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点宫秀暗添离恨
诗曰：一番风鹤一番惊，闺阁幽情自不
。旧恨乍随
水逝，新愁又似白云深。鱼书寄去成空问，鸣信传来莫慰心。
留得贞风付才子，兰房有
共调琴。却说雪夫人与如玉姐小、瑞云姐小，因听李半仙说了出使边庭的话，心上好生忧闷，只得叫家人出外打听，并往报房看报回话。
家人去了，一
才回。对夫人说道：“小的间打听，又往报房查看，说出使边庭事果真。太老爷与柳老爷通已辞朝出
去了，为此不能个归。闻说又是严府举荐出来，保奏上去的。不知又是何故？”夫人与二姐小听说，通惊得面如土色。雪夫人道：“这是哪里说起，我想外长驱，又况敌情难测，你爹爹年已迟暮，你丈夫亦系书生，如今深入虎口，岂能免不测之祸。”如玉姐小亦垂泪说道：“料此番一去，多凶少吉，况系严贼荐举，明明设阱陷人。只是我母女三人，为何薄命至此！”瑞云姐小心上亦甚忧疑，但见母亲与姐姐在那里悲切，不好更添愁恨，只得劝解道：“虽然如此，母亲与姐姐且免愁烦，看来李半仙的课果系如神，他说爹爹自身目下尚不能归，一定还有虚惊。这出使边庭的话，分明应验了。他说先有音信，子侄归来，且看后来消息何如。倘侥天幸，或得无事，也未可知。母亲还请放心。”雪夫人道：“课虽如此，只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三人说话间，只见家人进来报道：“好了，好了！夫人姐小不须忧虑，老爷已有家书到了。”就把家书呈上。雪夫人道：“是谁寄来的？那寄书人曾留下么？”家人道：“是一位姓张的相公寄来，小人要留他，他忙忙的说道，‘我有事要紧到杭州，还要寄书到山陰新探花柳老爷家去’，因此，小人不曾留得。”夫人与二姐小连忙拆开书看，只见写道：愚夫雪霁谕道贤
玉贞：自我去后，赖吾祖宗福泽及皇天荫佑，幸保无事，更喜
闹一子一婿并登科第，尤出望外。不料乐极悲生，祸从福始。柳贤婿以力辞严府婚姻，遂致贾祸，及今与我并使边庭，尚不知身首何处。但我一身殉国，谊不容辞。转思二女无归，决宜改嫁，字到当即遣媒另作良缘。不朝廷采办宫女，仍恐旨急下，勿至临时后悔。料我二人国家事大，身家事小，归期难卜，先此预闻。雪夫人看毕，不免顿足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二姐小看见，也不觉惊呆了半晌。仔细把书一看，雪姐小道：“母亲且不要慌，这书中的字，不是爹爹的手迹，况且又无年月印信，多分又是假的。”如玉姐小看了，也笑道：“看来又是
人所为，若是真的，那寄书的人为何就去？”雪夫人道：“哪里就见得不是真的？”如玉姐小道：“字迹不真，又无年月印信，眼见是假，况退婚大事，爹爹与柳生何等
情，焉有他意未从，就写字归来而令别嫁者。”瑞云姐小道：“才说寄书人姓张，一定是昔日题假诗的张生耳。只是人作恶，为何种种至此！”雪夫人始初疑惑，被二姐小看出书中真伪，一篇慰说，便心宽了一半。但只愁出使边庭，心上终有许多忧虑。又过了数
，只听得家人说来，外面纷纷扬扬，要点采秀女之说，不知可真。忽一，家人来报道：“夫人如何是好？外面点秀女之说，果系真了。”夫人道：“哪里见得就真？”家人道：“某处已在那里议亲，某家已在那里成婚，又闻某家略迟了些，已报了名字去了。不论大家小户，通甚惊惶。如今太老爷及柳老爷已北去了，小老爷又不见回来，并无一个-信。如今却怎生区处？”雪夫人道：“眼见为真，前书虽是假的，这个却不是假的了，如何是好？”不免又有些媒婆听知雪府里有两位姐小，便一个来一个去，进来议亲。雪夫人虽立定主意，那里回得绝他。一
里，有两个媒婆进来，一个姓花；一个姓李。一同见过了夫人，又见过了两位姐小。那两个媒婆便把二姐小上下仔细一看，便笑说道：“媒婆不知走过城中多少乡宦人家，见过了许多姐小，从没有似二位姐小这样标致的。果然好个千金姐小。”雪夫人道：“你两人又是哪家来的？”那花婆道：“媒婆是张员外家差来夫人处说亲的。”那李婆道：“媒婆不是别家，是本府有名的刘员外家，差来到夫人姐小处求亲的。”雪夫人道：“又是什么姓张姓刘的，你自说姓刘的是哪家？姓张的又是哪一家？”花婆道：“张员外是苏州有名的张十贯家。他止生得一子，人物又丰厚，家道又富饶，新在京师纳监归来。闻知雪老爷府中姐小的才貌，又见外边婚娶甚多，因此特特差媒婆到夫人处恳求。”那李婆道：“我家刘员外家与张员外家系是至戚，就是有名的刘百万家。他家大相公，一同张相公在京师纳监回来。在京中也曾会过雪老爷，与雪老爷也是极相契的，因此便晓得府中有二位姐小。一到家，便要差媒婆来求亲。近正值人家盛行婚娶，为此特来议亲。夫人，这是绝好的一头亲事，莫要错过。”雪夫人道：“但我家二位姐小，我老爷在家时已曾定过今科新探花柳老爷家的了。一等回来，便要成亲。”李媒婆道：“原来夫人还不知新探花的信么？新探花出使边庭，被北人拘留住了，也看上了新探花的才貌，北主竟招他做附马去了。夫人还想他回来么？”雪夫人听了，惊呆了半晌，忙问道：“你哪里晓得？”李媒婆道：“就是昨他们两位相公在京师回来的信哩！”花媒婆道：“闻说出使边庭，是雪老爷与柳老爷同去的，昨说雪老爷已放回，柳老爷招为驸马，是断断不能回来的了。”雪夫人道：“但不知此信可真否？”李媒婆道：“怎么不真？是他相公们昨在那里亲口说的。媒婆偶尔听得，听他两位相公说来，却又一样。”花媒婆道：“正是说来一样，所以可信。”雪夫人听他两个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像个真的了，便吓得面如土色，不免顿足道：“此信若真，便镜拆钗分，良缘割断了。”李媒婆道：“夫人且不要慌，有两位这样如花似玉的姐小，在媒婆身上，婚配那两位多才多貌的相公，夫人下半世正受用不尽哩。”花媒婆道：“只是如今朝廷要点秀女，婚娶只在早晚，断迟不得。”李媒婆道：“只等这里夫人与姐小允从了，我们就去回-了二员外，就好行聘了。”雪夫人道：“虽如此说，也还要等我家太老爷或小老爷回来，方好作主。”花媒婆道：“小老爷不知在几时回来？”李媒婆道：“夫人，点秀女是早晚间事，如何待得老爷回家！”雪夫人道：“这事终要待他回来作主。”媒婆见说不上，只得告辞，起身道：“既夫人主意未定，待媒婆明后再来讨回音罢，只是夫人不要错过了好亲事。”说罢，花、李二婆子就出去了。雪夫人将二媒婆的说话说与二姐小得知，二姐小当媒婆说话的时节，已在内房听见。至此，正在那里掩泪对泣。又听雪夫人一说，直惊呆了。如玉姐小道：“总是红颜薄命，数该如此，但忠臣不事二君，烈女岂更二夫！我心如石，断无转移。”瑞云姐小道：“宁可人负我，莫使我负人，生为柳生
，死作柳家鬼。莫说媒婆来说亲，就是朝廷要点我去，也抛一死，做个贞节女，不愿为失节妇也。”雪夫人道：“三贞九烈固妇人有志的事，但恐目下朝廷要点秀女，不容人作主，如何是好？你爹爹既无-信，你弟弟又不回来，叫我一妇人，怎生区处？”瑞云姐小含泪说道：“母亲你不必忧疑，孩儿闻十朋之，投江自尽，至今贞风千古芳百世，私心窃愿效之。”如玉姐小亦垂泪道：“小青有云：祝发空门，洗心浣虑，入宫有绿云之粉黛，谅无素顶之娥眉，窃愿长作废人，以了今生孽债。”雪夫人听见二姐小说到伤心，不免堕下泪来。二姐小亦潸然出涕。正在悲凄之际，只见家人报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不知何人，已将二姐小的名字报进府县去了。只在早晚，采办官要来点名查验了。”雪夫人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二姐小听说，吓得面也失
，神飞魄散了，不觉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如玉姐小忙到房中，把青丝剪下，朝霞急来劝时，早已剪落。瑞云姐小哭了一场，忙寻自尽，要学钱玉莲投江的故事了。雪夫人见二姐小如此行径，心下十分烦恼，却又无可奈何。倒是朝霞说到：“夫人、姐小俱不要惊慌，
了方寸，朝霞倒有一计在此。”雪夫人道：“有何妙计，你且说来。”朝霞道：“如今事在危急，我家姐小已把青丝剪落，扮作道装，料然没事。只是二姐小要寻自尽，心虽贞烈，如何使得？且夫人止生得这位姐小，胜似掌上珍珠，倘姐小一行此志，夫人何以为情？况有玉镜重圆，未免鸳鸯先拆，姐小是断断死不得的。”瑞云姐小道：“死生固大，岂不痛心？只据今看来，未免性命事小，失节事大，故宁抛一死，以谢柳生耳。”朝霞道：“姐小心虽贞烈，也不要把性命忒看轻了。谚云：‘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为其身可爱也。姐小千金之躯，为何遂不惜死？朝霞蒙夫人姐小抚养成人，今姐小有难，朝霞岂敢爱身。朝霞情愿将身代姐小一行何如？”雪夫人道：“若得你如此好心，真可谓女中侠士，不意裙钗有此忠胆。”瑞云姐小道：“此余前世自作之孽，何忍连累及你。”正说间，忽见家人走进来道：“夫人，采办官即
要到了，如何是好？”朝霞道：“事急矣，快把姐小身上的衣服
与朝霞穿了。姐小速速避去，只留我家姐小在此，他们见剃发出家，自然罢了，朝霞便认做了二姐小一行。”雪夫人见事势没法，只得叫瑞云姐小把身上衣服与朝霞穿了，朝霞穿起，宛然与瑞云姐小一般。正是：虽然不似千金体，也有娥眉一段娇。不一时，采办官到了。随照花名查验，点到如玉姐小，见已是一个剃发尼姑，忙叱道：“为何出家人也报了？”他连忙去了名字。点到瑞云姐小，朝霞走上前面，采办的内使，把来仔细一看，喝采道：“好一个有造化的女子，明
自中上意！”众人就把朝霞扶上了轿，蜂拥而去。姑苏城里纷纷扬扬，到处只道是雪太守的女儿点去了。正是：无端风雨来相-，吹落枝头桃李花。直待东君亲作主，这番
许重嘉。不知朝霞去后，梅、雪二姐小的姻缘毕竟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ｎ６Zｗｗ.C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