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虽然雨并没有住,他们却开着窗子,而且他们中间总有一个不时走到窗子跟前去听。到了6点10分光景,子爵报告远远地有一阵隆隆的声音。全体都赶过来了,不久那辆大马车出现了,四匹马始终在路上飞驰,连脊梁上全是烂泥,浑身汗气蒸腾而且
着气。
5个妇人在台阶儿前面下车了,那是五个经过上尉的一个伙伴仔细挑选的美貌姑娘,“义务”先头是带了上尉一张名片去找他的。
她们当初并没有教人费什么事,因为都确信自己会好好儿赚得几文,此外根据自己三个月以来的亲身经验,她们是深知普鲁士人的,所以把男人看做物件一样。“这是职业要这样的,”她们在路上对自己说,无疑地是为了答复那种残余的良心对自己的暗暗责问。
大家立刻走进了饭厅,饭厅灯火通明,这样映出其中可怜的毁损情形,反而显得它像是更其愁惨;并且桌上满是各种
食,华美的杯盘碗碟以及从墙
子搜出来的那些被古堡主人藏好的银质器具,因此又使得饭厅像一所黑店,匪帮在抢劫了一场以后同到店里聚餐。上尉是笑容满面的,他独占着那些女人,把她们当作一种
识的事物看待,品评她们,吻她们,嗅她们,估量她们的卖笑姑娘的身价,后来那3个少年人正想各自留下一个,上尉用权威态度反对起来,主张按照官阶来作很公正的分配,才可以绝不损害阶级制度。
于是为了避免任何争执,任何辩论和任何由于偏私而起的怀疑,他把她们五个人按照身材高矮排成一个行列,接着就用下命令的音调向那个最高的姑娘说道:“你名叫什么?”她提高着声音回答:“葩枚拉。”
于是上尉喊道:“第一名葩枚拉,断定给营长。”
接着他拥抱了第二名白隆婷,显示自己的主人翁份身,然后把肥胖的阿孟妲分给中尉倭妥,西红柿艾佛分给中尉弗利茨,剩下来的就是那个最矮小的乐石儿了,她是一个很年轻的栗
头发的犹太女子,眼珠黑得像是一滴墨水,弯弯儿的鼻梁肯定了那条号称把鹰钩鼻子配给犹太民族的规律,上尉把她分给了军官中间的那个最年轻的,分给了那个体身不算结实的威廉·艾力克侯爵。
她们并且全都是漂亮而且肥胖的,脸蛋没有什么显然不同,由于官办
院的共同生活以及每天的卖笑生涯,她们的姿态和皮肤差不多都变成了相同的。
3个少年人都借口要用刷子和肥皂给她们清洁一下,口称要立刻引走他们那几个女人;但是上尉聪明地反对这个办法,肯定说为着吃夜饭她们都是够清洁的,而且那些要上楼的人要在下楼的时候有所更换就会扰
其余的配偶。他的经验战胜了。于是饭厅里只不过有很多次的接吻,在等候之中的很多次的接吻。
乐石儿忽然透不过气了,咳得连眼泪都挤出来了,鼻孔里
出了一点儿烟,原来侯爵借口和她接吻,对她嘴里吹进了一股烟。她并没有生气,也不说一个字,不过只用一种从乌黑的眼珠里
出来的怒气,盯着她这个主人翁。
大家坐到饭桌边了。营长本人仿佛也很高兴;他右手拉着葩枚拉,左手拉着白隆婷,在展开饭巾的时候,他高声说:“您先头的意思真是妙极了的,上尉。”
倭妥和弗利茨两个中尉都是彬彬有礼的,仿佛陪着上
社会的女宾,他们这样就使得同坐的女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开尔韦因石泰因子爵完全得意忘形了,喜笑颜开,说了许多村野的话,仿佛他那圈红头发使他像是着了火似的。他用莱茵河
域的法语来献殷勤,他那些从门牙的缺口
出来的小酒店派头的颂扬,夹在一阵唾沫星儿中间溅到了姑娘们的脸上。
然而她们不懂他说了一些什么,她们的聪明仿佛只在他吐出一堆堆的猥亵言词的时候,吐出一堆堆被他的土音丑化的刺耳成语的时候才显
出来。这样一下,她们一齐如同痴婆子似地开始大笑,倒在她们旁边的男人肚子上边,重述着那些被子爵为了使她们说些污秽语言而故意曲解的成语。她们随意吐出那种语言,初巡的葡萄酒已经灌醉了她们,她们恢复了本来面目,展开了固有作风,向右面又向左面吻着那些髭须,捏着旁人的胳膊,发出种种震耳的叫唤,随意
喝旁人的酒盅儿,唱着好些首法国曲子和几段由于日常和敌人往来学来的
耳曼曲子。
那些男人们受到这种陈列在鼻子和手掌下面的女人
体的陶醉,不久也都猖狂起来,他们嚷着,敲碎好些杯盘碗碟,同时他们的背后,有好些神情木然的小兵正伺候他们。只有那位营长多少还能够保存一点体统。
蜚蜚姐小早已抱了乐石儿坐在膝头上,不动声
地奋兴起来,有时候,他如同发痴似地吻着她脖子上的那些卷起来的乌木般的头发,从她的衣裳和皮肤之间微嗅着她的美妙的体温和她身上的一切香气;有时候,他从她的衣裳外面生气似地捏得她叫唤,他受到了一种暴怒的兽
的控制,他是存心
待她的,根据自身感到的
待女人的需要使他痛苦。他频繁地用两只胳膊搂着她,紧得如同要把自己的子身和她的子身混合变成一个,他长久地把自己的嘴
住那犹太女子的鲜润的小嘴巴吻着,
得她不能够呼吸;不过他突然一下很深地咬着她的嘴巴,一线鲜血从青年女子的下颏边
下来再落到她的
襟上。
还有一次,她给自己洗濯那条伤口,面对面地瞧着他,并且低声慢气说道:“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笑了,是一种无情的笑。“我将来一定出代价。”他说。
已经到了饭后吃甜食水果的时候了;有人斟上了香槟酒。营长站起了,举起杯子用那种俨然是向他们的皇后奥古思妲恭祝圣安的音调说道:“我为恭祝我们席上的高贵女宾的健康而干杯!”
于是一大串举杯致贺的颂词开始了,那是一些老兵式的和醉汉式的殷勤献媚的颂词,其中掺杂了好些猥亵的诙谐,而且由于对语言的无知、因而更其显得
鲁。
他们当中这一个说完坐下去另一个又站起来致词,每一个人都搜索枯肠,极力使自己变成滑稽的;姑娘们都醉得快要跌倒了,眼睛模糊,嘴
发腻,每次都拼命鼓掌。
上尉无疑地想使这种大吃大喝的场面增加一种风
的空气,他高声说道:“我恭祝我们爱情上的胜利而干杯!”
倭妥中尉原是一只黑森林当中的狗熊样的家伙,这时候,他兴致
发酒气熏人地站起来。忽然那种醉后的爱国观念在他脑子里发动了,他嚷着:“我恭祝我们在法国的胜利而干杯!”
她们是全都醉了的,没有发言,只有乐石儿浑身气得发颤了,偏过头来说道:“你知道,我是认得法军国队的,在他们面前,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矮小的侯爵一直抱着她坐在膝头上,但是现在葡萄酒的力量使得他很快活起来,他说:“哈!哈!哈!我从没有见过法军国队。只须我们一出现,他们都跑掉了!”
那姑娘很生气了,对着他的脸儿嚷道:“你撒谎,脏东西!”他如同先头固定地望着那幅被他用手
穿的油画似地,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她望了一秒钟,随后他开始笑了:“哈!对呀,我们来谈他们吧,美人儿!倘若他们是勇敢的,我们会来到这儿吗?”说到这儿他奋兴起来了:“我们是他们的主人,法国是属于我们的!”
乐石儿一下离开了他的膝头,滑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站起了,举起了他的酒杯一直送到桌子央中,口里重复又说:“法国是属于我们的,法国的民人,山林,田地,房屋,都是属于我们的!”
其余的那些大醉了的人,忽然都动了军人的奋兴情绪,一种野蛮的奋兴情绪,一齐举起杯子狂吼:“普鲁士万岁!”并且都一口气干了杯。
姑娘们没有抗议,害怕得哑口无言。乐石儿没有气力答复,不再开口了。
这样一来,矮小的侯爵把手里的杯子重新斟满了香槟搁在犹太女子的头上,一面嚷着:“也是属于我们的,所有的法国的女人!”
她很迅速地站起来,那只杯子突然一倒,把其中的黄澄澄的酒如同举行洗礼似地都倒在她的黑油油的头发上,杯子落下去了,在地上砸碎了。她抖着嘴
横着眼睛去望那个始终嬉笑的军官,接着用一种被怒气咽着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这种话,这种话,这种话不对,这算什么,你们得不到法国的女人。”
侯爵为了笑得更自在一些就坐下了,并且用德国字音摹仿巴黎人的语调:“她是很好的,很好的,你究竟到这儿来干什么的,女小子?”
她呆住了,开初,她在慌张中间没有听得明白,所以没有开口;随后,一下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恶狠狠地对他反驳道:“我!我!我不是个女人,我是个
女;普鲁士人要的只能是这个。”
她还没有说完,他啪地就掴了她一个耳光;但是正当他重新举起手预备再打的时候,她在狂怒中间从桌上抓起一把吃点心的银质小刀,在迅速得教人简直来不及看见的刹那间,把小刀直
地戳到了他的脖子里,那恰巧在喉头下面锁骨中间的空儿里。
他说着的那句话被小刀截断在喉管里了,他愣起一双怕人的眼睛张开嘴巴没动弹。
全体都狂吼着并且慌乱地站起来,但是乐石儿把自己的椅子向倭妥中尉的腿双中间扔这去,中尉就直
地躺在地上,她在旁人没有来得及抓着她以前就推开了窗子,并且跳到黑暗里,在那阵始终不停的雨底下逃走了。
蜚蜚姐小在两分钟之间死了。这时候,弗利茨和倭妥都拔出刀来要杀屠那些在他们膝头上的妇人,少校好不容易才制止了那场杀屠,教人把那四个吓坏了的女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再派两个小兵保护着;随后他如同作战似地分配了他的部下,组织了追缉队去追缉在逃的姑娘,相信一定可以拿获。五十名受到威胁的小兵扑到古堡里的园子里去了。另外还有两百名着手搜索那个河谷里的所有的人家和所有的树林。
餐桌一下子就撤空了,现在那是蜚蜚姐小的尸榻了,那四个严酷的,酒醒了的军官都显出执行任务的军人的无情面目站在窗口边,探测窗外的夜
。
急
般的雨一直没有停。一片继续不断的波动充
了黑暗世界,落下来的水,
着的水,滴着的水和迸
着的水,合拢来组成了一片漂
的模糊声音。
忽然响了一
,随后很远地又响了一
,并且在4小时中间,不时有人听见许多或远或近的
声和好些集合归队的叫声,好些用硬颚音发出来如同召唤一般的古怪语句。
到早上,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其中死了两个,伤了三个,那都是他们自家人在黑夜追缉的慌乱和驱逐的狂热中间干出来的。
他们没有找得着乐石儿。
这样一来,河谷里的居民们受到恐吓了,房屋受到扰
了,整个地方都被他们踏勘过,搜索过,翻转过。那个犹太女子仿佛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师长得到了消息,吩咐要隐灭这个事件,免得坏的榜样传到整个部队里,一面惩罚营长的纪律不严,营长也处罚了他的下属。师长说:“我们并不是为了乐娱和玩
女而打仗的。”于是法勒斯倍伯爵在盛怒之下决定在当地寻报复了。
然而却应该找一个借口来使报复
的
待不显得勉强,他教人找了堂长来,吩咐他在艾力克侯爵下葬的时候打钟表示哀悼。
出乎一般期待以外,那教士表示了服从,谦卑,满腔的敬意。蜚蜚姐小的出殡
期到了,小兵们抬着“她”的尸体从雨韦古堡对着公墓走,向前引路的,在柩边防护的和跟在后面的全是荷
实弹的小兵,这时候,礼拜堂的钟第一次带着一种轻快的意味,发出它的哀悼声音,仿佛有一只富于友谊的手正在抚爱它一样。
它在傍晚又响起来,第二天也一样,而且每天都一样;它随人的意思奏出大钟小钟合秦的音乐。有时候甚至于在夜间,它也独自欣然摇摇晃晃在黑影里从容不迫地响那么两三声,俨然莫名其妙地快乐起来。是它醒了吧,谁也不知道那为着什么。地方上的全体农民因此说它着了
魔,于是除了堂长和管理祭器的职员那两个人以外,谁也不再到钟楼近边去。
实际上,钟楼上面住着一个可怜的女子,她在忧郁和孤寂中间过活,而在暗地里供给她饮食的却是那两个人。
她在钟楼上一直待到德意志的部队开走为止。随后某一天傍晚,堂长借了面包店里的敞篷马车,亲自把这个由他看守的女子一直送到卢昂的城门口。到了的时候,堂长拥抱了她一下;她下了车,提起快步回到了
院,那儿的女掌柜却以为她早已死了。
不久,一个不拘成见的爱国人士敬佩她当
的英勇行动,把她从
院里带出来,接着他爱上了她,以后就和她结了婚,使她成了和其他的妇人同样有价值的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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