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风呼啸。
沉痛的呐喊,撕心裂肺。
在苍茫的大漠之中,男人的呐喊含着宛如从遥远的亘古而来的恨,绵绵无绝期,从上辈子到今生,也将从今生延续到来世。
海勒低头,缓缓地放松紧握的拳头,狂风卷着黄沙吹过他空
的大掌,他明明就将她握得那么牢,为什么仍旧是失去了她?
他想念她!
失去了她,思念的毒发作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剧烈疼痛,几乎要将他整颗心都给腐蚀了。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么痛苦,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心安的。
如果她不忍心他想念得如此痛苦,为何忍心离他而去呢?
是他,是他亲手将她送走的!
她明明就不肯离开,那天,她离去的眼神是如此幽怨,他们甚至于没有好好说上半句话,因为他不肯答应她的要求,让她留下来。
他该听她的话,不让她离开身边半步的。
成对的鹰儿在天空上盘旋地飞着,格外显出他的孤独,终于,他也知道那天自己对她的要求有多忍残。
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啃蚀着思念,对于那个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人儿,想忘忘不了,想恨恨不了,明明就爱得近乎疯狂,却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见面。
从此失去了她的残酷事实,让他心魂俱碎。
“聆冬,我的冬儿…”他悲伤的低鸣,宛如野兽的咆哮,伴随着风沙的呼号,更显得凄凉悲壮,“冬儿——”
胡同里,梁家的院落依旧平静一如往昔,屋宅另一端的医馆倒是人声鼎沸,众人为了梁神医又回到医馆看诊而雀跃不已。
就在两天前,人们对于梁聆冬回来的消息还有点半信半疑,但今儿个医馆一开张,就立刻涌进大票想要看病兼瞧热闹的人,有人见到了梁聆冬平安无事,竟然感动得流泪。
她还记得自己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哭得惨不忍睹的小菊,还有浑身的疼痛,生平第一次她给别的大夫问诊,被
代要好好休息,不准轻举妄动。
但她一直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被所救的人给害了!那对自称是夫
的女男原来竟是要来杀她的!
她想起了那天海勒要她答应,绝对不许再
救陌生人,果然被他给说对了,虽然她怀着好心肠,但是人心难测,没想到最后她差点就被自己所救的人给杀了,要不是蔺当家派出的手下及时赶到,她大概已经命丧黄泉了!
现在,她已经请蔺当家派人拿着她所写的信,务必要交给海勒,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要他谅解她为了某些原因,不能立刻回去他身边。
只是她已经有心理准备,那男人一定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而且,要是他看见她又恢复一身灰袍子打扮的话,说不定会气得牙
,责备她枉费他一番苦心吧!
想到海勒那一双俊魅的眸子闪烁着气恼的光芒,梁聆冬就忍不住莞尔失笑,他总是教她觉得纳闷,明明在朝堂上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君王,但私底下向她表现任
时,却像个大男孩似的教人气闷无奈。
可是他总是说比较起来,她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梁聆冬拉开药屉,抓出一把甘草分批放在几帖药上,娇颜泛着笑意,心想她无论如何都比他好—点啊!
至少她可是救人性命的大夫,总比他这个为所
为,不管别人死活的恶劣男人好吧!
况且,她有把握让他骂不出话来,只要他知道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骨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至少会对她客气一点吧!
对,她肚子里的孩儿就是她不能“轻举妄动”的原因了!
梁聆冬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容,就在这时,一尊高大的男人影子从门口投映了过来,她扬起眸,笑唤了声:“蔺大当家。”
蔺伯扬轻轻颔首,身上玄
的袍子一如阴影般黑暗,他顿了一顿,知道面前的女子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只怕没心寒暄吧!
“我想,他不会来接你了。”他开门见山地说,脸色显得沉重。
“为什么?”
“因为,现在赤雁全国上下都知道,海勒汗王在不久之后就要娶妃,
娶的事宜已经在着手安排。”
“娶妃?”
“没错,他所要娶的妃子是朝中大官的千金,在他以为你死去的时候,确实伤心过一阵子,但他似乎很快就从悲伤之中恢复过来了。”蔺伯扬定定地看着她,沉声说道:“我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件事,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想让他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吗?只要你点头,我立刻派人去着手进行。”
“不!不必了!”梁聆冬感到一阵阵凉意从她的指尖开始泛起,让她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别打扰他,我不想…不想打扰他娶妃的好心情。”
凡是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遇上有人想打不要命的仗!
一连数
,李舒怀都在养心殿内与几位将军商讨此次与赤雁国之战,对于海勒的拥兵雄厚,他并不感到意外,但最教他觉得棘手的,是他研究赤雁国大军的布兵路线之后,才发现海勒要打的是不回头的战争。
虽然外传他不久之前才失去心爱的女人,应该是万念俱灰,一蹶不振,但在李舒怀眼中看来,心里没了挂念的人才最可怕,此刻的海勒不怕死,那就算有千难万险,都将阻止不了他取下中原的盘算。
“这场战,你输不了。”十六皇爷李允嗣特地进宫面圣,
边挂着一贯优闲轻松的笑意,直视着李舒怀。
“皇叔,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朕实在被你弄迷糊了。”
“别说你胡涂,本王也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知道我家的四姨太话里的玄机,她占了一卦,掐指算了算,就说你和海勒这场战争,你不会输。”
“那也就是说这次朕可以打败那男人,彻底除了这个心头大患吗?”
“不,皇上与他都没有输赢。”
“是两败俱伤吗?”
“皇上何不想想是双方皆赢呢?”
李舒怀对于皇叔所说的话感到怀疑,这时,门外的宫人拿着一封信进来,呈给了主子,“皇上,这是相爷命人送来给您的,要您立刻拆开来看看。”
“嗯。”李舒怀接过信函拆阅,阅罢之后,将信交给李允嗣,在他也看完之后,两个男人
换了会心的眼神。
“皇叔,哪天把你的四姨太带进宫里让朕瞧瞧吧!她似乎是个
有趣的女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都能够预测,堪称是位奇女子,待她进宫来,朕想请她占上一卦。”
“本王试试,不过要请动她不太简单,她这妮子的脾
很差劲。”李允嗣几乎可以料想她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替她找麻烦!无论他对她多好,在她眼中,他仍旧只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可以差得过朕的爱卿吗?”
“那就不知道了。”
李允嗣扬
笑了,耸了耸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比较两者,他想李舒怀也只是随口一问,其实究竟哪个人儿的脾气最差、最坏,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因为教他们感兴趣的,永远都只有他们最爱的那一个…
从他年少至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独自留在书房里,一个人在灯火之下看着兵书阵图,想着打倒摄政叔父,想着如何消灭一直侵扰边境的外族,想着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有朝一
入主中原。
而如今,摄政叔父已成他的手下败将,侵扰的外族被他打败了,国家确实也变得富强壮大,在他的君王生涯之中,只剩下入主中原一项心愿,但自从失去了心爱的女子之后,这个心愿似乎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但这场战争他却还是坚持要打,没了心爱的人儿陪伴在身边,生死他也早就置之度外,而战死在沙场上,对此刻的他而言不啻是一种解
的死法。
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处心积虑要替他办婚事,甚至于拿出祖宗家法要他就范,就是怕他一时想不开,但就在昨天,他下了命令,要是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他就砍谁的头!
他想娶的女子,自始至终就只有梁聆冬一个人!倘若她泉下有知,知道他要娶别的女人,只怕会伤心得泪涟涟。
他不舍得让她哭,一滴眼泪都舍不得让她
。
这时,腾蚩与阔雷在门外求见,在阔雷手中拿着一封信函,参见之后,他交给一旁的禄多转呈上去。
“可汗,这是中原皇帝送来的密函,要可汗在两国开战之前,一定要仔细看完信中的内容,否则只怕会后悔莫及。”
后悔?海勒冷笑,这天底下还有比失去冬儿更敦他后悔的事情吗?
他接过密函拆开浏览,并不以为信中会有令他改变心意的内容,但是,在看到信中的文宇之时,他吃了一惊!
李舒怀在信中提及知道冬儿的存在,同时在开战之前,照会他一喜一忧,教他喜的是她尚在人间,而应该会让他忧心的是她人在中原,如果他执意开战,或许会危及她的生命!
聆冬还活着?!
她还活着!一瞬间,海勒已经快要枯熄成灰烬的心火,仿佛又加上了干柴般,开始燃烧有了热度,让他几乎快要丧失理智。
就算这是李舒怀的缓兵之计,他都没勇气去赌,理智告诉他这个消息或许是假的,但心底的情感却无法让他放弃微小的希望,在他的心底深处,强烈地希望她还活着!
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了换她一命!
但如果是假的呢?如果她根本就不在人世,只是敌人用来唬弄他的缓兵之计呢?海勒的眸光瞬间变得黝暗,侧首望着铜盆里烧得熊熊的火焰,此刻,他的心就如那无法自抑的火焰,汹涌着,翻腾着,无法乎息。
“可汗…?”
片刻的沉寂,海勒闭上双眸沉思不语,最后,他才幽然地开口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大军依照原定计划,明天卯时一刻,拔营出兵往燕北口出发。”
“是!”
接到出兵的命令,阔雷喜出望外,拱手接令离去。
海勒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盆子里的火焰,久久无法移开视线,不知过了多久,只看见火光烧尽了干柴,渐渐地被灰烬给掩没,但在灰堆之中,却不时地透出暗红色的火星,仿佛那星星之火随时都可以再成燎原大火。
他可以付出代价,只为了换冬儿一命,但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那要为这个谎言付出代价的人,就换成了李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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