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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

 当他睁开眸子时,石里充满了柔和的金红色光彩,轻风由前徐徐吹过,树帽子磨擦出声,片片树叶各有光泽,景象舒徐和谐,甚是适人。

 尹剑平伸着懒由池边站起,一时耳聪目明,神智至为清,心里想到必然是睡眠之功。莫名其妙地又睡了一大觉,真是好没来由。

 当他‮子身‬一站起时,一袭长衣由身上落下来,这才发觉自己敢情还是着‮子身‬,当下慌不迭将衣穿好,心里却不在想着,记得方才临睡前,分明看见那个蓝衣怪人又出现前,而自己偏偏就在那一刹支持不注而沉沉睡去。

 一想到这里,心里顿时一惊,赶忙查看自己那件随身宝衣“锁于金甲”以及随身宝剑“海棠秋”所幸,这两样东西都还不曾遗失。这不使他心里更是奇怪,当下忙将“锁子金甲”穿好,佩好长剑,方侍向外踏出,不意目光掠处,忽然心中又是一惊。

 敢情,那个蓝衣怪人分明是又在眼前。

 隔着口,蓝衣人像是正由外面走进来,一只手上提着老大的两个野生桃实,忽然发觉尹剑平向外步出,不吃惊地站住!也许对于尹剑平,他已有了数面之缘,心里不再见外、二人面面相对时,蓝衣人只用着奇怪的目神,直直地向他视着。

 尹剑平心里紧张稍去,被对方目光视得不胜狐疑,当下忍不住微微一笑,向着这人抱了一下拳道:“这位仁兄请了,还没有请问仁兄大名,仙居何处?这府莫非就是仁兄的居住之处吗?”

 他心里充满了大多问题,是以一见面即迫不及待地向对方提出。

 蓝衣人那张病容深布的脸上,忽然带出了一些笑容。只见他霍地右手一抬,只听得“呼”的一声,手上连枝的一双桃实,直向着尹剑平面猝然飞来。

 尹剑平想不到他忽然有此一手,心里一惊,当下毫不迟疑,右手突起,蓦地向着来物一兜,就势二指轻翻,已拿住了桃枝,信手一抡,已将两只巨桃,连枝带叶地提在手上。

 这一番动作,看似无奇,其实若非具有非常手法,实不易为!

 蓝衣人想是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有此身手,乍见之下,苍白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些惊讶,身形略闪,风卷落叶般地飘身入

 尹剑平紧跟其后,闪身而入。

 蓝衣人足捶轻旋,有如灵猫一般,“呼”的一声己转向角,坐于一尊石几之上,动作极其熟练,想是平素日常早已习惯之动作作之。

 尹剑平看在眼中,越知其必然身上藏有罕世异功,一时好不钦佩!当下忍不住赞道:

 “仁兄,好功夫。”提了一下手上的桃子,他看向蓝衣人道:“这两枚桃子是送给我的?”

 蓝衣人点了一下头,一双眸子只是骨碌碌在对方身上转个不休。

 尹剑平几乎一未曾进食,眼前被这两个大桃子乍然勾起了食欲,当下道了声谢,随即急不及待地将一只大桃子吃到肚子里,那桃子极其甜蜜,人口即化,真是越吃越好味。他匆匆忙忙吃了一个,正想再吃第二个,忽见对面蓝衣人摇‮头摇‬道:“好了,这一个等一会再吃吧。”

 尹剑平好容易盼到他开口出声,心里真有意外的惊喜,虽然他只开口说了短短一句话,却可由其语音里听出浓重的南方口音。

 蓝衣人湛湛目光注视着他道:“桃大暑,少食有益,多吃了却是不好,尤其是你现在不好。”

 尹剑平抱拳道:“承教,还不曾请教仁兄贵姓?何以深居这荒山之内?”

 蓝衣人忽然脸上现出了一种为难,多少有些不悦地摇‮头摇‬道:“我己多年不见生人,更不曾在人前道及姓氏,再说年月太久,多已记忆不清,你也不必多管。”

 尹剑平怔了一下,心中固是狐疑,只是对方既然这么说,实在也是不便再讨无趣。

 蓝衣人芜尔一笑,出自白的一嘴牙齿道:“附近这个山名唤蟠龙岭,山势并不很高,但却多险崖,人不易攀,由于山上除了石泉之外,树木不多,是以通常连樵夫也不多来,这里虽是山脚,却因多狼,人迹亦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尹剑平道:“在下昨夜为雨所困,胡里胡涂地闯来这里,若非发现仁兄这座石,真还不知何以度过?”

 “不必客气,”蓝衣人摇‮头摇‬道:“这座石并非我所有,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尹剑平怔了一下道:“这么说仁兄你并非住在这里了?”

 “不一定,”蓝衣人道:“我在山顶上另有住处,这里每过三五来上一次,兴之所至,偶尔也会在这里住上两天。”一面说,他转过脸打量着那池温泉道:“这里适当地眼,全山仅此一处温泉,水质奇佳,可去百病,对于我辈练武之人,更可兼修培元固本之效,只是地岩眼,所元磁地火,如无相当内功之人,万难当受,只宜在池外略作冲洗为宜。”

 尹剑平这才忽然想到自己何以会有昏昏睡之感。原来竟是池中温泉所致。

 蓝衣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方才进时,见你昏沉入睡,就知你必是沐浴过久所致,一般人更不知所以,贸然全身入池了,如无实在的内功支持,只怕有性命之忧,以你方才情形来看,你的内功,实在已具有相当的火候。”

 尹剑平黯然道:“原来如此,仁兄如果不说,在下倒还不知,原来这一池温泉,竟有如此神秘!”

 蓝衣人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尹剑平心里一动,暗忖道:这可好,我问他的来历,他守口不说,现在却要来盘问我的底。心里盘算着,原不便实说,可是却不住对方那双眸子的注视,第一次见面,应待人以诚。当下略一盘算,遂即点点头道:“在下姓尹名叫剑平,自幼许身武林,通武技。”

 蓝衣人嘴角掀了一下,他像是已消逝了一上来的那种羞涩之感,脸上微微带出了一丝笑容。

 “少年人,你用不着谦虚!”他喃喃地道:“你的功夫据我看已是很不错了,你师承何人?”

 尹剑平被对方这句“少年人”称得心里好不自在,对方看起来顶多不过较自己长上几岁,居然如此托大,心里纳闷,但也不便出言顶撞。

 蓝衣人静静地打量着他,似在等着他的回音。

 尹剑平笑笑道:“在下师承数家,倒也不能肯定说是哪一门户,仁兄你呢?”

 蓝衣人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一番凄苦神色:“我知道,你是对我有所提防,不肯告诉我实话,不过…”微微一顿,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又缓缓地道:“眼前情势特殊,我有了解你身世的必要,希望你对我实话实说吧。”

 尹剑平略微思忖了一下,沉声道:“仁兄是…”

 蓝衣人摇‮头摇‬,说道:“你不能这么称呼我。”

 尹剑平抱拳道:“那么兄台请了。”

 “哼!”蓝衣人惨白的脸色里,微微现出一些青色:“兄台?你可知我有多大年岁?”

 尹剑平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此一问,登时怔了一下:“你今年…”

 蓝衣人哼了一声,说道:“我今年六十七岁了。”

 尹剑平猝然一惊,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蓝衣人冷笑道:“你不相信?”

 “这…”尹剑平茫然地摇了一下头:“在下实是难以相信。”

 “信不信由你!”

 蓝衣人气呼呼地说了这一句,由不住仰头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也许更难相信,我来到这座蟠龙岭,已经有二十六度秋了。

 尹剑平又是一怔,却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山中无寒暑,更无人事纠纷,”蓝衣人喃喃地道:“数十年,晃眼即过,脑中了无牵挂,这就是我所以能够驻颜,看来并不老态的原因了。”

 “那么你…”尹剑平奇怪地在他脸上注视着:“你说的是真的?”

 蓝衣人道:“绝无只字虚假。”

 “可是,”尹剑平沉着地道:“这又为了什么,请恕我好奇,我想你一个人独自隐居深山,必然是有非常的原因,可是?”

 蓝衣人点点头:“当然有原因。”

 说到这里,他深湛的眸子直视过来,目光里头显然含蓄着几许神秘与凌厉。尹剑平立刻发觉出对方目光有异,只是这显然是对方的隐秘,自己却不便刺探。

 蓝衣人一笑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独自一个人居住在这里?”

 尹剑平点点头道:“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我当然想知道,但是如果你不便出口,在下也就不敢多问。”

 “我会告诉你,”蓝衣人苦笑了一下:“即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只是,我却有一个先决的条件。那就是,我要先了解你!”

 尹剑平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不肯告诉你呢?”

 蓝衣人道:“你一定要说。”

 尹剑平挑了一下眉毛:“哼,这个天底下,我倒还看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够勉强我做的。”

 蓝衣人脸上飘过一丝苦涩:“但是这件事,我就要勉强,否则,你休想生离此处!”

 “笑话…”

 尹剑平霍地站起来,可是继而一想,他却又收敛了怒容,看看蓝衣人,他摇‮头摇‬道:

 “由阁下谈吐风度看来,你显然并非作事莽撞之人…”

 蓝衣人神色一寒道:“这件事与作事莽撞没有什么关系,你的身世,我一定要知道。”

 尹剑平冷冷一笑道:“很有趣,”略一思忖,他颔首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蛮横,可见有恃无恐,我也正好一时技…”

 蓝衣人道:“你是说要与我动手?”

 “不错,”尹剑平道:“我们这就印证一下武功,分个强弱高下吧。”

 蓝衣人冷冷地道:“然后呢?”

 尹剑平冷冷一笑:“这就简单了,如果我技不如你,我对你有问必答,否则,你也一样,如何?”

 蓝衣人那张白脸上,现出了两道深刻的纹路,微微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

 说了这句话,他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那么,你就出手吧。”

 尹剑平自目睹对方之种种奇特情景之后,心中早已存想着要伸量一下对方武功如何,眼前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真是正合心意,当下向前走了几步,微笑道:“既然这样,阁下就挑一个地方吧!”

 “那可不必!”蓝衣人冷冷地道:“这里就很适合!”话声出口,蓝衣乍飘,捷若飞云般已袭身而前。

 尹剑平倒没想到对方竟是说出手就出手,其势如此疾快。心中猝然一惊,立即就感觉到,随着对方前扑的‮子身‬,一股绝猛的劲道,陡地将自己身形罩定。

 蓝衣人这种打法,无异“捆而杀之”只以本身所练内炁元罡,一上来固定住对方手势,随后再待机出手,对方必无招架之力。

 这种打法,显然是一般高人贯施的手法。

 无奈尹剑平早已由甘十九妹处习惯了这种打法,况乎这种打法,更是他对敌时喜用的方式,所以,蓝衣人虽然功力深湛,却也未能得手。

 就见尹剑平身势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向侧面击出一掌,这一掌功力神湛,便是将蓝衣人所加诸的阻力攻开一个破口,紧接着他身躯轻晃,轻若飞燕般地穿身而出,起落间已飞身七八丈开外。

 蓝衣人那么奇快的一式出手,竟然会扑了个空,一双瘦长的手双双落空。这一出手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不怦然一惊。

 尹剑平把握住此一刻良机,倏地反手一掌,直向蓝衣人背上兜了过去。蓝衣人显然是绝顶聪明之人,一招失手之下,立即就感到他会有此一手,顿时拍掌上。两只手看来是一般的快速,只听得“卜”的一声,已然在了一块。这种接对方之式,堪称实力的一击!就在两只手掌甫一交接下,整个石都似乎为之震动了一下。

 尹剑平与蓝衣人两个人先是木然不动,不过是极短的一刹,遂即双双分了开来。

 蓝衣人往左,尹剑平往右。

 这其间,蓝衣人的身法,显然透着特别.就只见他身势倏地一个快转,瘦削的‮子身‬,霍地拔起,宛若飞云一片!眼看着他腾起的‮子身‬,几乎已经挨着顶,却又猝然落下,一起一落之间,真有“鹰飞星坠”之势,好快的身法。尹剑平简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在石里施展这种身法,确是大出意外。

 蓝衣人这一式身法端的格式特别,大武林前人窠臼,观诸他起身,贴顶,滚翻,下落,四式连而为一,施展时浑然天成,一气呵成,真有高山水之势,大大地扣人心弦!

 说时迟,那时快。

 尹剑平根本不容招换式,已为蓝衣人一双手掌拍在了背上。

 蓝衣人一声冷笑道:“你输了。”

 只是未免出声太早,三字未曾说完,忽然就觉出自己双手微微一松,对方‮子身‬陡地向前一栽,却似怪蟒般地翻过身来。

 蓝衣人双掌一错,正待第二次攻对方面门,忽然就只见对方‮子身‬一矮,两只手作“十字摆莲”似地向前一挥,休看这奇怪不成格式的一招,却有出乎意外的奇妙效果。

 蓝衣入原来作势攻上的‮子身‬,蓦地就像忽然遭遇到一种阻力。他脚下由不住,一连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子身‬再次掠起,改向尹剑平的身形反侧面切进。然而这一面较之前一面并没有什么两样。

 蓝衣人走势极快,只是在对方莫测高深的封锁之下,依然不能得心应手!就只见尹剑平一手高举,一手下沉。

 这种看来稀松平常的招式,却是蕴含着无穷的威力,蓝衣人一经体会,登时吃了一惊,他进势快,退势更快,一进一退,快若旋风。

 身形乍前忽后,“呼”的一个拧身,已倒折出丈许开外。

 尹剑平由于多来的细心领略,苦思穷索之下,已能大体上悟出吴老夫人的“草堂秘功”这一次用以来抵挡蓝衣人的招式,较之前些与甘十九妹对敌时又自有所不同,显然已识得个中三味!

 蓝衣人不啻大吃了一惊,他挑动了一下长眉,满脸惊讶地道:“咦,这些招式,是谁传授给你的。”

 尹剑平摇‮头摇‬:“没有人传授。”

 “那么是你…”

 “不错,的确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蓝衣人将信又疑地愕了一下,忽然道:“对不起!”嘴里说着,他陡然转了一个半圆的圈子,霍地自尹剑平背后侧身快切而入。

 尹剑平蓦地‮子身‬半转,拳掌前封。这一掌,他贯足了真力,因知蓝衣人非同小可,是以不敢掉以轻心。哪里知道他这一掌方自劈出,即见蓝衣人的‮子身‬滴溜溜一个打转,眼看着对方瘦削的‮子身‬,有如一股轻烟似地拔空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天蓝衫影里,对方蓝衣人陡然间像是变成了许多人,显然是一种微妙的幻觉促使,只是任何人出此幻的一刻,都会感到别无主张!尹剑平心里一阵发慌,还不及转念,他只觉得两肩上“叭”的一声,已为对方两只手掌搂了个结实,紧搂着两处,“云门”上一阵子发麻,遂即动弹不得。

 蓝衣人进身快,退势亦快。

 就在尹剑平双肩上一阵发麻之同时,倏地又恢复原状,蓝衣人却已飘出了丈许以外。尹剑平心里动了一下,才想到了是怎么回事,一时脸色微变!他奇怪地打量着蓝衣人,冷笑地点点头道:“我输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蓝衣人苦笑了一下:“不对,严格说,我们只能称为互有胜负。”

 尹剑平摇‮头摇‬道:“你这一手大妙了,老实说,我简直就没有能看清你的‮子身‬,不怕你见笑,我看见的是许多的影子…”

 蓝衣人点点头,得意地道:“当然是这样,你可愿意知道我这一招身法的底细吗?”

 尹剑平奇道:“难道你会告诉我?”

 “有何不可,”蓝衣人微微一笑:“我方才所施展的那一式身法,乃是我穷毕生之力,所研习出来的三种身法之一,名叫‘‮身分‬化影’,施展时必须要适应其时,巧妙地运用足心与两肩上的力道,就好像这…”

 说时他猛地双肩一摇,霍然间变成了三条人影,只是当尹剑平疑目认定,对方显然只是子然一身,“真”与“不真”只在对方身形变化之一刹那!

 蓝衣人微微一笑道:“你可看见了?其实这只是一种巧妙的身法运用而已,主要在利用人们眼神的错觉,把握住难能的千钧一刹。”微微一顿,他遂即接道:“你当然知道,致胜强敌的诀窍,常常只在弹指的一刹,谁能够把握住这难能的一刹之机,谁也就可以说是赢了!”

 尹剑平心里好不钦佩,眸子里情不自地现出了向往之!蓝衣人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一声,转过身来,走向一旁,默默无言地坐下来。忽然间,他脸上浮现出一片伤感,却又像似遭遇了什么想不通的疑难大故,总之,这一刹他像是忽然陷入了苦思境界。

 尹剑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你怎么了?”

 蓝衣人轻叹一声,缓缓转向尹剑平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尹剑平摇‮头摇‬。

 蓝衣人喃喃道:“想你方才施展的那几手身法。”

 “我的身法?”

 “不错,”蓝衣人慢慢的点了一下头:“奇奥,高妙,匪夷所思,为我毕生仅见。”

 尹剑平冷笑一声道:“那有什么用,我还是输了!”

 蓝衣人眯起眸子来,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其实你本来可以赢的。”

 尹剑平微微呆了一下!

 蓝衣人苦笑道:“你也许不知道,方才你所施展的那些怪异招式,完全运用错了!”

 “运用错了?”

 蓝衣人点点头,遂即凄然一哂道:“你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错误,能看出这个错误运用的人,只怕不多,也许只有我,而且也只有我会告诉你。”

 蓝衣人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又道:“你明白这个原因吗?天下最自私的人,就是我辈武林中人。”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尹剑平还在等待着他指出自己的错误。

 蓝衣人缓缓地道:“其实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直到现在为止,我还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你不要奇怪,因为我告诉你之后,你立刻就能反败为胜,我再想胜过你,可就不容易了!”

 尹剑平道:“那你还是不说的好。”

 蓝衣人一笑道:“我还是告诉你吧!”

 尹剑平道:“你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蓝衣人冷笑道:“如果你以为我是一个轻易放弃原则的人,那可就错了,我所以对你特别好感,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我相的人!”

 尹剑平微微一笑:“你真的这么认为?事实上除了我的名字以外,你对我一无所知。”

 蓝衣人冷冷地说道:“我马上就要认识你了!”

 尹剑平心里一动,这才想到方才双方有言在先,自己既然已经败在了他手上,按照事先的约定,对于他便该是有问必答,一时却是无话可说。

 蓝衣人看着他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要知道的不多,但是你却要据实以告。”

 尹剑平轻叹一声,说道:“谁叫我技不如你,你问吧,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是知无不言。”

 蓝衣人道:“我已知道你名字叫尹剑平,据我所知,江湖上这一姓氏而又于武技的人,似乎不多,在我印象里,较为有名望的似乎只有‘黄时剑客’尹雁翎这么一个。”

 说到这里,他话声忽然顿住,面上显然愕了一下。尹剑平更是难以掩饰住脸上的惊惶!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蓝衣人脸上带出了一丝希罕神态:“啊,告诉我,尹雁翎是你什么人?”

 尹剑平乍然听见了屈死九泉之下父亲的名字,一时不住激动万分。他以十分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蓝衣人道:“你…你怎么认识…这个人?”

 蓝衣人冷笑一声道:“不要忘了,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告沂我,尹雁翎可是你的亲人吗?”

 尹剑平愕了一下,缓缓点头道:“你算问对了人,尹老先生正是先父!”

 蓝衣人十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面现笑靥道:“这就不错了,你们父子的确长得很像,想不到尹大哥身后竟然会留有如此神俊杰出的后人…唉!如果他地下有知,却也该含笑于九泉了!”

 尹剑平‮子身‬一震道:“你…你称呼他老人家是大哥…莫非…”

 蓝衣人轻轻哼了一声:“令尊与我非泛泛,你既然是他后人,当然听说过与他非泛泛的‘三金鹰’,你可听说过这三个人?”

 尹剑平后退一步,惊诧地道:“你是说,有‘金岭三鹰’之称的三位前辈?”

 蓝衣人笑道:“对了,就是这三个人。”

 尹剑平又是一惊,那双眸子,注向蓝衣人:“足下…是蓝衣人苦笑了一下:“我姓阮…”

 尹剑平“哦”一声,道:“阮…莫非你老就是人称的‘金翅鹰’阮南…阮三叔?”

 蓝衣人缓缓点了一下头,一时间眸子里聚满了泪水,瘦躯晃了一下,在一尊石座上坐了下来。

 “不错,我就是你阮三叔…”他喜极泪落地道:“金翅鹰…阮…南…这个名字,我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听过了。”

 尹剑平木然呆立了一下,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悲沧,他哽咽着叫了一声:“三叔!”忽地扑倒就拜。

 蓝衣人抬起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含笑道:“这真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难以会见故人,想不到会遇见了你这个故人之子,起来吧,我们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尹剑平叩了个头,站起来道:“岳初见三叔时…我还小得很…后来随父南迁,就再也不曾见过三位伯叔了,爹爹在世时每每谈起三位伯叔,便不悲从中来…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荒山僻壤见着了你老人家…”

 “金翅鹰”阮南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尹剑平凄然笑道:“爹爹在世时常常谈起三位前辈野鹤闲云惯了,常因未能与三位伯叔聚首而深深遗憾,一直到他老人家身罹恶疾而终之前,还是对三位前辈念念不忘!”

 阮南白皙的脸上,显现出两道痛苦的纹路:“这件事我当然听说过了…哼哼,事到如今,莫非你还以为你父亲是死于恶疾?”

 尹剑平倏地睁大了眸子。

 “三叔的意思…莫非认为…”

 “唉!”阮南长叹了一声道:“如果事到如今,你仍然以为令尊是死于‘黑斑’瘟疫,那可就太傻了…太傻了,只怕令尊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谅解你的不孝与疏忽!”

 尹剑平全身由不住起了一阵颤抖,对于父亲的死,他焉能会不有此怀疑?然而却苦于无明确的证据与头绪!聆听之下,他情不自地深现一番伤感,当下紧紧咬着牙齿,恨声道:

 “我爹的死,实在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只是苦无头绪,不瞒阮三叔说,这多年以来,我每一想起,就不痛心裂…只是你叫我向谁去倾诉?我又能怀疑谁?”

 “金翅鹰”阮南冷森森地笑道:“这么看来,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尹剑平直直地看着他:“阮三叔!莫非你知道关于我爹爹的…死因?”

 阮南苦笑道:“我当然知道。”

 尹剑平神色一震,顿时目光!

 阮南冷笑道:“你不要激动,坐下来,我慢慢地告诉你…哼哼…可怜的孩子…”

 尹剑平只觉全身热血沸腾,他双掌紧握,在激动之中却能保持住镇定。

 “阮三叔,你说吧!”

 “尹剑平,”阮南唤着他的名字:“也许你还不知道,在你父亲故世的第二年,我大拜兄段神州也跟着死了!”

 “啊!段大伯,”尹剑平显然吃了一惊!“段大伯也…故世了?”

 “哼,”阮南冷冷地道:“和令尊一样,从外表看来就和令尊的死状一样,是黑斑症,但是事实上,却不是的。”

 尹剑平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那双眸子却闪烁着无比的坚毅忿恨!

 “金翅鹰”阮南冷笑一声道:“当时情形正与令尊一样,人人都说他是死于‘黑斑’瘟疫,只是却瞒不过你燕二伯!”

 “金鹰”段神州,“金顶鹰”燕昭,连同“金翅鹰”阮南,这就是当年武林见重的“三金鹰”.也是尹剑平之父尹雁翎当年三位至好友。

 尹剑平微微点头道:“燕二伯精通医理,曾经悬壶济世,这个我是知道的。”

 “金翅鹰”阮南道:“不错,如非是燕二哥为人精细,细察究竟,段大哥的死因尚不易就觉察出来!”

 尹剑平一惊道:“这么说,段大伯莫非是为他人所陷害?”

 “当然是这样。”

 阮南那张削瘦的脸,忽然间变得毫无血:“段大哥既经鉴定不是死于黑斑症,遂即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他是死于一种人世间罕见的奇毒!”

 尹剑平情不自地点了一下头,这和他的猜测完全吻合。

 “于是,我和燕昭遂即细心地在死者身上搜索,终于找到了致死段大哥明显的凶器!”

 “是什么?”

 “一细若牛的毒针。”

 尹剑平一惊道:“一毒…针?”

 阮南凄惨地笑了笑:“若非是我够仔细,连段大哥一头长发都不曾成过,简直无从发现,那针长不过二寸,通体乌黑,细若牛,正正地在段大哥头顶发之间,深入‘大池’一,攻心之毒,就是这里散播出去的…对方下手之毒,用心之巧,真是莫此为甚。”

 尹剑平紧紧咬了一下牙,想到了父亲与义父东方杰之死,今才算真相大自。

 “阮三叔,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岂止知道?”阮南凄然笑了一下,看着尹剑平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尹剑平心念一转,遂邵点点头道:“这么说,你老莫非是被仇家所迫?”

 “你说的不错,正是这样。”

 “这个人是谁?”

 “你不会认识的,”阮南喃喃地道:“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美如花,心狠手辣的妇人。”

 尹剑平陡然一惊,全身猛然地抖颤了一下:“我知道了,莫非是人称‘丹凤轩主’的水红芍?”

 “金翅鹰”阮南…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尹剑平一阵黯然,心里反倒不如以前那么激动了,对于“水红芍”这个人来说,他的仇恨早已达到了和,称得上恨之入骨,似乎所有的仇恨,简直没有一桩不是与她直接有关。

 聆听之下,他情不自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却思忖道:又是你!水红芍!我们这个仇结定了,可真是‘死约会’不死不散了!

 睁开眼睛,他的脸色一片雪白,“金翅鹰”阮南的一双眼睛,仍然盯着他。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水红芍的?”

 “我并不认识她!”尹剑平慢地道:“只是,我却知道她,对她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

 阮南欣然于道:“好极了,等一会你再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

 尹剑平冷笑道:“我爹爹与段大伯他们莫非与水红芍结有宿仇?”

 阮南怔了一下,道:“这个…”

 摇‮头摇‬,他脸上出现一种颇为为难的神态,苦笑了一下,又道:“这些事…你是不会知道的!”

 尹剑平冷笑道:“但是我却想得到的,阮三叔,有关我爹爹的死,请你实话实说!”

 阮南道:“我当然要告诉你实话。”

 他冷冷地接下去道:“这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你父亲曾经一度恋于水红芍的美,二人几乎沦及婚嫁,想不到水红芍却又移情别恋。哼哼,事后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妇,其实在她与你父亲相的同时,外面就还有许多面首,在此之前,我那段大哥也曾经是她可怜的‮物玩‬面首之一。”

 尹剑平聆听之下,默默不置一词,这些话如果他闻自别人嘴里,一定令他难以相信,但是出自阮南之口,却使他不得置疑。

 阮南冷冷一笑道:“原来水红芍这个女人,有一个奇怪‮忍残‬的怪痹,这也是我事后才知道的,那就是凡是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异,在她厌弃之后,务必不留活口…她本人深‮家百‬之毒,一经计陷,死者很少能逃离她的手去,你父亲与我拜兄就是死在她巧妙安置的毒针之下的。”

 尹剑平黯然垂首,仍是一言不发,他心里情不自地想到了死去的义父东方杰,感伤着原来他也是水红芍的面首之一。这不又使他联想到岳门已死的长老“一鸥子”冼冰…

 这些人无不是名重一时的知名侠客,而想不到竟然俱都先后为水红芍美,最后落到万劫不复的可悲下场,水红芍这个女人,可真是一个可怕的魔鬼,一定具有某种使得男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否则绝不会使得这么多的有为之上为她神魂颠倒,趋之如骛地视死如归!

 阮南追忆着过去一段痛心的往事,继续道:“我与燕二哥发觉了那使段大哥致死的毒针之后,经过燕二哥的细心查证,终于断定仇人即是那个当时惊天下的水红芍,为此,我就与燕兄联手找到了当时她所盘踞的凤凰山!”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脸上现出了一片凄苦之!“水红芍一身武功,我们当然不敢轻视,所以事先我与燕兄练习了几手绝招,决心要将她毙命手下。哪里想到事情竟然完全出乎我意外!”阮南脸上浮现出一片痛苦:“我们找到了凤凰山,费尽了心机,才见着了水红芍这个人!”

 尹剑平抬起头喃喃道:“她可承认。是她下的毒手?”

 阮南点点头:“承认了,即使你父亲的死,她也但承是她下的毒手!并说了刚才我所说的原因,我与燕兄忍无可忍之下,当时就与她动起手来。”

 尹剑平沉沉地道:“水红芍深毒术,二位前辈可曾事先留意,有了准备?”

 阮南苦笑一下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怎么会忽略这一点,只是虽然如此,仍不免着了她的道儿。”

 “怎么?”尹剑平一惊道:“她莫非对你们二人也施了毒?”

 阮南默默点了一下头,苦笑道:“贤侄,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做‘七步断肠红’的剧毒吗?”

 尹剑平冷笑了一声,心思忖着:你可真问对了人了,只怕当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比我对这剧毒的印象更深了。

 聆听之下,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是一种借着空气可以散播的剧毒!”

 阮南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果然对她知道得很清楚,只可惜当时我与燕拜兄对于这种毒的认识一无所知…燕拜兄竟然首当其难,着了她的道儿,横尸荒野。”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眸里闪烁出一片泪光!

 尹剑平惊得呆住了。

 他简直难以计算,有多少人死在水红芍的手上,最使他痛心疾首的是,这些所死的人,几乎每一个或多或少的,都与他直接或间接的有着密切的关系。聆听至此,他不由自主地细细数着每一个死者的名字,以及与自己的深切关系,一时间,只觉得整个躯体都为之麻木了!

 阮南道:“你在想什么?”

 尹剑平一惊,苦笑着摇‮头摇‬不发一语。

 阮南才道:“…燕二哥死得好惨,七孔血而亡,是我一时心灵,闭住了呼息,一番瞎闯之后,总算命不该绝,而意外地逃得了活命!”

 尹剑平喃喃道:“然后你老人家就匿居到这里来了?”

 阮南摇‮头摇‬,说道:“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他深深地又叹息了一声。

 “是我锻羽而返,不意那个妇人却是放我不过。”他回忆着这段往事,慢慢地道:“那一天。也就是我返回的第五天,当我方自把燕二哥的尸身装殓埋葬好之后,忽然,那个水红芍率领她得力的两名女弟子找上门来。”

 尹剑平心里一动,道:“两个女弟子?三叔可知她们的名字吗?”

 阮南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她们二人,一个名金珠,一名银珠,武功都非常了不起,的确得了那个妖妇真传,我当时率同十二门人,仓促应战,不想这一次败得更惨!”

 尹剑平已经猜出了这一次悲惨的结果,不忍卒闻地低下了头。

 “金翅鹰”阮南冷冷一笑:“结果,十二名门人先后伏诛,山舍火焚,被烧得片瓦无存,而我竟然义意外地逃得了活命!”

 尹剑平芙)笑了…·下,不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倒似乎与他肩“几分相似!

 阮南颓丧地道:“经此一战之后,我更发觉到这个妇人的厉害,凭我当时武功,万万不是她的对了;她既决心要制我于死命,我的性命确是堪忧,果然随后的半年时间J运无时无刻不在惊险之中。这才促使我远遁尘世,来到这咀苦心练功。”

 他那双眸子,几乎同尹剑平一·佯地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阴沉。

 只有在身心受‮磨折‬之后,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网只眼睛凄凉地互州对观看。

 谁也不再多说…“甸话,任何的…一句话,都会显得大多余,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即使复仇的意志与九死一生的求生过程也极其相仿!

 甚久之后,尹剑平微微一笑,含蓄着几许怆怀道:“三叔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记不起来了!”阮南摇着他发蓬松的头:“总有十几快二十年吧!”

 微笑了一下,他继续道:“山居无岁月,每天,我只是相同地练习着例行的功课,所吃的无非黄首乌,野果山桃.久天长,竟然收到了轻身益气之功,那年,我无意之间,发觉到了这座石,发觉了里的温泉,更悟出了沐浴健身之功,我的功力进展更有一千里之势!”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尹剑平道:“直到今天看见了你,才像是忽然有所感,而使我体念到我的存在…你是我这多年以来第一次所看见的人,巧的是,竟然会是故人之子!”

 他慢慢收缩起那双眸子,收成了两道细。道:“看见了你。使我想起了人生,往事。

 也使我记起了仇恨…我…今天真是一个大不平常的日子…”

 尹剑平感慨地道:“我真羡慕你,我想一个人最快乐的事,莫过于离现实,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捆缚的环境里,就像三叔你这个样!”

 “你说的不错!”阮南冷笑了一声:“但是对于我来说,很可能这一段日子已经成为过去。”

 “为什么?”

 “因为看见了你!”

 他那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些怒容:“看见了你,就使我不想起了你的父亲,就不触及了我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尹剑平冷冷一笑道:“阮三叔,你这些话我不便苟同,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以前,就能忘得了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仇恨?”

 阮南喃喃道:“起先我忘不了,但是后来,尤其是近几年来,我确是忘了!”一面说,他把那张痛苦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一双手掌心里,甚久,他才抬起头来。“…这么多年以来,每无时无刻不与自然相依,尽观山川水,野鸟山花,仰看明月繁星,上体天心,深深感受着自然界的美好,而一切违背自然的内在外在因素。都是痛苦的源泉,渐渐地,我不再去回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这样我过得极是惬意自然!”

 他是那么的落寞,在他诉说到这里时,忽然脸上现出了前所未见的愁容,似乎所有的快乐,在这一刹间果然离他而去。

 尹剑平心里一阵黯然!不垂下头来。

 他忽然发觉到,自己果然是个不幸的人,凡是与自己接的人,简直没有一个能得到好的收场,以往的斑斑血渍往事,一幕幕地由眼前掠过,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死人…

 尹剑平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血翻涌,像是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他用着几乎含有歉意的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父执辈的长者,心内的自责更是无能自止。剥夺个人的快乐,似乎比剥夺个人的生命,更为‮忍残‬。准此而观,自己又如何能予对方以补偿?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的代价能够补偿一个人失去的快乐?看着看着,他眸子里淌下了热泪!

 此番伤感,更要较诸以往那几次目睹死亡更为深切!毕竟他的智慧已经更趋成,更何况他所具有的那种灵,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人的悲哀常常取决于那个人所具有的灵深浅,灵越多的人,其痛苦越甚,直到有一天,人能够冲开天的捆缚,也就去仙不远,那一天似乎才能谈到快乐的来临!是以,在你未能成为仙人之前,即使你是一等的超人,却都未能兔除烦恼与痛苦的侵袭!

 他好像刚刚才想起这一个有关仙人的故事。眼前的这个阮南,几乎已经是他想象中的仙人了,是自己的双手,把他由仙境之中又拉回到了凡世,因此他才又感觉到做为一个凡人的痛苦。

 阮南由他的举止沉思里,忽然发觉到这个年轻人的大异寻常,从而对他产生了好奇!

 “尹贤侄,你的心里,为什么也充满了仇恨?”

 “因为我的遭遇,远比你更为凄苦!”尹剑平苦笑了一下:“却没有三叔你的修养与度量!”

 阮南喃喃道:“大海有尽能容之量,明月以不常满为心,贤侄,你能够体会这首诗的涵意吗?”

 尹剑平怔了一下,重复道:“大海有尽能容之量,明月以不常满为心。”

 一阵黯然袭上心头,什么人作的这首诗?什么人有这等心境修为,这等超凡人圣的魄力豪情?他的感触,又岂止是区区钦佩而已!

 阮南看着他道:“你能作得到吗?”

 尹剑平颓然地摇‮头摇‬,心里再次地袭起了一阵悲哀!

 阮南一笑:“我也作不到。”

 他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但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有此襟!可惜我失败了!”

 尹剑平道:“你仍然可以保持你原有的生活方式,复仇的事三叔你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

 “因为我们的目标对象是一致的。”

 阮南忽然挑了一下长眉:“嗯,我几乎忘了这一点…只是你有把握吗?”

 尹剑平冷冷一笑:“有没有把握,我都必须一试。因为我别无选择!”

 阮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剑平摇‮头摇‬,无可奈何地道:“因为我还没有死。”

 看了阮南一眼,他加以补充的道:“虽然活着没有死的人,到处都是,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复仇的义务!”

 阮南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尹剑平苦笑一下道:“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我活下去的意义,是要为无数人复仇!”

 阮南皱了一下眉:“无数人?”

 尹剑平点点头,面上现出一片戚然,这一刹间,他脑子里闪烁过无数条人影。这些人包括父亲尹雁翎,义父东方杰,岳门的长老冼冰,掌门人李铁心,双鹤堂的堂主米如烟,拜兄晏雷,再下去是积翠溪的吴老夫人,以及岳门满门上下…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命!

 一刹那,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鲜血,无数呻!这么多屈死的冤魂,团团围绕着他,数十双鬼眼,更像是无数支冷箭,一支支都扎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再也支持不住,长啸一声,夺门而出,直向着山岭上,疾奔而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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