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实何须淡
却说此处乃东海之中,形最奇特,古名浮山岛,又名朝
山,周围三万六千里,地形四分百裂。各处皆土坚石脆,雨后土松,始容锄铲,石隙亦可播种,鸟语花香,四时不断。这里向来少有人居,自秦时卢生畏始皇暴
,托言带童男童女往海岛求长生仙草,却暗挈家避蔵于此。童男童女俱令匹配,产育长成,互相婚姻。后亦屡有遭飓飘至者。人渐繁多,连东西南北地方以及各岛屿洲沙择占居住,力雄为主。卢氏人众,居于浮石;与浮石相等者曰浮金,其次曰双龙、曰天印;其余著名大岛近百,有名无名汀屿洲沙盈千。处处俱有土产草木,或是奇珍砺砾,却无匹对。惟浮石偏不然,凡沙洲屿汀,各附于所近之大岛。浮山形象虽四分百裂,然地底相连却是一块,或浮或沉,居住民人不觉,惟于⽔之或⾼或下知之。浮则山升而⽔归聚于底,沉则山庒而⽔涌起于上;沉则四海嘲汐长起,浮则四海嘲汐落下。
各岛百姓每岁虔卜,遇得大小舰舶飘落者,即为大户。当⽇见有船只溜下,众艇纷纷争先向前,钩取⾐服,抢夺货物,却不伤害
命。诸人不知底里,往舱后
奔,只顾跳上脚舫逃避。王之华见钩了⽔手下去,又上来抢货,乃取出双锤向前,打得两个下⽔;李之英发使链挝飞击,打倒个一。众小艇大声喊,俱退回去,远远的用竿子点火围烧。
古璋却随众人上了脚舫,望之华、之英不见,忽闻喊杀声⾼,举首看时,大船已被燃着,之英、之华犹在舱前。古璋情急,招手喊救,谁知脚舫上人又遭搭去,惊慌未已,忽有搭钩直到腿上。古璋按住,用力拉扯,将小艇內人拖落⽔中;又有搭钩
到,连忙扫打。数柄齐上,不能挣脫,亦遭拖下,绑捆来起,抬到草篷內。将所获诸人的⾐裳尽行剥去,与之⽔饮,问以土音,点头者留下,头摇者与以束草大叶,令其自掩⾝子而驱逐之。次到古璋,闭目不动。众艇检还⾐裳,行绕五周,如诵经状;继而似异弃于之野,众俱散去。
古璋闻人声已远,乃开目张视来起,四方看望,是不海边,亦非田野,乃系坳堂之中,周围俱系坟冢。便走出垒垒丛中,导径行去。倦且而饥,只得饮⽔,无如卤咸,难于下咽。走过多时,望得房屋,欣然道:“好了,且买得食物充饥。”及到眼前,看不见门,旋转寻觅,并无户窦。听得內中说话,因⾼声喊叫,只见一人自屋脊上顶起板来道问:“送甚的来?”古璋道:“路过饥馁,告回饮食。”其人不答,下板而人,任你⾼呼,亦不再出。古璋无法,只得仍往前行。
又过数里,见前面有山,再远看去,巍峨耸拔,如丛如薮,如障如屏,比黟山形势更广。虽好眺望,无奈饿得更凶,想道:“李、王二人,未知生死。今⽇天气么怎恁长,走也走不动了,如何陟得⾼?”寻思万难中止,勉強一步步走到山顶。看下面时,正像街市,门阙当路而开。喜道:“可免饿了。”走到街上,亦有酒馆,取出银子
于柜上,店主瞟后道:“拿来做甚?”古璋道:“买饭买酒。”头摇道:“不要。”古璋另取金子与他,又瞟下道:“更不要。”古璋道:“金银俱无用,如何是好?”店主指穿的布袍道:“这个可以。”古璋脫下,跑堂的乃引之坐,排列许多对象,却认不出名⾊。拣食餐毕,店主将袍襟剪下对方尺余,仍然
还。古璋想道:“此地金银俱不要,赖此⾐裳,犹可度得数⽇。”乃向前行,过了镇市,又见山岗,草木蔚盛,与江南相似。走走又倦又饥,讶道:“这又作怪,要速完此袍也。”逢铺如前易食。晚间不得歇店,即宿于⽳內岩中。
如此数⽇,所行路途不知若⼲,多经崇山迭嶂。每⽇总要吃六七顿,一件外盖,都剪尽了。再将绸袄易食,铺內不要,却要里褂,始知重布,用不绸缎。两⽇褂子又完,无法可使,见有沿门觅食者,持管而吹,其音呜咽,群人聚听,争以食施。
古璋道:“这也不难。”选择坚竹,如制断之,编管刳窍,依律按吕,调吹雅颂,听者闻而避走。旁边觅食者笑道:“你要学我,不遇传授,焉能知得其中奥妙?谁人肯听你的,何处赚得
餐?若拜我为师,尽技全授,国中处处多知我名,断无受饿之理。”古璋想道:“或者其中另有奥妙,亦未可定。然此膝岂可轻屈?”乃不答而径去。复尾聆之,尤难⼊耳,聚听者众,殊莫能解。意
弃管,审视实属良材,想道:“岂有国中绝无知音者?”是于沿途管不离
,饥来饮⽔,拾木食为餐。
次⽇吹于道左,见十余人拥着一乘车子,呵叱避道。车上坐者摇手止之,到了面前,停车凭轼而听,闻道:
吁嗟子邮,与我同仇。今离别兮志何酬,不噤泪横流。
之华之英,同群同心。遭分散兮无信音,不噤涕沾襟。
听毕下车,前来执古璋之手道问:“⾜下何国人氏,流飘到此几时了?”古璋视那人三叉⽩须,年约六十上下,品貌端严,声气铿韵,乃躬⾝答道:“小子姓古名璋,华中人氏,因国亡借兵,渡海遭飓,经已旬矣。”那人道:“老夫姓西名山,滥居大夫之职,今奉命巡视河道,偶闻音律稀奇,得近大方。⾜下不嫌鄙陋,敢请偕行?”古璋辞逊,西大夫道:“气味相投,殊非易得,愿勿过谦。”乃携手上车并坐。
西大夫命取供来,御者呈上。二人食毕,古璋道问:“上国风土想大不同。”西大夫道:“何也?”古璋道:“腹內易消。”西大夫笑道:“非也,敝岛与上国不同,上国以十二时为一⽇,十二月为一年,敝岛以六十时为一天,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年。”古璋惊道:“此何理也?”西大夫道:“敝岛居扶桑之旁,枝稠叶密,⽇月亮光皆为阻隔。”仰指空际苍苍青云道:“此皆扶桑叶⾊也。”古璋道:“然则光辉,旦夕即不应有。”西大夫道:“其中另有缘故,昔始祖卢生,初到浮山,见天光暗淡,修表启奏天庭,请伐此树。扶桑之神求于上帝,使蚌神居于尾山,普照各处。尾山又名尾闾峰,在浮山之东,其下即是归墟。『蚌神居于山顶,旋转周照,面所向处光辉,背所向处黑暗,面宽背窄,是以二十时黑暗,四十时光辉,须六十时辰,方能周遍,是以六十时辰为一天。逢三十天则息一天,不行旋照,单月光明,双月黑暗。今⾜下知食易消,而未识天长,久服⽔土,自不致若是也。”古璋心中疑团方释,道问:“明公何为巡视河道?”西大夫道:“敝岛国势西下而东昂,粮储多赖于西北,挽运为艰。昔时治河失人,不见所损,至今大受其累。上河下河,犹可济运,惟中三百六十里,地名舂⽔河,时常患涸。今寡君因趱运已久,到都者较之往年仅分十之四,是以命老夫巡视。不知其夫何在,前面人声嘈杂处就是了。”片刻车子转出林来,见两岸俱系挽运的纤夫。河中之⽔;深不⾜尺,浅惟淤泥,挽撑均系小船轻载,缓则鞭催
促,泣声与号声相杂,竞或大片号声。古璋道问:“计浅阻几何岁矣?”西大夫道:“自先君⾩安十年起,至今上宜⾼二十五年,共六十余年矣。”古璋道:“民夫不堪命矣!”西大夫使御者换二纤夫御车,令获从人役,止此俟候。纤夫推行甚缓,西大夫叱道:“如何恁迟?”纤夫禀道:“腿脚疼痛。”西大夫怒道:“谁叫你懒惰,以致鞭挞损伤。这般不急公令顽徒,死何⾜惜!”纤夫泣禀道:“每天仅给二餐,初时犹得満腹,近来有只半
,是每天只两个半餐,如何有力挽拽?”西大夫道:“如此岂不误事?”行到前篷,另易二名,查问相同。
原来国制,大路道旁无村市处,每十里有篷,为行人歇息,并避风雨。西大夫逢篷易御,所言皆同。直到坝上总管內,文武员官俱来参谒。西大夫查点执事,究问刻减首从,定大辟七员,墨劓二十四员,胥役七十五人,立时处决。另易管办。纤夫每天定九餐
食。百姓
呼祝颂,如嘲腾涌。再同周流巡视,见⽔愈涸,实难舟运,更加忧懑。
古璋见下流颇⾜,上河亦不乏,只为因坝阻隔,另流归南运河。惟中三百六十里,其沟洫涸,田禾难望收成,农民拽纤度⽇。揣透形势,乃向西大夫道:“何不将上河之⽔放来?”西大夫道:“如此南河亦涸,两无所济。”古璋道:“不妨?先将此河及各沟浍进出之口,俱令漕完。择坝上相宜之处掘开,放⽔使下,各口既经堵塞,⽔无耗散,诸邑粮饷,自可运上,惟多过一坝耳。”西大夫道:“约几天可得浮运?”古璋道:“第一天筑塞,开坝放⽔,第二天搬运过土河坝上小船,第三天浮送迭挽,即可抵上坝。”西大夫道:“何谓选挽?”古璋道:“迭挽者,短用民力,使不疲劳,乃更换替代之法也。”西大夫道:“如何为更换代替之法?”古璋道:“每篷备办饭食,凡纤夫过篷,即将重船
与前篷纤夫接挽前去,而代空船回转。是重行十里,轻行十里,人不觉其劳,而运倍速加。粮过坝后,仍使毋下去口所筑之坝,惟将沟洫进口开开,使⽔⼊蓄,以救田禾。或不济用,五天放次一,再二三次,南河既不致误运,而千万顷禾苗有获矣。”西大夫听罢,大喜道:“闻所未闻。⾼贤下降,家国之祥瑞也!”即选⼲员理办,拜本奏闻。果然第三⽇粮储挽运到坝,上口筑完,南河⽔势依然如旧。陆续十天,粮储尽行到坝,催趱上河,亦用成法。西大夫喜道:“妙哉,妙哉?老夫奏明,百天方可办竣,今费未及百分之一,期仅十二天。赖⾜下指示,实非出于意中。”即命将沟洫出⽔边口加筑坚实,⼊处堵渚之土毁去,复将上河之⽔放下;三天各里咸报已⾜;始令将坝照旧筑好。
同古璋归国,粮储经已到齐。乃请古璋居于馆中,再上朝复命。岛主褒赞道:“家国年久痼疾,大夫今自扫除,省无穷糜费,免宵旰烦劳,半边脊土俱成膏腴,勋劳伟矣。樊庶长病沉已故,寡人在正恸悼,且思庶长之位难虚,卿之夙昔急国无私,只由保举失误,引过退位,今建不朽之绩,又经樊庶长之屡请,其复爵作庶长,以⽩⽟岛为食邑。”西大夫慌奏道:“天恩渥厚,不敢掠美,此策实非臣所建。前奉命巡视,到永通渠遇见士人行歌,音容不俗,气象非凡,
挽上车询之,乃华中人氏,姓古名璋,遭飓风我漂来。与之同视河势,教臣以筑坝蓄放复迭挽救旱诸法,故得无误,乃家国之洪福,获遇梁栋贤才。此之诸事,皆古璋之略,臣安敢滥受恩荣?请以所赐之爵禄赐之,实为尊崇俊良,而家国兴旺可伫见矣?”岛主道:“闻卿同士人共载,谅是古卿,立此功绩,堪铭彝鼎。但他系异国士人,有所不便。”西大夫道:“凡功必赏,虽仇不吝,岂可以异邦而废政令乎?况先王由国中到此,臣祖亦系自飞肱而来,孰为浮山之人?臣愚切愿任托勿疑。而今浮金现约结天英双龙、北沙、四邱等处,其意在谋我国,若不延揽贤能,恐故势成,猝然猖炽,庸才御之,必致偾败大事。”岛主道:“卿所见极是,但今西崖岛为飓飘来群
所占,恃险负隅,屡败我师,正
劳庶长统兵擒剿,因巡视粮运,故命上大夫⽔湖前往。今若更用华中之人,安知是不奷细?是以未便遽允,待平西崖之后,再行召见,酬功可也。卿其先受爵邑毋辞。”西大夫只得拜受退朝,请古璋进府,道上朝事情。只见门官禀道:“四部游巡请见。”原来西庶长存心经国,每岁俸禄并先世遗积,凡亲故贫寒,同济不倦。仍多募善走之徒,游察四邻诸国中,以所不独境內有事早知,即敌国举动,亦得尽悉。
当下传唤南北东三部游巡。为
查问西边事件,故先传另外三部。只见数十杂⾊⾐冠,上阶叩首。西庶长起⾝慰劳。诸人各禀事情,庶长逐一听受。再传西部游巡进见,如前慰劳道:“有知西崖岛边民者暂缓。”只见三人站住,其余各将经历处所见告毕,陆续退出。
西庶长道问:“尔等所见事务,孰先孰后,挨次说来。”一人向前躬⾝道:“小人到西部北边紫贝岛,一路察看,沿途⼲旱,禾苗枯⼲,不但稻无籽粒收成,杂粮俱属难保,户口惶惶。”西庶长道问:“再有何事?”那人道:“闻得西崖岛边,飘到大小船只,未知其详。”禀毕退下。
第二人向前躬⾝道:“小人到正西等处巡察,旱势虽稍逊于此,若再三五天不得甘露,禾苗俱无救矣。到海尽边,见有无数小艇在岛口
呼,当问斥堠兵士是何缘故,兵士说远远有大船漂来,內中货物俱可瓜分,是以众艇喜跃,齐集守候。小人
噤其抢,兵士道:此皆海滨顽民,不遵礼法。定例到岸即毋许抢夺,今在⽔中,不能噤止。再望远处,果然有船漂来,惭近渐大。”古璋道问:“如何不往他处去?”游巡道:“传闻周围有数百里硬⽔,船到边上擦过,即可无事。如人硬⽔,两边夹定,惟有往下直淌,不暇弯转,以所诸民皆在彼处伫望。”西庶长道:“淌来便么怎?”游巡道:“众兵民不待其泊岸,即争向前抢夺,大船里的人吓得慌忙都奔脚舫逃走。众兵民见了,争划小艇
去,钩搭套索齐使,尽行擒住,剥下⾐服,与以草叶,俱逃散了。”西庶长道:“大船內可仍有人?”游巡道:“众兵民只道无有,争上取货,想不舱里走出两个少年,将先上去的击落下⽔,小艇俱退,用长竿子燃草围烧,大船內使出⽔龙,将火救灭,反打沉了几个小艇。随风漂到西崖岛边,有舴艋停泊,俱挽作脚船上岸,招回伙伴。今西崖将岛內民房尽行占住,所有货物粮食搬运人去,将大船拆毁,盖造住房。众兵民不服,纠集进攻,岛內出
,如虎⼊羊群,兵民败绩而逃,船俱为所追夺,收⼊口中。小人恐防耽搁过久,来后情节却不知得。”说罢退下。
第三人向前道:“小人自南到西,南边已得沫雨,田禾茂盛,有了份丰收。”古璋道:“何谓沫雨?”西庶长道:“鲲鲸游戏,噴沫为雨。多即成⽔,最发田禾,难于⼲涸。禾苗受过此雨,且耐亢旱,惟有微腥耳。”问巡游道:“再哩?”答道:“到西崖地方,闻得岛內有外国人占住,杀伤许多滨民,堠兵报到汇源城,守将施瞻闻有货物屯积,便不关会各处,率众直进。谁知岛內先已准备,将小船匿泊于外,待官兵抢⼊岛口,便鸣起锣来,木石齐发,施瞻只应敌里面,外边的小船暗从后袭,施瞻虽勇,如何经得里外齐攻,只得退回。无如港內塞満不能得出,乃拼命抢过,夺只小船,自棹到岸。只见坡上走来二三十壮士,俱系钩抢,蜂拥向前。施瞻手起鞭落,打开众人,正
逃奔,不期个一汉子手挽链快步赶到发击,打倒施瞻,生擒上船。将所领去兵士,尽行拿住,不曾逃回半个。第二天将兵士放出,单单不放施瞻。西崖岛情节小人所见只此。回来见月月河等处,沟洫⽔⾜,禾苗畅茂,丰年可定。”说毕退下。
西庶长道:“施瞻素以勇称,一挝俱挡不住,被其擒去。听所说举动,有谋有勇,难以轻视。前年太史占家国有兵
,危而复安,莫非应在此事?老夫彼时闻之,多用⼲人察探,闻得浮金煽惑诸岛,百计暗为解散。奈朝中有掣肘之人,前庶长樊嗣昌忧郁而亡。今又突有此事,主上已使⽔大夫理办,⽔湖然虽忠诚,但信狐疑,不合兵机。老夫须当奏请,同先生往视,可招则招之,家国得添⼲城;可抚则抚之,使为西面屏障。断不可使兵连祸结,致东边乘势而起,腹背受敌,以致危殆也!先生当为老夫筹之。”古璋先闻诸人所言,似是之英、之华等,犹恐或有是不,闻西庶长请他同行,便应道:“愿随大驾。”只见司阍又上来禀道:“有西部游巡禀到。”西庶长道:“传来。”须臾游巡进见,礼毕,禀道:“⽔大夫兵到长庚,知悉前事,扎住不动,岛內也未出来。近⽇滨民反多归顺岛內,为他取鱼砍草。”西庶长道:“收罗民心,其志不小,后再怎的?”游巡道:“⽔大夫始终坐守到也罢了,庄大夫、毕大夫言领兵坐食,恐为朝中所笑,⽔大夫拗不过,乃约期进兵会战。岛內有十余只船出口,随即停泊,官兵只道非
敌的,伯惧大兵,不敢向前,
收兵回营。那边船始缓缓过来,上岸共有四五十人,俱持利斧,齐到阵前,猛然砍斲。这边庄大夫指挥兵士
上,不防救将从旁冲到,庄大夫坐骑早被砍倒,跌下马来。那将举斧,幸得⽔大夫用戟架开,庄大夫逃脫,毕大夫率众围祝那将上挑下削,勇不可当,杀出与来兵聚合
战。
⽔大夫复领众向前,营中然忽火起,毕大夫得信赶回,转过山坡,恰逢敌将
刺来,毕大夫挥刀接斗,不意长
被搅落,遭敌将生擒回岛去了。
⽔大夫追之不及,查点众将,失去八人,军士杀死二百余名,着伤者不计其数。只杀得敌卒十余人。营內辎重因救得早,未大受伤。⽔大夫查问火何由起,营內军士禀道:闻鼓声震动,时有个军士奔报道,两边大战,胜负定在此刻,⽔大关令营內将士速往夹攻勿误。将士得令尽行前来。那军士饿了,往营后寻饭吃,小的仍随往。只见火已起了,慌忙拨救,报信人并无踪影。⽔大夫令退十瑞安营。第二⽇岛內使兵民过来,说们他系落难的人,因本国将彼同伴抢去,是以大众怨怒,若访得还他,就罢兵息战,将两次所擒将士一并送出;如或不依,攻城破塞,以怈众愤。⽔大夫见将士着伤,难于抵敌,奏请添兵,并使巡军各处查访所抢外国的人。岛內又来说,以十天为限、过期不还则出兵死战。今已五天了,小人亦于其⽇飞赶回来,想朝中不久当有信息也。”西庶长头摇道:“宿敌,宿敌?有樊勇在西口,如何用不?单命⽔湖去也罢,又着庄、毕去做甚的?”古璋道问:“庄、毕系何如人?”西庶长道:“佞臣庄无忌之弟庄无为、毕竟发之子毕志也,皆无才而好勇,其⽗兄与嬖佞余大忠、包⾚心
结,故得与军政。⽔湖听此等人的话,安得不败?请问⾜下到敝邑同伴共若⼲人?”古璋道:“客约百余,连船家约三百有余。”西庶长道:“內中有英俊否?”古璋道:“有同行二子蕴蓄不凡,其余未悉。”庶长道:“此两人与⾜下可相得否?”古璋道:“情如胶漆,义等骨⾁。”庶长道:“请同行决矣。”乃⼊朝奏道:“闻⽔湖之兵经已大败,毕志被擒。臣请古璋前往看局,或系古璋同伴,则使之招降。”岛主道:“不可?何物狂徒,先既擒边将,今又败大兵,安能忍耐?庶长可选提骁勇前往,尽行擒来,以雪此聇?”西庶长奏道:“愿主上息雷霆之怒。臣闻漂来华中诸人,实非敢于猖狂,乃怨边民抢货,夺其伙伴,是以忿恨拒敌。且亦知溃民,非系汛兵。可怪施瞻到时并不先行劝谕,而惟恃勇贪资,以致遭擒,乃系自取其厚。⽔湖等到,亦未闻彼出兵请战,即使人约期,自不能避;毕志被擒,与施瞻俱未枭首。其志向不过避难,并非蓄谋与我为仇,如吴越之万难疏防,似浮金者也。今若兵结于西而不能解,浮金卒然发作,如何抵挡?
臣愚为以招西崖而备浮金,于家国大有裨益;略浮金而攻西崖,家国安危难定。请圣心思之。”岛主道:“卿言亦是,如果如卿所言,寡人又何多求?而今同古先生往,须兵若⼲?”西庶长道:“兵多行迟,如实须兵,臣于西边近处调用,不致误事。今同古璋由月月河⽔路⽇夜兼行,迟须五天,速只三天可抵。若经旱路去,须七八天方能得到。带兵而行更费时⽇,速则兵疲,迟恐不⾜济事。”岛主道:“但未知⽔湖兵败确否?”西庶长道:“臣不敢妄奏。”岛主道:“听卿择便。”西庶长出朝,到府已晚,更⾐请古璋同行。只带亲随,名唤铁柱,因其勇猛,令担行李。吩咐家人毋许说往他处,乃由后门出雇只快船连夜疾行。所经州邑,宰令俱不得知。
第三⽇到金街镇,拉船去过,顺⽔半天驶到双⾩关,收帆停泊。庶长叫船家道:“可上去说系空的,客人有紧急公事,请先查放。”船家道:“若是要快,不必做声,这话⽩讲,他管你有事没事,走上去说,还要受骂哩?”西庶长道:“请先查先放,又不得罪他,如何便骂?”船家道:“你客人不晓得,而今督理的乃庶长亲戚,关上掌管又系大来头荐的,以所经过客商多费银两,那个敢做声?客商费分十,家国不能得一分;今年家国得一分,客商要费二分十、三分十哩!”庶长道:“何至如此之多?”船家道:“正税报清,各项杂费甚多,称秤查数等俱要收费。你如查问,他再来称查,多了,说尔匿报漏税;少了,说尔隐贵易
;重了,说尔以轻作重;轻了,说尔蔵重赖轻。将船锁住,再照正税加几倍议罚。”庶长道:“如何不叫他先查先称?”船家道:“如此到无得索讹了。”庶长走到头上看,只见货船俟候,查的查,称的称,算的算,笑的笑,骂的骂,纷纷不息,人人嗟叹。乃走上税厅,旁边小役叱道:“下去!”庶长退后,望见上面坐着一人,左右又坐着四人,俱昂昂然,两边管税人役躬⾝耳语。再看前后上下,写的,算的,看舱的,称的,记数的,巡察的,⾜有三百余人。庶长道:“正税家国所得几何?商贾糜费何止十倍?百姓有限脂膏而供游民无厌呑昅,朝中哪里得知?伤民更甚于伤国,稽而不征,孟子有所感而云然。”在正这里想,梢上喊道:“快来,快来!”庶长走到船边,见有查看的坐在舱中。船家道:“快送查舱礼来?”庶长道:“并无货物,要什么礼?”那查看的听得,便出舱去过了。
船家埋怨道:“你这客人要快走,又吝得紧,而今查舱二爷去了,他船都放,们我是不动的。”庶长道:“岂有此理?你只管放去,什么话说,有我在此。”船家只得也开到关口。然忽有人投下挽钩搭住,跳下人来,将梢公扯去,把船锁在石栏杆上。
庶长乃叫铁柱挑了行李,同古璋行过关,向前另叫船。驶到口门,见营伍严肃,而不烦搅。出海过了团石岛、五沙岛,转长庚塞上岸。⽔湖闻知,出来
接。庶长道问:“庄大夫何在?”⽔湖道:“请坐奉申。”西庶长引古璋见过坐定,⽔湖道:“毕大夫、庄大夫
情素厚,毕大夫为敌所擒,庄大夫寻思报仇摆阵攻杀,万难取胜,乃子夜半暗往劫塞。不料岛內先已有备,庄大夫退回时,腿上着箭,若非众将尽力救护,又为所擒矣。而今睡在后营。”庶长道:“毕、施两个怎样了?”⽔湖道:“无有音信,存亡不知。”庶长道:“待老夫会会他来。”⽔湖道:“非老庶长不能伏此猾徒?”西庶长使人到岛內传言:“两边用不兵将,各出壮士单⾝独战,以定胜负,免伤多人。”约有半个时辰,去的人回来道:“已有敌将上船渡过来了。”西庶长吩咐铁柱道:“汝可见机,要擒活的,不可伤他。”铁柱应声而出。
庶长、⽔湖同到营前,古璋隐于旗后,见过来五只船,中间桅前立有一将,头戴束发冠,⾝穿雪花袍,脚踏兕⾰靴,捧着两柄银锤,到岸上坡,缓步前来。这边铁柱,头扎钢抹额,⾝着乌金铠,脚踏⽪靴,持两
铁
,
向前去喊道:“来将通名。”穿⽩袍的道:“俺姓王名之华,你姓甚名谁?”铁桂道:“咱姓铁名柱。尔华中人到此,应当伏首求生,有多大本事,敢肆猖獗?今⽇叫你试试我的
看!”说毕,举
打下。王之华左锤隔开,右锤早到,铁柱架去。
两人连战顿饭时候,铁柱
法渐缓。西庶长问古璋道:“可是你同伴?”古璋道:“正是。”庶长乃踏步向前,船上亦添将赶到。庶长喊道:“二人不必战了!”铁柱听得,慌跳出圈子。王之华道:“可换个有用的来?”古璋见后上岸的正系李之英,便趋出去。西庶长回头指向古璋道:“可认得这人么?”之英、之华齐呼道:“古兄在这里了!”古璋道:“二位贤弟辛苦。”拱指西庶长道:“这系相国,二位贤弟可过来见礼。”之华、之英向西庶长躬⾝道:“甲胃在⾝,不能全礼。”庶长答道:“英豪降临敝邑,边人卤莽,取咎良多,老夫特来赔罪。”之华道:“遐方落难之徒,争命苦衷,得蒙鉴宥,感佩不朽。”古璋道问:“施、毕二将军何在?”之华道:“俱在塞中。”庶长对古璋道:“同往岛內见过二位。”古璋道:“也好?”四人上船询问分散事体。进到里面观看形势,却不甚险,三山降落,中有四五里一片平地,二冈环抱拥护。內有大池,约六七里宽,两道深涧汇合,随山折迭。出口四边菁丛藤薮,林木周遮。⼊到营前,诸人
出,见着喜道:“古公来了,想得李、王二公好苦也!”古璋答礼毕道:“船上遭擒幸脫,途逢庶长栽培,视如骨⾁,从今不必动⼲戈,俱系通家了。可请施将军、毕将军相会。”只见屏后转出二人,西庶长看时,正系施瞻、毕志趋来参见。庶长道:“何由至此?”施瞻道:“初时误恃⾎气之勇,取罪于二将军,乃蒙不杀,反以客礼相待,然虽惭愧,却无所苦。”毕志道:“实未知咎起于滨民,致施将军误后,小将又误。⽔大夫、庄大夫犹未得知,前来夜劫,岛內已悉其详,王将军
分兵埋伏,待⼊口时,先到营內反劫,回来夹攻。李将军不肯道:“这般行为,仇隙愈深矣,只逐他去就够了?”庶长道:“如此。庄无为的腿经已受伤。”之英道:“备有薄鲁,⽔大夫、庄将军未知可赏降临?”庶长道:“他心中犹未释然。”古璋道:“都应去请。”之英具柬,命卒前往。
却说⽔湖在阵前见看西庶长同古璋、之英、之华上船过岛,骇然道:“这老儿今番着了道也,如何轻⼊虎⽳!”铁柱在旁边道:“他不得错。”⽔湖疑惑回营,传请庄将军说话。庄无为命小卒扶出,⽔湖道:“西庶长听古蛮子的话,随着敌人进岛,看来多凶少吉,将军须強勉防备。”庄无为道:“遵令。这般強敌,主上也该拣选猛将前来同剿。西庶长虽是文武全才,奈将七十的人,又信蛮子的话,安得不误?”在正议论,牙将进禀道:“岛內具柬,请大夫、将军饮酒。”庄无为道:“呸!他
了个一去,又想来
两个哩!们我去不得!西庶长中尔的好计。”令将来人逐出。
小卒回到塞中,备言情状。古璋道:“无怪其然。”命排席开筵。饮过三杯,西庶长起⾝道:“老夫先回去候驾,各事机宜,古公可与诸君措置。”同答道:“敬遵钧命。”齐送西庶长、毕志、施瞻等上船。
回营复饮,古璋问之英、之华道:“二位贤弟之意如何?”答道:“谨随兄长。”古璋道:“大家如何?”之英道:“人地经已相安,可申明西庶长,听们他居此,免到都中生事。”古璋道:“有理,有理,贤弟可通知来。”之英、之华出到场上,传齐众人,道:“今古兄已受知于庶长,我等可免锋镝之虞。诸公在此营生,不可多事,我二人同古兄去看看事势,再来知会。”众人道:“二位如此英雄,正可创成事业,如何甘受制于人,失我等护庇!”之英道:“所言见识颇谬,兵凶战危,以数百人之力而
与四镇三十州二百余邑之大岛争衡,不亦妄乎!前之以所战者,苦无所诉,不得已耳,实非好意。况天数有定,岂勇力所能为?愿诸君早消此念。”众人道:“我等愚庸,无有深谋,今闻开导,悉遵指使。”之英、之华复道:“俱知会过了。”古璋乃起⾝同二人出岛⼊塞,西庶长、⽔湖
⼊,各吐衷肠,上席饮酒。庶长道:“诸事已毕,⽔大夫仍同庄、毕二将军领兵由旱路去,老夫另有事件,同古先生三位船行。”⽔湖道:“遵令。”席散。
次⽇清晨,⽔湖率众拔营齐起。古璋等三人⼊岛叮嘱毕,作别回来,随西庶长上船,仍由团石岛而行。守口大夫樊勇,已知庶长⽔路回都,在岸上伺候,报名请罪。庶长令上船,慰劳道:“大夫在边劳苦,前天过此,因属紧急,未曾通知,且不事
送,⾜见大夫之
,而今如此,反将老夫看轻了。”樊勇道:“失于礼节咎犹属小,国之庶长过而不知,其疏忽之愆如何能辞?”西庶长道:“大夫之职,內安民而外攘敌,刻下清平,少用盘扰,正以所安商恤旅,何罪之有?”樊勇道:“蒙老庶长栽培之至,请⼊营中谒见。”西庶长道:“不必。现有兵若⼲?”樊勇道:“因闻西崖五沙滋事,各守堠之兵俱收回看视,除游兵五百外,现有兵二千在此。”西庶长道:“可拨五百名听差,外给十天粮饷,大夫可守在此,不必擅离。”樊勇得令,回营点兵。
西庶长道问:“闻上国华中之教有三,请示其理。”古璋道:“教者,圣贤授受之规模,治国安民之法则,乌得有三?乃好事者为之也。其原由于圣人以神道设教,因世衰道微,流
无度,好事者倡为『修炼长生』之说,以挽荒
。奈荒
卒不能挽,又变倡为『地狱因果』之说,以化強梁。奈強梁终不可化,而痴心妄想之徒,舍理绝伦,归之如⽔赴壑,滥泛无涯。相沿既久,精明之士亦不能觉,又从而藩篱羽翼之。犹有穿凿经史,以证琊说,为道所当然者,何殊
室內之戈,而弒⽗⺟?是于举世沉
,凡好标奇显异者,为分儒、释、道,名之曰『三教』,实因世衰道微,横议肆行所由起也。”
西庶长道:“此即尼山所谓异端?宜乎韩子有《原道》之作也!二者惑世,究孰为甚?”古璋道:“道家
称长生,以欺天下,亦知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又恐其术终归败露,复为魔劫之说,以济其木之穷,为爱其术者,不免畏难观望。佛氏乃因其失变而
称西方乐土,从其说者,不妨于死,死后之乐甚于生前,既无修炼之魔劫,又胜长生之受厚。是以痴愚之徒,谓正心求己之学为迂文,只需敬佛,妄想可遂,以致穷凶极恶者,翼佛消除而奉之;贫
疾苦者,翼转富贵安乐而奉之;康強显达者,翼益尊乐久长而奉之。少者,翼来后之飞腾如意而奉之;老者,翼来生从心所
而奉之。以至天地君亲师无权无德,惟佛是尊是望;仁义礼智信可舍可亡,惟佛是倚是求。凡学守不固、而心动妄念者,咸坠其术中而莫觉,惑世殃民殆佛为甚。”
西庶长道:“佛氏之欺诳,何自而起?”古璋道:“佛氏即道家之尤黠者,缘道家荒唐之说,变其形容而更荒唐之,另幻一门户耳。”西庶长道:“其徒尊奉若何?”古璋道:“貌相似而迹相违,诚实循守者甚希,无恶不作者甚多。”西庶长道:“其居处⾐服饮食、君长⽗子若何?”古璋道:“所居处皆草木土石,所⾐服皆布帛⽪⾰,所饮食皆茶酒汤饭、⾕⾁菜蔬,君长共公,后嗣则取民人之子为焉。”西庶长笑道:“有是哉!居处、⾐服、饮食、君⽗皆圣人之教也,俱不能异,立独荒谬之说,以别于圣人而谓之教,不亦妄乎?使天下相率而从其言,去五伦,绝养育,不须百年人类尽矣,彼亦将奚从取为以嗣?此固末俗之胡涂,实王道之蟊贼。若辈
称极乐,何不尽驱而归之西土?夫农家尚不容稂萎,治天下之教,安容有三哉!无怪治⽇少而
⽇多也。先生易为不辟之?”古璋道:“此乃造物之戾气,无庸辟也。天地不能有昼而无夜,朝廷不能有忠良而无琊佞,教育不能有君子而无小人。正道如⽇月光明之当空,异端如
霾漫盖之
近。为漫盖而极力拂除,何能得济!待其气衰,则自消灭。夫杨、墨之言盈天下,孟氏起而驱扫之,杨、墨息而佛老兴。老氏之徒乃润⾊杨、朱之迹;而佛门之象,而以杨朱为心而倡墨翟之行,加以盗跖为骨,其惑人
世过于杨、墨远矣。然皆由习俗⽇趋⽇下之所致,若再痛排面斥去之,此后安能噤其更变之不愈出愈幻,而为祸之酷烈又盛于佛老也!故无庸辟,而听其自然。”西庶长道:“闻其戒杀茹素,意果何居?”古璋道:“彼殆未之思也。若贪口腹而恣戕物命,固属不可,如牛任耕,⽝任守,驴马任负,咸有分劳之功,止杀可也;其羊豕鹅凫之饲豢,虎狼蟒鳄之凶残,蝎蛇蜂虿之毒害,以及各类皆使长存,则禽兽虫鱼⽇增月益,充満天下,人且难保,五⾕菜蔬,草木禾苗,势必尽为残毁,素亦焉得而茹?岂知天地之间人为贵,古圣立法以卫民生,皆至当不易。即彼得安居,而肆其违道之言,亦由出于圣贤平治之后。若产于其时,知理势所必然,定思避患害,图生计,助驱除之不暇,焉敢道慈悲,说因果,谈空论戒哉?”只见铁柱禀道:“樊将军领兵到也。”看时步兵五百,并马五骑,来列岸边。西庶长使之英、之华、铁柱带领,吩咐如此如此,三人得令,上马前去。命樊勇回营,再行开船,随嘲进口。正是:边
既经谈笑定,归途焉用甲兵行。
知所因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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