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年了。
他找了她十年,在酒国里翻天覆地,结果她却是躲在他家附近的巷子口,开了这间小小的粥铺。
这粥铺就在距离他如此近的职尺之遥,而他
进出,竟然毫无所觉!
再看招牌,“晚晴粥铺”四个端正雅致的隶书大字,明显昭示了店家老板娘的芳名。
他多蠢啊!就在这狭窄的巷子口,他究竟错过这女人多少次?
萧牧军快疯了。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女人,热烈的、专注的目光几
燃烧一一
洗尽铝华,素颜朝天,她看来比他记忆里更美,经过岁月凝炼,更多了几分飘忽不定的韵味。
反观他自己,外表颓废、精神萎靡,身上还带着酒气。
唉,怎么自己在她面前就是帅不起来呢?总像个长不大的
头小子!
她被他强握着手,似乎只有刚开始显
短暂的惊惶,那短短的数秒,教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她便冷静了,墨曈如深潭幽幽不见底,
角勾着清淡的浅笑。
“萧牧军,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就这么淡淡一句,没有情绪、没有激动,一如止水。
但他却是心跳得犹如万马奔腾。
他忽然恨起了她,原来这十年只有他心心念念地奈挂着她,她该不会从来不曾思念自己吧?
“喝酒了吧?你身上有酒味。”她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仿佛他喝了酒,就能为他此刻出格的举动找到理由。
他咬牙,努力平复翻腾的心海。
“坐下吃粥吧!我给你倒杯热茶来,醒醒酒。”
就这样?如此平静淡漠的重逢,不像他在梦中百折千回的场面。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他终于吐
心中的埋怨。
她微微一笑。“找我做什么?”
他一怔。
是啊!找她做什么?他凭什么找她?他不是她家人、不是她男人,其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他就是个她在小学时胡乱认的干弟弟而已,只有过一年的
集,然后,是那
情
绵的夜一…
在她心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吧?她是否只当他是偶然投在生命湖潭里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牵不动太多链漪?
“我要去忙了。”趁他心神恍惚之际,她挣开他的手。
他这才惊觉,店内客人都好奇地盯着他和她小声的交谈,尤其是他老爸跟王伯伯,四只眼睛里燃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他回到座位,箫老爹已迫不及待地开口。
“儿子啊,你认识这老板娘?”
他不吭声,对着一桌
香味俱全的菜
,忽地失去胃口。
但两位老人家不肯放过他,王伯伯也追问。
“你是怎么认识晚晴的?那丫头平常很安静,好像也没什么朋友,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的?”
什么“搭上”?多难听的字眼!
萧牧军不客气地瞪老爸的好朋友。“她是我学姐。”
“学姐?”两个老人
换眼。“哪时候的学姐?国中、高中、大学?”
是小学学姐。
萧牧军眼角一凛,实在不想提起当年自己身为小包子的悲惨生涯,他用力放下筷子。“我回去换衣服!”语落,他愤然起身,离去时还很不情愿地扫了在柜台的陆晚晴一眼,他为两人意外的重逢如此震憾,她却是一派镇定。
可恶!
他如风般大踏步地离去后,两个退休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整个是心头如猫抓,
得坐立不安啊!
“老萧,你如果不把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清楚,我跟你没完!”老王撂狠话。
“你放心,绝对追
究底,我也很想知道我儿子哪时候认识这么文静漂亮的女孩子。”萧老爹保证。
两人低声商量几句,又鬼鬼祟崇地将目光投向陆晚晴。
她正将两袋装好的粥交给一个外带的老太太,算账找钱。“总共一百六十,谢谢。”
“不是百六,是两百一吧?”那老太太有些犹豫。
“你少算了一碗粥。”
她愣了愣,旋即嫣然一笑。“我是少算一碗了,谢谢提醒。”
“真稀奇,你居然也会算错帐。”老太太是老主顾了,很热情。“我常跟我老公说,你一个人能把这整间店撑起来,很厉害呢!”
她以微笑代替回答。
老太太似习惯了她寡言少语,也不觉得尴尬,迳自又叨念了一大串,接过了陆晚晴额外奉送的一小盒酱菜,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老板娘,我这边要的是鱼片粥,不是瘦
粥,你送错了。”有个客人喊。
陆晚晴心口一缩,表面仍是温文淡雅的浅笑。“是,你要的鱼片粥马上来。”萧老爹和老王在边旁观这两段小
曲,彼此再
换记若有深意的眼神。
看来,有戏呀!
萧牧军匆匆赶回家里,先是喝了瓶解酒
,接着进浴室,刮了胡子、洗了热水澡,彻底振作精神后,换上一件烫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衬衫,系上蓝色斜纹细领带,牛仔
强调出他的窄
长腿,再搭一件墨绿色的军风外套。
粉红衬衫配军风外套,花花公子与冷酷军人的对比,在他身上却融合得无比协调,既不显得娘气,也不过分
犷,而是三分潇洒中带着三分英姿
,还有四分是某种难以形容的
感
人。
临出门前,他在穿衣镜前慎重地打量自己,确定外表足够有型有款了,神釆也显得
利,这才满意地颔首。
再来到粥铺,正是客人最多的时间,眼看着吃粥买粥的客人川
不息,陆晚晴忙得足不点地,箫牧军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站在路边一盏街灯下守候。
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十点多了,是粥铺的打烊时刻,陆晚晴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预备关上店门。
箫牧军趁她不注意,闪身进去。
她微微愣了下,似也不意外,由他进来了-随后锁上店门,拉下百叶窗。
店里很安静,只有她和他相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
然后,他看见她为自己舀了一碗锅底的残粥,也不加什么鱼片、瘦
等配料,就着两碟简单的酱菜,便坐在一张餐桌前慢慢吃起来。
“你还没吃早餐?”他在她对面坐下。
“嗯。”
他皱眉。“每天都这样吗?你都忙到这时候才吃?”她抬头瞥他一眼。“我开店前会吃一点。”
“那是什么时候?”他问。“你几点开店?”
“五点半。”
那么早!那她得几点就起来准备?
他
口窒闷,咬了咬
,当他在酒家肆意狂
时,她却披星戴月地忙着熬粥备料。
他不知该说什么,想问她是什么时侯辞去酒店工作的?她的家人呢?这种独自开店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很久吗?这十年来她究竟身在何处,做了些什么?
他有太多问题想间,满腔困惑意
厘清,但说出口的却是这句:“我也饿了。”
“你煮的粥很好吃,可我刚才只吃了一口。”他说。
她静静地睇他,好一会儿,浅浅一笑。“只剩一点点粥糜了,你想加点什么料?皮蛋瘦
、猪肝、鱼片、牛
?”“跟你一样,我就要清粥配酱菜。”
“好。”她替他舀了一碗残粥,又端来两小碟酱菜,却未再坐下,而是从冰箱里找出什么,在厨房忙碌着。
“你在做什么?你还没吃完呢!”他喊她。
她没回答,过了片刻,她才又端来一盘瓷碟,上头是一颗煎得半
的荷包蛋,淋了点酱油。
是特地为他做的?
他惊喜地看看荷包蛋,又看向她。
她神色依然一派淡然,“不是说想吃吗?吃吧。”萧牧军很高兴,虽然她表情冷冷的,对他态度和说话语气都疏离,但她记得他想吃半
的荷包蛋,也特意为他煎了一个,这就够了。
这代表她是在乎他的,待他跟一般客人不一样。
他乐陶陶地将一桌粥菜都扫得
光,末了还不
足,她将锅底所有残余的粥糜都挖给他了,他才尽兴。
“以后我天天来你这里吃早餐!”他发下豪语。
她怔住。天天来?
他察觉她异样的眼神。“怎么?你不
?”
她一凛,
角微勾,似嘲非嘲。“你会腻的。”
“我找了你十年,还没腻过!”他不
地反驳。
她正收抬碗碟,听闻这话,动作一凝,跟着又不着痕迹地继续收抬。
“我现在过得很好。”
这意思是不必他扮骑士,意图英雄救美。
萧牧军听出弦外之音,
口又是闷闷的。没错,他一开始对她确实存了拯救的心思。
他打听到她父亲得罪了黑道,惹来杀机,不仅一条命白白丢了,公司也宣告破产,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生了场重病,两个弟弟妹妹又年幼,需要照顾。
为了挑起家里的经济重担,只差半年便大学毕业的她,在黑道分子步步进
下,毅然选择休学,入了酒家。
千金姐小沦落风尘,在她身上果然发生了连续剧般的狗血剧情。
而年仅十八岁的他,想救她,却不知从何救起。
当年的他连自己也养不起,如今他能养得起自己和她一家人了,她却已经不需要他的援手。
这般的错过,才是真正令他侮恨莫及!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一条巷子的距离,而是五年的岁月,是他比她小了整整五岁,是他青春正盛时,她已挥别了青春,是他还不知愁时,她却已尝尽了人间疾苦。
“君子之
淡如水。”她凝睇他,悠然低语。“你来,我会请你一碗粥,可你不要天天来,我招待不起。”
“是招待不起,还是不想招待?”他执拗地
问。
她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微笑,那笑意清清如风,那透明的眼眸如古井不波。他真不喜欢她这样笑、这样看他,他不笨,懂得她的意思,她在他们之间划下了请楚的界线。
“吃
了你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她赶他离开。
他忿忿地瞪她一眼,不得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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