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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四章】

 所谓炕桌,是指榻上使用的案桌,高度不到一米,长度约有两米,素来泡茶品茗,置手翻书,戏牌下棋,方便使用。

 如今这张黄花梨螭龙纹雕琢缕空边花,看来就是绝世珍品的小炕桌,上头摆着的却不是韵牌、棋具、茶具等等之物,也不规规矩矩待在榻上,而是放在属于瑞木修言书房内的卧榻旁边。

 更讶异的是,桌面上突兀的跪着一个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还拧着自己双边的小耳垂,一脸惴惴不安的女孩。

 “采茶…采茶之候,贵及其时,太早则味不全,迟则神散。以谷雨前五…为上…后五…五…五…”她战战兢兢的念着脑海中凌乱的词句,到了重复极高的段落,舌头就像打了陀螺似的转不过来。

 女孩身着一贯的领绿袖,披肩短衣,襦裙上再绑条短小的裙,为的是平时干活方便行事,但这样更显得女孩俏丽可爱,轻盈灵动,煞是人。

 而在卧榻上正确使用炕案的男人,则是头未离书,眼未抬,顺着女孩的话,接着下去,“后五次之,再五又次之。茶芽紫者为上,面皱者次之,团叶又次之,光面如筱叶者最下。”

 让女孩想到肠思枯竭,背得心力瘁但还要硬背的书,是男人最喜欢的一本茶经…当朝庭西山人,张源所着的《茶录》。

 男人眼前放的书,不是《茶录》,他却能够一字不漏的背出《茶录》的内容。

 女孩的天资不在背书,他也未多所为难,只是该教的还是要教,女孩该学的还是要学,如果因此借故逃避,那该有的处罚,还是要有。

 就一如这样,让十二岁大的女孩跪在炕桌上,背诵内文。

 男人抬眼,瞧到了女孩委屈又不敢多言的模样,他轻叹一气,“将《茶录》二十三则主旨念出来,就准你下来。”

 女孩还不懂得男人已经让步,闷闷哼哼的还在找理由,“大少爷…可是袁管事还在等离儿过去茶馆…”

 她可不是在说谎避责,而是她昨真的就和江口茶馆的袁管事说好,今要到茶馆教新聘的厨娘几道茶馆有名的茶香小点。

 别看她年纪尚小,早在四年前大少爷用茶蒸凉糕领她进入茶点领域开始,便启发了她在烹饪方面的智慧。

 从中延伸出来的点心有冻顶桂花酿凉糕、清香小酥饼、风叶蒸糕、茶腌梅、茶熏醉、紫苏茶泡饭、乌龙月饼…等等,江口茶馆旗下馆子的所有小点,皆是由她之手慢慢研发出来。

 所以要传授教法给新任厨娘,舍她其谁呢?

 “我明白,可是那不该打我们的授课时辰。”这也是他今为何待离儿特别严厉的原因之一。

 他声音不高不低,试着与她说理,这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从以前到至今,从今到往后,应该都会是这样。

 自从他教授离儿习字、认字、读字的第一以来,每隔四的未时四刻到申时六刻,就是他们共有的时间,这时间里,离儿会坐在他案桌旁边的小炕桌,可能是在默书、练字、朗读、画册…最近也才刚与他学习沏出一壷功夫茶。

 离儿可能对茶道不,便想着能逃且逃,能避且避。但再怎么不愿学习,也不能刻意闪避授课时辰,这应该是他俩长久培养下来的默契,甚至成为一种习惯,离儿不能违背。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巧”江口茶馆的厨娘是在今报到,而她也只是“恰巧”顺势答应下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早知道第一次的“跷课”会惹来大少爷的不悦,要是这样,她也不敢“恰巧”答应袁管事…

 “可是大少爷不是说过,有德者不可失信于人,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

 “我是说过,但理当是你先失信于我,你怎么有德、有礼?”也不想想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先成立的,她怎么能以答应袁管事的事情为先?

 “离儿不是故意的…只是忘记了…”过去都不曾忘记过的事,如今用这理由搪大少爷,似乎不离狡辩之嫌,她越说越显心虚。

 瑞木修言淡淡的瞧上她一眼。再与这丫头说下去,他一贯修身养的好脾气,定会被她的滑头给磨了光。

 “让你默完二十三则就准你去茶馆,剩下的时间,后补。”

 什么?!后补?!那她还赚到什么时间?

 这样的让步已经是违背他向来的原则,对她,他已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离儿闪烁着不确定的眸光,眼儿骨碌碌的转着,硬着头皮开始默书。

 “呃…呃…《茶录》全书约一千五百字,分为采茶、造茶、辨茶、藏茶、火候、汤扁…”

 “汤辨。”

 瑞木修言只是清淡一句,他知道她是默不出完整无误的词句,所以才从中矫正。

 离儿脸色一垮,小嘴一翘,很有造反的意思,但还是隐忍下来。

 “唔…汤辨、汤用老、泡法、透茶…”

 “投茶。”

 “大少爷!”又是这样!她就是不行!就是无法对茶经之类的书籍融会贯通,自然连最简单的默书都默不好!而大少爷总是这样,明知她不在行,又要为难她!

 她真的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这么大声的喊着大少爷,是怕没人听到她正在对他大小声吗?!

 瑞木修言翻了一页手上的书籍,不理她娇嗔的抗议,嘴里开始接续《茶录》的主旨,“饮茶、香、、味、点染失真、茶变不可用、品泉、井水不宜茶、贮茶、茶具、茶盏、拭盏布、分茶盒、茶道。”

 离儿嘟着小嘴,气的一**坐在炕桌上,微微收敛了脾气,乖乖听着瑞木修言讲述的《茶经》。

 瑞木修言也知她的无所适从、志不在此的百般无奈,“离儿,你总要会些什么,才能有理由代给为师的吧?这样…要为师如何放人呢?”

 他替她点了一盏明灯,只要她够聪明,知道如何运用,也不枉费他做她夫子这么久的时间了。

 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她真的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现宝的东西。

 离儿两三下爬下炕桌,坐在团垫上,将他赠与她的文房四宝在桌面上一一摆放整齐,她执起她用得最习惯的木雕胎小楷,轻点墨,打算用她最在行的项目,接挑战。

 她的手停在宣德纸上,脑筋转啊转,思考了一下,俏皮的表情一动,嘴角轻笑,笔尖一点,开始畅快意的写出脑袋里所想的东西。

 娟娟字迹,轻柔如风,点、撇、横、竖,都有他瑞木修言惯用字迹的影子在。

 也难怪,这是他一笔一画,费心费神,教出来的成果。

 会像他的字,无可厚非。

 可瞧瞧,这如他字迹的宣德纸上,写的是什么诗词?

 松风远,莺燕静幽坊,妆褪宫梅人倦绣,梦回初长,瓷碗试新瀵。

 笙歌断,情与絮悠扬,石飞时离凤怨,玉纤分处花香,人去月侵廊。

 这的确是首有关茶的茶词,可是语意,不同他想教化离儿茶道的功用。作词人虽以茶为诗题,但实则是以茶思人,悼念曾经共品茶香,却已逝的爱妾,句中字字皆是绵绵情意,丝丝入扣,却无教育茶道的主体质。

 “离儿,这是谁教你的?”他记得他从未教过她有关‮女男‬之间的情窦初萌,更何况是夫之间两情缱绻的深刻情感。

 离儿递上宣德纸后,便安静的等在一旁,直到瑞木修言出声问话,她才仆然一笑,“那是大少爷的书啊!宋词。”

 小手比上书格中段的一排书籍,正是四大韵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

 瑞木修言随着她的手看去,正巧对上其中一本,《宋词》。

 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明白这娃儿什么篇幅没看,偏偏注意到这篇吴文英的“望江南茶”

 他凝起剑眉,“你懂得这词里的意思吗?”

 看她能这么熟练又快速的写出来,想必已经不只练习一次以上了吧!

 离儿摇‮头摇‬。大少爷没有教过她,她怎么会懂?

 她不懂词意的背景典故,她只是很单纯的被词吸引…

 如同大少爷平时教授她的东西,是不会有机会让她学习到探讨情爱方面的诗词歌赋,她会如此熟练,也只是某一次练习范仲淹的《禾章岷从事斗茶歌》中,无意间翻阅到“望江南”的。

 可这一翻,便教她着上这词中骨且刻画深切的情谊。

 她反复的读着、念着,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将词记在脑海中,不断温习。“这词阐述的不是茶道,而是夫间的绵情意,是词人吴文英以茶思人,凭吊亡妾所作。”

 她有些理解的点头。难怪如此深深切切,这对夫的感情一定很好!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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