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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何惧群魔唯奋战 却嗟知己最
 杨华一举击败四僧,旁边观战的四道。五官无不大骇。

 混元子喝彩道:“好剑法,咱们比划比划!”长剑出鞘,剑尖嗡嗡作响,显见功力甚是纯。他挽了一个剑花,说道:“我们武当青城四友,进则同进,退则同退,你可别说我们以众凌寡。”

 杨华喝道:“别罗唆,看剑!”混元子是个剑术名家,一看杨华使的似是“玄鸟划砂”的招式,不觉有点诧异:“这种普通的招式,怎的他使出来竟然还有破绽?”但在白刃相接之际,岂能容他仔细推敲?当下长剑一圈,使出一招“风卷沙”正是‮解破‬“玄鸟划砂”的武当派绝招!

 哪知杨华这招“玄鸟划砂”似是而非,倏然间剑尖斜指?已是从混元子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混元子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这是什么剑法?”幸亏他的剑术亦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迅即回剑防身,已是变为“横江截斗”杨华剑光过处,把他的衣袖削了一幅。

 混元子面红耳热,说道:“当真英雄出在少年,佩服,佩服,尊师是谁?”要知他是武当派第二代的成名人物,辈份甚高,输了一招,不能不说几句门面话,以见他的气度来待他的‮份身‬。

 杨华哈哈一笑,说道:“我的师父可是说不得的,说出来吓坏了你!”

 混元子哼了一声道:“大不了是那一派的掌门,你可知道当今各大剑派的掌门,十九也不过是和我平辈论!”

 杨华笑道:“你当真要我说?好,那我就老实告诉你,我的师父是三百年前的大侠张丹枫,比你们武当派的掌门人最少也要高出十七八辈,我这剑法就是他老人家传授的无名剑法!”

 杨华说的本是丝毫不假,混元子只当他存心戏弄,大怒喝道:“你这小子居然敢消道我!”把手一挥,“四道”一拥而上,两面夹攻。

 杨华笑道:“对啦!并肩子齐上,省得我多费工夫。”笑声中一招“夜战八方”剑光霍霍,四面展开。哪知混元子这次早有准备,与师弟并肩一立,双剑叉,剑法严谨异常,杨华竟是攻不进去。另外两个青城派的道士则与杨华游斗,剑法奇异飘忽。杨华要胜他们不难,但混元子和他师弟却是十分难斗,当守则守,当攻则攻,不容杨华各个击破。“五官”之首的邓中艾喝彩道:“武当派的九宫八卦剑法当真是无懈可击,令我们大开眼界!”

 杨华霍然一省,想起三师父丹丘生曾与他谈论中原四大剑派的剑术,四大剑派,各有所长,若论绵密,首推武当。尤其武当派的“九宫八卦剑阵”泼水不入,最为无懈可击。“九宫八卦剑阵”本来是要九个弟子排成剑阵的,后来武当派的掌门人雷震子和师弟黄石道人潜心研究,只要本门武学练到一境界,两个人就可布成这个剑阵。

 杨华心里想道:“这两个贼道居然能布成武当剑阵,我要破他。可得多用心思了。”但饶是杨华业已领悟好几种上乘的剑法,“无名剑法”亦能随意创新,无奈混元子师兄弟双剑合壁布成“剑阵”确实是毫无破绽可寻,他们又有两个青城派的高手相助,剑阵的威力更是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杨华想要保持不败都很难,如何能破它?

 斗了片刻,杨华频频遭险招,心头烦躁,险些被青城派的一名道士刺着,幸亏他闪避的快,对方的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肩头削过。混元子喝道:“好小子,念在你的剑术练到这个境界也很不容易,趁早投降吧,我不杀你!”

 杨华喝道:“放你的!”挥剑格开混元子的长剑,蓦地想起“我怎的又把目中有敌心中无敌的教导忘了?”沉住了气斗了十几招。又再想起张丹枫所传的“玄功要诀”中有句话说:“不待敌人之可胜而求胜,方是上乘武学。”杨华脑海中灵光一闪,欢喜得几乎要叫了出来,心道:“对了,他没有破绽,我给他制造破绽!”用哪一种打法,方能最有效的给敌人制造破绽呢?

 杨华想了一想,只有把孟家的快刀化到剑法上来,方最有效。但是“我怎能用仇人的刀法呢?”略一迟疑,混元子唰的一剑刺来。剑尖刺破他的衣裳,几乎伤及他的手臂。

 杨华咬了咬牙,想道:“孟元超虽然为人卑鄙,那也只是他的私德有亏,从大处来说,他总还是个抗清的义士,我用他的刀法来杀清廷鹰犬有何不可?”

 心念一动,快剑立发。既凌厉,又迅捷,在敌人刺出一剑的时间之中,他就能刺出六七剑。不过混元子师兄弟的九宫八卦剑法把门户闭得十分严密,急切之间杨华还是难以破它。但那两个青城派的道士却是不敢迫近他了。

 杨华越打越快,打到后来,简直是什么招数全用不上了。他是以无名剑法的髓混和在孟家的快刀刀法之中,既无招数,甚至连腾挪变化都用不着,一刀快似一刀,但听得叮叮铛铛的鸣金戛玉之声,宛似同时击打十面金鼓。

 杨华快剑展开,得心应手,从所未有,要知他业已领悟上乘武学,敌手越强,就越发出他的功夫,显出他的奥妙,只见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越打越快、到了后来,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在这快斗之际,他看似随意出招,每一招却都是自自然然的攻守兼备。不求守而自守,不穷攻却猛攻。混元子等人只觉剑光飘瞥,耀眼生撷,好似杨华的剑尖就在他们的面门划来划去。杨华随意挥洒的无名剑招,竟使得敌方每个人都以为杨华是在专门对付自己。

 剧斗中,杨华一声大喝,把孟家快刀中的“夜战八方藏刀式”化到剑法上来,以右足足尖为轴,闪电般的转了一个圈子。只这么一转,剑尖已是向着敌方四人点了一点,剑点所落之处,不是咽喉,就是脑门各个人身的要害之处,他在一招之内,同时攻击四个强敌的要害,其快可想而知!

 果然不出扬华所料,本来是无懈可击的武当派剑法也给他的快剑迫出破绽来了,杨华喝声“着!”唰的一剑,刺着了混元子的师弟,剑尖刺破他的虎口,令他的长剑立即坠地!混元子慌忙横剑一封,防他续施杀手。

 杨华知混元子本领最高,不想和他纠,剑尖一点,蜻蜒点水般的一掠即过。但在混元子眼中看来,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招,却是十分厉害的杀手。混元子自顾不暇,焉敢追击?

 那两个青城派的道士从两侧攻来,分进合击,剑招既奇诡又狠辣。哪料杨华快得更是难以形容,刚从混元子身边掠过,剑锋倏的一转,已是着左边那个道士的长剑。力贯剑尖,只轻轻一绞,那道士的长剑不由自己的跟着他转,只听得“铛”的一声,那柄长剑被他绞得手飞出,刚好碰着右边那个道士刺来的长剑,两柄剑同时坠地,混元子独木难支,不退也得退了。

 “五官”之首的邓中文喝道:“好小子,休得猖狂,我来会你!”他使的是一对判官笔,只有二尺四寸,比普通的判官笔短得多。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能够使用这种短判官笔的人,不问可知,自是擅于点的高手。

 果然杨华的青钢剑尚未削着他的笔尖,他一个回身拗步,左手判官笔倏地伸出,已是点向杨华的右肩井。这一招双方互抢攻势,当真是凶险之极!

 杨华的剑招快了半分,按说是可以先刺着他,但当前的形势,却是对杨华不利。

 要知杨华乃是以一敌五,并非单打独斗。此时全大福的快刀和那姓马的青铜锏正在向他打来,另外两个军官亦已杀到。邓中艾的点手法又狠又准,杨华的剑招虽快半分,相差不过毫厘,纵然能够把他刺伤,肩井亦将给他点着。高手所争,就是相差毫厘的瞬息之机。杨华在群敌围攻之下,岂能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杨华身形一斜,全大幅的快刀劈了个空。反手一剑,再把青铜锏开。在身形倾斜之际,脚踏醉八仙步法,左手同时伸出,一托邓中艾的肘尖,避实击虚,把邓中文的点恶招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杨华已是从钢刀铜锏铁笔的夹攻之下出身来,一个转身上了在他背后攻来的两个军官。

 这两个军官一个挥舞三节,噼啪有声;一个却是双手空空,并无兵器。杨华志在速战速决,必须先击破最弱的一种。当下手起剑落,便斩那个手中并无兵器的军官。

 战略本来不错,可惜判断稍有错误。那个军官,只凭一双掌,便敢上的应敌,可知并非“最弱的一环”恰恰相反,他是在“五官”之中,武功仅次于邓中艾的高手。于七十二招大擒拿手法,应变最快。

 杨华一剑斩下,用的是孟家刀法中的“独劈华山”势捷力沉,但美中不足的却是由于他把长剑当作大刀来用,稍欠轻灵。这也是杨华料敌不足之故。眼看剑锋就要削上那人的手腕,不料那人变招比杨华更快,双指一钳,竟然钳着了杨华的剑柄。另一个军官见同伴得手,心中大喜,三节一抖,登时就朝杨华的天灵轰砸下。

 不过,他也是欢喜的太快了。杨华早已妙悟上乘武学,懂得随机应变的道理,骤然遇险,不假思索的也立即变招,变得比那个精通擒拿手法的军官还更为奇诡!

 只见白光一闪,杨华突然把手中的长剑抛开,那人的功力略逊杨华,接不下来,只好松手。杨华双掌击出,“蓬”的一声,打着他的膛。登时把他打得口鲜血,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杨华一跃而起,刚好接着落下来的长剑,不待脚尖点地,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顺势就斩下来。这个军官可没有空手入白刃的本领了,三节给他当中斩断,杨华剑锋一,“噗”的一声,刺入他的口。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间连毙两敌,邓中艾等人方始迫上,三面合围。

 杨华少了两个敌人,唰唰两剑,左刺全大福,右刺那个姓马的军官。全大幅是给他打怕了的,慌忙闪避。邓中艾心里骂道:“脓包!”双笔一振,一招“横架金梁”挡住杨华长剑。姓马那个军官舞起青铜锏朝他后心就碰。

 青铜锏还未触及杨华,杨华陡地倒在地上。那军官不觉一呆,莫名其妙。邓中艾双剑刺空,提足要踩杨华。只听得全大福一声惨呼,双脚已被滚在地上的杨华削断。杨华用的是刀法中的“地堂刀”全大福与杨牧狼狈为,杨华也最恨他,砍断他的双脚,方始消了中一口恶气。

 说时迟,那时快,杨华已是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起来。长剑随着他跃起之势反手刺出,喝道:“你和姓全的是好朋友,陪他去吧!”那姓马的军官魂飞魄散,只道杨华也要斩他的双脚,拔足而逃。可是他跑得再快,却不及杨华出剑之快,剑光过处,只听得一声惨呼,这次是那个姓马的军官,给杨华一剑削掉了他的一条臂膊。

 五个军官,两死两重伤,没有受伤的只有一个邓中艾,败得可是比“四僧”、“四道”更惨了。邓中艾又惊又怒,喝道:“大伙儿齐上,这小子胆敢拒捕杀官,咱们还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杨华纵声笑道:“我早叫你们并肩子上了,谁叫你们不听我的说话。”

 他虽然豪气干云,但以寡敌众,敌手又都不是泛泛之辈,可还当真不易应付。

 “五官”虽然只剩一人,“四僧”、“四道”尚未如何损伤、混元子的师弟伤得最重,也不过是右手的轻伤,左手还能使剑。邓中艾加上四僧四道,总共也有九人之多,论本领,单打独斗,或许不及杨华,相差也是有限。杨华只应付他们三人联手,已是为难,何况他们另外还有六名高手相助,何况,混元子和他的师弟也还能使出毫无破绽的剑阵?杨华要同时应付这许多高手,又怎能还像刚才那样轻易的击破他们的剑阵。

 片刻之间,杨华已是被困核心。九个敌人,三重围困,把杨华围得无隙可钻。最内层的是邓中艾和混元子师兄弟,攻守配合,严密非常。天泰上人和两个藏僧把九环锡杖挥舞得接成一个圈圈,防他突围。最外层还有两个剑法奇诡的青城派道士和一个藩僧着阵脚!

 杨华被困核心,气力渐渐不加。幸而邓中艾等人对他神妙莫测的剑招也都还有些顾忌,他们以为胜券在握,自是不愿太过冒险进招,故此杨华还能勉强支持。这些人打定了主意,只待耗尽杨华气力,那时何愁不能将他擒获?

 正在吃紧,忽听得邓中艾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杨华把眼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来得极快,看清楚了,原来正是那个刚才打了他一记耳光的美少年。

 邓中艾猜不透他的来历,见他年纪轻轻,也不放在心上,想道:莫非是大营里新来的小军官,今天轮到他下乡巡查!”驻扎小金川的清军大营,由于防地乃是新收复的“匪区”是以每天都要派出若干干探,到四乡巡视,侦查“余匪”这些干探多半由职位较低的军官充当,穿的当然也是便服了。邓中艾料想敌人决不会这样大胆,胆敢独自来救杨华;但一个小军官料想也没多大本领,用不着他来帮忙,是以喝他“站住”

 杨华知道这人本领甚高,但也猜不透他的来意。心里想道:“他已经知道我的仇人是盂元超,刚刚他还打了我一记耳光,料想他是不会帮我忙了。最多是袖手旁观,让我和清廷的鹰爪斗个两败俱伤吧!”

 岂知双方都没有料中,那美少年并没“站住”反而来得更加快了。只见他身形一晃,疾如鹰晕穿林,眨眼之间,已是闯进最外一层的包围圈。藏僧喝道:“你这小子,也太不知自量,这里有你手的地方吗?”那美少年冷冷说道:“是吗?”话犹未了,只听得“唰”的一声,手上已是拿了一条软鞭,霍地向那藏僧扫去。

 藏僧武功不弱,虽是出其不意,百忙中也还能够挥杖抵挡,但仍是迟了半步,只觉虎口一麻,那美少年喝道:“你给我滚开!”说时迟,那时快,藏僧手中的九环锡杖已是给他的软鞭卷去,这个水牛般身躯的藏僧跌了个仰八叉!

 与那藏僧同在外圈的两个青城派道士这才知道来人乃是劲敌,连忙出身来,联剑攻击这个少年。齐声喝道:“好小子,你要来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吧!”

 那美少年又是一声冷冷地说道:“是吗?”突然把软鞭卷住锡杖往前一送,这条九环锡杖有一丈多长,给他用劲飞来,那两个道士怎躲得开?只听得“铛”的一声响,左面道士的长剑已是给锡杖碰落,右面那个道士本领较高,慌忙一矮身躯,平剑一挑,把锡杖拨转一个方向。

 这两个青城派道士以剑法奇诡见长,想不到未能施展,就给对方用这个“蛮来”的打法破了。其中一个长剑坠地,双剑合壁已使不成。美少年得理不饶人,挥鞭如风,僻噼连声,失了长剑那道土给他打得脸上添了两道血痕。还有兵刃那个道士吃亏更大,膝盖的骨头打碎,疼痛难当,虽然还有兵刃,也只能骨碌碌的和衣滚下山坡去了。他是恐怕自己一足已跛,若不趁早逃跑,待会儿要跑也来不及。

 那条九环锡杖转了一个方向,余势未衰,向中间一圈飞去。“四僧”之首的天泰上人把禅杖一立,一招“举火天”将飞来的九环锡杖得飞上半天,九个铜环在半空中叮叮铛铛的响个不停,直飞出十数丈外,方始跌落山谷。

 美少年想道:“这个番僧倒是不可轻敌。”身形飘闪,宛似水蛇游走,说时迟,那时快,又已抢中层的围圈。手起鞭落,向左面一个喇嘛打去,那喇嘛连忙移身换步,踏乾门,转坎位,避招进招,美少年鞭如电闪,倏地一转,又向右面那个喇嘛打去,那喇嘛也是连忙移身换位,踏龚门,转离位,避招进招。

 只听得一片震耳聋的金铁鸣之声,两九环锡杖碰个正着,两个喇嘛也撞个正着,骨碌碌的都滚下了山坡!原来美少年年纪虽然很轻,却也和杨华一样,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看出两个喇嘛的步法,算准了打向他们的一鞭,他们必须如此闪避,恰好就要撞个正着。

 天泰上人大怒喝道:“好小子,胆敢伤我门下!”美少年笑道:“我还要伤你呢,你瞧着吧!”使出软鞭鞭法中的一招“关折柳”软鞭打成一个圈圈,向天泰上人的颈项便套。天泰上人喝道:“好小子,欺我太甚!”禅杖舞得呼呼风响,软鞭给他开,竟是落不下来。不过软鞭轻不受力,天泰上人耗了许多气力,却是仅能自保。”

 杨华少了两层包围,仅需对付内圈的三个高手,虽还未能取胜,却是可以挥洒自如了。他唰的一剑,把邓中艾退一步,腾出手来,一记劈空掌向天泰上人打去。虽然是在苦斗之后,这记劈空掌也打得天泰上人脚步踉跄。美少年身手何等快捷,乘隙即进,软鞭卷着他的带,喝声“去!”借力使力,竟然把他扯上半空,一抖软鞭,把他抛下山坡!

 此时只剩下内圈的三个高手,邓中艾挥舞双笔,抵挡他的软鞭。论‮实真‬的本领,邓中艾还要稍胜于他,不过他却是失声夺人,令得邓中艾不能不微有些怯意。

 邓中艾欺近身来,美少年的软鞭几乎给他的双笔夹住。美少年喝道:“你会点,难道我就不会?”软鞭倏的从双笔出,抖得笔直,点向他胁下的“渊腋”邓中艾大喝道:“好,我就和你比比点的劝夫!”他是一等一的点高手,左笔一拨鞭梢,右笔已是指向美少年口的“腿矾

 美少年喝道:“武功不拘一格,只是擅长一门,焉能算是高手?”身形游走;软鞭卷地扫来,忽而屈曲如环,忽而伸直如笔。十数招中,已是变换了好几种打法。他的软鞭不但鞭法奇诡,还可以当作判官笔使,当作小花使,使出的招数,出是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邓中艾喝道:“不是高手,也能赢你!”话虽如此。但见美少年的软鞭矫若游蛇,神妙莫测,心中已是不微有怯意,哪敢轻敌?

 剧斗中美少年使出“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唰、唰、唰,风声呼响,卷起一团鞭影,向邓中艾下三路扫来。邓中艾见他来势甚劲,不便硬接硬架,急急一提劲,身形平地拔起,跳起一丈多高,双笔下。”

 美少年正是要争这瞬息之机,摆邓中艾的斗。邓中艾双笔匝空,说时迟,那时快,美小年已是旋风似的从缺口扑出去,唰的一鞭,打那个正在和杨华恶斗的混元子。

 混元子是武当派的有数人物。焉能着他暗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大弯,斜柳。”疾的一塌身,手中长剑,已是使出“苏秦背剑”的招式,护身敌。

 鞭风剑影之中,只听得有个人一声惨呼,血满面,一只耳朵。竟然给美少年的软鞭扯了下来!受伤的是混元子的师弟。

 原来美少年仍然是用声东走西的打法,他情知混元子难于暗算,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混元子一塌身形,他的软鞭恰恰从混元子的背上卷过去,拿捏时间,不差毫厘,混元子固然没有给他打着,他的软鞭也避开了混元子的剑锋,疾卷过去,打了个圈圈,只一拉就扯断了混元子师弟的耳朵。

 美少年突击得手,冷冷说道:“你助我一掌,我报你一鞭,谁也不久谁的人情!”这话是对杨华说的。杨华刚才以一记劈空掌,助他打败天泰上人;如今他打了混元子师弟一鞭,也助杨华破了武当派的镇山剑法。美少年说了这几句话,一个转身刚好上了脚尖刚刚着地的混元子。

 他这几句话不但令得邓中艾感到有点奇怪,杨华也是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邓中艾奇怪的是,这美少年和杨华说话的口气,竟然像是外人,杨华则在心中苦笑:“原来你和我联手对敌,却还在心中恨我。你帮了我的大忙,却不许我帮你的小忙,这分明是不愿意把我当作朋友了。”

 以杨华的本领,本来就可以击破混元子师兄弟的“剑阵”加上了美少年助他的这一鞭之力,胜得自是更加快了。混元子的师弟被他扯掉一只耳朵虽然不是致命之伤却痛得他心神大,杨华的快剑已是攻破他们的防御,混元子的师弟转身就跑。

 杨华喝声“着!”唰的一剑,向混元子刺去。混元子横剑一封,使出十成内力,留与杨华一拼。哪知杨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身形微动,闪过对方剑锋,“啪”的一掌打下,劈着混元子的虎口,将他的长剑打落。只见白光一闪,混元子也是像他的师弟刚才一样,皿满面,掩面飞奔。原来他吃的亏比他的师弟更大,一只左眼已给杨华刺瞎。

 混元子师兄弟都已负伤而逃,邓中艾如何还敢恋战,当然也是跑了。

 “四僧、四道、五官”死的死,跑的跑,一场血雨腥风过后,山头重又归于宁静,只剩下杨华和那美少年两人。

 美少年冷冷地瞅着杨华,神情甚为奇怪。杨华纳剑入鞘,上前施札,说道:“小弟杨华,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请恕冒味,敢问高姓大名。”

 少年冷冷说道:“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通名道姓?”

 杨华碰了一个钉子,苦笑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总应该向你道谢的。”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吗?”

 杨华怔了一怔,说道:“不管你为了什么,你总是帮了我的大忙。”

 少年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曾经对这里的老百姓做过好事,我才不会帮你的忙呢?”

 杨华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只不过前两天帮了贺猎户一点小忙。但他们也帮了我的忙的。”

 美少年说道:“我们讲究恩怨分明,贺猎户是我的朋友,你救了他们夫,所以今天我来救你。这不是为了你,只不过是替他们报答你的恩惠,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的情。你不必谢我,我也用不着谢你了。”说罢转身就走。

 杨华快步超过他的前头,叫道:“兄台,且慢!”

 美少年俊目斜睨,冷冷说道:“你不许我走,是不是想要和我较量。

 杨华说道:“小弟哪有恩将仇报之理,只是想请兄台帮一个忙。”

 美少年眉头一皱,但却说道:“论理你救了贺猎户夫两人,我今帮你的忙似乎还未足相抵,不过,我和你并非一条路上的人,我也不能随便答应你。好,你先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

 杨华说道:“兄台可是义军中人?”

 美少年眉毛一扬,说道:“是又怎样?”

 杨毕说道:“小弟正是想要找义军,不知兄台可肯指点?”美少年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想要我告诉你义军藏在哪里?”

 杨华说道:“难道你还不能相信小弟不是鞑子爪牙?”

 美少年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死心未息,还想去杀孟元超?”

 杨华说道:“那是另一件事情…”话犹未了,美少年已是厉声喝道:“究竟是也不是?你先说个明白!”

 杨华不由得气往上冲,心里想道:“你不肯告诉我那也罢了,何必如此盛气凌人!”但转念一想,这个少年毕竟有恩于己,只有忍气声,说道:“不错,我和孟元超是有一段梁子,非得找他算帐不可!你若因此恼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找义军,决无坏意!你不相信,我也不敢求你帮忙了!”说罢便走。

 哪知这次美少年却追上来,喝道:“且慢”杨华负气说道:“有何指教?”美少年道:“你为什么要找义军?”杨华说道:“义军的冷、萧两位头领是家师好友。”

 美少年似是好奇心起,问道:“令师是谁?”

 杨华说道:“我有三个师父,大师父卜天雕已经死了,二师父段仇世,三师父丹丘生,他们一年前遭遇横祸,迄今未卜死生。二师父曾经和我说过,他和小金川的义军头领冷铁樵、萧志远两位大哥,情都还不错,叫我可以投奔他们。”这话不假,不过,段仇世在义军中最好的朋友还是孟元超,这个,杨华可是不便和他说了。

 美少年面色略见和缓,说道:“原来你是段仇世的弟子!这位前辈的名字,我倒是曾经听得人家说过。”

 杨华喜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美少年忽道:“段仇世是你师父,杨牧是你何人?”

 杨华想不到他单刀直入的便问这个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当下呆了一呆,涩声说道:“什么人都不是!”

 美少年道:“那你为什么放走了他?”

 杨华更是吃惊,心里想道:“难道他早已躲在这儿,偷听了我那不成材的爹爹和我所说的话?”

 美少年见他吃惊,甚为得意,接着说道:“你休想抵赖,我看见杨牧从这山上走下来,他的武功和你相差甚远,若不是你有心放走了他,他焉能跑掉?”

 杨华始松了口气,道:“不错,是我放走了他。我有难言之隐,你别迫我…”

 美少年冷笑道:“我才不稀罕知道你的事情呢!”但却忍不住又再问道:“你要杀孟元超也是有难言之隐么?”

 杨华咬牙说道:“不错,但这和义军并不相干!”

 一美少年高声说道:“你错了,你对百姓做过好事,是以我要帮你。但孟大侠做的好事更多,你怎能杀他?杨牧却是清廷鹰犬,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也不该善恶颠倒!”

 杨华给他说得心中一动,不过,他心头的结却又怎能这样容易解开?这刹那间,他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还是负气说道:“错了我也不能政变主意,最多在杀了孟元超之后,我陪他死掉!”

 美少年道:“那更错了!怎能同一天死掉两个有用的人。哼,枉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心却是如此狭窄!”

 杨华心如麻,不觉发了狂似地叫道:“你别管我行不行,你不懂,你不懂…”

 美少年说道:“好,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接着冷笑道:“你的武功虽然很高,谅你也杀不掉盂元超!我告诉你吧,他和义军一起,如今大概是在青海的柴达木深山之中,你自己去寻找他们吧。”

 杨华叫道:“你上哪儿?”

 美少年道:“你怕我向孟元超通风报讯吗?哼,你也太看轻孟大侠了,你以为他会怕你寻仇?”

 杨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给这少年打了一记耳光,又骂了一顿,但不知怎的,对他却是甚有好感。而这“好感”并非仅仅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

 美少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华喃喃说道:“我不想说了,说出来恐怕你对我更多误会。”原来他是想和这少年结伴同行。这少年既然是义军中人,他在小金川的事情办妥之后,想必也会回到义军所在的地方。但想到这少年对自己误会甚深,而自己又难于解释,他焉能答应和自己结伴同行?是以杨华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话到口边,强自咽下。

 美少年好奇心起,眼睛望着杨华,说道:“说来听听,也是无妨。我不怪你就是。”

 杨华暗自嘲笑自己一时的冲动,想道:“他正在恼恨我与孟元超作对,我还要求他带我到孟元超所在的地方,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我真是太幼稚了。他不骂我一顿才怪。骂不打紧,只怕他还要误会是安有什么坏心肠呢!”

 美少年说道:“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扭扭捏捏,倒像个大姑娘似的,爽快快地说吧。”

 杨华给他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当下,低下了头,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坏心思,只,只不过想和你个朋友。”

 美少年忽地脸上一红,说道:“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杨华说道:“因为你对我好。”

 美少年板起脸孔,说道:“我早和你说清楚了,我是为了贺猎户夫救你的,谁对你好了?”

 杨华说道:“我知道。不过我也并非仅仅因为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才觉得你对我好。”

 美少年脸上更起了两分红晕,说道:“我打了你的耳光,你还说得我好。”说至此处,不噗嗤一笑。

 美少年没想到,杨华给他嘲笑之后,反而十分诚恳的和他说道:“不错。我知道你打我的耳光,是为了想我好。可惜我有难言之隐,不能听你的话。但你的好意我还是很感激的。”

 美少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杨华说道:“不知道:“心想:“你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叫我如何敢问你的来历?”

 美少年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只凭空想以为我是好人,假如我不是呢?”

 杨华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的!”美少年摇了‮头摇‬,又自噗嗤一笑。

 杨华不觉愠道:“我是诚意的,你笑什么?”

 美少年正容说道:“我笑你太过容易相信别人,将来会吃亏的,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好人固然很多,貌似好人的的君子也很不少的,好比杨牧就是一个,二十年前,他曾经被人当作侠义道中人物,可怜云女侠云紫箩也上了他的当,以至遗憾终身。”

 杨华听他说到自己父母头上,心里好生难过,想道:“听他的气,似乎知道我的家事,难道妈妈当年并非甘心情愿嫁给爹爹,只是受骗的么?”随后又想道:“这少年认识孟元超,他知道我的家事,那也不足为奇。爹爹固然不能算是好人,不过。孟元超和他不和!造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来诋毁他恐怕也是有的。”

 要知杨华虽然气恨杨牧,但还以为杨牧是他的父亲。做儿女的纵然知道父亲不对,也总是不高兴听到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的。也正因此,杨华本来要向这少年打听一点关于自己母亲生前的事情,也不愿意开口了。

 美少年继续说道:“再说,你能够相信我,我也未必能够相信你呢。”

 杨华涩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误会,我是没法给你消除的,好,算我说错了话,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不敢妄高攀了,咱们各走各的吧。”

 美少年忽地嫣然一笑,说道:“谁说我看不起你,要是看不起你,还会和你说这许多话?不过,或许我对你是有误会,但愿以后你的行事能够消除我的误会。”

 杨华心里苦恼之极,冷冷说道:“我非找盂元超算帐不可,我的行事是决计不能让你消除误会的。”

 美少年笑说道:“世间事变化无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这可说不定呢。正如你所说,人与人之间,大概总是难免有所误会,不过天地宽广得很,一点无关大局的恩怨,我看也不必老是放在心上。你说是吗?”

 杨华无可奈何,勉强说道:“多谢你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笑道:“好,但愿你真的能够把我的话当作良言,时候不早,我可要走啦。经过今一战,敌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独自一人,武功虽高,处境也很危险。要是你的事情已经办妥,我劝你也是早离开此地为宜。”

 关切之情,现于辞。美少年终于走了,杨华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没入林中,不觉呆了好一会了。

 山风吹来,杨华霍然一省:“这人真是奇怪,他不愿和我做朋友,却又对我这样关心。他一会驾我,一会儿又安慰我,说呀说的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会脸红起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想至此处,不觉又是暗暗好笑:“他说我像个大姑娘,我看他才是像个大姑娘呢!”

 杨华自小得到三个师父的爱护,但却从没有过一个朋友,是以在他见了这个和他年纪相若的美少年之后,不知不觉就起了渴求友之心。也正是因此,他刚才才会那样“幼稚”明知自己会给对方误解,却也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和那少年结伴同行之念,几乎要说出来。”

 美少年的背影已经不见,杨华不颇为有点怅悯的心情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烦恼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我丝毫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却去想他作甚?”杨华心中苦笑,慢步下山。

 天边抹着一片晚霞,是临近黄昏的时分了。宿鸟归巢,不时从他头顶飞过。

 “这些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何等快乐。为什么我却要有这许多烦恼?嗯,还是他说得对,天地宽广得很,心放宽一些,或许就会少却许多烦恼!”他不知不觉忽地又想起那少年说过的话,自己也不哑然失笑。

 他在山溪旁边停下脚步,目光被水里的游鱼吸引,心道:“咦,这里也有弓鱼!”好像见了老朋友一样欢喜。

 原来弓鱼是云南洱海的特产,是一种有着怪脾气的鱼。别种鱼都是顺水而游,只有弓鱼是逆水上游,永不回头。杨华和师父住在苍山,这种弓鱼常从洱海逆游,沿着苍山十八溪的溪,游上苍山之顶,游不上去,就弓着向前面,怎么样也不退后,“弓鱼”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

 杨华在小金川的山上发现也有弓鱼,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一阵伤感。想道:“大师父之忧未报,二师父、三师父生死未卜,妈的遗志也有待于我去完成,我纵使遇上什么难堪之事,也不该就此颓唐!”

 鸢飞鱼跃悟天心,杨华吐出中闷气,精神一振!

 “天地宽广,我是应该在宽广的天地之中,多少做出一点有益于人的事。不过,我家和孟元超这笔帐我还是要算的,假如我发现他当真是义军里的害群之马,我还是要把他杀掉!”杨华怀着矛盾的心情,走向新的天地。

 凉秋九月,外草衰。不久前在小金川还是温暖如,如今在这青海高原之上,却已是寒风刺骨的时候了。

 在这高原上的山区,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冲风冒雪,独自前行。这个少年便是杨华了。他是从小金川取道川北,经过甘肃的玉门关,来到青海的。

 虽然外草衰,也在这玉树山上,山仍是美得难所言宣。那是一种“壮丽”的美,“苍劲”的美,秋天的天空似乎特别高,尤其是在这高原的山上。高原上的云也特别多,远远看去,山云相接,简直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云。

 山间一路都是森林,下面大都是杨树、烨树和云彩;高处则是原始森林的落叶松。在这秋未冬初,野草衰黄的季节,山上多处是瑰丽的彩。除了常绿的树木在积雪的印照之下,依然闪着光亮的葱绿以外,还夹黄、鹅黄、缔织、稻红和枫叶红,那是树木、野草和岩石的颜色,还有那满山长着的小灌木冻得发紫,从远处看去,就象整个山头都铺着玫瑰花似的,当真是令人目眩神摇!

 杨华不由得欢喜赞叹,心里想道:“我从前住的石林,当然是天下奇景,但来到这外的高原,却是方知天地之大,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

 正当杨华欢喜赞叹,目眩神拨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军官,正在并辔驰来。山路崎岖,前面那个军官扬起马鞭,噼啪作响,远远地就吆喝道:“浑小子,不要性命了么。还不赶快给我滚开。”

 那两匹骏马,跑得有如风驰电掣,话声未了,己是来到扬华身前,而那一鞭亦已朝着杨华打来。

 杨华心头火起,不躲不闪,索站在路的当中,只待他的皮鞭打到自己的头上,便要将他拉下马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呼呼风声,那两匹马忽地跃起一丈多高,竟骤从杨华的头上跳了过去。原来这两匹坚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用主人驱策,自己便会超过障碍。

 挥动皮鞭那个军官几乎跌下马来!不由得甚为恼怒,说道:“这小子真可恶,我真想回去给他一顿鞭子!”

 后面那军官笑道:“何必和一个浑小子计较,咱们还有公事待办呢!”

 前面那军官心念一动,说道:“你说他浑,我倒觉得他浑得有点古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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