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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秦淮冷影(2)
 在川宇的刀里,可以发现胜南现在的不足:胜南气势虽然是壮阔凌人,却如群山穿错、参差不齐,加之内力缺陷,常见空虚。

 川宇不同,川宇的刀法练,招式整齐,虽不像胜南那般的“五岳成侏儒”之感,端的也有气凌绝顶、力扩平原之战意,更富有的,是刀中实实在在的高深。

 饮恨刀易主之后,他接触到的第一场生死战,竟然来自于云雾山上排名第十一的宇文白。可是文白柔且坚韧毒辣的琵琶,只今何处寻?

 君前的目光随之起伏,十面埋伏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轮回了多少遍,恰在这最高亢的关键,他骤然发现,秦川宇的饮恨刀,和林胜南是对立的!

 都令人极探求的气势、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内容,可是,好像错了,好像是抵触的,他们握刀的时候,追求的方向就反了…

 胜南是冲天巨峰,,扪参历井,观海阔云低,川宇却是一落无涯的裂地深渊,沉降之后凹陷尘世,探索不得,却比一切看得见的峰峦山川还要雄奇!

 这份感觉,是背道而驰的!只不过,一冲击一迫,都以逶迤出世、以双刀写越、以天地之重埋人世之

 阡、陌。

 却总令围观人惊疑敬畏,总横生一个疑问:为什么饮恨刀就不能有两双?!

 一念错,满盘输。宇文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点的遗憾,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大哥…她闭上眼睛,倾听着琵琶的行进,嘴角出一丝微笑,大哥,就算是同归于尽,就算他只是帮凶,只要能替大哥你尽很小很小的力量,文白也心满意足了,真的…

 众人皆惊,宇文白最后一招,根本置她自己生死于不顾,她整个人都已经暴在川宇刀下无路可退,然而,那片模糊里,唯一可见的,就是文白的琵琶,她宁愿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秦川宇置于死地!

 川宇万万料不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弃身锋刃,视死如归!那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经被她拖进了鬼门关!

 那一刻,是闯江湖第一次这般的震撼,这琵琶,是确确实实在要他的命,而他,在这安寂里,只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呼吸…

 他该怎样,从容地面对死亡?

 管弦呕哑。

 围观者尽皆以为弦断,风乍起,满河叶。

 萧条,终于来侵蚀和覆盖繁华…

 来不及救援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宇文白会提前结束这场…死战!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穿过夜,眼前一闪再一暗,这道霹雳没有任何声音。

 血红色,如蔓延的血在灼烧,每个人的脸都‮辣火‬辣地烫,但那红色像隔着水雾去看,很虚幻,甚至还在空气里动着,宛若真气。

 也就是这道红光,由上而下,笔直地刺入宇文白的琵琶,同时将她出了刀光之中。无声,却轻而易举地,将那琵琶,裂作两半,正中刺入,正中而出,宇文白秦川宇毫发不损,琵琶已然作废。

 红光消逝,夜幕更黑,晕眩。

 柳五津看清楚了红光的归宿,那是个白衣女人。

 柳五津一生从未如此冷过,也许这不是冷,他只是因为紧张才颤抖:老天,她怎会出现?出现在这里?!

 只要有一点意识的人都会被刚才的情景吓呆吓坏甚至吓死,速度太惊人,感觉犹如一束闪光,飞快穿越过视野,但那道弧线多美,随着的白色身影,姿势优美得令人称绝,速度迅捷地令人窒息。可是更令人惊讶的,不就是这个女子的‮份身‬?!

 似乎下雪了。

 好多人,发抖哆嗦的本领都没有,在她的威慑之下。

 甚至连黄鹤去都停了手,紧张地盯着她!

 她,是云蓝。

 十六年来,隐居江湖一隅,不顾江湖人士的揣测,无意世俗的理会,避世,却缔造出大理云家的武林神话。

 她,是惜音剑曾经的主人,林念昔的师父,也是林楚江没有挽留住的、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外人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变故,她不抛夫弃女的话,如今,也许也还是江湖领袖吧…

 鹅大雪在这样的夜晚,作为不速之客光顾了建康城。

 黄鹤去厉内荏:“你终于要复出江湖?”

 云蓝转过脸来,斗笠之下的凌厉眼神,直接留给了黄鹤去:“你小心着点,多行不义必自毙!”

 转头,却对秦川宇一笑,气氛才略见缓和:“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雪落在秦川宇的衣上,他的面容里,写满了惊诧。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这是在帮着武林稳住川宇啊…柳五津心里顿时知道了云蓝的本意,可是,秦川宇真的还在意林念昔吗?林念昔又在哪里?

 川宇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谁都猜不透他的神情。

 云蓝不等候他的答案,但好似已经明白,忽然转过身,从人群之中出去。

 众人的脸全都跟着她一并转过去,目光尽数被吸引。云蓝上了一只孤舟,撑篙独自一人消逝在秦淮河上,雪轻舞,渐渐不见她白色身影,黄鹤去面带遗憾地看着她,身后,是风雪江湖、繁华夜景,而她消失的方向,和若干年前同样的、灯火阑珊。

 秦川宇突然有些惘…

 “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对爱很极端,要么不爱,一爱就一辈子,而且爱至深的那种。”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久久回味着这两句,他还爱着林念昔吗?可是这些天来,一直告诫着自己:她对于自己那样遥远…她至今没有出现,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有过匆匆的几瞥,难道那就是一生的爱情和束缚?不可能,不现实…

 然而在凤箫身上闻见关于她的一丝香气后的心头的强烈震惊和好奇,不就表示了自己心里其实很在意?

 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所以才在胜南面前充满敌意地出刀宣战,所以才想探究凤箫究竟是不是林念昔,所以才送她木芙蓉作礼物、听她生病就送药?所以现在,把该对林念昔的一切,渐渐地给了凤箫

 轻轻笑,是天定的缘分在作祟…

 到此时,祁连九客哪里有机可乘?伤的伤,退的退,忿忿的忿忿,惊异的惊异,唯独宇文白一个人,非但没有因为死里逃生而喜悦,反而眼神呆滞地,看向船上已裂的那只琵琶…也是一身白色,却脆弱而温柔的灵魂。

 蓝扬帮她拾起琵琶:“文白,咱们先走,以后还有机会…”

 文白掩面啜泣,只是痛哭。

 成菊诧异道:“别伤心文白,云蓝是老山主的师父呢,输给她没有什么…”

 宇文白泣道:“这琵琶,是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雪落得宇文白满身都是,但是她接过蓝扬递来的属于自己的琵琶之后,除了不住地‮摸抚‬之外,几乎一动不动,那情景,实在可怜。

 秦淮河上,骤然间从惊恐中醒来,想继续繁华,但看到这悲恸,谁不动容,当是时,竟然谁也来不及,说一句话。

 沈延心里却不得不七上八下:要不要告诉小师妹?告不告诉她?

 柳五津努力地回忆云雾山排名里的前五十名:继第十七的连景岳叛变之后,现如今,第六的林阡生死未卜,而第七的洪瀚抒,已经死了…

  

 从秦淮河回到冲渑酒馆,路程并不很长,可是众人心中都百转千回。

 沈延抬头看对面,这里已经修葺完了,正等胜南回来才开张呢,可是心一酸:也许,他和洪瀚抒一样,也再也回不来了…

 走到里屋,发现儿正趴在桌上,显是等他们等累了睡着的,沈延轻轻摇醒她:“你这么睡,冷不冷?老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儿一笑:“所以我要找一个能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人啊…”沈延强笑着:“那这人真是倒霉,做夫君的同时,还得做仆人。”

 儿兴高采烈的样子真的令他们心痛且难以启齿:“小师兄嫉妒我,不过小师兄放心,你娶生子了之后,我才嫁人。”

 “劳烦了,劳烦了!”沈延呵呵笑着,继续掩饰。

 “对了,今天秦淮河上发生了什么事?雪真是大的很,幸好我没去!”她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沈延强装无事:“你没去真是个特大失误,你知道今天秦淮河上有谁来?”

 “谁?”凤箫好奇地问。旁人都略带惶恐地看向沈延,示意他别说,沈延面不改地扯谎:“黄鹤去、秦川宇、宇文白、黄蜻蜓、洪瀚抒…”

 把“洪瀚抒”三个字一带而过。

 凤箫“哦”了一声,有些兴致索然:“他也来了啊…”“小师妹今晚为什么不去?不像小师妹的子啊!”沈延瞒天过海,松了口气。

 “我丢了东西,一直在找,没找着。”儿叹了口气“明天起之后,我再找找看,奇怪,明明贴身放着的,怎么会无端失了踪影…”

 “对了小师妹,今天还有个人也出现了,你死也想不到她会在建康出现,林念昔的师父…云蓝啊!”醉花忽然想到这位秦淮来客,赶紧说给儿听。

 儿面色一凛,又只轻轻“哦”了一声。

 众师兄见她被云蓝威慑住,不再追究洪瀚抒的事情,想这噩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劲使‬地将话题扯远了。

 闻因看父亲孤身走向院中,懂事地跟上去,轻声问:“爹,下面该怎么办才好?”

 柳五津叹了口气:“他们选择先不告诉她,也许是对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终成定局!”

 “可是我有预感,林阡哥哥没有死呢。”闻因小声地安慰他“李香主正在打探他的消息,一有情况就会来通知咱们,他不会死的,爹…”

 “对,我也希望他没有死。”柳五津的眼骤然润“他是我们短刀谷的未来,他到江湖上来,才片刻功夫罢了,怎么可能没有功名就这么死了…可是如果他和饮恨刀一起死了,川宇的位置又该怎么放…”

  

 死里逃生的传闻,被添油加醋过后,令得川宇一回府中,便免不了被一大群人簇拥包围着,嘘长问短。

 秦向朝爱子心切,几乎将他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连声问:“儿啊,没事啊,没伤着吧…”

 川宇还没来得及‮头摇‬,就有更多各异的声音、相同的姿势往这边过来,有方才在秦淮河上目睹他涉险的,有淡淡相表示关心的,但更有大半是半夜三更不管路程远近、听说了这事情之后立刻跋涉过来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为了什么,或者没有为了什么,都很正常。反正不该来的,男人女人都到齐了。

 崇力和阿财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去。

 陈沦止步于水不通的秦府门前,微微叹了口气,踟蹰了一刻,不愿与一众群芳争宠,还是转身走了。

 那一厢,扶风拖了尉迟雪往人群里赶,尉迟雪一见这众多的女子,停滞不前,扶风素来知道‮姐小‬软弱,一筹莫展,只好自己拼命挤过去看,恰好和崇力一撞,喜得立即拦住他:“崇力,少爷可好?”

 崇力气不休:“活着回来了…”

 扶风杏目圆睁:“什么意思?”

 “没事啊,被人救了还会有什么事!”崇力显然已经被问得很不耐烦。

 背后响起韩莺的声音:“那个人是个女子吧,听说是林念昔的师父云蓝,算起来还和川宇有些关系。只怕川宇现在的心里头,除了他从前的未婚子,不下任何人!”

 扶风哼了一声:“韩姑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尉迟雪赶紧拉住扶风:“扶风,别这么不敬。”韩莺傲道:“听见没有?小小侍女,敢如此放肆!”

 扶风怒道:“你算哪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爬到现在这地位…”韩莺一震,显然很是生气:“你说什么?!”

 阿财看她火起,赶忙劝架:“各位,现在还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少爷就算无事,也是历了凶险才回来的,你们不嘘寒问暖就算了,还不给他清静吗!”

 “是啊,就算假情假意,你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呀!”扶风不饶人。

 “你!你这侍女,好大的胆子!”韩莺大怒,奈何阿财这句话一,她实在不敢继续闹下去。

 恰好玉紫烟听见阿财这一句,往川宇那边紧张地看了看,忽地望见他一旁的黄鹤去,眼神一变,瞬间凌厉。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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