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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伏虎降龙
 智圆长老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斥道:“上官天野,你疯了吗?放着一个好好的掌门为什么不做?”上官天野道:“我不做自然有人会做。”智圆长老双眼一翻,睁大眼睛喝道:“什么人要做?”上官天野道:“师伯,你门下的几位师兄就都比我强得多。”

 智圆长老“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向你挑拨是非来了?”上官天野道:“这是我自甘退让,省得师伯你再费心安排。嗯,那几位师兄接到师伯的法谕,想来也该回到武当山了,还要我去凑热闹做什么?”

 智圆长老本来私心自用,想安排自己的弟子抢夺这掌门的位置,忽被上官天野直言揭破,不觉老羞成怒,再厉声斥道:“胡说八道,掌门的大位是私自授受的么?你要让给你的师兄,也该先随我回山,再召集同门公决。”上官天野冷笑道:“何须这样费事,从今之后,我已不再是武当派的人,你们中的事情,我不再过问。”

 智圆长老又惊又气,大怒喝道:“你敢欺师灭祖,反出师门?”上官天野道:“我对牟恩师的训诲不敢忘,但武林之中,师父死后,改投别位名师,也并不是没有先例!”智圆长老怒道:“好呀,你改投了什么明师了?”其他四老也都动了怒气,纷纷斥骂。“武当派是武林正宗,从古以来,只听说改归正,哪有弃正归?”“胡说八道,掌门人岂有改投别派之理?”纷纷扰扰,喝骂之声成一片。

 忽听得叮叮的铁杖之声由远而近,来得快极,武当五老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喝骂之声全部止息。但听得毕凌风哈哈笑道:“武当派的五位老头儿,俺毕凌风可没有骗你们吧?贵派的掌门人心甘情愿拜我为师,可不是我要抢你们的!哈,哈,上官天野,你都说清楚了么?”上官天野躬身说道:“早已说清楚了。”

 武当五老面面相觑,智圆长老愤然说道:“毕凌风,你好!武当派可不是由任何人来欺负的!”毕凌风哈哈一笑,铁拐划了一道圆弧,那张满脸剑痕的丑脸越发狰狞可怖,冷冷笑道:“华某虽只剩下半边‮子身‬,何尝惧怕谁了?好吧,纵算你们武当派泰山顶,我毕某也能独臂擎天!”

 武当五老全都气得面色焦黄,但他们在斗云舞之时,都受了一指神功的闭之伤,虽然每人服下半粒小还丹,功力却尚未恢复,又曾亲眼见毕凌风那等厉害的掌力,如何敢与他硬拼?智圆长老怒道:“今由你嘴硬,三月之后,我再邀集武林同道与你理论。”毕凌风大笑道:“谁耐烦等你三月,三天我也不等!”智圆长老道:“等不等那由你。我不找你理论那可得由我。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上你的门来!”

 毕凌风“当”的一声把铁杖入地中,目送武当五老疾走下山,冷冷笑道:三月之后还想找我?哈,哈,那时你们去向阎罗王要人去吧。”

 上官天野骇道:“师父,我这几位师伯虽然私心自用,却非十恶不赦之人,若然他们后寻仇,也请师父看在我的份上,不要邃下杀手。”

 毕凌风神色暗然,惨笑说道:“谁说我要杀他们了?呀,你这孩子好不懂事,咱们缘份将尽,还有什么后呢?”这番话古怪之极,令得上官天野惊疑不已,心道:“那么师父说的向阎罗王要人又是什么意思?”问道:“咱们师徒刚刚遇合,怎的师父便说缘份将尽,莫非弟子有什么做错了吗?”

 毕凌风摇了‮头摇‬,惨然一笑,但见他脑门上泌出汗珠头顶上蒸发出一层层氤氲白气,半晌说道:“昆吾宝剑和达摩剑谱,我都没能够给你要回来了。”

 上官天野只道他是为这两件事伤心,急忙说道:“这些身外之物弟子也不希罕,师父,你为我去恶斗云舞,弟子已是感恩不尽,咱们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他哪知道毕凌风已被云舞的一指禅功伤了内脏,那伤势比云舞所受的伤还要严重,毕凌风适才对武当五老其实只是虚声恫吓而已。

 毕凌风却扶着铁杖坐了下来,缓缓说道:“不,这剑谱的故事,今我若不向你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说啦。”上官天野见毕凌风说得极为郑重,心中隐隐感到一阵凶兆。

 月亮渐渐移近天心,深山中又传来了几声虎啸,毕凌风道:“连来你碰到不少奇怪的事情,这样的夜晚也确实令人有点害怕,怪不得你想早早离开此山了,二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晚上,碰到比今更奇怪的事情。

 “那时我也像你一般年纪,雄心,想创出一番事业,我哥哥毕凌虚在张士诚军中,遥领北方丐帮帮主的名义,帮中的事情多由我奔跑,我生又喜欢漫游,足迹所及,遍及大江南北,直至外边荒。

 “有一,我迷路在甘肃的‘麦积石’山之中,黄昏时分,野风陡起,忽然听得脚下有郁雷似的轰轰之声,我还以为是地震,过了一阵,忽然从地底里传出来凄厉的叫声,同时脚下的土质也像比周围的松软许多,我试用铁拐触地,果然裂了一个口,我将口的石块移开,砂石纷纷下落,原来是一个中空的石窟。”

 “我大着胆子缒绳而下,只见里面黑影憧憧,不时掠过刀剑的闪光,竟是有人在里面厮杀。我自小练过暗器的功夫,但刚在明亮之处走入阴暗的石窟,还未看得十分清楚。凝目细辨,隐约有两条大汉正在向一个老人围攻,那老人躺在土炕上,但见那两人刀剑来往,向炕上砍,那老人却不发一声,倒是那两个人却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喊!情形真是奇怪极了。”

 “我那时少不更事,一见是两条大汉围攻一个病在炕上起不得身的老人,便动了抱打不平之心,立即摔起铁拐,袭击那两条大汉,忽听得那老人叫道:‘少年人走远一些,当心连你也绊倒了。’他内力充沛,声音一发,震得四面石壁都嗡嗡作响,我怔了一怔,不自觉的退了几步。这时眼睛已渐渐习惯黑暗,凝神细看,但见那老人手执长藤,只凭单掌应敌,掌劈指戳,神妙非常,那两条大汉就像老鼠被猫戏弄一样,狼狈之极,好几次想要逃走,却又被那长藤拦住。”

 “我这才看出那老人是身怀绝技的异人,对那两个汉子之被戏弄又大为不忍,代他们求情道:‘他们既然伤害不了你老人家,你就打发他们走了吧。’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也好,看在这小哥的份上,饶你们少受点罪。’挥掌拍出,僻啪两声,把那两条大汉打死了。招招手道:‘你过来。’”

 “只听得那老人冷冷说道:‘你替这两人求情,你知道他们是谁?’我说不知道。那老人又问道:‘你是不是要达摩剑谱的?’我说我根本就未听过世上有这个剑谱,那老人神色稍稍好转,说道:‘要不是我,适才见你一片好心,你今也休想出此了。你看,二十多年来,曾经入过这个石的人,都在这里了。’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石墙底下,排着一列的骷髅白骨。”

 “那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我若放他们出去,江湖上更会掀起滔天的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学武的人,则为奇书宝剑丧生,这都是为了一个贪字,不过,你今既是无心进,我也就第一次破例,让你出去。嗯,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依实说了。那老人双眼一张,问道:‘毕清泉是你什么人?’我说:‘正是家父。’那老人再问:‘凌虚呢?’我说:‘乃是家兄。’那老者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不是外人了。你父兄可有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叫做澹台一羽。’”

 “我大吃一惊,这澹台一羽论起辈份来还是我父亲的长辈,早已在几十年前销声匿迹,谁知他居然还活在此间。”

 “澹台一羽指着那列骷髅自骨缓缓说道:‘我笑他们不能免除贪念,为了剑谱亡身,其实我与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之于百步,为了这部达摩剑谱,我自绝于世人,独自忍受了大半生的空山岑寂,想要练成绝世的武功,而今武功虽说小有成就,而我却也将不久人世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但见他躺在上,满脸病容,枯瘦得令人心悸。他淡淡一笑,说道:‘你看不出我是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么?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的,这半个月来,我就只仗着这石窟中的石钟苟延残!’”

 “听了这一番话,我当真是矫舌难下,半个月不进食物,内功深厚如斯,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澹台一羽续道:‘那本达摩剑谱本来是少林派的始祖达摩尊老在嵩山面壁一十八年之后,所妙悟出来的一套剑法,要练成这套剑法,当然还得有极上乘的武功根基,所以剑谱所载,不只剑法,还有深博大的武学纲要,我在这石窟里穷研了几十年,也只敢说但窥藩篱,不敢云登堂入室。’”

 “‘到了宋代未年,少林武当分家,达摩剑谱入武当派之手,元兵入侵之后,这本剑谱忽然失掉,武林英俊,纷纷寻找,谁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直到三十多年之前,才给我打探出一点消息,原来这剑谱竟然是在战之中,被蒙古皇帝的一个国师阿图真夺去,保护这剑谱逃难的十多名武当道士都在敌军之中战死,故此外间无人得知。阿图真看不懂这本剑谱,传给了他的徒弟麻翼赞,麻翼赞知道这是宝物,但也参透不了其中妙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计划,招请汉人中的武学名家给他参详,有‮实真‬才学的名家十九不愿为鞑子效劳,间或有一两个人贪图富贵去了,却不料因此反招了杀身之祸。”

 “‘那麻翼赞狡猾得很,怕他们得了这剑术之秘,便将这本剑谱分成一段一段抄下来,分给他们去钻研,叫他们做注解的功夫,其实这样深高妙的达摩剑谱,哪能如此零碎割?这样搞了好多年,麻翼赞虽然领悟了一些零星的达摩剑术,距离融会贯通还远,他又不放心把全部剑谱交给一个人去与他共通参详,到了实在再搞不出什么道理了,而他自己获得一鳞半爪,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便将邀请来的那些剑术名家一个个害死。却不料其中一个人见机得早,逃了出来,但在逃出之时,也中了蒙古武土的毒箭。’”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临死之前,对我说出这件秘密,我一来不愤这本剑谱入靴子之手,二来自己也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剑学大师,便偷入元宫盗这剑谱,侥幸被我得手,连杀了十八名蒙古武土,终于将这本剑谱拿到手中,我便隐姓埋名,逃匿到这石窟之中。’”

 “澹台一羽说到这里,想起他为了这本剑谱,大半生不见天,不胜感慨。我便口说道:‘现在群雄纷起,驱除鞑虏不过指顾间事,我愿在这里服侍你,待你复原之后,岂不是还可以出去做一番事业。’‘澹台一羽却渗笑道:‘我为了躁进贪功,苦练上乘内功,这才走火入魔,已是无法可以救治。现在我也不知能捱到几时,只是有件心愿若然未了,我死也难以瞑目。’”

 毕凌风续道:“我急忙问他是什么心愿?澹台一羽叹了口气说道:‘我费了大半生心血,对这本剑谱总算参悟了一点道理,我不能让它随我埋葬在这石窟之中,我要寻觅一个可以托的人将它传后世。’”

 “我听了怦然心动,澹台一羽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宅心仁厚,自是可以信托的人,但以你现在的武功,只有这本剑潜,反而为你招来杀身之祸,我不能将剑谱传给你。’说着又指指那一列骷髅白骨说道:‘这些都是不自量力要来盗取剑谱的人,呀,其实以他们这点微未的本领,得了也没有用。’”

 “我听了心中依然,不敢多说。只听得澹台一羽吁了口气,再缓缓说道:‘我心目中可以托这本剑谱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未必肯要,另一人我却又不愿交给他,算来算去,只有托给陈定方陈大侠了。’”

 “我听了奇怪,问另外两人是谁,澹台一羽道:‘我心目中的三个人,一个是彭和尚,一个牟独逸,最后才是陈定方。彭和尚是一代的大宗师,所学的是正宗武功,他固然不希罕这本剑谱,我传给他也恐侮辱了他,要知他武功在我之上,岂能继承做我的衣钵传人?’”

 “‘第二个是牟独逸,他的剑法,天下第一,这剑谱本来又原是武当派的,交给他乃是最适当不过的了。但我对他的人品尚有怀疑,同时我有个怪脾气,谁越想要的,我就偏偏不肯给他’”

 听到这里,上官天野说道:“我虽然未见过牟师祖,但也听前辈说过他许多侠义事迹,这澹台一羽何以如此说他?”

 毕凌风道:“是呀,当时我也这样问他。澹台一羽指着刚才被他击毙的一个大汉说道:‘你瞧,这人便是牟独逸的大弟子,牟独逸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居然派他来向我强讨,我说偏偏不给他,剑谱虽然本来是武当派的,但已经失掉,是我舍了性命夺回,又费了这大半生心血,我就是这剑谱的主人,武当派无权过问。’”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说起来都各有理由。上官天野心道:“原来师祖是急于给本派寻回剑谱,以致给澹台一羽看小了。在我看来,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不是呢?”

 毕凌风续道:“澹台一羽细述了这剑谱得失的经过后,便要我捎信给陈定方,要陈定方尽快来取这本剑谱。我听了之后欣然受命,一来是因为我钦敬陈大侠的为人,二来呢,我也有自己的心事。”说到这里,奇丑无比的脸上,忽然现出一面晕红,好像有点忸促的样子。

 上官天野颇为奇怪,过了半晌,毕凌风说道:“我如今又老又丑,对你说说我当年的心事,想来还不至于为你笑。”

 “当年牟独逸与陈定方并肩齐名,被武林英雄尊称为当世的两位大侠。无独有偶,这两位大侠都有一个出落得如花似玉、文武双全的女儿。牟独逸的女儿叫牟宝珠,陈定方的女儿叫陈雪梅。江湖上的年少英雄,谁不想做他们两家的佳婿?”

 “我那时还未像今这样的丑陋,对陈家的姑娘也有一份痴心妄想,得此机缘,正好去巴结一下陈定方,希望能助他得了剑谱之后,将来托人提亲,开口也容易得多。”

 “我采了许多山果,还猎了一头野猪留在石窟之中作澹台一羽的食粮,便勿勿告辞,赶往陈家。”

 “哪知陈定方却不在家中,我向他的家人问讯,这才知道陈家姑娘已在上月出嫁,新婚夫婿正是我哥哥的好友云舞。陈定方就是因为送女儿出嫁,出门去的。”

 “我当然是非常失望,但还是留在陈家等陈定方回来。陈定方回来之后,听得此事,真是意外欢喜,对我频颂夸赞,说我不贪图宝物,是个能够遵守江湖信义的人。第二我便和他一道到麦积石山去访澹台一羽。”

 “武林中的规矩极严,这两位武林中的前辈传经受谱,我当然不便随侍在侧,因此我将那石窟所在指点给陈定方之后,便独坐山头等他出来。”

 “哪知澹台一羽早已死了,牟独逸因为大弟子失踪,也恰巧在那一寻来,他比陈定方先到一步,已将剑谱搜到,正在得意忘形的高声诵赞,陈定方亦已跨进中,两位并肩齐名的大侠便在石窟之内陌路相逢。”

 “这些事情我都是以后知道的。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争论起来,两位被武林中人视为泰山北斗的人物,竟然为了这本剑谱,舍死忘生的大斗一场。”

 “呀,这真是百年难遇的一场比武,陈定方有家传的昆吾宝剑,开首便占了上风,两人从石窟里面打出来,一直打上峰巅,但见剑气弥天,两位大侠都使出了平生绝学,招招都是杀手。我躲在大石之后,看到气也透不过来。”

 “两人自清晨打到午后,拼斗何止千招,将近太阳落山之时,陈定方一剑将牟独逸的剑削断,我自是盼望陈定方得胜,心中正喜,哪知牟独逸断剑之后,斗得更勇,越斗越有精神,竟使出他苦练数十年的太清玄功。”

 “论到内功的修养,当时是以彭和尚冠绝武林,牟独逸却要比陈定方稍胜少许,两人又从落斗到‮夜午‬,都已筋疲力竭,牟独逸被陈定方的宝剑伤了几处,陈定方也给牟独逸连劈了两掌。忽听得牟独逸大喝道:‘你还不知进退,我就将你的宝剑也一并抢了!’”

 “陈定方大怒喝道:‘好,你若能把的我宝剑抢去,从今起江湖上就抹掉我陈定方这号人物。’陈大侠文武双全,平待人接物,有如恂恂儒者,这时却给牟独逸怒得如同疯虎一般,使出的竟是拼了两败俱伤的极之凶残的剑法!”

 “月亮渐渐移到天心,两人已是从清早打到‮夜午‬,蓦然间只听得‘刷’的一剑,牟独逸的肩头上又一片殷红,然而他却是哈哈大笑,只是陈定方跄跄踉踉的倒退数步,面色惨白,剑上的两件玉环已给牟独逸扯断了。两人的神色都是可怕之极,我不住惊叫出

 “我从岩石后面走出来时,只听得笑声在山谷之中回旋震,牟独逸已走得无影无踪。想来亦已斗得筋疲力竭,生怕我是陈定方暗中伏下的帮手,是以走了。”

 “陈定方颓然坐在地上,说道:‘今全亏了你了。’原来他受的内伤比牟独逸更重,但他当时却勉强支持,不让我知道。歇了一会,就催我和他一同赶路回家。我眼侍他回到家中,他心力疲,第二便病倒了。”

 “他叫家人请了飞龙帮的帮主萧冠英来…”

 上官天野失声叫道:“嗯,萧冠英?他是不是有几名得力的手下叫做禇英、禇霸、公冶良和常山龙?”

 毕凌风似是有点诧异,接下去说道:“江湖上的事情你倒知得不少。不过那时这几个人都还是无名小卒,后来才给萧冠英提拔起来的。

 “萧冠英是陈定方的记名弟子,后来我才知道陈定方将他找来是为了吩咐后事。”

 上官天野道:“既然是吩咐后事,他为何不将女儿女婿找来?”

 毕凌风道:“云舞远在江南,而且那时战事正紧,陈定方危在旦夕,来不及将他们召回了。”

 “唉,想不到我因为偶然碰见澹台一羽,竟被卷入这个漩涡。”

 “陈定方临死的前夕,病榻之前就只有我和萧冠英两个人。陈定方将剑谱之事与致死之由源源本本的向萧冠英说了一遍。最后便要我们领受他的遗命。”

 “他说:‘你们一个是我记名弟子,一个是始终参与此事的人。毕凌风带我去见澹台老人,吓走牟独逸,又一路服侍我,使我不致倒毙道上,我尤其感激。’”

 “我死之后,你们二人谁人若然能够从牟独逸手中夺回达摩剑谱,这剑谱便归他所有。你们好好的给我办这件事吧。我这里写了一份遗书,把事情原委都写在上面,若然将来因这部剑谱与武当派有甚风波,你们可以将我的遗书披,这份遗书暂交给毕凌风执掌。’说完之后便咽气了,可怜一代大侠,竟然抱敢终天!”

 毕凌风长长的嘘了口气,接着说道:“陈定方死后,我与萧冠英商量,大家都愿意以毕生之力,为陈定方夺回这本剑谱,但却互相许诺,不论是谁得了,这部剑谱都奉还给陈定方的女儿,决不据为已有。”

 上官天野道:“这主意是师父你先提出的吧?”毕凌风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上官天野微微一笑,心中想道:“看来师父对陈定方的女儿始终没有忘情。她已嫁了人,师父对她的心意她也未必知道。师父却肯为她去向天下第一剑客谋夺剑谱,这段深情,即算是我对萧韵兰也自愧不如。”

 毕凌风续道:“我们二人自问本事低微,远远不是牟独逸的对手,相约以十年为期,苦练武功,再找牟独逸一拼。”

 “但我等不到十年,在陈定方死后的第五年,我就单人去找牟独逸了。”

 上官天野道:“这却为何?”华凌风道:“那时张士诚战死长江,我的哥哥和彭和尚等人都战死了。张士诚的军中三杰只有云舞逃了出来。云舞子,也就是陈定方的女儿陈雪梅听说也在长江之战中死了。”

 “我听了这消息自然很是伤心,但另一个更令我伤心的消息又传了来,云舞在爱死后不久,又做了牟独逸的乘龙佳婿了。”

 “云舞也许不知道他的岳父的死因,我却总替陈雪梅觉得不值,可怜她尸骨未寒,丈夫就另娶新人,而且还是陈定方仇人的女儿!不知怎的,自此我就对云舞痛恨。”

 “我本来从我哥哥那里,间接学到了一点彭和尚的少玄功,为了急于求成,我舍弃正途,却苦练一种独门的奇功:寒七煞掌,若然满了十年,自信可以对付一高手,但我等不及了,我怕牟独逸可能将剑谱传给女婿,我那时虽然痛恨云舞,但也却还不想杀掉陈雪梅曾经嫁过的丈夫。”

 “那一年正巧牟独逸做五十一岁的大寿,我暗中令丐帮弟子以乞讨为名,将牟家家中的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那一我也混在贺客里头,乘着牟独逸招待宾客的时候,悄悄的混入他的卧房。”

 “我本来想搜寻剑谱的,哪知刚寻见那两件玉环——就是牟独逸从陈定方家传宝剑上扯下的那两件玉环,便听大门外有脚步声,我慌忙躲进底。”

 “进来的不是牟独逸,却是云舞和他的新婚夫人,只听得云舞说道:‘你快点搜那本剑谱,我在外面假山等你,有甚变化,我用咳嗽为号。’云舞身上佩有长剑,那正是陈定方的家传宝剑,陈定方死后,特别叫萧冠英送去给陈雪梅的。我见了不大起疑心。”

 “我认得这把宝剑,牟独逸自然也是认得,那么纵然他不知道云舞曾是陈定方的女婿,见了这把宝剑,也当有所猜疑,何以他还肯把女儿许配给他?”

 “忽听得一声咳嗽,云舞在外面轻声叫道:‘宝珠,宝珠!’牟宝珠急忙整理好翻的东西,只见门帘揭处,牟独逸和他的侄儿牟一粟走了进来。”

 “牟独逸见了女儿,似是颇为奇怪,咦了一声道:‘原来你在这儿?舞在外面找你呢。’牟宝珠道:‘我怕爹爹给客人灌醉了,特来探望。舞找我做什么?’牟独逸笑道:‘我哪能这样轻易的便给他们灌醉了,嗯,舞就在外面,问他去吧。’”

 “牟宝珠走后,过了一阵,只听得牟独逸哼了一声,说道:‘女丁外向,这话当真不假。一粟,你和舞在一起的时候多,可瞧出什么破绽么?’”

 “牟一粟道:‘倒没有发觉什么。’牟独逸伸掌在墙上轻轻一拍,将一块砖头了出来,取出一个锦匣,放在桌上,嗔然叹道:‘为了这部剑谱,陈定方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这些年我也提心吊胆。’”

 “你是我牟家唯一的男丁,这部剑谱,将来自然要传授给你,达摩剑法,从令之后,要改称牟家剑法了。一粟,你可知道我招赘云舞做女婿的意思么?’”

 “牟一粟道:‘是呀,我正要请问叔叔。’牟独逸道:‘就是因为他的前乃是陈定方的女儿。陈定方那年与我争夺这部剑谱,我料他必死在我的太清神掌之下,这部剑谱,除了陈定方之外,武林中无人知道是在我手上。可是陈定方还有女儿女婿,陈定方临死之前,会不会告诉他们,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

 “‘我本想把云舞也一并杀了,可是我这一生以侠义自待,从未杀错过人,迫不得已杀了陈定方已是于心不忍,又怎好因心中的猜疑再去杀人?是以我特地将宝珠嫁给舞,好探听他是否知道个中秘密,有了翁婿关系,也好从中化解。”

 “可是云舞此人实在阴沉得令人可怕,几个月来没有过半口风。我只怕我死之后无人能够制他,宝珠虽是我独生女儿,这剑谱我却不想为外姓所有。是以,我今晚特别向你言明,你替我仔细留心,察看他们小两口子的动静,若有什么蛛丝马迹,你得赶快告诉我知道。呀!今晚之事,就令我不能无疑。”

 上官天野听到这儿,不觉骨悚然,心中想道:“师祖负一代侠名,却原来也是这样阴险忌刻。这达摩剑谱当真是不祥之物。”只听得毕凌风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刚好与上官天野所想的不谋而合。

 毕凌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部剑谱真是害人不浅,我眼见一个个武学大师为它丧生,我弄成这副丑八怪的模样,也都是由它所赐。”

 毕凌风的说话越来越弱,声尾短促抖颤,那是气散神浮之象,上官天野道:“师父,这些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但毕凌风仍是挣扎着往下续说:“不久,牟一粟也告退了,房间里只剩下牟独逸一个人,那部剑谱仍摆在桌上。”

 “牟独逸斜倚上,一‮腿双‬就在我的鼻尖晃来晃去,我紧张极了,这正是暗算他的好时机!”

 “也许是我在无意之中发出声息,忽听得牟独逸一声喝道:‘谁在下,快滚出来!’我把真力凝聚掌心,猛的向他足跟一抓,指甲划破了他足跟的涌泉寒之气,循着道攻上他的心头。”

 “牟独逸虽是一代大师,却哪里知道我这种独门神掌的奇功,他武功确是高强之极,被我抓着道,依然能够运力,一个蹬脚就将我撑倒了。”

 “待他看清楚我是谁时,冷冷说道:‘原来是玉面丐侠毕凌风,你躺在我的下做甚?’我说:剑谱拿来,给你解药。牟独逸哈哈大笑,说道:‘牟某平生从不求人。再说你这点本领,焉能伤得了我?’忽地面色一变,叫道:‘你是在麦积山上的那一个人!’想来他已听出我的声音了。”

 “我冷不防的又扑过去,舍了性命,连劈三掌,牟独逸大吼一声,一掌削下,将我的左臂齐着臂弯削断,猛的拔出剑来,冷笑说道:‘好,先给你留点记号’但觉剑风飒飒,刺面生寒,我急忙推窗跳出,牟一粟闻声赶来,却没有将我捉住。”

 上官天野颤声问道:“我师祖呢?”

 毕凌风道:“牟独逸想是要慢慢将我‮磨折‬的,可是他被我的寒七煞掌所伤,己是力不从心了。他自恃内功深厚,不要我的解药,那知道寒之气侵入骨髓,他耗尽功力,也不能驱除净尽,从此他就卧病在,终于弄得‮体身‬渐渐衰弱,功力耗尽之后,一朝暴毙。那时云舞也已偷走剑谱,离开云家了。”

 “而我呢,却比牟独逸更惨,变成了这样一个半死不活,残废奇丑的老叫化。一切雄心壮志、称强争霸之心伏虎降龙之愿,尽都付诸东!”

 上官天野听得不寒而栗,良久良久,毕凌风声嘶力竭,断断续续的说道:“现在这个故事也到了收场的时候了。云舞他中了我的寒七煞掌,最多只能活三天!你赶快到云家去吧,把云舞刻在石室的剑谱抄出来,将那石壁谱式毁了,以后你就是达摩剑谱的唯一传人了!快去,快去!你怕什么!云舞纵有天大神通,也不能奈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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