西域那些小国家的国君对那位老人无不敬畏有加——因为他控制着庞大可怕的杀戮力量,若西域那些小国家里哪个敢压制明教、不敬明尊,便立刻派出刺客刺杀该国的国君。
二十多年前,前任回纥可汗原本抵制明教,结果壮年的他就在某个夜里莫名其妙死去,他的弟弟继承了王位。新可汗一上任就宣布立明教为国教,并派最钟爱的长女梅霓雅前往大光明宫,做明教的三圣女之一。得到回纥支持的明教势力大增,一时间在西域更为兴旺,甚至通过丝绸之路,把势力渗透到中原。
那是明教势力极盛之时,然而不知为何,近十年来明教在西域的活动忽然减少,威慑力也大不如前。即便像公子舒夜这样在敦煌大肆灭教,大光明宫也一直未能采取真正有效的手段,只是派了一两位刺客前来行刺,而公子舒夜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其一一化解。
想到这里,霍青雷不由头摇喃喃道:“大光明宫派出的杀手也不过如此…那些西域国家的武士,定然是个个武学不
,才会被刺客取去了国主人头。”
“你以为那几个来敦煌的杀手、便代表了大光明宫的刺杀水准?”公子舒夜忽地笑了,隐约有不屑和傲然的神采,转过头看着霍青雷,“要知道,大光明宫总坛里训练杀手的地方,叫做修罗场。修罗场里,那些杀手按照能力高低,被分成‘三界’:六畜界、生死界和光明界——那几个来敦煌的刺客,如果不是六畜界的废物,也最多是生死界的新手罢了!真正达到‘光明界’程度的杀手,只怕他们十年后还没有培养出来吧?”
霍青雷一惊,却不敢再问下去:公子对于魔教大光明宫内部竟然如此熟悉?仿佛看出下属的疑虑,公子舒夜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何,今夜他说起这些隐秘往事来,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负手叹息了一声:“十五年前我刚到大光明宫时,便是个命如草芥的六畜界杀手——和墨香那小子一样。”
“墨香?”十年来,霍青雷已经断断续续在公子的自言自语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或许只有心腹如他,才知道那个叫做“墨香”的人,是公子平生唯一的朋友。
而一边的白衣公子凭栏而望,满目金碧珠光中,眼神却是如此寂寥,如同他的追忆。
那一场被重重冰雪覆盖在皑皑昆仑的往事,他从未对人讲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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