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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怪胎
 恍惚之间,杨真到玉霄峰已足了一年。

 这,他正在房内打坐冥想,正是一之早课,此时正鸣时分,大多昆仑年轻弟子此刻还在睡梦中。

 “坐忘视听,抱神以静,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心中默念入静释诀,手中盘抱捏定,收心入静,聚止念。渐渐身心不动,与往常一样很快进入忘我空冥之境,空空,混混沌沌。

 ‮腹小‬丹田悠悠升起了一股暖意,关元萌动,炉鼎起照,九转生烟,是为炼化气,气转氤氲。

 接着细微若丝的热遁心诀而上,五个小周天后,浑身暖融融的,真气流悄然壮大了几分,从命门返回丹田。就在这时,异状突起,一股怪力横生,初生的真气蓦然投入了一个无底黑,顷刻散尽。

 静养片刻后,杨真又一次尝试搬运周天,这回只坚持了四个小周天,再度宣告失败。

 杨真气恼收功,无奈睁开了眼睛。在第一次修炼他就奇迹般的催生气机感应,让大师兄伯云亭喜出望外。然而一年过去了,始终停留在炉照阶段,养气似乎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丹田的古怪反应,也让伯云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安慰他道,火候未足。

 该习字温书了,杨真推开前窗,摆开文案,卷起袖子,在微白的清光下抄起了笔墨。

 那是伯云亭月前偶见杨真的笔迹后,就为他定下了一练笔抄书两个时辰的功课,说是师尊教导:字如其人,若没有好的心修养,如何上体天心、破得心魔?总之杨真的苦日子才算开头。

 “师弟…”黄鹂出谷一般的声音飘空而来,伴随着一阵轻足快步声。

 杨真手猝然一抖,纸上又成了鬼画符“砰!”门已被来人推开,一个清丽少女巧笑倩兮地跑了进来,带进来一阵香风。

 “跟师姐出去捉灵貂好不好?”萧月儿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上杨真衣襟,就往外拖,却是拖之不动,只得回转嗔道:“又用功了?”

 “今早的功课还没完呢,一会儿陪师姐去吧?”杨真放下狼毫,低眉装着苦脸道。

 “哎呀呀,你这写的什么呀,跟蝌蚪爬爬一样,比师姐还差劲,嘻嘻。”萧月儿皱眉凑过案前却是一乐。

 杨真大是气结,心道,你仙家出身,怎知山下百姓贫苦?我一顿,饥一顿,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舞文弄墨简直是奢望。他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跟她一般见识。

 “师弟状况如何?”伯云亭温厚的嗓音传来,人同时悄然出现在门前。“月儿师妹今起的可早,又来找师弟出去玩?”

 “什么玩嘛,那叫借外物练功,那雪山灵貂可比人跑的快百倍,哼。”萧月儿娇嗔不依道。

 杨真看了师兄一眼,垂头丧气道:“还是老样子,炉起烟灭。”

 说话间,伯云亭已经步入房内,拿手为杨真把脉一阵,直‮头摇‬,只好劝慰道:“师尊坐关出来后,请他老人家亲自为你检视,想必不成问题。”

 萧月儿被晾在一边,不由气闷,冲杨真道:“师弟资质差点没关系,师姐改天向师祖讨一粒天品造化丹,定能让你一举突破筑基期,进入先天境界,说不定还能直接进入辟谷期呢。”

 杨真闻言眼前一亮,却听伯云亭道:“那造化丹几百年才开一次炉,那些天材地宝岂是随地可找的?再说,这等天品灵丹断然也不会浪费在初始入门的弟子身上。”

 萧月儿那管那么多,拉过杨真就走,边嚷道:“这会儿正是灵貂找上千年雪芝采芝果的时候,晚了可就不成了,雪芝半年才结一次果,这回可一定要抓住一只。”

 伯云亭无奈看着两人急急远去。

 一年了,杨真的修炼毫无进展,想尽了办法,也无可奈何。谁想当初受命师尊好生教导小师弟,如今却有负所托。

 眼看师尊定下的出关之期不远,他心中万分不安。叹息一声,转了出去。

 玉霄峰,断崖之上。

 东面悬崖上一条小裂岩旁有一株万年古松,两个身影藏身在雪枝琼叶中,静静地蛰伏。

 而那道宽逾两丈,深五丈的裂岩上两壁生了几撮紫红色的紫芝,大若莲饼,小若口杯,片片迭次累生在一起,为褐红的茎串了起来,牢牢抓在怪岩上,晶莹的珠爬满了芝盘,不少芝尖上蒂结了深红的小果子,老远就可闻到十分人的香润气息。

 此时,天穹的弦月高挂,东方天际旭刚起,月同辉,青黑的天色,静谧而怡人。

 峰上四野尽然雪茫茫一片,唯有下方的万丈深渊黑黝黝一片。

 “阿嚏…”杨真鼻子不慎入雪粉,忍不住打了个嚏,眼看还要再来,一只红彤彤的小手一把按住了他嘴巴。

 松枝一阵微晃,少许雪粉簌簌洒了下去,飘散到崖上,崖外。

 “嗯…”贴近的柔软‮躯娇‬让杨真一颤,不由挣扎开来,连两口大气,同在一个横丫两人面面相对,呼吸可闻,皆有几分羞意,彼此错开了头去。

 沉寂了好一阵。

 “月师姐,天快大亮了,这样等不是办法啊,还是得做兽夹子才成。”杨真盯着崖边裂上,一动不动,眼睛有了几分发酸,且离开天池的聚阵保护后,分外阴冷。

 “哼,昆仑山的灵兽岂是你们山下的俗物可比拟的,这回呀,我早早布置了一个小缚龙阵,那小东西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萧月儿不无得意道。

 “那这样师姐一个人就成了,还叫我做什么,师弟手笨脚笨,轻功都不会…”杨真轻声抱怨道,说着说着,倒有几分难受,说不下去。

 “师姐叫你来是让你分享喜悦,不识好人心。”萧月儿伸手轻打杨真一下,嗔道。

 “是受罪还差不多…”不过,杨真只敢这么想想,可不敢宣之于口,否则他可不知道这子刁蛮的师姐会作出什么事来。

 杨真上山以来,就成了萧月儿的新玩伴儿,毕竟大师兄和二师兄各有其事,整忙着自己的修炼,那会陪她一个丫头片子胡闹?她姐姐萧清儿子恬淡,也不会陪她作这等无聊之事,在这玉霄峰孤立擎天,萧月儿也难得找到别脉同门有暇,如今有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师弟,自然使唤上了瘾头。

 天色渐渐大白,万丈金光洒遍昆仑仙府,绚烂无边。

 树上呆了快一个时辰,杨真可没那等无惧寒暑的修为,实在有些受不住,偷觑了身旁的萧月儿一眼,她那双灵动眸子正忽闪忽闪地泛着幽光,死盯着崖下。

 这时,一声响亮的唳鸣回在天外,一只青色大鸟展翅悠悠掠过崖外上空。

 忽然,牠似发现了什么,划过一道畅美难言的空弧,横空折了下来,双翅无限舒展滑翔至裂崖上方,缓慢的让人近乎以为静止在了空中。

 树上两人大出意外,灵貂没来,反倒是来只怪鸟,不过两人倒是期待更甚,这青鸟神气的模样想来非是凡品。

 杨真手心捏汗,屏息以待。萧月儿更是灵猫一般蹑足起身,一手悄捏法诀,另一手取出个金丝绣囊,蓄势待发。

 那青色大鸟叽咕一声,猝然收翅加速,闪电扑下崖内。

 极静到极动,全然没有征兆。

 扑扇中,片刻,崖内仅有的六七个芝果就给牠裹了腹。

 完,牠的大鸟头左右转动一番,又是怪叫一声,弹开翅膀就要飞离。

 萧月儿这才反应过来,大急,立时掐动了法诀,引动了阵法。

 霎时,山壁上一阵黄土芒大盛,几条小土龙互飞舞,圈成个光罩将刚悠然飞起的怪鸟囚了进去。

 萧月儿欢呼一声就扑下了古松,倏忽间,一道清光闪亮“啪啦!”一声冲破了土光罩,大鸟竟飞空冲了上来,身上带着几屡土灵之光,抛洒在长尾后。

 这时一道白色剑气呼啸着向半空,正好拦截在怪鸟腾飞高起的路线上,这时却见那怪鸟厉叫一声,半空一个曲折,中途变了向,横空飞向古松对面的断崖之上。

 那道剑气只带走了怪鸟一小叶羽,恰好轰击在小缚龙阵上,隆声中同归于尽。

 只是那紫芝却受了无妄之灾,毁了大片。

 “丝罩,疾!”

 随着真言起,一方万千道闪亮金丝漫空撒了出去,如同一片金云,眼看骤然加速高飞的怪鸟蓦然带动一阵金光翻滚,最后抛落在了雪地上动弹不得,被一个金色光茧死死包裹住。

 “看你往哪里跑,我的小乖乖。”紫衣飘飞中,萧月儿这才落到实地,卷袖将其取了回来。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直到此刻,杨真才反应过来,从树上滑了下来,绕开裂岩,喀喀踩着厚厚的雪泥跑了过去。

 萧月儿小心翼翼起诀召回法宝,一把抓起被金茧捆的死死的大鸟,将其长达三尺余的鸟身抱在怀里,好不得意。

 “好漂亮!”杨真赶到一旁,只见那怪鸟通体灿青,头长金色凤翎,朱喙金爪,尺多长的尾翎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动,似是心有不甘。

 最奇异还是那一双宝石一般的金红眼瞳,灵动无比。此刻半开半阖,闪动着近乎智慧的灵光,让人不可小觑牠。

 “这小东西一定成了,说不定还修成了妖丹,连我那半吊子缚龙阵都抓不住牠,幸好有娘给我的法宝,哼哼。”萧月儿一边数落,一边大力柔捏着看似顺服的怪鸟。

 “牠这么精灵,你怎么看得住牠?”杨真伸手抓了一把怪鸟的长尾,突然道。

 “是啊,师姐可没想到。”萧月儿顿时苦恼不已,柳眉紧蹙,忽然眉开眼笑道:“我做个铁笼子,看牠怎么跑?”

 “不行。”杨真对飞禽的习还是有所了解,解释道:“这类灵物飞禽,关住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这怪鸟是通灵之物,要驯服才成。”萧月儿又气道。

 这时,山外一阵清啸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一道虹光在金霞中盘旋起落,转眼就到了玉霄峰外空。

 “糟了。”杨真突然想起师父吩咐,不得在外人面前随意现身,左右顾盼,却是无地可躲,赶紧向萧月儿求助,却得了她一个白眼。

 来人收起剑光,直落到了萧月儿两人不远,显是早早看见了他们。

 “我道是什么动静这么大呢,原来是月儿仙子在跟人比斗?”来人一身青衣,白玉带,右绣了两柄叉的金色小剑,剑符显是昆仑法宗一脉弟子,其形貌清俊,眉目细长,脸上带笑,若和煦春风,好一个仙家弟子。

 “陆乾坤,怎么大清早跑这儿来了?”萧月儿神色有些不快道。

 “今陆某是巡山轮值,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嘿。”陆乾坤有些尴尬道。

 “你好像管的宽了点吧,哼!”萧月儿登时抱紧怪鸟,不悦道。

 “职责所在,请月儿师妹体谅。”陆乾坤不愠不火应道,旋即目光转向她一旁的杨真道:“这位同门,好像有些面生,不是玉霄峰的弟子罢?”

 “他是最近我爹下山招来的道童杨真。”萧月儿虽是莽撞,却是不傻,昆仑山每年都有下山遴选门人,一旦无法登堂入室,大多被遣返世俗,也有一些被留作杂务道童。

 “哦?杨真。”陆乾坤上下打量了杨真几眼,只见他一身蓝袍,前两柄叉小剑却是紫,道宗弟子?心下狐疑,却是不好当面揭开。

 萧月儿目光一转,却也发现了这个玄机,忽把怪鸟往杨真手里一,冷叱道:“抓好,给我看牢了,带回去!”最后一句,却是低声喝出。

 杨真被萧月儿冷厉的眼神骇了大跳“咴…”怪鸟惨叫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手上有一丝紫红的血迹,顿惊道:“牠受伤了…解开牠的法术好不好?”

 萧月儿瞥了一眼,脸色倏变,嘴上却道:“带牠回去,治伤。”

 说着,挥手掐诀,金丝电光连闪,解除了丝罩。

 杨真手上顿时热乎乎的,轻轻‮摸抚‬着怪鸟柔顺的‮子身‬,感受着小东西细微的颤抖,往牠那双水晶一般小眼瞧去,金眸幽幽,竟一股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他似读懂了怪鸟眼中蕴意。

 牠也会有悲伤和痛苦吗?杨真不自问道。

 他的心顿时了起来,这样一个可爱生灵真的该剥夺牠的自由吗?

 萧月儿见杨真神不守舍,心急鸟儿的伤势,怒上心头,就要叱责。

 陆乾坤这时却恍然道:“月儿师妹原来是在抓这灵鸟啊,这可非同一般的难,不过纵然抓到了,不会豢养也不成,牠可不会轻易认主。”

 萧月儿顿然来了兴致,奇道:“难道你懂这豢养灵兽之道?”

 “我不懂,可我知道一个仙府前辈精通此道。”陆乾坤故作神秘道。

 “那可以替我引见吗,陆师兄?”萧月儿顿时笑靥如花。

 陆乾坤沉片刻,点了点头,却又道:“师兄刚听闻了一件事儿,师妹定然有兴趣。”

 萧月儿目中异彩连闪,急急追问。

 陆乾坤一指东面,道:“丹峰丹宗那个乐天,最近被他师父罚到万青谷三年,呵呵。”

 萧月儿一愣,登时笑地前仰后合,花枝颤,好半晌才气道:“那个混蛋小子终于有报应了。”神色是幸灾乐祸,显是两人之前有过过节。

 陆乾坤见状心下大喜,总算有了亲近佳人的机会,上前道:“萧师妹现在可是有空,随师兄走一趟,没准能见到那位前辈呢。”

 萧月儿正要答应,惊变突生,一道青色闪电腾空而起,大风扑来,越过她的头顶,转眼飞上了长空,且盘旋不去。

 “笨蛋,笨蛋…”一阵古怪的叫嚣声从空中传来。

 三人同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崖外翱翔的怪鸟,这人话竟从牠嘴里吐出来?

 “牠会说话?”杨真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本鸟会回来报仇的,咴──”那怪鸟又一个大回旋飞过众人上空,再度挑衅,接着昂然冲向九霄,顷刻就没入云霞中。

 “你…”萧月儿花容一寒,气的直跳脚,怒瞪了不知所措的杨真一眼,缎袖一拂飞身祭起仙剑追了出去,陆乾坤也急着跟了上去。

 盏茶功夫,萧月儿两手空空,又赶了回来。

 “没追上?”杨真了上去。

 “追上了才怪。”萧月儿一脸怒。“都怨你,那鸟都成了妖,以后再没机会了…”说着,她两眼竟泪光盈盈,端的气急。

 又一道剑光飞落了下来,正是刚追出的陆乾坤,萧月儿一脸期盼地看去,瞬时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那鸟怕有几百年道行了,竟被他给戏弄了一番。”陆乾坤甩甩双袖,一脸讪笑。

 萧月儿闻言更是悔恨加,怒气冲冲地转向杨真,一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气打不从一处来“啪!”纤手扬起就给了杨真一巴掌。

 杨真踉跄跌退两步,脸上一阵‮辣火‬辣的生疼,脑袋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萧月儿,心中怒火烧腾,挣扎一阵,终究还是顺服着,垂头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萧月儿却还不罢休,怒道:“这等灵禽碰上全靠机缘,如此一去,谁还抓的着牠?这回叮嘱你了,还自作主张,大师兄带你这个废物回山作什么?!”

 杨真咬牙强自道:“我、我觉得牠好可怜…”

 “可怜?”萧月儿瞪大了眼睛,待回过味来,飞起一脚就踢向了杨真“扑通!”人已飞出三丈开外,四肢大张地陷入雪地中。

 “萧师妹何须生气,待见了那位前辈,一高兴,没准儿传授你一套法门,以后想抓什么有什么,昆仑仙府中,珍禽异兽数不胜数。”陆乾坤一旁劝说道。

 “赶明儿,让大师兄把你遣回山下算了。”萧月儿余怒未消,转首向陆乾坤道:“我们走!”说罢,当先祭起仙剑,飞空而去,陆乾坤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依旧仰躺在雪地上的杨真,跟了上去。

 两人转眼消失在云空。

 和煦的秋洒在杨真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分毫温暖,脑门里替回着“废物”、“遣回山下”两句无比锥心刺耳的话。

 他躺在厚厚的雪地中,深深地陷入,蓦然听他低吼一声,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成拳疯狂的在雪地上捶打,雪泥四溅,他边打边嘶声低吼着。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少年不知道疯狂发了多久,手上绽开的血口渐渐染红了雪泥,只觉一阵疲累袭来,一个仰身又四仰八躺地倒在雪地里,再不想动弹一下。

 恍惚间,一阵缥缈如丝的箫音从山巅而来,淌山渊云海。若高山水一般畅,若寒潭一般清冽,若山风一般飘忽。变幻莫定的仙音把人引入一个无比宁静和清明的世界,高亢处,彷佛九天之外,隐隐而来;低徊处,彷佛沉潜渊海,深不可触。

 一道道浑然天成的音符,嵌入了天地间,融入了杨真的灵魂,箫音像命运一般住他的心神,深深地沉缅进去,不可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已上了三竿。

 箫音悄然散去。他蓦然清醒过来,全身一阵冰冷刺痛,酸痛僵硬无比,呻一声,好不容易才缓缓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山外。

 这时,一阵刺骨的山风呜咽着袭来,贴地席卷如刃,雪粉颗粒忽忽滚动起来。

 支起麻木的‮子身‬,站在凛冽寒风中,默然拍打着衣襟,那双手淤青而红肿。

 他的手停在了胁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须臾,摸出了一个小人偶,轻轻地捧在了手心。

 突然,两道晶莹的滚珠从他脸颊滑落,洒在风中,落入心间。

 少年哀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而去。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林中。

 杨真赶回玉霄池,却在南面碧池上见到一个持箫少女,美好的身姿舒展,正写意地坐在汉白玉桥栏上,轻晃着小脚,带着几分悠闲和惬意。

 正躲避绕开,却给萧清儿轻声叫住。

 “师姐,刚才你的箫音真好听。”杨真强打精神,越过山门牌坊,登上小桥玉阶,入了云台。

 “嗯,一时兴起,随便吹会儿,你有机会听听爹吹的,那才叫好呢。”萧清儿掠了掠垂在酥前的秀发,瞧着杨真,突讶道:“你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杨真吓了一跳,伸手捂着脸,随即低声道:“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萧清儿轻云一般飘了下来,衣带飘舞,秀发云逸,带着芳息,悠忽间就来到杨真当前,伸手拿开了杨真的手,仔细的瞧上一瞧,丹一扁,微嗔道:“明明是个巴掌印,还想骗人,啊呀…你看,还有你的手也出血了…”

 杨真紧锁牙关,大摇其头。

 这一年来,除了伯云亭照料他的生活,萧清儿偶尔也会对他指点一番,两人倒也算相合。

 “早间小妹说要去抓灵貂,都嚷了好些天了。”萧清儿说到这儿,顿了下来,看着杨真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下了然,不由道:“月儿躁,心倒不坏,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头,看师姐替你教训她。”

 “不关月师姐的事,是我不好。”杨真深深地垂下了头,盯着脚面,心绪就像青石板上飘的雾霭,游移不定。

 “师姐去取点药来,给你搽上,你等等。”萧清儿说罢一阵风般飘走,转眼就进了东面的偏殿回廊,还远远丢一句话。“不要走啊。”

 片刻后,萧清儿又复转了回来,手里捏着个小羊脂玉瓶。

 “不要动。”萧清儿拨开瓶,轻轻倒了少许玉白芳香的汁在小手掌心上,柔荑沾手就往杨真面上抹去,却见杨真惊惶避。

 “师姐,我自己来吧。”杨真赧然道。

 “听话,是不是要等师姐在爹面前告一状,你才甘心?”萧清儿脸色一沉,睨着杨真,见他乖乖把头过来,才娇靥一展。“这才乖嘛。”

 柔的指头滑动,清凉滋润的灵药抹在血淤上,腻腻,万千孔顿开,暖洋洋的舒服,先是脸上,再到手上,都是那么的温柔;而芬芳的气息就在鼻下,眼前清丽的玉容恍惚一片,杨真恨不得这一刻能到永远。

 “好了。”萧清儿像完成了什么杰作一般,悉心打量一番,这才收手。“这瓶如玉膏就留给你吧,好好收着。”

 杨真茫然接过,入手带着淡淡的余温,心中霎时涌上了千般滋味,心翻滚,眼前又是一,泪珠不争气的一两下。

 “咦,你哭了。”萧清儿声带惊讶,见杨真伸手拭,迅又道:“不许动。”

 杨真闻言更急了,直往脸上抹,萧清儿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两人僵持了好一阵,这才各自慌忙罢手。半晌无言。

 “真傻。”萧清儿冰雪聪明,自然很快醒悟过来,旋又调笑道:“男子汉大夫君,可不许随便哭鼻子哦!”

 “谁哭了,我,我眼里进了沙子。”杨真愣了一愣,急声争辩道。

 “原来昆仑仙府还有风沙,清儿居住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听说呢。”萧清儿转开了身,不令他难堪,只是嘴角强忍着一抹浓浓笑意。

 辉下,整个玉霄池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七彩烟霭中,正是清霄玉宫。萧清儿凭栏玉立,轻盈弯浅笑,彷佛仙般人儿。

 杨真朦胧中呆立,只觉眼前少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到了极致。

 “又发呆,难怪月儿老欺负你。”萧清儿忽回头嗔骂道。

 “师姐,你真美。”杨真口而出,话出才知后悔,只见萧清儿秀雅的鹅蛋脸上已飞起了两朵红云。

 “没想到,小师弟还会贫嘴,真是出人意料呢,哼。”萧清儿扭头娇哼道。

 杨真憨愣一笑,转身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稍息,萧清儿悄然转首,不莞尔一笑,出甜甜笑容。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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