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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六 米价
 苏杭书院的送别宴席,张问去参加了。书院里都是些秀才,张问无非就是说些废话、打几句官腔而已,宴席本身就是个应酬,作用只在于表明态度。他一个御史、总督‮份身‬,位置摆在那里,没事去什么书院干什么?

 处理好杭州的公私之事,张问便启程北上京师,随行有叶青成率领的几百军士,张问的私人只带了曹安、玄月,女人只带了张盈和绣姑。他身边需要个女人贴心照顾,能够担任这个角色的,只有绣姑和吴氏,最后张问选择了绣姑。

 一行人走驿道,因为京杭运河向复杂,船只航行度有点慢。他们于四月中旬到达京师地界,其行程早已报知朝廷。午门献孚是国家大事,历来都比较受重视,可以彰显王道、震慑心怀不轨之辈。上议定,诏张问于四月十八进京献俘。

 在四月十七,宫中就在午门正楹楼前设御座,把一切排场都准备好了。只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们迟迟没法下笔写次要下诏的圣旨,因为对于张问的封赏还未敲定。

 内阁票拟的封赏是封赏张问为太常寺卿、太子少保。按照常理,总督巡抚打了胜仗回到京师,都会位至九卿之列,明朝九卿又分大九卿和小九卿:大九卿为六部尚书及都察院都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小九卿为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

 这太常寺卿勉强算作九卿之一,而太子少保又是莫大的荣誉,是正二品的官职,太子三少不是什么进士都有机会做的。

 但是抛开这些表面的荣光,很容易就现,太常寺卿就是负责祭祀、礼仪之类的事务,这官倒是不赖,有地位又高贵,可这种官位对国家军政根本没多大关系,做了这样的官等于是边缘化了。还有什么太子少保,皇帝现在也没太子,再说那就是虚衔,没有任何职权,相当于送张问一个二品官衔,多拿些俸禄而已。

 内阁辅顾秉镰做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不容易,也不枉他经验丰富。这样做,既遵循了惯例规矩、避免闲言碎语,又深刻体会了魏公公弱化张问在朝廷势力的精神,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忠贤把票拟拿给朱由校看,他没那个胆子,大小事都敢自己直接批红。真有事儿的时候,魏忠贤还是要拿给皇帝看的,否则他不就是篡权了?不过魏忠贤经常是等皇帝玩得正高兴的时候禀报,然后皇帝就说你看着办吧。

 不料魏忠贤这次故计重施禀报张问的封赏之事时,皇帝竟然说这个票拟不好,让内阁重新票拟。

 这下可把魏忠贤给难住了,眼看已经下旨让张问明进京献俘,可现在皇帝不同意下达封赏的圣旨,明天这献俘仪式怎么弄呢?

 魏忠贤非常着急,急忙让顾秉镰等阉大臣回到内阁值房,重新商议封赏事宜。

 顾秉镰看着自己深思虑之后的方案,愣愣道:“皇上不同意这个票拟?这是为什么?”

 顾秉镰五六十岁的人了,头胡须都已花白,国字脸面相方正,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眉间三道竖纹给人严肃和正义的感觉。

 魏忠贤一脸焦急和无辜,一对眉毛向两边倒,就像八字胡一般“咱家也纳闷,皇帝今天怎么偏偏不同意内阁票拟了。顾阁老以为,皇爷是嫌给张问封赏得不够,还是觉着封太子太保太过了?”

 顾秉镰踱着步子说道:“平定叛,活捉敌,封个荣誉虚衔哪里会过了?再说皇上要是不满意张问,怎么会让他押解俘虏回京献俘?皇上肯定是不满意给张问封了一干子虚衔、没有实权,张问可是皇亲国戚,在皇上心里边也有些位置。看来这票拟要让皇上满意,还得给张问弄些实权官位才行。”

 魏忠贤愕然道:“那顾阁老觉得应该封个什么官职?”

 顾秉镰道:“大九卿之列,现在也没空几个位置,咱们总不能让在位的官员无名无故就让出来吧?嗯…都察院都御史自左光斗辞官之后就一直空了,再不然让张问升二品都御史?”

 魏忠贤立刻摇‮头摇‬,开玩笑,要是让张问掌握了都察院,以后万一撕破了脸,他指使下边的人每天一份弹劾老子的奏章,可不是件痛快的事儿。

 顾秉镰也说道:“这样也不太合规矩,大凡升迁,言官和部堂官员应该换位置,张问原本就是都察院御史,又升都察院就不合规矩,得转到六部才行…他现在已经是三品官了,要是转到六部、又要升迁,那可得做堂官才行!

 张问还不到三十岁吧?他要是做了六部的尚书,咱们内阁不得被天下非议?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魏忠贤道:“时间也来不及了,明天就要献俘,最迟今天晚上就得写出圣旨来!要不这样办,就用一句话,一应有功官员将士按例封赏,先把话撂下,怎么封赏慢慢再议。”

 “也只能这样了。”

 …

 历四月十八,张问穿上了一身戎装盔甲,打扮一新,押着囚车进入京师。他虽然是文官,但这次是出去为朝廷征战打仗的,所以穿上盔甲符合时宜。张问很少穿盔甲,除非是上了前线才穿上多个‮全安‬保障,这时穿了一身明晃晃的新盔甲,别说还十分精神。

 这种穿着做样子的盔甲,款式时新、合身得体,加上张问那副俊朗高大的臭皮囊,这么一打扮,那还真是英姿。要真是穿战场上的那种盔甲,就毫无美观可言了,包得更粽子似的,看起来又厚又笨、污漆漆的,要说外观扮木乃伊差不多。

 街道上围观的百姓很少有机会见到真正打仗的行头,看到明军将士上下威武英俊,那是振奋不已,沿路一路鲜花一路欢呼。大明社会较以前那些朝代又开放不少,普通的姑娘媳妇们遇到这种事也会上街围观,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的张问,又惹起了多少相思情债。

 张问骑在马上昂前行,左右护卫形影不离,见到如此激动崇拜的场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张问毕竟还是年轻人,有时候心里也会有热血澎湃,也会好面子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满嘴胡须的猥琐大汉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大呼道:“张大人,俺对您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啊,您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您是大明栋梁、您造福百姓、俺对您比对俺亲爹还亲…张大人啊,军营还收入不…”

 张问愕然看了一眼那大汉,回头看向旁边的将领。这出戏可能又是手下给安排的,在沈那会,有人就花银子雇人干过这种事。那将领见到张问的目光,不置可否,面带笑意,拼命忍住大笑。

 那大汉的台词也他?妈的恶心了,立刻引来了无数围观众的鄙视,而一个大娘却受到了鼓舞,大喊道:“张大人这么年轻,是否婚配呀…”

 如此热情的老乡,张问心下感叹,回想起出京时被一帮百姓扔鸡蛋萝卜、大骂阉,更狠的是还有人想杀老子!

 前后对照,实在相差甚大。张问也弄不清楚名声是什么,而民心又是什么了。

 熙熙攘攘中,众军终于到达了紫城南边,从承天门、端门一路前往午门献俘。午门外的空地上,百官排列,礼仪正规。锦衣卫的明扇、尚宝司的设宝案、教坊司设韶乐,一应俱全,场面恢宏,让人不肃然起敬。

 两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中间让出一条大道,张问走在最前面,骑在马上按剑前行、背上的青色披风随风猎猎飞舞,而满朝的大臣只能站在两边观看,所有的目光都注意在张问身上,张问顿觉荣耀无比。

 后面是一溜囚车,叶枫披头散被关在一辆囚车里面,见到这样的场面哈哈大笑,笑得死去活来停也停不住。“呸!”叶枫突然向边上的一个官员吐了一口唾沫“得瑟个啥,你们都等着做亡国奴吧!哈哈!哈哈哈…都做亡国奴…”那个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抹去脸上的脏水,郁闷道:“?你妈,神经病!马上就喀嚓了得瑟个啥?”

 张问骑马没走一会,远远地就停了下来,然后翻身下马,独自走向御座的方向。上边坐的人他看不清楚,离得有点远,不过他看见上面坐得不只皇帝,皇后也坐在一旁。张问是皇后的亲戚,皇后来观看献俘仪式,合乎情理。

 张问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俯道:“臣副都御史浙直总督总理东南军务张问、奉皇上明诏,将匪叶枫等一干罪人押解回京…”因为张问是率军入皇城,必须得在文武百官面前申明一点,老子是奉了明诏的…作为臣,在任何时候都要谨防谋逆嫌疑。

 皇帝好像远远的在说什么话,但是在这空旷的地方,声音听不清楚,张问也不敢抬头去看,实际上皇帝皇后高高在上,文武百官都不敢仰视,很多人都不知道皇帝在上边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

 午门前比较安静,只有那叶枫不知死活地还在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花俏蟒袍的太监走上前来,高声道:“圣旨!”

 “将叶枫等一众人犯,绑至西市、斩!”

 太监喊完,两旁的净军、锦衣卫训练有素地有节奏地高声欢呼,张问身后的军士也举械欢呼,一时皆大欢喜,连将要被杀的叶枫都十分配合地在大声欢笑,没有人哭,只有高兴和笑容。

 欢呼之中,众军那囚车押下去、准备把囚犯们斩,于是叶枫的狂笑也渐行渐远了。

 过了许久,太监又念圣旨,赏了张问等人许多财物,并说要升官加爵。张问很仔细地听完圣旨,却没有听到自己回京之后究竟要做什么官,他有些纳闷,按理如此趁快的场面,给老子一个人人羡的高官厚禄,那才是激励百官的好办法啊!怎么圣旨尽说些虚的,没给点实际点的好处?

 快的场景,这道圣旨在张问的心里蒙上了一丝阴影。他总觉得今天的献俘十分诡异,叶枫那纵情的狂笑和这道圣旨,都很诡异。

 …

 张问回到了青石胡同的宅子,无论在外面如何风光,还不是要回这么个老宅。曹安等人已经先一步回到家中,已经把院子收拾出来。张问下了轿子,刚走进院子,就隐隐听见曹安焦急的声音:“买不到?去酒楼里叫,就算多花些银子也得弄回来…”

 “曹安!”

 曹安听见张问的声音,忙跑了过来,躬身道:“少爷有何吩咐?”

 “什么事儿这么急?”

 “回少爷,胡同周围的米店没米了。咱们刚回京师,家中已无米粮,得重新添置,晚饭没米可怎么行?老奴就叫人先去酒楼里买些酒菜米饭回来,先对付过今晚,明天再去大些的米店购置。”

 张问愕然道:“米店都没米了?这里是京师,吃的、穿的、用的,天下物资都会往这儿运,怎么可能突然断米?”

 曹安道:“可不是这样,京师并不缺米。可许多人都说建虏要打到京师来了,说得是有板有眼。建虏要攻破京师不可能,但他们一围城,外面的东西都运不进来,京师上百万的人总得吃喝,以后就会缺米,所以大伙儿拼命地买米屯在家里。这米价是呼呼往上涨,加上抢购,小一些的米店或卖完无货、或干脆囤积坐等米价往上涨。现在买米还真是困难。”

 “不过是市井谣言,不能当真!官府都没有邸报告急,建虏影儿都没有,人们就吓成这样,真是让人痛心!”

 张问口里这么说,可心里却多了个心眼,这个世上,没有空来风之理,凡事总有个缘由吧?米价上扬,要么就是有人在后面故意散布谣言意图投机取巧谋取暴利,要么就是受辽东军情影响。

 东北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张问击败努尔哈赤之后,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继承汗位(此时多尔衮还没成什么气候、长子褚英已经被他的亲生父亲努尔哈赤除掉),建虏迫于生存危机,经过短暂的整治之后便挥军进入辽东地区,连战连胜,辽东三大重镇辽、沈、铁岭失守,辽河以东大片地区沦入建虏之手。

 天启元年,建虏再度挑起战争,攻陷了辽西走廊以东诸多城池,天启二年也就是今年初,明军又失广宁、义州。原来升任了辽东总兵官的刘铤,因为一系列的败仗,损兵折将、靡下损失殆尽,已被押解回京,关进了诏狱;辽东经略熊廷弼也不太好过,他虽然还没倒台,但是朝廷里风声很紧。

 张问觉得这次京师的谣言可能就是来自于这样的状况,有些见识的人肯定在担心建虏劫掠京师一带富庶之地。

 目前还没什么事,不仅山海关外有许多重关重镇,而且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想强攻恐怕堆上数十万计的军队都有困难,而建虏没有那么多兵力。

 不过京师的‮全安‬不是守好山海关就行了的,北面和蒙古接壤的那段边墙比山海关薄弱得多,建虏只要搞好外,借道蒙古就可以长途奔袭关内。张问也无法断定建虏会不会这么干,不过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张问一面命人打探消息,一面寻思这事的厉害关系。现在张问和辽东那边一点关系都没有,出了天大的事也没他什么事儿,米价再涨,他也不缺那点银子。所以张问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种事和他关系不大,国家大事也不是靠他张问一个人,张问心里没啥感觉,犯不着没事找事给自己头上太多东西。

 他有些不安的是,这次回来,朝廷给自己的封赏非常不爽快,恐怕是魏忠贤一在作怪,如果魏忠贤对自己失去好感、想以打,这事儿倒是个麻烦,魏忠贤权势滔天,被他惦记上可没什么好事。

 张问不知不觉地又把内斗视作了第一要务,而关外的事反而觉得不怎么重要了,这大概也是多数官员面临的处境。他实在没有办法,朝廷里面的勾心斗角直接就关系自己的身家前程,不重视都不行。

 就在这时,张盈走了进来,屏退左右,出一张纸条,说道:“昨天的新消息,宫里边的。魏忠贤拿着内阁对封赏有功将官的票拟问皇上,皇上不满意,驳回了票拟,让内阁重新商量。今天献俘之时没有对相公下旨如何封赏,就是这个原因。”

 张问忙拿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沉道:“这么说,皇上是看得上我了?想提拔我上去对抗魏?”

 张盈道:“既然皇上站在相公这边,他魏忠贤不过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他敢拿相公怎么样?”

 “盈儿说得不错,只要皇上信我们,啥事都没有…伴君如伴虎,真正不能马虎的,还是皇上那里!但是我已经离开朝廷这么长时间、在朝廷里不,资历又在这里摆着,恐怕拿魏忠贤一也没什么办法。”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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