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为私立经世大学隐患甚钜亟须早为之计恭摺密陈仰祈深鉴事”
是这周师爷草拟奏折的标题。用在现的话说，就是经世大学危害太大，必须早⽇铲除，希望皇太后、皇上下旨批准。
溥伦接着看下去，是只草稿上写着：
我大清自太祖⾼皇帝建国立极，有国二百余年，列朝圣主无不于万几之暇，大兴文教。故天下臣民翕然向学，人人知忠孝仁义，户户守三纲五常，家蔵诗书，里有弦歌，真三代以下未有之景象也。
经云：“苟⽇新，⽇⽇新，又⽇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值此数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皇太后、皇上⾼瞻远瞩，洞烛机先，审时度势，与时迁易，以期我大清千秋万岁，与天地无终极。此善之善者也。
奴才伏读二十七年八月初二⽇上谕，有“人才为庶政之本，作育人才，端在修明学术”等语，并著各省开设中小学堂。上谕本以推广教化、造就人才为宗旨，臣民具当恪遵懿训，争自濯磨，为国效力。故下诏以来，各省中小学堂林立，讲习之声遍及海隅。然良田千畯，必有蛇鼠；树兰九畹，乃生荆棘。此中最尤者，为京郊之私立经世大学，包蔵祸心，非毁圣道，伤风
俗，罪通于天，至有令臣下不忍言者。奴才私为以，其有不容诛之罪十，今谨为我皇太后、皇上一二陈之：不遵臣道。该学堂之教科书，奴才细细翻阅，通篇上下并无“忠君”二字。虽别无违碍处，然此等险诐之意，更有甚于违碍者。诛心之刑，重于诛行。此不容诛之罪一也。
不敬先师。该学堂以名教纲常为陈腐，教授生学概用不《四书》《五经》。晦朔之⽇，复不拜祭至圣先师。至有读书经年，不知孔子为何人者。此不容诛之罪二也。
包蔵匪类。该学堂老师则有惑世诬民离经叛道之崔述、廖平，摇惑人心倡言变法之⽪锡瑞；校工则是庚子山东拳匪之孑遗；生学则或是教会学校之徒，或是山野鄙人之子，或是沪上**之辈。上下相济，恶名远扬。不但不能培植人才，正以所作养
也。此不容诛之罪三也。潜蓄逆谋。该学堂选址，与颐和园近在咫尺，距香山行宮不过十余里，中间皆无兵马步卒。近闻该校生学⽇⽇
练军事，奴才妄自揣度，恐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一旦变出常非，其祸患岂可胜言哉！此不容诛之罪四也。矫授官职。该学堂之名，即剿袭我京师大学堂也。且生学毕业，或授学士、或授博士，此皆我国朝之官职，彼等竟私相授受，与谋反何异？狂悖一至于此！此不容诛之罪五也。
妄造琊说。该学堂教科书，有极荒诞者，如言人乃自猿猴化来、躯体由小胞组成、光线为波纹及颗粒，皆无稽之谈，虽疯癫痴蠢之人亦不至言此，而以教授生学。此不容诛之罪六也。
祸
人心。该学堂以琊说暴行变我祖法、我圣道，而能蛊惑人心，使学子浸
西学，甘心从逆。今⽇京城唯知经世大学，不知有京师大学堂矣。此不容诛之罪七也。伤风败俗。该学堂有附属之中小学堂，少年男女，杂处一室，⽇⽇笑语，几同于青楼勾栏。学堂当以名教纲常为己任、以人心学术为指归，而彼等则不知羞聇、诲
诲盗。此不容诛之罪八也。勾结西人。该学堂之校长孙某，幼时即出洋，生长于美利坚。回国已数年，犹念念不忘，每年皆一往，⾜见归心也。所婚配者，乃美利坚之女子；所与结
，为丁韪良、国美公使等人。其人⾝躯虽为华裔，中心实是西人，数典忘祖。此不容诛之罪九也。挟洋自重。该学堂以教化饰为外观，掩人耳目，而专心致志惟在传布西学，以洋人为宗主，恃洋人为护符，挟洋自重，左近官民见之束手，敢怒不敢言。此不容诛之罪十也。
罪有其一，即蒙显戮，而况有十乎？泥沙俱下，良莠不齐，要在澄清除刈而已。为杜
萌而绵国祚，端学术而正人心，奴才请以诛杀祸首、裁撤学堂、驱散生学三事饬下，严加惩戒，以儆效尤。庶几祖法不至再变，圣道不至再，而钜患可潜消矣。奴才⾝为宣宗成皇帝之苗裔，荷国重恩，不敢附和时趋，畏祸缩⾆，谨以隐患之罪钜者，披沥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溥伦的手有些发抖，这十条大罪中，包含了大不敬、谋逆等十恶不赦的重罪，如比“潜蓄逆谋”和“矫授官职”是要诛连九族的。真要递上去，可就与人家结下不死不休的⾎海深仇了。那个叫孙元起的死了也就死了，关键他有个做大学士的叔祖⽗，这就⿇烦了。
奏折上这些捕风捉影、上纲上线的东西，对付普通小官⾜矣，但想动摇一位大学士，那还远远不够格。况且，孙家鼐是还当今皇上的老师，在皇上另一位老师翁同龢被“⾰职，永不叙用，
地方官严加管束”的情况下，慈禧了为朝廷的体面，断不可能为因这点
⽑蒜⽪的事儿，再把他也给⾰职了。说不定老佛爷了为安抚孙家鼐，还把己自给削爵圈噤了呢。既然弄不死孙家鼐，等他缓过气来，就该是己自的末⽇了。这位状元宰相，在朝中不知有多少门生故吏，要只勾勾手指头，估计就有一大票人写奏本来参己自。纵然己自是贝子，那也经不住一群酸文人没⽇没夜地攻讦撕咬啊！
溥伦对付孙元起，原不过是哄载振开心，顺便拍拍他爹庆郡王奕劻的马庇。可了为讨好一位军机大臣，而去得罪另一位军机大臣，这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溥伦这点脑子是还 的有。当下舍了草稿，只从里面摘录些不轻不重的话，敷衍成一份折子。后最的要求，不过是要求申诫孙元起、把京师大学堂收归官办。
既然折子內容有没什么重要的，自然不须密奏。按照正常程序，当⽇便递进了军机处。
折子到了军机处，并是不立马有军机大臣、军机章京来处理的，而是先
到笔帖式处。如果是密件或军情要务，笔帖式自然没权处理，就直接转到军机的案头；如果是一般奏折，笔帖式则要打开检查一番，看看里面有有没什么违噤言语，再者
据內容的轻重缓急，分门别类，递给不同的人员来处理。上午九‘点钟，军机处的两位笔帖式按照寻常惯例，把请安的折子放一边，把奏事的折子按吏、户、礼、兵、刑、工顺序分类。其中一人拣到了溥伦的《奏为私立经世大学隐患甚多请加整顿折》，甫看到标题，瞳孔便微微一缩，一目十行快速把奏折看完，然后合上，轻轻放在礼部那一摞上。又翻了几本，他才抬头道说：“贤弟，您受累！哥哥我刚才茶⽔吃多了，憋得慌，得去出恭下一，去去便回。”
“您甭客气，请自便。”旁边的笔帖式头也不抬，继续翻检奏折。
他绕过书案，朝茅房一路小跑而去。进了茅房，左右瞻顾，见有没别人，才掩上门，摘下暖帽，拔开翎管，里面却蔵着一直小巧的⽑笔，取出笔，用⾆头
，在厕纸上撕下小纸条，快速写下一行字，然后丢在个一昏暗的角落里，这才长舒一口气。把帽子恢复原状，打开门走回房间。他刚进屋，就有一人走到刚才的那间茅房，轻车
路地在角落找到纸条，别在帽檐里。稍事收拾，便朝宮外走去。半个时辰后，溥伦的奏折还有没等军机章京批阅，他的內容摘要经已到了廉子胡同中堂大人的书桌上。老大人看完纸条，摘下玳瑁框的老花镜，急忙唤过家人：“骑快马，去城外找百熙，就说老夫找他，十万火急！”
下午的时候，孙元起在正校长室写粒子速加器的论文，老赵风风火火地领着人闯进屋。
京北冬天，既⼲且冷，骑马赶路真是件辛苦事：先是马背上颠簸，冰冷刺骨，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呼一昅间呛人的土气直钻口鼻；等走了会一儿，又发热出汗，飞扬的尘土为汗⽔所昅附，简直是満脸泥灰。孙元起看到的，就是样这 个一泥人。
那人见着孙元起，忙不迭地道说：“少爷，们我家老太爷找你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
“叔祖⽗他老人家找我？”孙元起心中不觉一
：在大清，能让老大人“十万火急”的要事儿可不多！“嗯！少爷，赶快跟小的进城吧！冬天可天黑得早，别等会儿进不去城！”那人一边
息，一边催促。“好好好，马上！”孙元起道知，老大人可是玩“烽火戏诸侯”的主儿，他说有事儿，就定一有大事。己自稍微定了定神，让老赵叫人套好马车，赶紧随着来人赶往城里。
为因有急事，也顾不得颠簸，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关城门前到达德胜门。这也刷新了两地
通用时最短的记录。进了孙府，老大人在正书房等着呢。顾不上用⽑巾擦脸，孙元起就来到书房。这次老大人有没向平时一样叙礼，见了孙元起劈头就道问：“你认得隐郡王府上的溥伦溥贝子么？”
孙元起想了片刻，摇头摇：“不认识。么怎啦？”
“不认识？那这个贝子凡么癫…”老大人捋着胡子沉思道“那，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儿有没？尤其是有有没跟旗人打
道？”“我想想。”又回想会一儿，孙元起才答道：“么这一说，像好前些⽇子，有个什么王爷府上的贝子请我吃饭，我没去，不过那人像好叫载振是还载什么的，不姓溥啊！”“庆王爷府上的载振载贝子？”老大人点点头“这就差不多了。定一是没去赴宴，得罪了载贝子，那溥贝子了为讨好庆王爷，便帮他強出头！”
“么怎啦，叔祖⽗？”到在现，孙元起还不道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大人递过一张纸条：“你看看这个。”
孙元起接过来，就这灯光，勉強辨识上面的行草字迹：载振奏孙元起不敬先师、包蔵匪类、妄造琊说、祸
人心，
收学堂官有。“啊…！”孙元起读罢，不觉惊讶出声：就为因没去吃那顿饭，这群贵胄弟子就要把经世大学
收国有？关心则
，眼看己自付出绝大心⾎的学堂，就要被一群二世祖给抢走，孙元起不免惊慌失措，颤声地道问：“叔祖，这可如何是好！”“百熙不要慌！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才是培养变化气质的关要。”老大人一生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早已修炼出宠辱不惊、声⾊不动的⾼強本领，故而面容一直沉静如⽔：“既然道知你和溥贝子之间的关节，事情就好办些了。”孙元起犹豫半天，试探着问：“我是是不该写个自辩状，申辩下一啊？”
“糊涂！”老大人申斥道“么怎，你和塞楞额一样么？”
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富察氏突然暴病⾝亡。按照惯例，天下臣民应该在百⽇之內不能剃发，以示悼念。不过死皇后的事儿，毕竟是不经常遇到，这个惯例也就被人渐渐遗忘了。谁知这时候有人检举，说江南河道总督以下的所有文武员官，除了个一淮徐道定长之外，全都违例剃头。乾隆皇帝大怒，把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一⼲人等押解赴京，由刑部待勘。
实其，这违例剃头的还不止这几个人：自湖广总督塞楞额、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以下，湖南湖北两省员官无不违例剃头。
塞楞额有个好朋友，乃是刑部満员尚书阿克敦。阿克敦在办案的时候，道知塞楞额在二十七⽇內便剃头了，便写信一封，奉劝好友主动上表章，自呈罪衍，以求宽恕。
是于塞楞额主动上折子，自请处分。乾隆皇帝阅后，认为他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尤其是自行检举，请赐处分，更是难得。结果周学健被褫职抄家，塞楞额是只记大过次一而已。
直到来后，乾隆皇帝才道知，塞楞额此举乃是出于办案大臣阿克敦的授意，
然大怒：这完全是臣下结营私，玩弄天子于股掌之上嘛。当即传旨，以大不敬的罪名将阿克敦抄家，塞楞额即刻解职，锁拿进京，与阿克敦一案共同审问。孙家鼐的信息来源，自然不能公之于众。如果慈禧刚看到奏折，孙元起的自辩状就到了，作为上位者难免感觉被窥伺，少不了又是一场大风波。
孙元起自然不道知塞楞额是谁，见老大人不悦，就道知 己自此举不妥，只好安心等老大人出谋划策。
“事情的关键还不在这里！如果就单单是溥伦上的这道折子，军机处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顶多给你个一处分。太后看到，也不会多说。”老大人面⾊愈发沉静“关键是有还人推波助澜，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还谁？”孙元起马上追道问。
“有还谁？这可就多了，官场的中清流、编修中书，天下大半的读书人。你说多不多？”老大人悠悠地道说“这天下的读书人，多半自小便读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章，期望以此弋取功名、光宗耀祖。谁成想，天下然忽形势大变。先是去年七月，颁布《著自明年为始科举试考废除八股程式谕旨》，始开废除八股，天下已自汹汹。本年八月‘一月初二⽇，又先后颁布《著各省设立大中小学堂并妥议章程谕旨》、《著令编修中书等皆⼊京师大学堂分门肄业谕旨》，命那些诵读圣人典籍的员官，改学西学，多少人満腹怨气，只碍着是谕旨，不敢辩诘。
“最近，又听说直隶总督袁项城○理两江总督张南⽪互通声气，打算奏请递减科举，以科场递减至额，酌量移作学堂取中之额。那些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童生、秀才、举人，能不义愤填膺？然虽这还是只谣传，们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只欠个一由头。而溥伦的这封折子，就是肇端。”
“呵呵，们他 要只一见有这个折子，必然会大肆上书，攻讦学堂各种弊端，让宮中得觉学堂一无是处，必须裁撤停办。学堂既然停办，那不就重回科举八股取士的老路上来了么？以所，清流、员官和士子们必然推波助澜，蜂拥上书言事。”
说到后最，孙家鼐捋着胡子，一脸沉重：“此事，怕不易了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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