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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时逢半年一度的大赶集,皇城的每条大大小小卤街都热热闹闹的,胡汉杂处,红男绿女,人不息。

 正因为如此,一身尚旅打扮的郎忍冬与华山茶并未引起特别瞩目,即便他的身形格外高大剽悍,顶多也只是招来旁人的匆匆一瞥。

 “哇!好久没来赶集了。”她兴致高昂的东张西望着,忽然挣脱他的臂弯,奔向一个玉摊,摸换看看一阵子后,才又依依不舍的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第四次,他索陪她来到摊位前。

 “买吧!看中什么,统统买下来。”

 “不用啦!”他这种慷慨的说法吓到她了。

 “妾身只是看看而已。”

 “若不喜欢,是不会看的,买吧!”郎忍冬仍然淡淡的命令。

 “是啊!这位小娘子,你家大爷说得对,若不喜欢,是不会看的。”看顾玉摊的老板娘在一旁推波助澜。

 “你何妨试戴这只黄玉发簪…呀!好秀气喔!”

 很好。郎忍冬决定了。

 “买了。”

 “你再试戴这条琉璃珠链…喔!多么的雍容华贵。”

 非常好。他又决定了。

 “买了。”

 “还有这只羊脂玉镯,乃西域和阗国的珍品…”

 好极了。他还是迅速作下决定。

 “买了。”

 “不,等一下。”华山茶手忙脚的将所有的首饰摘下来,还给笑容僵住的老板娘,接着一把将郎忍冬拉到旁边说悄悄话,“您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见什么就买什么?”

 “你喜欢就好。”宽肩一耸,他完全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而且我还付得起。”

 “这不是付不付得起的问题吧?”她头痛了。

 “这是过度浪费的问题啊!

 就算您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既然是我的钱,想怎么花都行。”

 “话不是这么说的…”

 对旁观者而言,华山茶引颈,略微踮起脚尖,隔着那顶黑纱帷帽,正在与郎忍冬窃窃私语,岂知诉说的不是你情我爱,而是在争论浪费金钱与否的问题。

 华山茶好说歹说,就是无法教郎忍冬打消“看上就买”的念头,只得退而求其次,“好吧!您就买吧!但是要买什么,由妾身来决定。”

 “成。”郎忍冬也愿意让步。

 达成协议的小两口这才相偕返回玉摊前,重新挑选首饰。

 华山茶很认真的挑挑选选,就是希望能挑到一件价格最便宜的首饰。

 郎忍冬很有风度的袖手旁观,完全不在乎她会挑中多昂贵的首饰。

 “这个…这个…就是这个!”刻意略过一大堆色彩缤纷的宝石玉饰,她偏偏在摊子的角落处找出一对乌漆抹黑的玩意儿,心下一阵大喜。嘿,这种不起眼的东西肯定最便宜啦!

 “喔啊!小娘子的眼光真好。”老板娘惊呼,“这可是最上等的天山黑玉,再辅以边关老师傅耗上一年光所制作的鸳鸯玉饰,雄鸳雌鸯呢!持有这对玉饰的夫妇将蒙受上天恩泽,受到永浴爱河的祝福呢!”

 “谢谢。”华山茶当下像是被烫到,赶紧将玉饰放回原处。

 “等等,你不是想买吗?”郎忍冬眼捷手快,重新将玉饰拿了起来。

 “不能买!”她急切的反驳他。

 “光听这对玉饰有着什么『上等』、『天山』这类的来头,就知道价格肯定会贵到吓死人,绝对不能买。”

 一旁的老板娘听了,一张脸当场黑掉一半。

 “我说过,买个东西的钱我还付得起。”郎忍冬同她旁若无人似的展开讨论,“而且我们又还没问过老板娘,怎么会知道这对玉饰是不是真的很贵?”

 老板娘的脸再黑掉另一半。

 “您这么说也是。”华山茶颔首,“那就不妨一问,老板娘,这对玉饰卖多少钱啊?”

 “呃,这个…”

 不到半盏茶工夫,华山茶眉开眼笑的捧着刚买到手的黑玉鸳鸯玉饰,偕同郎忍冬欢迎喜喜的离开。

 “好便宜,比我想象中的还便宜三成耶!”

 “呜呜呜…居然被杀价三成,呜…”玉摊老板娘在他们的身后暗自饮泣。

 这还只是华山茶第一家“下手”的对象,郎忍冬很快便发现,接下来她根本是走到哪里就“下手一到哪里,即便只是买碗解渴的凉茶,她非得杀到少个一文钱成才甘心付帐。

 他也不再及时嘴,阻挠她的兴致,只是仍在事后淡淡的提醒她,“我记得我说过,买个东西的钱…”

 “对,妾身明白,您还付得起。”华山茶啧有声的对他摇手指。

 “但是您要知道,这种讨价还价的水磨过程可是人生三大乐趣之一,妾身玩得可乐了。”

 这新鲜的说法教郎忍冬好奇了,“那人生另外两大乐趣为何?”

 “那不是很明显吗?”她喜孜孜的喝光最后一口凉茶。

 “好吃好喝与睡好觉罗!”

 “呵呵…”

 的确,人生苦短,偏生有人看不开,老是往功名权势里死钻,到头来又岂能与这三种乐趣媲美?大智若愚啊!

 快乐的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即便是整张脸庞连同视线都被笼罩在帷帽的黑纱底下,郎忍冬依旧可以感受到天色渐渐由光亮转暗,一路暗至黄昏时分。

 按照原本的律法规定,入夜之前所有的商家都必须打烊歇息,以维护城内的夜间治安,但是半年一度的大赶集是个例外,官府特别准许各户商家继续营业。

 于是在这个白昼与黑夜的界时刻,每户商家陆陆续续点上灯火,或高高挂起灯笼,持续做生意。

 灯火点点如星,排列起来,严然成了人间银河,颇具璀璨大地的美感。

 “哇!真漂亮。”华山茶‮奋兴‬的左顾右盼,忘我的拉扯着郎忍冬的手臂。

 “您看见了没?这些灯火从近往远,处处点得通明,把每处景致都照得好清楚喔!”

 “嗯。”她不知道,旁人更不可能知情,只有他自己明白,随着愈来愈阴暗的黄昏时分,他最后一分清晰的视力止逐渐模糊,很快的,他的双眼就会陷入彻彻底底的黑暗中。

 “再去买点吃的吧!”不知情的她还一迳想拉他继续逛街。

 “啡…”

 说时迟,那时快,街道前端的人兴起一股动。

 看不见的郎忍冬本能的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仔细聆听,脸色遽变的将华山茶一把拉往自己的身后。

 “有疯马!有疯马啊!谁家的疯马跑出来啦?”

 原来在这种半年一度的大赶集里,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就不知道是谁打哪牵来三匹高人胡马兜售,缰绳辔头却没掌好,野的马匹竟一齐挣脱了主子的掌握,不受控制的昂首,啡声撕鸣之余,还开始以蹄刨地,在街头奔驰。

 久歴沙场的郎忍冬有比他人更敏锐的直觉与预感,才能及时将华山茶护到身后,并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躲到‮全安‬的角落。

 “啡…啡啡啡…”

 尽管失明,不过他仍有杷握可以带着她躲开这场突发灾难。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慌张屮四下张望的华山茶突然一愣,接着毫无预警的往前冲。

 “茶花儿?!”郎忍冬这回可就措手不及,心惊嘶吼,无法视物的他竟然也跟着冲出去。

 “啡…啡…”

 华山茶不是不知道危机直眼前,但是在众人惊慌闪躲之际,她赫然发现有个小女娃因为惊吓过度而痛坐在街头‮央中‬,眼睁睁看着三匹胡马狂飙而来…这教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危险!快躲开!”她扑向小女娃,想一鼓作气的拉她离开。

 这时,三匹失控的胡马已非常接近了。

 一条健臂将华山茶连同小女娃一气圈住,一道高大身影从上往下护住这一大一小,奋力往一旁滚开,另一条手臂则伸指成爪,如流星银扫过那些奔腾的马蹄。

 “啡啡啡啡…”嘶鸣声顿时夹杂着痛楚。

 华山茶头脸朝下,耳边仍传来那些胡马的啡叫声,当下回过神来,本能的收紧搂住小女娃的双臂,待察觉对方的小‮体身‬依旧温暖有心跳,还发出细弱的哭声,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怀里的这个没事了,那…保护她的那个呢?

 华山茶登时心下凉了半截,不必多加思索,她也知道是郎忍冬奋不顾身的护住了自己。但是他呢?

 “冬爷?”她颤巍巍的试探唤道。

 “嗯…”声音有些含糊,不过郎忍冬应答了,“你没事吧?”

 “妾身没事。”华山茶释然的松口气,“这娃儿似乎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娃儿?”

 “是啊!妾身就是想冲过来救这个小女娃的嘛!不过妾身还真是没本事,想救人却没那能力,不过幸好有您在,冬爷。”她开心的笑了,“您及时救了我们呢!”

 “嗯…”耳听为证,察觉到她那惊魂未定但大致无碍的口吻,以及顺畅无滞的气息,郎忍冬终于放心了。

 一放心,他原本紧绷的精神便跟着松懈,整个人突然瘫软,将好不容易抱着小女娃翻身坐起的华山茶个正着。

 “哎!您这是…”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帷帽已经落他的头顶,不知去向,而他…满脸的鲜血淋漓!

 “冬爷?!”

 她所得到的回应,不再是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而是他气若游丝的呼息。

 “嗯…”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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