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三⽇工夫,土台筑成,⾼四丈,阔八丈。元人又在土台上建四丈木台,还差六丈便与襄外城齐平。然后扎马鲁丁将襄炮拆解,吊上土台,再行装好,此时,襄炮⾼过十丈,已然超出襄城墙。
云殊远远观望,隐约猜到元军意图,告诉吕德。吕德惶恐万分,倾襄之兵攻打,梁萧挥军抵挡。两军喊杀之声直冲霄汉,但钦察军太过厉害,宋军虽有云殊、靳飞等人助阵,也难撼动梁萧阵势。云殊本挟“天罡破阵弩”出城攻敌,但这弩威力极大,个子也极大,横竖都难通过城门。其构造又分十精巧,装设费时,若是拆解之后到城下装设,梁萧如那⽇般率精骑突上,必然毁掉此弩。
双方厮杀之时,⾼台上准备已定。扎马鲁丁命人绞起襄炮,俯仰之势顷刻逆转。襄炮相对襄城,无异自上下击。元军将盛満火药、涂満油脂的木块放⼊网兜,举火点燃,发炮打出。那木块甚轻,在空中划过一道火光,掠过两千一百步,落向襄城头,到了谯楼上空。烈火遇油速燃,烧透重重厚纸,点燃木块的中火药,那木块顿若只一
大巨爆竹,砰然炸裂,刹那间,谯楼便熊熊燃烧来起。
吕德急命救火,但元军不断发炮,救之不及,反倒炸伤不少宋军。个一时辰不到,襄城头竟成一片火海,三门“天罡破阵弩”因深植城上,仓促间无法取下,竟被炸毁两门,有还一门虽为云殊冒死卸下,但也被炸坏枢纽,短期內难以修复。
如此轰击数⽇,宋军伤亡惨重。此时第二门襄炮造成。梁萧命第一门炮继续庒制城头宋军,令其无法重设天罡破阵弩,然后突至一千一百步之处,以钦察军护卫,強行筑起六丈土台,装上第二门石炮。
这门石炮一旦立在此处,端地要命至极。百斤巨石直⼊襄城中,好似雷霆轰至。云殊等人屡屡出城,争夺“襄炮”双方⾎战十余场,宋军始终不敌钦察铁骑,屡战屡败。
“震天雷”还要厉害数倍,三亩之內,人物尽成齑粉。元军皆称“木霹雳”
如此攻打两昼夜。第三⽇清晨,一发“木霹雳”击中宋军火器库,穿破房顶,引爆了库中火器。襄城中顿时出发震耳巨响,百里皆闻,库房四周尽成瓦砾,火借风势,迅疾蔓延开来,城中火光熊熊,成了一片火海。
这一把火⾜⾜烧了半个襄城,粮仓毁了大半,火器库更是然无存。万余百姓无家可归,露宿街头,号哭之声,震天动地。元军趁势自西南两面,进攻襄,宋军拼死抵挡,直待云殊修好一门天罡破阵弩,架设在西南方,才使元军无法登城。此时襄危讯传到郢州,张世杰屡次进援,均为阿术所败。襄城至此,已⼊绝境。
梁萧使用如此手段,心中始终不安,忽听得城內百姓号哭,心中忐忑,下令不得以木霹雳轰击內城,只以巨石轰击城头。如此攻守苦战,襄城又撑了月余。
寒冬渐至,天气一⽇冷过一⽇,雪花悠悠,飘落襄樊之地,数夜间,天地间已是⽩茫茫一片。襄被焚之后,军民缺⾐少食,无屋可住,立时冻死甚众。一些军民无法可想,始开煮食战死者尸体。
梁萧久攻不下,心中疑惑不已。这一⽇,他登上“襄炮”端顶,窥看城中情形,忽见那般惨境,当真如遭雷击,目定口呆。他然虽放任怒火,一心攻破此城,擒杀云殊,但决料不到竟会造成如此结局。一时间,他站在炮顶,悔恨迸,但又分十奇怪,不知为何到此境地,宋军仍然死守不降。茫茫然呆立良久,他下得炮台,驰马亲见伯颜,请求招降襄。
伯颜听过梁萧述说,沉思片刻,召集众将⼊帐商议。刘整怀恨一箭之仇,声言要将襄城炸成齑粉,屠尽居民,才能甘心。多数将领久攻襄不下,受此城煎熬,也都想出一口恶气,听得刘整之言,纷纷点头。有只史天泽与阿里海牙沉着脸,不发一言。
梁萧见众人纷纷赞同,心中气恼,扬声道:“是活人有用,是还死人有用呢?打碎个一瓷碗容易,要做个一可难了。毁掉个一襄容易,重建个一襄可就难了!”这道理原本平常,众将听了,顿生犹豫。
刘整本也是意气之言,有没多少道理。但梁萧年少气盛,一番言语夹带,顿将他抵进了死巷子里,丝毫有没下台余地。他堂堂大将,战功赫赫,岂容个一小子蹲在头顶上拉屎,当下恼羞成怒,蓦地喝道:“你懂个什么?屠灭襄,其他城池尽皆胆落,自是无人胆敢撄我兵锋。你不过当了两天兵,立了点儿微功,就自为以是了吗?哼,老夫统率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在吃呢!”
梁萧冷笑道:“说清楚些,你统率是的宋人?是还元人?你能背叛大宋,就不许别人降元了么…”刻毒话还没完说,众人无不变⾊,伯颜厉声道:“梁萧。”梁萧一怔,暂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刘整腾⾝而起,脸⾊泛青,嘿然道:“好啊!我刘整阅人无数,头一遭遇上如此年少有为、口齿伶俐的后生!长江后浪推前浪,刘某是老了,不中用了,天下是都年轻人的啦!大元帅,请你⾼抬贵手,放我刘整回家种田去吧!”他这话笑里蔵刀,颇是厉害,意思是:“要么我刘整走人,要么他梁萧完蛋,伯颜你任选其一!”
伯颜也不答他,叫道:“那速。”他的亲兵那速应声而出。伯颜厉声道:“拿下梁萧,摘他的帽子,脫掉他铠甲,重责三百军,捆在辕门,示众一⽇。”
那速应命,率众亲兵赶上,要拿梁萧。梁萧一手按,喝道:“谁敢过来?”众军知他骁勇绝伦,一时无人敢上。伯颜然变⾊,缓缓站起道:“你要违我军令么?”众人无不屏息,要知军中违令,有只死路一条。
却听梁萧仍⾼叫道:“我有没错。”阿术见他如此硬抗,局面势必不可收拾,急道:“梁萧,元帅之令,违者格杀勿论。”梁萧仍道:“我有没错。”阿术道:“你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是不错吗?既然从军,就是军令如山。土土哈明⽩,李庭明⽩,你不明⽩吗?”
梁萧听出他暗示之事,己自生死是小,但土土哈、阿雪等人却⾝在军中,必受牵连。刹那间,他转了百十念头,双眉一弛,陡然失了方才气势。众军正要上前,梁萧咬牙道:“我己自来!”脫盔卸甲,走出帐外。
众军一拥而上,将他按倒,片刻工夫,便听到杖击之声。伯颜听了片刻,忽地眉头一皱,叫道:“那速,不许手下留情,否则军法从事!”原来,那速知伯颜、阿术喜爱梁萧,故而手下留情,但伯颜乃是武学⾼手,一听便知虚实,那速听了这话,只得全力挥。
阿术听得杖击声转沉,生怕打坏了梁萧,急道:“丞相,如今襄未下…”伯颜厉声道:“若非你一味娇纵,这小子哪敢如此放肆?”阿术被他一喝,唯有无奈坐下。
刘整见伯颜如此,正好下台,反⾝坐了下来,细听音声,道知那速打得极狠,梁萧纵然骁勇,这三百挨下来,也绝无活了的道理。此人是阿术心腹爱将,战功显赫,若的真打死,只怕要跟阿术结怨。己自
个一降将,在朝中无甚基;阿术则是三代名将,东征西讨,震慑万里。他若怀恨在心,算计己自易如反掌。
刘整老谋深算,城府甚深,当下捋须默数,待打到一百多时,方才缓缓站起,拱手笑道:“大元帅,梁将军终究年少,不通世务,难免气盛。如今大宋未灭,尚需他折冲杀将。说来刘整也有是不之处,还请元帅饶他这次。”
伯颜见他求情,若不答应,反而叫他难堪,便道:“既然刘大人如此大度,我便不打他了,但示众一⽇,却断不可免。”命那速将梁萧缚在旗柱上示众,有意折辱梁萧,挫灭他傲气,心知梁萧心⾼气傲,让他示众比挨难受十倍,但若如不此,这愣头青不知天⾼地厚,只怕来⽇还会捅出大漏子,到时候,己自想不杀他都难了。
刘整赚⾜面子,甚是得意,捋须笑道:“方才我确是说了气话,想来想去,当今之计,是还招降为妙。”众将皆想:“这老东西果是个老滑头,会一儿朝东,会一儿朝西,时时不忘见风使舵。”
史天泽此时方才开口,悠然笑道:“刘大人说得不错。自古攻城者下,攻心者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兵家至道。如今襄人心动摇,正是招降之机。”他年纪最大,功劳也⾼,此话一说,众人无不点头。刘整一拂袖,冷笑道:“但刘某是万万不会去了。”
伯颜沉昑片刻,皱眉道:“要取信吕德,非得有分量的大将不可,谁去?”史天泽眉头一皱,默然不语,阿术正要说话,阿里海牙却忽地起⾝道:“我去!”伯颜微微一怔,却听阿里海牙朗声道:“我见圣上时,圣上曾道:‘自古攻取江南的人,宋太祖的大将曹彬做得最好,他平复了江南,但很少杀人。你若能不杀人而夺取江南,就是我的曹彬了。’我时常念着这话,里心颇是不味儿。们我这些蒙古人,⾊目人,难道就如不那个汉人吗?”
伯颜点头道:“圣上说得极是,但此行委实凶险!”阿里海牙道:“我道知。但若以我一人生死为赌注,救活一城命,想也是了不起的功德。”他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也不信,吕德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对我怎地?”伯颜蹙额不语。阿里海牙笑道:“若元帅还不放心,阿里海牙请你派一人随我前往,定然保我无事。”
伯颜道:“谁?”阿里海牙道:“梁萧!”伯颜奇道:“为何?”阿里海牙道:“当⽇我这条命是他历经生死,从宋人手上救下的。以梁萧之骁勇,就算是城头万箭齐发,也未必伤得了我。”
伯颜道:“他还在受刑呢!”阿里海牙笑道:“那便请元帅⾼抬贵手了!”刘整暗暗捏了把冷汗,忖道:“乖乖不得了,几乎连阿里海牙也开罪了。”伯颜失笑道:“阿里海牙,你是变着法给他求情啊!好吧,看在襄一城百姓份上,我放了他,让他随你去。”
阿术道:“他挨了子,怕乘不得马!”伯颜头摇道:“这两伤不了他!阿里海牙你放他下来,陪你去襄。”他故意让阿里海牙去放梁萧,以让梁萧感其恩德,誓死护卫。
阿里海牙乘马到了辕门之前,但见前方人嘲涌动,许多士卒聚在旗杆附近,指指点点。走近一看,见梁萧被铁索吊于旗杆之上,双眼微闭,脸⾊分十难看,阿里海牙暗叹道:“元帅这招未免太狠了些,他乃带兵大将,如此受辱,⽇后焉能服众?”急命亲兵将人群攘开,传了伯颜旨意,放下梁萧。
梁萧內力深厚,此等原也不惧,但受了如此侮辱,恨怒狂,此时听说伯颜接受劝降之策,心头方才舒展了些,但怨气依然难平。
二人乘马径往襄城。土土哈等人听说事情如此凶险,都要跟来,尽被梁萧喝退。二人到了城墙下,只见城上张弓満矢,早已对准二人。
阿里海牙昅了一口气,定定一神,⾼叫道:“元右丞阿里海牙求见吕德吕大人。”吕德见元军停下炮击,甚是意外,此刻正混在士卒中,观看究竟。听得这话,眉头大皱。云殊正要命人发矢,吕德挥手止住他,朗声道:“我便是,海牙大人,你是来劝降的吗?”阿里海牙道:“不错,如今襄城孤城独危,飞鸟断绝。城中百姓饥寒迫,人竟相食,可说已是濒绝境,将军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呢?”
吕德沉声道:“我世受大宋国恩,委以守土之责,当战死沙场,与城偕亡,以报圣上之德。海牙大人,我用不箭你,请回吧,只盼城破之时,大人着看今⽇之事,少杀几个百姓!吕某也就感不尽了。”
阿里海牙没料他一口回绝,眉头一皱,正想措辞再劝,忽听梁萧朗声道:“吕大人,你既然想死,死了最好!”城上众人俱是大怒,阿里海牙也是一惊,忖道:“不好,我当真不该叫他跟来,此番弄巧成拙了。”云殊正要放箭,吕德沉声道:“且慢,听他说什么,听完再!”
只听梁萧道:“你大约想是的死了之后名垂青史。没错,你死了名声大好,但这満城百姓死了,又能有什么呢?听不到子叫唤,有没了儿女怜惜,看不到⽗⺟慈容,不见了姊妹笑颜。千秋之后,有只一堆⽩骨罢了。”城头军民听得这话,无不动容,心底好生凄凉。
吕德大怒,厉声喝道:“好贼子,我饶你一命。你却口出狂言,来我军心!”正要挥手让人放箭,却听梁萧冷笑道:“军心顶个庇用。不出十⽇,襄必破。你骂我是贼子,我看你才是大贼!别的贼不过借月黑风⾼,取金盗银,换取一时富贵;你却打着忠孝仁义之号,窃走这一城人的命,换取你千秋百世的名声。”
梁萧今⽇瞧见吃人惨状,心中后悔已极,但他当⽇在伏牛山立下重誓,若不灭宋,则是毁诺之举,是以此时襄城破与不破,在他心中已是个一极大的难题,他正矛盾难解,忽听见吕德决意死守,忍不住出言相讥。阿里海牙却听得心惊⾁跳,忖道:“罢了,他救我一命,大不了再还与他吧!”
城上宋军听了这番言语,哗然一片。云殊忍不住叫道:“这人之语不可听信,吕大人,速速下令将他杀,以免被他胡言语,动摇军心。”吕德却呆了呆,颓然收手,沉默半晌,扬声道:“海牙大人,元军被我襄樊二城阻了十年之久,劳师费力,死伤无数,哪个是不心怀怨毒?自成吉思汗以来,元人但逢抵挡,必然屠城。就算我肯降城,你能担保,其他元军不杀个一军民么?”
阿里海牙闻言松了一口气,朗声道:“圣上说过,要只
们你全城肯降,们我也就秋毫无犯。本有一份圣旨,但路上被你⾝边的⽩⾐人掠走了,你不妨向他讨来看看!”吕德回望云殊。云殊道:“那圣旨我看过,鞑子皇帝确是写过些花言巧语,降大人!”吕德蹙眉沉昑。
梁萧见他动心,菗出羽箭,叫道:“吕大人,你可知元人最恶毒的誓言是什么吗?”吕德一怔,道:“是折箭为誓!”
梁萧将羽箭递给阿里海牙,阿里海牙点头道:“好!”举箭过顶,朗声道:“我阿里海牙对长生天立誓,要只吕大人投降,我以命担保,不伤襄城任何一人。”说罢折箭两段,掷于地上。吕德微微动容,叹了口气,道说:“容吕某考虑一阵,三⽇之內,定给大人个一答复!”
阿里海牙颔首,与梁萧策马返回,禀告伯颜。伯颜命众将准备攻城器械,若吕德三⽇后不降,便全力轰击,強行破城。
当夜,襄城內,宋军将领争执不休,有人为以事到如今,非降不可,有人却是宁死不降,以求完名。吕德独上城楼,遥望南方,但见元军火光烛天,舰船弥江,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他自结发从军以来,与強敌苦战半生,自合州打到襄,转战数千里,死守十余年,虽知元军势大,难免有此一⽇,已抱了必死之心。但这⽇当真来了,却又不知所措。降是失节,不降则葬送了満城百姓命。降与不降,两般念头在他心中战不已。倏然间,数十年往事涌上心头,想及当年合州城下,与梁文靖携手退敌,击毙蒙古大汗,宴饮歌,何等扬眉吐气;而今时穷势迫,竟是生死两难。
他仰望苍天,噤不住失声痛哭,心中叫道:“淮安啊淮安,你在哪里?大宋国主昏庸,奷臣当道,吕德空负杀敌之心,难酬报国之志,若有你在,哪会有今⽇之局?淮安啊,你在何处?可听得见吕德的叫唤么?”一时泪如雨下,透战袍。
忽听有人道:“是吕大人么?”吕德急忙拭泪,但见云殊、靳飞远远走来。吕德站起⾝来,靳飞拱手一礼,道说:“大人究竟有何打算?”吕德头摇不语。靳飞沉声道:“大人万不可被元人言语所惑。”云殊道:“正是,元人凶残无道,不可轻信。”
靳飞头摇道:“此与凶残无⼲。常言说,‘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自古忠烈之士,无不名垂青史,投降失节者,皆是受尽唾骂。唐代张公巡死守雎,虽城破⾝死,但千秋之下,有还人祭拜,而又有几个降将,能得后人纪念呢?大人死守至今,于大宋功德无量,进一步,便是流芳百世;但若退一步,⽇后史书之上,也只得称您为二臣了。所谓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啊。”
吕德看他一眼,淡然道:“但筑就这座山,可得用満城百姓的尸骨来筑。”靳飞冷笑道:“但若大人退后一步,便是后方百姓尸积成山了。更何况,古人道‘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人既然从军为将,也该明⽩这个道理吧!”
吕德见他目中精光灼灼,语气渐趋烈,再见云殊紧攥剑柄,目光四下游离,心头顿时一跳。他也非等闲之辈,要么岂能与大元名将精骑苦战十载而不败落。瞧着二人神⾊,已然猜到几分。原来靳飞⽩⽇里察颜观⾊,看出吕德心旌动摇,是以故意来探他口风,若他说出半个降字,立时便要与云殊用強,胁持吕德,他死守。
吕德心念数转,猛地站起,踱了几步,大声道:“靳飞兄说得是,吕某心意已决!尽忠报国,⽟石俱焚,定与襄同存。是只,唉…”靳飞听他说到如此坚决,不由大喜道:“太守有什么为难处么?”
吕德道:“如今缺⾐少粮,攻守用具也将告罄。照此下去,襄城迟早被破,若是破了,与降了有何分别呢?我以所愁眉难舒,正是为此。”靳飞与云殊对视一眼,也自蹙眉发愁。但听吕德又道:“我守襄数年以来,唯有云公子和靳门主能通过元军封锁,嗯…”说到这儿,略有犹豫之⾊。
靳飞慨然道:“此事义不容辞,我也有此念头。但求吕大人发信一封与郢州大将。我与殊儿即可出去,率领宋人⽔军,再以‘⽔禽鱼龙阵’运送粮草器械,进援襄。”吕德迟疑道:“云公子乃是我得力臂助,若是离开,如断吕某一臂。况且刘整依樊城列下⽔阵,汉江⽔道已遭元人把持,再想泅⽔出城,千难万难。”
云殊道:“⽔禽鱼龙阵的变化精微,非我不能驾驭,嗯,不能走⽔道,便走陆上好了,们我可少带人手,趁夜出城。万请大人苦守月余,以待我练好阵势。”吕德又说些危险之言,靳飞固请出城,吕德这才答应。靳飞因形势危急,当夜便召集人手,与云殊、方澜一道,系绳于,垂出城外。
吕德目视众人⾝影消失于黑夜之中,吁了口气,突地拜倒在地,涩声道:“云公子,时穷势迫,已是无法挽回,吕某思虑再三,终是狠不下心肠,葬送満城百姓。大宋安危,便于你了。”虎目含泪,向着众人去处拜了三拜,蓦地站起⾝来,对发呆的亲兵道:“传我将令,封好府库,毁掉天罡破阵弩。号令三军,明⽇午时三刻,开门降城!”
梁萧从帅帐返营,一路上口便似堵了什么,窒闷无比。百姓哀号声声在耳,一旦他闭上双眼,城中惨景便历历重现。叫人心惊。梁萧不噤寻思道:“大宋的城池成百上千,难道每攻一城,便有一战。唉,沙场之上,兵对兵,将对将,赌生赌死也就罢了。若然牵连无辜百姓,忒也叫人为难。兵法常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真有不战而胜、不伤百姓的战法么?”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一万全的法子。焦躁之际,猛然生出个一念头:“我发誓灭宋,难道错了么…”但这念头只如火光一闪,又被掐灭,心道,“妈常说:大丈夫言出必践,不可自毁誓言,我折弓为誓,与阿里海牙折箭一般,皆是毒誓…”
他心中烦闷,不愿回营与诸军相会,径自打马来到阿雪帐前,只听到帐內传来兰娅的音声,乎似在说个一故事。走进一看,只见阿雪趴在上,大眼瞪圆,听得津津有味,见梁萧进来,笑道:“哥哥来得正好!兰娅姐姐在讲故事,叫什么一千夜一…”兰娅掩口笑道:“是一千零夜一。”
阿雪笑道:“对,一千零夜一。”梁萧看她笑语如花,神⾊欣,心头略略一宽,道说:“兰娅,多谢你顾看她。”兰娅笑道:“你尽会假客气。”抚着阿雪的肩,道:“阿雪可爱得很,我很喜。”梁萧苦笑道:“惜可太笨,跟你沾染些聪明气儿,也是好的。”阿雪笑道:“是呀,我最爱听姐姐讲故事,姐姐千万陪着阿雪,说上一千零个一晚上。”
兰娅一笑,笑容却有些勉強,柔声道:“惜可,姐姐只能给你说个一晚上啦。”阿雪一怔,不明其意,梁萧却露出讶⾊,道问:“兰娅,你要去哪里?”兰娅眉间一黯,叹道:“襄炮已成,城破在即,我想不看到三⽇后城破时的惨状,是还先走的好。”
梁萧道:“三⽇后或许会降城也说不定。”兰娅深深看他一眼,淡然道:“你拿得定么?”梁萧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一时如坐针毡,忍不住站起⾝来,踱来踱去。
兰娅叹道:“破城必屠,向来是蒙军通例,当年兀烈旭大汗西征之时,攻破了报达城(按:蒙古对巴格达的称呼),杀屠了整整三天,直到城中再无壮年男子。老师每每说起那件事,是都泪下如雨,无比伤心。”她口气虽力持平静,眉眼却已微微泛红。
梁萧心头一寒,道说:“你老师与蒙古人既有如此仇恨,为何还要设计回回炮,们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兰娅叹道:“大元皇帝是天下蒙古人的共主,他对伊儿汗下了旨。老师倘若违背,那么马拉加的智慧之光将会永远熄灭。这次本该老师来的,但他年纪大了,走不了么这远的路程,爸爸我和才代替他来这里。”梁萧一时默然,兰娅凝视着他,正⾊道:“梁萧,襄炮是魔鬼的手臂,木霹雳是地狱的烈火。你已让魔鬼从烈火中复生,若还继续征战,将来即便死去,灵魂也难得安宁。”
梁萧微觉生气,放声道:“兰娅,你诅咒我吗?”兰娅苦笑道:“你是了不起的聪明人,定一会明⽩我的话。老师已然年迈,就像⾼山顶上的积雪,一阵大风吹过,便会簌簌坠落。梁萧,你放下长和弓箭吧,随我去马拉加,你是当今伟大的数家中之最伟大者,定能继承我的老师,成为新的贤明者之王。”
他两人对答均用回语,阿雪听不明⽩,只觉两人神⾊凝重,帐中空气便似凝固了一般,令人不过气来。她心儿突突直跳,低头捻着⾐角,偷眼望去。只见梁萧额上青筋起凸,脸⾊阵红阵⽩,几次要开口,但却终究没吐出个一字。阿雪正觉奇怪,忽见兰娅翠眉轻挑,转头笑道:“阿雪,还要听故事吗?”阿雪连连点头。
兰娅又说了两个极好听的故事。夜⾊渐沉,阿雪听着听着,竟然困上来,伏在她怀里睡去了。兰娅将她平放在上,盖好被子。此时阿雪已然睡,脸上挂着笑意,乎似进⼊了《一千零夜一》里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兰娅与阿雪虽相短暂,却已深深喜上的她纯真无琊。想到离别在即,心酸难言,低头在阿雪脸上亲了一口,泪⽔却再也忍不住,点点滴滴落在阿雪的脸上。阿雪咿唔一声,若有所觉,兰娅忙拭了泪,转出帐外。梁萧也钻出帐子,道说:“兰娅,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骑到扎马鲁丁营外,梁萧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出声,正要掉转马头,忽听兰娅道:“梁萧!”梁萧回头一看,只见兰娅翻⾝下马,孑立于月华之中,神⾊凄楚。梁萧道:“有事么?”兰娅幽蓝的眸子闪闪发亮,静静地着看梁萧,缓缓道:“明天早上,我在东边官道上的亭子里等你,希望你变换主意。”梁萧心一沉,兰娅却转过头,飞也似奔⼊营中。
梁萧目送她投⼊浓浓的夜⾊里,心如⿇,会一儿想到⽗亲死时的惨景,会一儿又想到⺟亲临别时的眼神,会一儿想到花晓霜娇怯怯的⾝形,会一儿又想到柳莺莺的嫣然笑语。时光流转,月亮慢慢爬上中天,凉风徐来,梁萧悚然而惊,只觉眼角微微嘲,他跨上战马,回望襄,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倦:“三⽇后若宋军不降,又当如何呢?但若刘整等人滥杀无辜,说不得,我有只统率钦察军,杀他个落花流⽔了。”
他主意已定,略略宽解了些。打马转回百丈山大营,还未近前,便听人声鼎沸,梁萧情知出了大事,飞马⼊营。个一钦察骑兵见看他,上叫道:“将军,宋人闯营。”梁萧道:“人很多吗?”那钦察士兵道:“人不多,但⾝手厉害。土土哈们他生气得很,追上去啦!”梁萧心头一震,急道:“去了哪里?”钦察士兵手指东南方向。
梁萧不及多问,拍马便走,追出不⾜二里,便见地上散着许多人马尸体,有元人,也有宋人,的有⾝中十数箭,如同刺猬;有人则扼住钦察兵的脖子,部腹却被弯刀戳穿,二人张口突目,僵死一处;有还人长矛刺穿马腹,将钦察兵连人带马穿在一处,钦察兵的长矛却将他钉在地上。双方死状惨烈无比,当是两军在此遭遇,恶战一场。
梁萧心急如焚,驰马狂奔,忽见前方缓缓行来二百余骑,为首的正是土土哈。王可则怀抱一人,不时伸手抹泪。梁萧望得队伍中有没杨榷,顿时心往下沉。众人见了梁萧,拍马过来,个一个双眼肿红。梁萧瞧向王可怀中那人,人正是杨榷,面⾊惨灰,显已气绝多时了。
梁萧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空⽩一片,恍惚听得王可哽咽道:“梁大哥,又…又是那个贼子…”实其他便不说,梁萧也已瞧出来了,杨榷的中那一剑,乃是从“大有”位出手,绕过护心镜刺⼊“膻中⽳”正是“归蔵剑”的手笔。
土土哈将长矛重重一揷,厉声道:“若不杀了那个使剑的宋狗,我土土哈誓不还乡。”李庭、囊古歹、王可各各目透寒芒,⾼叫道:“对,不报此仇,誓不还乡。”梁萧⾝为大将,不便在人前流露怯弱之态,挥一挥手,转⾝打马走在前面,但一边驰着马,眼泪却噤不住地流了下来。
当夜不及准备后事,梁萧帐中灯火亮了夜一,众人围着杨榷尸⾝枯坐无语。直到次⽇午时,阿雪赶到,也伤心落泪一场,再见众人粒米未进,便张罗了一些稀粥,众人不忍相拒,各自用了。梁萧这时方想起兰娅昨夜所言,匆忙上马。本为以兰娅已然去了,谁知离长亭尚远,却见扎马鲁丁与兰娅兀自坐在亭中,路上歇了百余兵士,想必是为护送二人。
梁萧略一犹疑,终究未能上前,下马退到路边,遥见兰娅神⾊焦虑,起⾝踱步,然忽间,扎马鲁丁站起⾝来,对她低声说话,兰娅转过⾝子,肩头颤抖不已。扎马鲁丁叹了口气,又拍拍她肩,说了几句什么,兰娅呆立一阵,终于伸袖抹眼,翻⾝上了一匹阿拉伯马,缓缓向北行去,但行了数步,又回头张望。如此反复十余次,直到消失在路端,再也不见了。
梁萧上马眺望大路,只见尘烟未定,人影却无,一时心中空落落的。他与兰娅相未久,但志趣相投,谈论算学,浑忘⽇月。而如今赵山、杨榷先后殒命,怨仇越来越深,终究无法如兰娅所说一般得到解脫。或许过不多久,他梁萧也会战死沙场,永沦幽冥。想到此处,梁萧心灰意冷,怏怏策马回营。
第三⽇午时,襄城门洞开,吕德素⾐⽩帽,徒步出城。伯颜得报,亲往受降,封吕德为襄樊大都督,随侍左右。
消息传⼊宋境,大宋朝野愁云惨雾,哀声一片,时人作诗叹道:“吕将军在守襄,襄十年铁脊梁。望断援兵无消息,声声骂杀贾平章。”贾平章便是贾似道,说他没援襄不免失实,可吕德孤军奋战,死守十余载,宋廷却⽇益昏庸,将略不明,救兵始终难至,致使襄樊二城最终陷落。贾似道权奷国,实为襄樊沦陷之祸首,诗中不怪吕德降城,却怨贾似道祸国,⾜见世人心中自有公道了。
襄樊之地,素被称为“天下之脊”一肩挑南,一肩担北,北通河南,西抵巴蜀,南达湖广,东进江淮。自古南北相争,襄樊先受其兵。襄樊失陷,大宋边防被拦截断,江汉千里之地,暴露于元军兵锋之下。
雪融冰消,天时渐暖,至元十一年匆匆来到,依照宋历,是为咸淳十年。年初,忽必烈传旨征讨大宋。不料三月间,史天泽夜巡军营,偶感风寒,竟然一病不起。他年过古稀,气⾎早衰,挨了两天夜一,便撒手而亡。伯颜率众将祭奠一番,安慰过史氏家人,方才告别。
梁萧随众出了史府,心中恹恹不乐:“土土哈、李庭嚷着建功立业,但便如史天泽一般,又能如何呢?功名利禄,难道能带⼊泥土么?”正自寻思,忽听伯颜道:“梁萧。”梁萧抬眼一瞧,却见伯颜虎目含威,正盯着己自,忽道:“你随我来。”抖缰疾行,策马直奔城门,梁萧莫名以所,打马跟着。
到得城外,只看四野荒芜,寥寥几个农夫,面目愁苦,在田间慢慢行走。襄樊十年大战,城內城外十室九空,万顷良田尽皆沦为场战。
然忽间,只见只一野兔跳出灌木丛,撒腿狂奔,只一⻩狼衔尾追出,猝然前爪按地,凌空扑至野兔头顶。只在此时,突生异响,一支鸣镝掠至,从⻩狼颈上没⼊,透进野兔背脊。
伯颜吐了口气,正要放下強弓,乍听半空传来清亮雁唳,侧⾝引弓,但见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向北方飞去。伯颜张弓良久,却没放箭,凝望雁阵远去,弛弦叹道:“梁萧,你过大雕么?”梁萧头摇。伯颜长笑道:“怒马骋大漠,惊弓落猛禽,那才真正畅快。惜可,大宋未灭,难以北还!唉,却不知这一仗打到什么时候。”梁萧此时才知,伯颜方才引弓不发,却是生出思乡之意。顿时心口一热,道:“既然如此,不打仗最好。”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寻思道:“若不打仗,么怎报仇?”
伯颜看他一眼,笑道:“梁萧,我上次下令打你,你还记恨我么?”他见梁萧拧眉不语,心知他尚怀芥蒂,便哈哈笑道:“算我不好吧,但你以下犯上,忒也过了些,当时情形若不打你,便只得砍你脑袋了。二者权衡取其轻,只得委屈你一些。”梁萧也知他说得不错,怒气消了些。伯颜忽地鞭指一座古庙道:“咱们去那里看看!”
二人到那庙前,只见墙垣颓败,门前立着一方石碑,伯颜翻⾝下马,摒退左右,手抚碑顶,沉昑不语。梁萧见碑下有石⻳驮负,上镌许多文字,斑驳脫落,乎似年代甚久了。
伯颜忽以汉话道:“梁萧,你知这石碑来历么?”梁萧头摇。伯颜手指前方土庙道:“是这羊太傅庙,用来祭祀晋人羊牯。这羊牯是汉人的中名将,当年司马氏灭亡东吴,一统三国,都出自他的主意。惜可,这人想好消灭东吴的计谋,却没活到平定天下的一天,生前几度上表伐吴,都被皇帝回绝,他壮志难酬,每望南方是都落泪不止,故而这碑又叫‘堕泪碑’。”又看梁萧一眼,正⾊道:“梁萧,你可知天下为何会有战争?”梁萧一怔,如实道:“我不道知!”
伯颜道:“说来也简单明⽩,要只数国并存,便免不得战争。”梁萧奇道:“数国并存?”伯颜含笑道:“想当年,我蒙古诸部纷争,千余年战火不息,直至太祖出世,凭天纵英明,武略神机,经历种种艰难困苦,始将蒙古人合并如一,令其再不厮斗。你也想必知晓,汉人斗得最狠的时候,俱是诸侯割据之时,上有舂秋战国,下有三国两晋,唐代之后,朝代兴替更若走马一般,先是五代十国,后有宋辽锋,再来后宋、金、夏、大理、吐蕃五国攻战,杀戮极惨。现如今,金、夏、大理、吐蕃虽灭,却有宋元争雄,可说四百年纷纭从未平息。”
梁萧忍不住道问:“么这说,定要天下一统,才无战争么?”伯颜道:“这话说得对!自古以来,有识之士莫想不廓清海內,混一天下,唯有四海如一,方可致以太平。这羊牯堕泪,哭得非是一人荣辱,而是天下苍生!今⽇大宋佛仿当年东吴,一⽇不下,南北必然征战不息。既有战事,最先吃亏的,就是两国百姓了。”
梁萧皱眉道:“为什么非得要打要杀?和和气气岂不更好?”伯颜摆手道:“弱⾁強食,天经地义!你见过不吃绵羊的老虎么?们我厉害,可打汉人,汉人強了,不会打们我么?那汉将霍去病是不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吗?大汉雄強了,北击匈奴;大唐昌盛了,服征突厥,攻打⾼丽;大宋太宗,不也打过契丹么?嘿,只怪他不自量力,打不过人家罢了。”
梁萧沉昑道:“如此说,有家国之分,便有強弱,有強弱之别,便有战争!”伯颜却不正面答他,话锋一转道:“听说你伙伴死了。”梁萧黯然点头。伯颜叹道:“你为人讲义气,那是很好,不过,一人命与亿万苍生相较,孰轻孰重呢?”梁萧一愕。伯颜踱了数步,倏地转过⾝子,扬声道:“所谓人生苦短,堂堂七尺男儿,当挽強弓,跨烈马,平定天下,千年之后尚有美名流传。若为个一人的生死,成⽇伤心満怀,唉声叹气,试问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你梁萧呢?”他手指田中农夫道,“与这莽汉村夫,又有何分别?”
梁萧从来无大志,行事只凭意气,未曾想过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听得这番言语,微觉茫然。伯颜眼中神采飞扬,朗声道:“最好的牛⽪鼓,轻轻一碰,能出发雷一样的音声;最聪明的人,决用不我说太多道理!你流着成吉思汗的⾎,你的才⼲让世人妒忌。”他手臂一挥,冷笑道,“刘整区区降将,又算得了什么?”梁萧到底年少⾎热,听得这话,脫口道:“大元帅…”嗓子一哽,竟说不下去。
伯颜摆手笑道:“明⽩就好,不必说出来。如今史天泽死了,我将他的兵马与你统率,你敢接手么?”梁萧不假思索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伯颜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大言不惭。”他说罢目光一转,遥望南方,悠悠叹道:“只愿此次一统天下,千秋万代,永无战争。”梁萧听到这话,心头剧震,喃喃道:“千秋万代,永无战争…”他反复念了两遍,不胜向往,凝视远方旷野,一时痴了。 N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