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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他又作恶梦了?

 梦里,无垠的夜,雪花片片,几许光亮从窗户而出。

 “不要…不要…”

 徐戴龙躺在上,明明沈睡着,意识却鲜明,他知道自己作恶梦了,他又看到熟悉的景象,他冷汗涔涔,喃喃呓语,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无法从这一作在作的梦境里身。

 寒料峭,枝桠在冷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低声,洁白的雪静静的从天飘落,在楼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一个纤细身影从上方坠落而下,在大红灯笼下,坠落倒地的她身下慢慢出刺目的鲜红,濡了洁白的雪地,殷红缓缓的蔓延。

 他飞快地奔跑下楼,跌跌撞撞的扑倒她身边,看着飘落的雪花渐渐的覆在她未阖上的双眸,雪花越落越多,越落越多,终成了一片幽冷的雪地…

 他跪在她身边,冷得发抖、冷得牙齿打颤,冷得双手僵硬,无法为心爱的女人阖上眼眸,只能任由飘零的雪花层层铺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

 冷…冷…他感到刺骨的冷,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没有知觉。

 “不要…不要…”他睫动了一下,蓦然惊醒的睁开眼,飞快坐起身后,微着气,看向窗户,感觉一道冷冽的寒风正呼呼灌进房内。

 是谁又将窗户打开?!他睡前明明命令小厮要将门窗紧闭的。

 他试试额前的冷汗,这才发现冷汗甚至浸他的里衣,难怪他觉得浑身冰凉,可外头明的阳光正烈,还洒得满堂生辉,已是立夏了啊。

 黑眸闪过一抹痛楚,眼睛顿时濡了,“千嫣…千嫣…千嫣…”

 门外,前来拜访的袁檡在好友父母的陪同下正好来到门口,就听到他心痛呼喊未婚的哭泣声。

 “戴龙一定又作恶梦了,他看到千嫣坠楼却来不及救她,他无法原谅自己,觉得如果他早一点到他们见面的楼台,这件憾事就不会发生了…”徐母眼眶泛泪。

 “他已不是做恶梦而已,整魂不守舍,这样下去也不成,所以我们才为他另结婚事。”徐父也拭泪,他虽非皇亲国戚,却也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也只是一名平凡的父亲,束手无策。

 “会不会太仓促了?”他蹙眉,听着好友隔着门板传出的心痛哭声,感到不忍。

 “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他需要另一个人在他身旁安慰他。”徐父‮头摇‬,“我们跟千嫣的爹娘谈过了,他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帮忙劝戴龙,他才勉强答应,但也提了条件,娶谁都成,但一定要先娶千嫣的牌位进门。”

 “我知道,他真的很爱她。”袁檡点头。

 “千嫣没福分,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但夏家也是书香门第,还是皇亲国戚,这么复杂委屈的婚事,蕴洁却愿意委身下嫁,我们真的很感激,只是戴龙…”徐父双手紧握住袁檡的手,“你帮忙开导戴龙,陪陪他,劝劝他吧,千嫣不在了,但温婉贤淑的蕴洁就在他身边啊。”

 袁檡点点头,举手敲门后,推门走进房内,映入眼帘的仍是喜气洋洋的新房,只是,徐戴龙眼神空绝望,木然地坐在上,脸上仍有泪痕。

 他看来瘦削许多、面无血,也看不到过往的温文儒雅。“戴龙,你看看谁回来了,是世子啊,他一回京,就来看你了。”徐母快步走到前,拍拍儿子的手。

 徐戴龙一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倏地瞪大了眼。

 “吓到了吧,刚刚伯父、伯母看到我的脸也吓了好一跳,只能说,我们兄弟都过了一段不太好的日子,但我回来了,你也一定可以走出来的。”袁檡走上前,坐上榻,笑笑的槌槌他的肩膀。

 但徐戴龙仍是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反应。

 “嘿,我知道我的脸没有过去俊,但还不到认不出来的地步,还是你以为在梦里?不是,瞧,你爹娘也在。”他笑着指指站在边的徐父、徐母。

 徐戴龙的表情很复杂,很不可思议,他颤抖着手去摸好友的脸庞,喃喃低语,“温的…”

 “这孩子在想什么?以为在梦里吗?他的世界只在梦里了吗?”徐母忍不住低头哭了。

 “别这样,让他们聊聊吧,我们出去。”徐父眼眶又了,拥着子走出去时,他又回头看了袁檡一眼,他真心希望他能为儿子干枯的心灵注入一点活力,不要每死气沉沉的。

 只是,似乎没那么顺利。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听,他们要我娶,我娶了,这样就行了。”徐戴龙面无表情的说。

 “你不想听听我这几个月怎么过的?我认识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徐戴龙没说话,可袁檡也没放弃,径自说着在淮城的种种,直到好友开口打断他。

 “我累了,想睡。”

 袁檡抿抿,看着阖眼的好友,想起徐母跟他说的,戴龙遭逢剧变后,个性变得乖戾,不爱说话,老想一人独处,冷落娇

 好友下了逐客令,袁檡不得不起身离开,仍开口劝慰,“蕴洁嫂子乃皇亲出身,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嫁予你,其心意不言而喻,你该珍惜。”

 话毕,他甫踏出房门,就见淡雅脱俗的夏蕴洁静静站立,身后还有两名丫鬟随侍,他与她曾有过几面之缘,也曾耳闻她对好友芳心暗许,只可惜戴龙已有婚配,但这就是缘分,兜了一圈,还是成了夫

 “谢谢世子,我听到你跟他说的话…”话还没说完,她眼眶就了。

 “我更谢谢你,愿意委身下嫁,你很清楚他对千嫣的感情。”

 她点点头,“虽然结婚以来,夫君一直表现淡然,但能静静的陪伴他,我已知足。”

 他微微一笑,的确是个温柔婉约的千金,这也是好友的福气,“你爱他。”

 她粉脸蓦然一红,低头默认了。

 “请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会放下的。”

 “谢谢。”她再次道谢。

 从这一天开始,袁檡每天都来看徐戴龙,虽然他的话仍少,但至少不是每天躺在上,偶尔会到亭台坐着,偶尔陪陪徐父、徐母,而看着夏蕴洁对二老极为孝顺,在替好友感到高兴的同时,袁檡总是忍不住想起远在淮城的严沁亮。

 对父母希望派人送厚礼前去致谢一事,他拒绝了,他打算自己去办这事儿,只是时间还不定,一来,好友仍陷悲伤过往,而来,几个月没管与好友共同经营的“银干商号”虽然有近十名管事各司其职,他很放心,但总得听他们报告下,了解状况,毕竟这是两人合资的商号,在千嫣尚未香消玉殒前,他可比自己尽责多了,这样也能让好友转移一下注意力,少些思念千嫣的时间,只是两个月过去了,似乎没什么进展。

 至于外界对他一张伤痕累累的脸投以关注时,他也早已与父母套好,仅以游山玩水时误入偏僻山林,让一群毒蚊子狠狠攻击带过,隐瞒被人追杀一事,以免惹来更多好事者的询问,徒增困扰。

 而这段日子他脸上的疤痕在好好疗养后,已恢复昔日的俊朗,他实在迫不及待想让严沁亮看看这样丰神俊朗的自己,在跟父母说明自己的打算后,他再度来到好友家中,向徐家二老及夏蕴洁说了自己即将远行,才步出厅堂,便看见站在院中亭台静静望着天空的至。只是近月来,他最常做的事。

 袁檡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得出门办一件事,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再看到你。”

 徐戴龙直视着他,眼光随即落到不远处的子身上。

 袁檡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再对上他的眼,“你该放宽心了,心门要开,你娶了一个很好的媳妇儿,千嫣一定也会祝福你们的。”

 他抬头看天空,喃喃低语,“是吗?”

 “还有,银干商号的事,各管事都处理得很好,你也无需挂心,好好的跟蕴洁相处,她一直在等你敞开心房。”

 徐戴龙缓缓的将目光又移回他脸上,“我现在无心在银干商号上,虽然我应该尽一分心力的,我也是老板。”

 “我知道,你心有余而力不足。”袁檡笑了,虽然好友仍不愿正视子的存在,但是他很想与他分享这件事,“我想我也应该让你知道一件事,我要去把我的女人带回京城,我——也要娶了。”

 徐戴龙怔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从再见到好友以来,第二次如此惊讶。

 而在淮城的严沁亮,历经三个月的时间,也一再的让淮城百姓惊讶又惊

 蜕变后的她,比以前的模样不知没了多少。

 她的黑眸莹润,黑黝的肤变得白盈透,一张菱更是粉得如枝上红缨,她不再穿得黑漆抹乌,粉系的衣裙让她看来就像一朵人的睡莲,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纯净的气质,呃——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这事没得商量,这个质量我也无法签收。”

 严家粮行门前,严沁亮拒绝了前来货的卖家,不愿收下劣质品。

 她的声音与寻常千金一比是大了些,但与过去的她相比,可减了不少,而且从她语气中的果断便可以听出,她比过去更为干练与自信。

 凭着袁檡授予她的生意经,规模百年不变的严家粮行硬是让她给撑大了,而且,越做越大也越做越轻松。

 因为银子进得多,严沁亮的态度也硬了些,她雇请了更多伙计,给他们应得的薪俸,若是认真负责的,她还会再多给奖励,这让大伙儿更是努力工作。

 这一点严欣也看在眼里,尽管舍不得,但看在进账更多的份上,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的来说,忙的左支右绌、不过气的日子不再,却让严沁亮益发想念起那个凡事都会跳出来替她抱不平、帮助她的无言。

 虽然也有一点讨厌,因为他神准的预言了,严欣母女的确是在利用她对亲情的渴望,挥霍着她的亲情。

 在她不眠不休的努力一个月,好不容易让粮行老客人回笼后,严欣母女又故态复萌,作威作福,喊她时也回复成“严沁亮”不再是“我的女儿”或“姊姊”

 当下她终于明白了,也看开了,不再执拗在血缘的情感上,小曼及小曼的家人、还有老账房等曾经帮助她的人,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至于她爹,她也终于饶了自己、饶了根本没有能力爱她的爹,这一放下后,那一团从娘亲离世就盘踞在她心底深处的悲哀才真正散去。

 她开始正视自己、珍爱自己、相信自己,而且,她一点都不孤单——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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