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叶荣秋回了战壕里。他把那
轻机
来来回回拆卸了三四次，最后还能没能修好，却弄得自己一手的伤。他心里很挫败，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就睡了，然而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荣秋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拿起来了。他吃了一惊，本想张开眼看看，但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手里的触感非常之熟悉，他绝对不会弄错，是黑狗在摸他的手。黑狗轻轻捏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翻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他手上的伤口。叶荣秋觉得伤口有点疼，心里更酸。
再过了一会儿，黑狗放下了他的手，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叶荣秋心里很委屈，终于忍不住头一偏，从黑狗手下挣了出来。
黑狗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叶荣秋赌着气说：“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你以为我真的没你不能活？”
黑狗惊讶地睁开眼去看叶荣秋，但是叶荣秋气鼓鼓地缩到一边去了。
以前总是黑狗对叶荣秋说，别太拿自己当回事，然而今天这样的场景竟然反过来了，叶荣秋对他说，别太把他自己当回事。黑狗一开始觉得很好笑，他打从十二岁就知道，将自己视如草芥才能在这个世道里活到最后，叶荣秋竟然说他把自己太当回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黑狗沉下来心静静一想，却有些惊骇，竟然觉得叶荣秋说的没有错。也许是因为他遇到了比他无能的叶荣秋，并且那家伙对他表现出了依赖，他竟然就觉得叶荣秋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可是没有他，叶荣秋也好端端地活到了二十出头。他还是将自己看得过重了。这或许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毛病，并且是一生的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即使自
自甘堕落，却还是会在心里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多数士兵已经屈在战壕中进入梦乡，一部分人在执勤，还有一部分人被顾修戈召集，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战壕，进行秘密行动。从顾修戈打退了
军第一波攻击以后他就开始每晚让人在出江口处挖坑，都是趁着夜深后偷偷摸摸进行的，显然是为了瞒住对岸的军。今天顾修戈没有再让他们挖坑。黑狗看见黑暗中有人抱着大捆大捆的东西摸了过去，然后在那里悉悉索索地做着什么东西。黑狗是伤员，所以顾修戈没有让他帮忙，但他睡不着，亦爬出战壕主动前去帮手。
顾修戈叫人弄了一大堆树枝竹片和稻草来，他让人把树枝竹片扎成篓子，里面填
上稻草竹炭等物，丢进他们前几天挖出的壕沟中，上面再用木板扑上，木板上撒了一层土，做成一个陷阱，远远地看过来看不出这里有条壕沟。黑狗边帮着编篓子边问顾修戈：“这个陷阱是用来陷坦克的？”
顾修戈竖起大拇指：“聪明。”
黑狗问顾修戈：“为啥子要做成这样？”
顾修戈解释道：“以前防坦克，包括古代的时候防骑兵，都用挖沟的方法。可是现在日本人打过来之前都会先用炮轰，炮一轰，多深的壕沟都会被炸平的，挖了也是白挖。把篓子装着煤炭和稻草丢进去，壕沟就不容易塌。坦克开过来，木板承受不了坦克的重量断裂，坦克就会陷进去。”
黑狗二话不说地帮着编织起竹篓来。
翌
一早，叶荣秋又进了窝棚继续研究。他把那捷克式轻机再次逐步分解，这一回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只用了十分钟就将机拆卸成最小的零件。然后他又将零件小心翼翼地装回去，每一个螺丝拧紧，每一块零件摆正。十分钟后，他把机恢复了原状。就在他准备再次试验
械功能的时候，突听外面传来了大叫声：“隐——蔽！”紧接着，轰的一声，大地颤动——
军又开始轰炸了。叶荣秋抱着轻机
跑出窝棚，他已经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不太慌张地跑到战壕边跳了进去。黑狗和皮胡立刻把他拉了下去。黑狗看着他手里的
说：“这机你修好了？”叶荣秋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机
，一愣。他只是刚装好的时候听到了炮火声，一着急就抱着跑出来了，机究竟修好没有，他也不知道。因此他摇了头摇：“没有。”军又开始轰炸江的这一边，人们躲进战壕里，忍受炮火的摧残。然而这一次的炮弹打得格外凶猛也格外的久，几十发炮弹之后竟然还没有停止。战壕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许多段战壕都塌了，战士们狼狈地从泥土中爬出来。没有了战壕，他们就更加直接地暴
在军的攻击下，一时间惨叫哭喊声织成一片，血
横飞，景象惨不忍睹。顾修戈大叫：“还击！还击！炮手还击！”
“轰！”江的西面终于也不再小气，将紧巴的炮弹轰向对岸，试图干翻对方的战防炮。
马霖受不了了，用肘子捅了下皮胡，嚷嚷道：“河南佬你不是会算吗！你算算他们还要打几发炮！”
皮胡悻悻地呸出一口泥土，吼道：“我说这是最后一发！”
但是这显然不是最后一发。并且下一发炮弹就落在他们附近，支撑战壕壁的木条承受不住重量而崩裂了，战壕塌了下来。黑狗、皮胡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战壕，差点让塌方的泥土给埋了。叶荣秋慢了一步，半个子身被埋了进去，黑狗一上来立刻返身去救他，拼命用手刨他身边的泥，皮胡和田强跑过来帮忙把他往外拉，总算将叶荣秋扯了出来。
马霖骂道：“死河南佬！你真是个神
啦！”田强说：“啥玩意儿，简直就是个乌鸦嘴。”
皮胡嚷嚷道：“小鬼子这是要逆天啊！”
顾修戈声嘶力竭地大叫：“找隐蔽！快点找隐蔽！”
叶荣秋全身都痛，狼狈地趴在地上不想动。黑狗把他扶了起来，叶荣秋这才捡起他的捷克式轻机
，现在没了战壕的掩护，他直接地暴在军的目标下，顿时慌张急了，腾出一只手抓着黑狗的袖子不肯松。黑狗反拉住他的手，冲到一棵树后蹲下。炮击没完没了，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地躲着，生怕下一发炮击会落到自己头上。
突然，只听顾修戈大叫：“各就各位！准备防御！”
人们探头一看，只见江对岸
军的军舰、皮筏和坦克已经集结，正准备渡江。于是战士们立刻重新回到阵地，熟练地到战壕前、弹坑里找到自己的隐蔽位置，各自架起自己的武器准备
战。在之前的几天里，**的战士们坐吃山空，而
军得到了药弹和军备补给，因此这一次的进攻比上一次更加凶猛了。装甲坦克如怪物一般横冲直撞地驶来，步兵们学聪明了，坦克开路，他们都躲在坦克后以坦克为掩护前进，火力网的杀伤力比之第一次远远不如。不一会儿，坦克越开越近，突听轰的一声，只见这坦克半个子身陷到了地下。又一辆坦克冲出来，同样陷了下去。坦克失去了行动力，步兵们只能从坦克后出来，立刻暴
在
程中，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然而这一次
军的攻势非常凶猛，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突破这道防线，虽然人接二连三地倒下，可后继者依旧不怕死的往前冲。机
手不再考虑紧巴的药弹，疯狂地扫，只愿能将如狼似虎的军盖入望江之中。机是最强有力的火力支撑，为了维持进攻的速度，军的迫击炮手疯狂轰炸机手们，机手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为了维持火力旁人只能不停地接任。又一名战士冲了上去，抱起机转移阵地，然而他他只打了三发点之后又被迫击炮打倒了。一台机
的火力中断了，在机旁的士兵不敢上前接任，怯懦地拿着步击。重机只剩下侧翼的一台，造成了击盲区，军的进攻更加猛烈了，已有人冲到阵前。顾修戈声嘶力竭地吼道：“机
手！机手补上！”但是马克沁旁的士兵却不断后退，不敢补上。
“他妈的！”眼看
军已到跟前，顾修戈大骂一声，丢下手中的步向那台马克沁扑去：“刘文！”刘文立刻跟了过去，顾修戈扑到机
前亲自用马克沁击，刘文抓起弹链送弹，给他当副手。郭武冒着林弹雨跑了过来，抬起步对着旁边那个刚才畏死不敢上的家伙的脑袋开了一。砰的一声，那人就直地倒了下去。紧接着，郭武扑到顾修戈身边，从刘文身边抢过弹链，一脚将他踹开，把自己的步
丢进他怀里：“滚远点！我来！”刘文恼怒道：“你！”
然而这时是紧急关头，他没有时间和郭武闹，顾修戈忙着
击顾不上他们，他只好捡起步给他们打掩护。战士们有序地组成火力小组，每个火力小组都有一把轻机
，眼看日本人越来越近，为了更大的发挥机的
能，两个火力小组
替掩护，一个小组架好机压制敌方火力，本组步手掩护机手，在此期间另一个小组则后撤到另一个掩体，再换组撤退。黑狗、叶荣秋和田强等人一个小组，田强是机
手，他们以两个炮弹打出的大弹坑作为掩体，掩护另一个火力小组撤退。有田强的机在，日本人的小队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趴在掩体后与他们对。田强
红了眼，弹壳飞溅，他一边击一边嚷嚷道：“老子干死你们这些小鬼子！把我东四省还来！”话音刚落，他的机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弹子便停了。几人都愣了，他身边的马霖立刻扑了上去：“你搞乜啊？”
田强脸色都变了，拼命拍他的
管：“妈的，卡弹了！”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战场绝非儿戏，一分一秒的耽搁都有可能要人命，卡弹的
只能迅速扔了，另找一样武器防身或是暂时隐蔽。然而偏偏卡弹的是起主要火力压制作用的机，这关乎的就不是一个人的性命了。田强这里的火力一停，
军的火力立刻就加大了，正在撤退的那个火力小组的人因为少了掩护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田强急了眼，举起卡弹的机
要冲上去给小日本开瓢，他身边的马霖和皮胡死命
住他：“你疯了！”这些人是真的急的要发疯了。
军的小队察觉到了他们这里的状况，发觉机的威胁已解除，便跳出战壕冲了过来，要将他们两组人全部
下。虽然步手拼了命的击，但是步的威慑力与机根本不能同而语，军一边开一边稳步前进。“啊！”
田强一下栽回了弹坑里。他中弹了，日本人的一颗弹子穿透了他的肩膀。
局势糟糕到了极点，日本人越冲越近，虽然在步
的击下倒下了几个鬼子，可是军的人数远大于他们，几把步根本扛不了多久，他们这道防线就要被军破了！而另一个火力小组的人还在接二连三地倒下去！黑狗突然一把抢过叶荣秋怀里的捷克式轻机
，将机迅速往地上一架，从田强那把卡弹的机后夺过弹子。叶荣秋惊呼道：“我还没有…”
“砰砰砰！”三发点
，两名军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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