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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萱姨娘挨打
 方到挽月楼门口,就见杨秀萱抱着黎育文放声大哭,嘴里七八糟嚷嚷着,“这让不让人活了呀,连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厮都可以打主子,苏家是这样纵容下人的啊…没天理呐…”

 旁边围上一大群下人,柳姨娘也带着女儿过来,好像这里正在举办庙会似的,而该待在屋里绣嫁衣的黎育风也跟着凑热闹,凑热闹不打紧,还非要从配角演成女主角。

 她身,指着苏致芬怒吼,“我们在这个星里当了十几年的主子,没想到你一进门,我们立刻变得比下人还卑,连个奴才都可以欺到我们头上!”

 众人看着杨秀萱‮子母‬演戏看得津津有味,如果再来上几张椅子、几盘瓜子,演到经典处,肯定会有人鼓掌叫好。

 黎育清‮头摇‬,杨秀萱是越活越回去了,装不来贤德淑慧,索把面具撤去,撒泼耍赖,什么破烂招数都能用上,相较起前世的风光,现在的她比落水狗还凄凉。

 苏致芬不惊不惧,定定站在大门口,脸上隐含笑意,看着杨秀萱‮子母‬合力卖命演出,而他们口中闯祸的小厮阿坜就直地站在主子身边,脸上也无半分慌张。

 见他们有成竹的模样,黎育清还真想给他们上点茶水瓜果,逗逗他们开心,免得杨秀萱下场太委屈。

 黎育清一哂,走向苏致芬,屈膝见礼后,转身,目光对上一众丫头婆子,凝声问:“围上这样一圈,你们这是在看主子的笑话吗?”

 音调没有半分上扬,只是淡淡一句,却让众人全垂下头。

 黎育清不必刻意作态,在老夫人身边两年,潜移默化,那股气势自然生成,十二岁的她再不是两年前的小可怜。

 “笑话?合着八妹妹是拿我们当成笑话了?”

 黎育凤昂头地走到黎育清面前,她气势张扬,像只飞扬跋扈的火,而黎育清不说不动,冷眼回望对方,眼底波澜不兴,却让人心生畏惧。

 黎育清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不害怕她?

 前世她对黎育凤唯唯诺诺,怕她发怒、怕她不满,为抢夺杨晋桦,她甚至挨过黎育凤好几巴掌,若非杨秀萱“好意相助”在那场夺夫大战里,她根本占不了上风。

 而今,同样的男人却没有人想要,黎育清想不出哪个环节出错,但她非常满意,不一样了,不只是事情的发展不一样、配对的人不一样,连自己的心也不一样了,真好…通通不一样了。

 “说话啊,我倒要看看妹妹是怎么想的?”黎育风虽有几分寒意,却不肯输了气势,抬起下巴,不屑地对上黎育清。

 微笑,黎育清响应,“如果五姊姊不演笑话给众人看,谁能拿你当笑话?”

 黎育清的视线扫过黎育凤身后的扶桑,她的额头有个碗大的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颈间出一扎眼的青筋,眼下有浓浓的黑影,黎育清意外,才短短两个月时间,她怎就变成这副模样?

 突然间,黎育岷冷嘲热讽的声音在脑间萦绕,“你以为祖母让扶桑到萱姨娘身边是待她宽厚?错!我敢保证,扶桑到梅院后只有一个下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祖母这是要让满府下人看清楚,背叛主子是什么后果,并且让大家打心底明白,对杨秀萱效忠是对是错。”

 四哥哥说对了,祖母这是把一柄刀子送到杨秀萱跟前,而这柄刀将会切断所有下人对杨秀萱的忠心耿耿,当身边人都起了异心,铲除杨秀萱之期己经不远。

 “你这个下作蹄子,敢这样污辱我?!”

 黎育凤一怒,手扬起就要往黎育清脸上甩下,但黎育清看着她的动作,眼睛连眨也没眨,那份气势竟让黎育风举在半空中的手不敢落下。

 她就这样看着黎育凤,脸上的笑容不褪,像是嘲讽更像鄙夷,而黎育凤与她对视,一张脸越涨越通红,情况尴尬,她收不回手,但要她打这巴掌?她心一抖…

 黎育清淡声道:“要妹妹指出姊姊的错处吗?”她没等黎育风回应径自续道:“第一,姊姊马上就要出嫁,虽然杨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但终归是姊姊未来一辈子的依靠,若姊姊在此时传出不尊嫡母、口出恶言的坏名声,让杨家悔婚,那可是会连累清儿和几位未出嫁的姊妹。”

 “第二,苏氏是谁?是你的母亲,是你贪懒自私,未晨昏定省、孝顺服侍的嫡母,母亲宽厚,不与你计较这等不孝行径,你竟然还敢手指母亲、大逆不道,若此事让爷爷知道,姊姊恐怕真要到静安寺长伴青灯古佛了。”

 “第三,姊姊虽然书读不多,无点墨,至少得懂得尊卑贵之分吧,家祠己开,妹妹寄入母亲名下,妹妹为嫡、姊姊为庶,姊姊怎能说妹妹是下作蹄子?何况,妹妹还是圣旨亲封的公主呢,难不成姊姊这是在指控皇上有眼无珠,把个下捧为公主?”

 “如果姊姊是这个意思的话,妹妹只好写封信给镛哥哥,向他提提你的看法,到时候这污辱皇亲的罪名,还得请姊姊亲自承担,别连累旁人。第四,妹妹并没有污辱姊姊,人嘛,都是先自辱而人后辱之,姊姊不轻自己,别人怎么轻于你?”

 她的口气不张扬,表情平和,不像在训人,反像在说书讲道理似的。

 这样一大篇话,说得苏致芬满眼笑意,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还厉害,是自己想差了,黎育清根本不需要同她连手,自己就可以将杨秀萱得无力反抗。

 黎育清的话,黎育凤无半句能够反驳,气得将她一把推开,怒道:“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滚开!”

 黎育清无奈‮头摇‬,唉,狗上不了席、朽木雕不出好东西,她都己经说得这样清楚分明,黎育风还没搞懂自己有权好好教育。

 目光转过,黎育清瞧见杨秀萱脸上闪过一丝畏惧,到底是老姜呐,晓事得多了。

 杨秀萱低下头,心里头懊恼,本想趁着老夫人尚未离开,闹一场大的,老夫人也许不待见自己,但她的儿子可是黎家子嗣,老夫人再重视不过,一个黎姓子孙以及一个不被儿子喜欢的新妇,两者岂能相比?

 何况苏氏进府两个月,事事不过问,像寄居的外人似的,她心想,若能藉由这场争闹,让老夫人替自己提提地位,以硝保两个儿子在府里不受人欺负就成了。

 没想到,这番动静没闹得老夫人出面,来的竟然是这个寡妇生的小人,莫非风儿惹的事让老夫人连育武、育文都不待想至此,她心中一阵寒凉。

 在木槿的搀扶下,黎育清站稳,她寒声说道:“妹妹若有一句不合理,还请姊姊提出来,咱们立刻到跟前分说清楚。”

 “你就是仗恃老夫人宠你!行啊,你回锦园为所为去,四房的事不需要你手。”黎育风害怕面对老夫人,可这时候,她只能硬声相抗。

 “不,妹妹仗恃的是道理,而且姊姊又说错了,己经发话,由大嫂、二嫂和妹妹一起管理府中大小事,今儿个这妆,妹妹还不能不管,比起姊姊,妹妹似乎更有权手四房的事吧。”

 “来人,把五姑娘给捆回去,五姑娘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其心可诛,兼其不尊嫡母、不敬公主,恶行累累,顾念她即将出嫁,责罚先欠下,从现在起足房内,不准外出一步,若违此令,则颁请供在墨堂里的圣旨,由宫府处理。”

 当了两年怀恩公主,黎育清从未在府里摆过公主的谱,竟让杨秀萱这‮子母‬四人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黎育岷还真是说对了,宽厚仁慈得看对象,有的人,你予他方便,他不知规矩,随随便便。

 “是!”跟随自己一起来的嬷嬷领命,将黎育风带走。

 解决掉一个吵闹的,她走回苏致芬身边,说道:“母亲,就说您子太好,才会让一些没眼色的跳梁小丑闹到您跟前,不如您别躲懒,把四房的事给揽起来吧,可不乐意让个姨娘管着院子,闹得梅院乌烟瘴气的。”

 “前儿个才说了呢,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就是不行,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没家教,后出门顶着黎家身分,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没脸皮的事。”

 她觑了黎育文一眼,原本被唆使着闹腾的他见黎育风被五花大绑,吓得一张胖脸煞白。

 “我哪是躲懒,不过是不想同人争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肋罢了。算了,若以后再有今口这种事情发生,我便打起几分精神,把梅院给掌理起来,免得连个安静日子都没得过。”苏致芬与她一搭一唱。

 “还要等以后啊?择不如撞那里,清儿去说,母亲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整顿整顿。”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黎育清就要把苏致芬拱出来掌四房,杨秀萱后悔至极,但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吃,若她就此收势,只会让那些吃软怕硬的婢越发看不起自己。

 眼前,她虽然管理梅院,但许多拿大的嬷嬷己经管不动了,若是再输上这一场,以后还有好日子可过?

 何况她怎能甘愿,儿子都挨打啦,那可是黎家骨血,她不信再闹得大些,老夫人还能够躲着不出面?

 念头转过,她抢身上前,说道:“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莫名其妙被个外府小厮打也没关系?”

 “萱姨娘,本姑娘敬你是五姊姊和弟弟们的母亲,才对你说话留三分情,你可别不识好歹。”

 “姑娘这话差了,亲弟弟挨打、姑娘踩低拜高,不处理就罢了,还说我不识好歹?这未免欺人太甚,要不,等老爷回来,让他评评理,是谁对谁错?”她硬起声嗓,非要赢上这一轮。

 “所以萱姨娘非要论出个是非曲直?”

 “是,夫人若不把欺负八少爷的小厮出来、活活打死,我这口恶气不下去!”

 活活打死?!这女人还真狠毒,苏致芬脸上的笑容瞬间蒸发不见,她上前几步,脸带寒冽,一双冰冷的眼睛直直望向杨秀萱,半句话不说。

 杨秀萱怕了,因为一个小丫头的眼神,她才十五岁,怎么会有老夫人的凌厉目光?!

 下意识地,她想逃,可今儿个退一步,明天呢?难不成要一退再退,退到无路可退?

 不!苏氏不过是个老爷不疼不爱的弃妇,她若不趁早将她狠狠踩下,时深久,谁晓得她会变出什么妖蛾子来?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今儿个就是要争个道理来。”她硬气道,眼睛频频看向外头,盼望着就算老夫人不出面,也让郑嬷嬷来探探消息。

 “说的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阿坜,你来同八姑娘说说是怎么回事。”苏致芬说八姑娘而不是萱姨娘,对一个下人,她没什么好代的。

 “是,夫人。阿坜外出替夫人采买东西,八少爷在园子里看见,硬要抢看阿坜带回来的东西,阿坜不肯,八少爷便撒泼起来,阿坜谨遵夫人代,不与旁人纠,‮子身‬一闪便回到挽月楼。至于八少爷…许是想要抓住小的,却因身形圆胖、动作不利索,一个没站稳,摔个四脚朝天。”

 “他说谎!”杨秀萱怒声大叫。

 “他哪里说谎,还请萱姨娘解说清楚,可不能信口雌黄。”

 “八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去抢一个下人的东西?他不过是看八少爷不满,要恶整八少爷,他不但用拳头打八少爷,打得他全身伤痕累累,还用力掐他的脖子,说是要亲手杀了八少爷,八少爷从小长到这样大,都是娇惯着的,怎受过这种罪?”

 这种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杨秀萱赌的就是挨打的是主子、动手的是奴才,光身分尊卑就可以把阿坜给活活死。

 “是这样的吗?你确定?”苏致芬问。

 “我确定。”

 “好。岁岁、月月、年年,你们进星,把方才阿坜带回来的东西给搬出来。”

 “是”

 三人领命下去,不多久,岁岁、月月抬出一个箱子,而年年则在地上铺一块狐皮,那箱子有半个人高,外头罩了粉的绸布,岁岁、月月将箱子摆上后、解开绸布,里头是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箱子,造价不菲。

 “不知道萱姨娘是不是个识货的,这一寸紫檀一寸黄金,其昂贵程度不在话下,若是阿坜将箱子放在一旁对八少爷动手,这外头的粉绸布必会染上脏污,匆忙之间,说不定还会刮坏箱子,萱姨娘要不要检查看看,上头可有半点脏秽刮损?。”

 “可倘若阿坜没将这么大一个箱子放下,哪里腾出来手对八少爷动?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还是说…他是千手观音来托生?若真是这样,萱姨娘,你这是得罪大了,连菩萨都敢泼脏水。”她似笑非笑地道。

 杨秀萱语,好半晌才支吾道:“谁知道刚刚箱子外头有没有包那劳什子绸巾。”

 黎育清不耐回答,“萱姨娘,你别再硬撑了,第一,阿坜搬这么大的对象,一路行来定有人看见,要找人证必定不难。第二,只要让人去八弟的衣服,检查他的脖子有没有掐痕、身上有没有姨娘说的伤,就可以知道阿坜有没有说谎…”

 “何必麻烦?”苏致芬话进来,她快步走到黎育文面前,眼对眼、眉对眉,柔声说:“育文,要不要说说实话,阿坜到底有没有打你?”

 她问完,黎育文尚未答话,便又笑盈盈续言,“你知不知道说谎的人会怎样?会下拔舌地狱耶,那些恶鬼会拿着一把长长的钳子把你的舌头夹出来,像切片似的,一片一片慢慢切。”

 “切第一刀,你会痛得大哭大叫,可那是恶鬼呐,怎容得你大哭大叫,它们自会寻来三千六百九十七铁针,在上头穿了线,戳进你的里,把你给在铁板上头,哦,那铁板是烧得发烫的,你的肥会在上头烤得滋滋作响…”

 她的表情阴冷,口气森然,每句形容都让黎育文胖嘟嘟的肥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皮疙瘩,她越凑越近,吓得他用手蒙起眼睛,放声大叫,“我不说谎话了,他没有打我,是我自己摔倒的!”

 苏致芬直起身,笑道:“萱姨娘,这下子你还有话说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小孩?”

 “我哪有吓,我不过是在教导他说实话的重要。唉,如果我是你,我会少花点时间去斗垮别人,多花点心血来教养儿子,否则一个女儿己经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连儿子都…这还不如别生。”

 “你、你…你诅咒我的儿子,你这个恶妇,我定要告诉老爷。”杨秀萱豁出去了,她指着苏致芬大哭大叫。

 又想使泼妇那招?!黎育清厌烦,前头还有事等着忙呢,她哪有时间陪杨秀萱胡闹。

 “来人,掌嘴二十!”

 黎育清出声一喊,木槿挑出两个壮婆子将杨秀萱跪在地上,再寻一个手劲大的嬷嬷,啪啪啪…接连打她二十个嘴巴,杨秀萱被打得双颊肿起,满脸狼狈。

 黎育清走到她跟前,朗声道:“这是罚你主仆不分,姨娘是奴,夫人是主,这点,萱姨娘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注意了,下回再对夫人说话不敬,就不会只是打你嘴巴。”

 _“冤枉啊、我好冤呐…我不服…”杨秀萱都口齿不清了依然夹不休,两手拚命拍着泥地,哭得头发散

 黎育清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还想看在两个弟弟分上为你作主?别痴心妄想了,你以为杀霍青舒、谋害我娘,害死爹爹无数婢妾,窃取鲍中银两放印子钱…做这么多恶事,真能一手遮天?”

 “留你一条命,就是看在两个弟弟分上,你若不知死活,想再继续挑惹事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马上就要离开乐梁城,我真的很乐意亲手报仇!”

 黎育清话落下,杨秀萱受到极大的惊吓。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不,是老夫人、是所有人通通知道…她恍然大悟,难怪老夫人的态度如此,难怪诸事不顺,难怪她所做的每件事都会出包,原来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紧紧视黎育清,她不惊惧,淡淡回望,杨秀萱牙关发颤,恐惧如水般一波一波汹涌而来,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黎育清看一眼扶桑,寒声道:“还不扶你家主子回星?”

 扶桑不敢看向黎育清,低着头,扶杨秀萱回房。

 事情解决,众人散去,苏致芬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黎育清笑道:“误会我什么?”

 “误以为你没有能力对付萱姨娘,才想拉拢我合力对付她,现在方知,对付她,你根本不需要我。”

 黎育清叹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勇气,胆敢与杨秀萱面对面宣战,她承认自己怕她、畏她,因此能躲,她绝不正面相,她老说放下、老说杨秀萱不欺凌自己,就不主动碰她…

 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害怕。

 可是今天,见杨秀萱对上苏致芬,骨子里的愤怒涌上,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尽全力保护苏致芬,也许是那股勇气窜上,才让她有这番表现,唉…她真的不愿意当恶人…

 黎育清转开话题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好奇吗?”

 “很好奇!”

 “走,咱们进去看,里面全是阿坜的玩具。”

 “玩具?”

 帐外,漫天风雪,帐内,炭盆里火光微微跳动,暖意袭人。

 齐靳拿着信,一再展读,这是黎育清送来的第三封信,每封信都很长,厚厚的几页,简直可以制成小册子,内容虽有些杂乱,但读起来很温馨。

 她写的都是日常生活里的小事情,也许是星里的青竹出新芽,也许是她找到一只未睁眼的雏鸟,也许是一只了路的小蚂蚁,可是她总有本事藉由每个小事件传达一个寓意,心存希望,所有的事都将变得美好。

 美好?

 他没想过这两个字会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他努力争取饼,他试着创造过,但一次又一次带给他的唯有失望。

 他选择上战场,并不是因为酤爱杀戮或者忠心爱国,而是因为…他打下来的战绩可以让王府荣耀添光,可以换得父母脸上的光彩,但即便是千般百般的努力,仍然换不来母亲的喜爱,换不来云儿的平安。

 对那个家、对那个母亲,他己经彻底绝望。

 可是黎家一个小小的女娃儿,却告诉他要心存希望?他心火己灭,她偏偏要往他心底投入点点火星,还能再度燃烧吗?他不知道,死透的心,要如何再度温暖?

 世子爷钧鉴:

 昨儿个四房又闹了事,祖父母正为迁居之事忙碌,育清擅自作主、前往处理…

 第一次发觉,原来育清可以不害怕,原来底气足,即使面对再凶恶之人,也不必示弱。

 以前总想躲着、避着,事情就不会招惹到自己头上,后来听进世子爷的话,再加上三皇子相帮,让育清立于不败之地,教那人便是满腔怨恨,也无法欺凌。

 本想就这样吧,早晚有一天,育清会离开那些厌烦之人、憎恶之事,总有一天能够海阔天空、任我邀游。

 可,昨之事让育清学会,只要鼓足勇气、不畏惧,只要展开心、正面战每个情境,何处不能海阔、何处不能邀游。

 别人要恨,便任他去恨,别人要怨,便任由他去怨,我管不来他们的心情,我只能控管自己,心正,不负天地,我便能自在快意。

 我恨她害死母亲,恨她坏我一世亲情,但我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终有一,神明会将亏欠我的,一一还清。上回信里同你提到,母亲教我,不必依靠男人也可以活得自得。

 初初听见这话,我惊诧不己,女子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得依靠这三个男人过日子吗?怎么会…然母亲的态度让我明白,她是认真的。

 她不在乎爹爹、不期待子嗣,她眼界宽广,不把眼光放在黎府这块小小田地,她用她的方式,让自己过得自在惬意。

 悄悄告诉你,我同母亲合计,要在京城开铺子喽!

 我的绣工好,母亲做的衣裳款式新颖,是外头不易见到的,母亲说,我们试试,说不定会在京城带出一股风。母亲与我不同,她并不缺银两,苏老爷给的嫁妆,眵她富富足足过上一辈子,但她说,人活着,除了银两也需要成就。

 多令人震惊的话,成就呐,我以为那是男子才可以拥有的东西,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于过去的我,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但…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便要倾力一试。

 世子爷,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对了,世子爷可知八弟弟想抢的那个紫檀木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木头,一些少见而奇巧的木头,以及一堆子雕刻工具,原先母亲说里头是阿坜的玩具,我还不信,那么大的人了怎还需要玩具,可没想到还真是阿坜的玩具。

 记得阿坜吗?上回我同世子爷提过的,长相端正、身材好、个子高,脑袋清楚、武艺高强,重点是,那对烟亮的眼睛及周身的尊贵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下人。

 母亲说,两年前是阿坜救下她一命,苏老爷知道他无处可去,便收留他,他从不提自己的出身来历,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主子要他做的事情,我问母亲,为何不追问他,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难道不担心?

 母亲淡笑道:“各人心中自有丘壑,何必要强行掀开他的过去?他不教我知道,必有他的理由原因,我得信任他,他才会信任我,人与人之间,是互相的。”

 很有道理的话,不是吗?

 阿坜的手非常巧,一块木头,他几下雕琢,就会变成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母亲喜欢得很,满满的一柜子摆的全是阿坜的作品。

 我也喜欢,可惜我不是他的主子,他半样也不肯给,母亲见我生闷气,说道:“别人不给你不会自己做?这天底下没有谁欠谁、谁非得给谁什么,若你非要不可,就自己动手啊!”

 她的话点醒了我。阿坜虽然不肯把雕好的东西给我,但不介意我待在他身边学功夫,也不介意借我刀具,前几天我还真用萝卜雕出一只小呢,我觉得自己满有天分的,下回能雕硬物时,一定亲手给世子爷和镛哥哥雕一份与众不同的好礼物。

 即将过年了,世子爷要回京吗?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呢?为了百姓能够安顺过日子,却要让千万将士不得归乡、与家人团聚,这世间终究是难得公平的,是吧?

 随信附上几件衣服,希望能为世子爷在寒冷的北方带来几分温暖。

 恭请崇安

 育清谨上

 信读过三遍,他嘴角含笑,琐琐碎碎的事情,却有着琐琐碎碎的幸福,如果所有战士们都晓得自己付出生命,便能换取百姓们这样的微小幸福,应该会更甘心吧。

 不过,那个阿坜是什么样的人,苏氏放任小丫头同他走近,好吗?

 眉心微紧,把信折好,收进木匣子里。

 他提笔,想要回信,他想告诫她,离阿坜远一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写才不伤人;他想说,提防萱姨娘狗急跳墙,又怕自己把她给吓着。

 心里有许多话,可是纸在前方、笔在手上,老半天了依然无法下笔。

 最终,还是将笔放下,他让齐镛把常宁、常业、常风、常信带给她,是为了保护她的‮全安‬,可她没让他们护卫自己,倒让他们成了传信的,之后黎育莘、黎育岷进京,又将常风、常信给带走…她口口声声要他注意‮全安‬,但对自己的‮全安‬却一点也不上心。

 这丫头,有嘴说别人,却无心对待自己…

 齐靳打开包祇,拿出里面的衣服,衣服有点小,她记忆中的自己还是那个十六岁少年。

 军中两年历练,他体格壮硕许多,再不是当年那个纤瘦颀长的样子,那么,她呢?可有长高一点?长胖一点?再见面,她会不会认得自己?

 帐外小兵突地扬声道:“将军,李副将求见。”

 “传!”

 他将衣服收拾好,抬头看着从帐外走进来的人,李副将被冰雪冻得发红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有藏也藏不住的‮奋兴‬,一见到齐靳,立刻奔上前说道:“齐将军,你料事真准,蛇出了!”

 蛇出?这场战役打不久了。“很好,走,点兵去!”

 这一仗打完,过年呵,她说过年是亲人团聚的日子…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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