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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雪拨电话给亚丽。“王朔野要请我们吃饭,说要跟我们赔罪。”

 “你内心戏不要演到这么夸张!”亚丽惊呼。

 自从白雪不顾劝告坚持恶整王朔野,亚丽就提心吊胆不敢接王大老板的电话,现在忽然请客还要赔罪?怎么可能?!

 “是真的,在茹丝葵牛排馆。要去吗?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我拒绝他。”

 “我去!”

 坐在华丽包厢区,白雪跟亚丽两位小女子,受宠若惊。

 特别是陈白雪,她坐立难安心慌慌,想着他电话中的告白,就觉尴尬、困窘,席间只是红着脸,心情得一塌糊涂。

 告白的人反而很镇定,点了名酒美食招待她们。

 王朔野郑重道歉。“我这个人工作起来是个急子,过去疏忽一些细节,让两位感受不佳,请见谅。”

 亚丽笑得花枝颤。“哪里哪里,我知道王先生器重我们白雪,是我们受您照顾…”

 他们两位聊开了,谈近期苏富比拍卖的艺术品、聊广州举办的美容商展,一边赞叹牛排多多好吃。

 亚丽超会说场面话。“想想松野能有今天的成就真不简单,松野集团自从你接后,业绩每年逐倍成长,王董有这么了不起的儿子,很高兴吧?”

 “一开始经营理念跟我爸不同,常有冲突,现在做出成绩,老人家就不管事了,每天打高尔夫…”

 “我记得你接的时候,松野一度濒临倒闭危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起来的?”

 “之前商品定位不明才会——”

 他们聊得起劲,白雪默默切牛排、吃拉,只听,不聊,她不上话。商场那些事,她全不了。而且好奇怪啊,她怎么会跟这个男人坐在包厢吃牛排?人生真不可思议。照理说今的结局应该是她跟王朔野闹翻,从此天人永隔喔不,是从此绝——但眼看着,没绝,还有可能会深…深…深?觑着眼前这西装笔的大老板,可能吗?还是…稍早她幻听?

 看看王朔野,他意气风发和亚丽有说有笑,不像刚跟人告白过。

 嗯,说不定他随便讲讲的,这事谁认真谁就输了。

 对,不要认真,不能认真…她怎么可能不认真?!是松野集团大老板欸?!

 诚实点,在暗对吧?是患得患失吧?既害怕被呼挵,又希望他来真的。好虚荣,呜…

 白雪一直偷偷打量王朔野,之前气他,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但这会儿,他道歉、请客,愤怒退去,才发现,或许从未客观地真正认识这个人,只是从片段合作互动中,起了厌恶感。仔细瞧,这家伙很帅,很有魅力。

 而且是松野集团大老板欸!(OK,她了,她在无限回旋这句话,因为他可是呼风唤雨松野集团负责人啊…)

 别怪白雪被这告白惊到魂不附体、神智不清,大脑一片混沌。毕竟血之躯,毕竟是穷过的小人物,毕竟富贵荣华没享受过,忽然金光闪闪大企业家坐面前,且不久前还说喜欢她。这虚荣心要不泛滥,就太假了。

 现在,她对这个人真是好奇起来了,听亚丽跟他谈话,才知道,原来王朔野承接父亲岌岌可危的企业,在‮大巨‬压力下突破困局,才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啊。所以你开始有点尊敬他吗?

 正因为他的坏脾气跟不认输,才拯救濒临破产的企业,有这番荣景。这不是简单的男人,在坏脾气背后,有令人崇拜处。他也有他的压力,他跟她一样也曾走投无路,只能靠自己苦撑。

 所以你开始惺惺相惜起来了吗?

 他在凶险的商场竞争,一个疏忽可能就搞砸整个企业,他要为八百多名员工负责,他扛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庞大资金、货物易。这样一个不简单的家伙…

 现在是一面倒为他想好话吗?

 人果然是一被讨好就神经失常,理智打折,开始瞎一半。

 喜欢我?

 真的吗?

 我要接受吗?

 谈话正热烈,王朔野接了一通电话,必须离开。

 “很遗憾,我得先回去,临时有事要处理。”当着亚丽的面,他热情地对白雪说:“保持联络——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他取出名片,在背面写下一组号码。

 “这是我私人电话,除了家人,只给你。”

 “喔、好,好。”白雪慌慌地接下。

 亚丽瞠目结舌,努力处变不惊。眼下状况是,王老板要把咱们家的白雪妹妹吗?凭咱姐妹的姿,王大魔头怎可越过姐姐我去把白雪小妹妹?教她情何以堪,嫉妒羡慕恨!

 王朔野忽然问白雪。“你画过那么多花卉,最喜欢什么花?”

 “嗄?”白雪尚在五里云雾中。

 “牡丹。”亚丽抢答。

 他点点头。“需要我派司机送你们回去吗?”

 “不用了。”亚丽搂住白雪。

 “我们还想再聊一会儿——”没拷问完不会放她走。

 “那么,我先走了。对了,你心脏不好,我的家庭医生很厉害,改天请教他怎么帮你调养。”

 “嗄?我心脏——喔——”被亚丽掐一下,白雪住口。

 亚丽笑呵呵。“那么,下次见,谢谢你的招待,吃得好呢。”

 王朔野离开后——

 “白雪!”亚丽握住她双肩。“怎么回事?他要把你吗?!”

 “我心脏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喜欢牡丹?”

 “你心脏有问题,我止业主对你咆哮,这是我的爱心。你喜欢牡丹,因为它很贵,这好自然啊。”

 “谁准你胡说八道了?”白雪啼笑皆非。聘经纪人有危险,代言人会帮你挡下扰也会代你发言。

 “白雪啊,看样子,你真的要当公主了,金光闪闪,荣华富贵,住城堡娇滴滴的公主啊,那家伙是不是要追你?他是不是喜欢你?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曲折离奇快讲看看。

 “呵呵呵。”白雪憨笑,亚丽巴她头。

 “笑什么?问你话咧。”

 “你知道吗?今天,第一次有人跟我告白,他竟然说他喜欢我欸…”

 “王朔野?”亚丽惊呼。唔,白雪是该傻笑,甚至可以起肖。

 松野集团大老板欸…惨,连亚丽都加入这个无限回旋哏。

 瞧瞧咱们多爱慕虚荣喜欢拜金。人啊人——想否认都会心虚的,这是人啊。硬要否认,个性就会扭曲的,疋是这人啊。就接受它吧,人就是这么写实啊。

 “你这是什么命?有没有这么戏剧?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狮子忽然乖得像小猫,讲!”姐也要学。

 “我对他做了什么?唔,我想想…”唔这样这样,唔,那样那样。忽然白雪想到格雷那本书。

 “亚丽,”她认真问:“你猜,王朔野是不是被狂?”想想这几天对王朔野做的,就是待他啊。

 “被狂?”亚丽大笑。“他不待别人就不错了,他如果演BL一定是攻方!”

 两人热烈地聊起王朔野。白雪将今晚整个过程跟亚丽说,也说了背后下指导棋的江品常。

 “是他教我这样做的——”白雪把过程来历说给亚丽听,还说了江品常是做什么的,后来帮她维修家电。

 “就是那个不帮你打蟑螂的工人?”

 “唔。”想到那件事,白雪笑了。“其实那个人满有趣的,我们很有话聊,他对美术也有研究,你知道吗?他对修缮真有一套,三两下就搞定洗衣机跟冰箱的问题。他甚至会煮很好喝的酸梅汤,最妙的是,我们雪莲一见他竟然着他的腿发情,你没看到那画面,我都怀疑那不是我家的猫了——”

 “该不会雪莲的青春期到了。”

 “牠十五岁了好吗?”是老太婆了。

 “你也真大胆,一个不的人给你意见你就信,还真照着做?”

 “但结果很好啊,江品常真聪明。”王朔野不但尊重起她,还请客赔罪,甚至反过来上她,还赞她有个性呢。

 亚丽听了颇不是滋味。“结果好,那是运气。假如跟王朔野闹翻了,对你的前途有帮助吗?只是多树立一个敌人。他根本不了解你的状况,也不懂你的工作型态,干么随便建议?”

 “我觉得很好啊,我很感激他。”

 “我说了,那是运气好。”亚丽面子挂不住,她才是白雪的经纪人,那男人给意见,结果很好,白雪还乐成这样,于是酸道:“一个工人,懂什么…”

 “他懂很多,连《dpi》都知道,你别小看他,我感觉他对艺术很有研究。”“那他干么不去搞艺术?”亚丽不以为然。“要是真有才华,给姐介绍,我捧红他。最好他这么有内涵,修东西的,懂什么艺术?”

 亚丽不屑的口吻,不知怎地,教白雪一阵反感。

 白雪打开‮机手‬,调出她的画作,问:“知道我画的这个是什么花?”

 “就花啊,各式各样美丽的花,这是你的强项。”

 “是山芙蓉,你是我经纪人都不知道我画的花了。可是你刚刚嫌弃的那个工人,一看到就说这是山芙蓉。还有,我的来电答铃,是谁的歌你知道吗?”

 “那个我干么知道?”

 “是Coldplay的《Lose》。江品常一听就能说出团名跟歌名,你看吧,虽然是工人,但是知道的事很多,不要小看他。”

 “是是是,受教了。不提那位了不起的工人,谈正事吧。现在你跟王朔野和解了,可以继续帮他工作了吧?趁他喜欢你又想追你,咱们不如好好规划一下之后的合作方式,价码要抬高多少。”

 “你真是工作狂,我今天好开心,干么聊工作?”

 “是,现在有王朔野做后台,我都听你的。”

 “干么这样说。”白雪跟亚丽干杯,满桌子食物,她们努力吃,最后白雪盘中那块牛排还剩一半。丢掉可惜,于是请服务生打包带回家。

 “跟我吃饭就算了,”亚丽谆谆告诫。“以后要是跟王朔野吃饭,千万别打包,很难看。”

 “怎么会,这有什么?”

 “上社会的人不会这样,社名媛都怎么应对进退,白雪,你要赶快学学,毕竟你的追求者可不是普通人。”

 “是喔,就打包吃剩的食物,哪有这么严重。”

 “想让王朔野的热情瞬间冷掉,就这样做吧。”傻丫头。

 傻丫头吃喝足,跟亚丽道别,搭捷运返家。

 从捷运站散步回社区,拎着牛排慢慢走,品味这一整的奇特遭遇。回忆王朔野电话中的话语,想啊想啊,一路上笑盈盈。

 虽然亚丽对她幼稚的报复行为不以为然,但白雪觉得,真是干得好!

 假如,假如啊,没江品常给的好建议。

 之前被王朔野吓到,喊出那声对不起后,就这样让事情结束,之后躲着王朔野,时间过去,心中那股气会消失吗?不,那股气,不知要多久才咽得下去,她会无限回旋骂自己,当时干么那样那样的…

 到时候,她会厌恶自己的软弱。

 人生就是这样,越活越制式,有固定的朋友、有固定的地方窝、有固定的工作方式、有固定的与人斡旋的态度。在固定也习惯了的种种之间,是不是也不自觉地视野狭隘、行事僵硬?然后因为行事都差不多,获得的结果也都相似?

 看不开的那些,依然看不开。

 不懂如何面对的那些,一样不懂。

 听到的意见,因为都来自固定朋友所以也没新意。

 而,江品常像一扇新的窗,让白雪触及崭新的行为模式。跳以往的反应方式,也赢到了新的局。

 白雪停下脚步,看着巷口电器行,黄灯光,黑暗中微微亮。

 他在吗?

 又看了看手中的牛排。

 嗯…那个人,需不需要宵夜?茹丝葵的牛排喔!

 换做别人,白雪绝不好意思把吃剩的食物给人。

 但是江品常可以,那家伙连她手中的冰淇淋都抢去吃呢。

 西典二手电器行,门边停放一辆三轮车,车上堆叠破烂纸箱,车旁悬挂着的大袋子里,都是回收的宝特瓶罐。

 屋旁空地,从屋檐垂吊下来的一只灯泡下,有三个人围在矮桌前喝啤酒、嗑瓜子。

 是六十多岁高瘦的老板黄西典,收破烂维生。,五十几岁的胖寡妇刘大姐,她脚边有一只黑瘦野猫,以及一只脏灰的花猫,牠们默默啃着刘大姐带来的鱼骨头。然后,突兀地夹在这二人间的年轻帅哥是江品常。

 小方桌,三人各一边。

 他们凑近,透过灯泡光线,争看举高高的三张X光片。

 黄西典跟江品常正热烈讨论着,他们研究男人下半shen的X光片。

 “我看跟之前差不多啊,阴影没扩大——”品常说。

 “就是啊,我看也一样,医院就是想A钱,才半年又要老子去治疗,他马的之前开刀开假的啊X。”

 “真惨。”刘大姐啧啧啧,研究黄西典的片子。“说真的,老典,我看你这个啕,差不多挂掉了。”她在X光片上比划。

 “你看阴影从这边一直到——”

 “死欧巴桑!”西典拍开她手。“比什么比,走开啦,看这种东西小心你眼睛瞎悼!”

 “这么小的挂掉也没关系,不要治疗了,讨皮痛啦。”刘大姐说完,品常跟她大笑。

 “X!嘴巴更一点没关系,你才去开你的,看到没?膝盖这里都空掉了。”西典对她的X光片说教。“只剩骨头啦,韧带都坏光了啦。”

 “换人工关节要复健啊,呀系卖啕啦。”

 黄西典指了指品常手中的X光片。“你咧,你的医生怎么说?”

 江品常拿高那张头部的X光片,脑壳内有一朵花状肿瘤。“还好,离视神经还有一点距离。”

 “唉,我们还能开刀,阿常连刀都不能开。”刘大姐叹息。

 “废话,大脑开不好会趴代。”黄西典呸道。“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人,就算脑子开坏了也没钱打官司,而且都会叫实习医生开,我跟你们说,进了手术房就是靠谁背景大后台硬啦。”

 “不开刀,这样下去眼睛瞎掉怎么办?”

 “瞎掉都比趴代好。”

 “还是你换个医生吧?一直吃药不大好吧。”

 他们俩热烈讨论品常的X光片。

 本人倒是漫不经心地喝茶。“我以后不上医院追踪了。”

 “嗄?”

 “不行吧?”

 “可以。”他的‮体身‬他作主。

 从小,他脑子里就有一颗肿瘤,像花苞那样,慢慢开,慢慢开。曾放手术治疗过,现在每半年,江品常要追踪“花朵”的状况。医生希望他做好失明的心理准备,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但是,偶尔他头剧痛、畏强光、眼睛有叠影。他知道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而他也渐渐习惯成自然。

 它是藏在脑子里,一颗不定时炸弹。江品常宁可想成,那是一朵花。

 乐观点,至少,比得了gao丸癌的老板好吧?

 “不好意思。”白雪过来,这三人放下X光片。

 “嗨。”品常将片子卷起。

 黄西典慌乱的将片子进包包,虽小,也不给看。

 品常起身,跟白雪到一旁讲话。

 “我拿这个过来,看你要不要吃。”

 “这什么?”

 “茹丝葵的牛排,我吃不完。”

 “茹丝葵?这么高档当然要。”他笑笑收下。

 “是王朔野请的。”

 “哦?”有内情喔。“看来你打赢跟大魔王的战争了。”

 “何止,后来发生很不得了的事。”白雪想讲,但看看那边,他朋友在等。“你们这么晚还在聊天?”

 “嗯,是我老板跟他朋友。”

 “喔、那…那我先走了。”其实她想留,其实不想走,好想跟他说关于今天的种种,想告诉他,她的心情。好怪啊,一直在对这个人浅言深。白雪才走了几步,就听他喊。

 “等一下,过来——”拉住白雪,他们往屋后走,品常跟那头的老板喊:“你们聊,不用管我。”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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