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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超有点哆嗦,问:“什么门?什么门?”

 健叔说:“一户人家的门。你退歪了,快打方向。”

 王超打了把方向,但车还是斜着往后退。

 健叔说:“快,王超,往前开开,看看能不能往前开。”

 王超说:“我的脚踩着刹车呢,腾不出脚来踩油门。”

 健叔说:“哎呀,那你把刹车松了啊。”

 王超说:“不行,松不了,我的脚就是挪不开啊。”

 健叔说:“那会撞的.会撞的。”

 我和阿雄面如土色,看着车不断斜着退向路边。

 健叔说:“马上要撞了,会不会把人家的房子撞塌啊?”

 王超说:“速度不快,没关系的。”

 健叔说:“快刹住啊,一米都不到了。”

 王超说:“刹到底了啊。这下又要修车了。”

 健叔说:“没想到下雪那么滑啊。”

 王超说:“是啊。我爹跟我说,下雪就不要开,早知道就不开了,也不用去修车。这下要换保险杠了。”

 健叔说:“王超,等我那一万到了,我给你修车。”

 王超说:“不用,我有保险的。”

 建叔说:“那以后每个月的油钱我来出。”

 王超说:“那多不好意思啊。”

 健叔说:“没关系,我这个网站要越做越大的,以后这车就当公司的吧,你就算是给公司开车的。”

 王超说:“那我不是很亏。”

 犍叔说:“大家都是朋友,一直让你免费开也不合适嘛。”

 王超说:“你可真够义气的。不过我毕业了,我爸已经帮我找好工作了,怕开不了了,哈哈。”

 健叔说:“那你住哪儿?快撞了。”

 王超提高了声音,说:“自己找间屋子和女朋友住啊…啊——”

 “砰”一声,车尾撞在了一户民宅的门上。我们一片寂静,大家屏住了呼吸。过了半天,传来一个声音:“谁啊?”

 健叔摇下窗说:“对不起,敲错门了。”

 那声音道:“敲错还敲那么响。”

 健叔说:“对不起,对不起。”

 里面隐约有不满的嘀咕,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王超擦了擦汗,说:“我下车看看车有没有事情。”

 过了一分钟,王超上车,高兴地说:“没事没事,我还以为撞报废了呢。他妈妈的,我第一次撞车。坐好了,我继续开。”

 大家连声说“哦”抓紧了车的把手。

 王超努力起步,车慢慢向上爬,快爬到桥顶的时候,王超又换了二挡,但只有前轮还在飞速空转,换挡时没有了动力,车又开始往下滑。王超吓得又是一脚大力刹车,车渐渐往下溜了。

 这一次,车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凝视着后面,咬牙切齿,眼珠突出。沉默了半天后,阿雄叹气道:“唉,还是那栋房子那扇门。”

 王超摇‮头摇‬。我们默默地看着,等待事情的发生。

 过了几秒,车“咚”一下又撞在原来的地方。

 我们四个人面色发紫。

 半天后,里面传来类似叫骂的声音:“谁啊,不会好好敲门啊。”

 健叔说:“我说过了,轮到你了。”

 我马上接着说:“对不起,敲错了。”

 里面嘟哝道:“都是神经病,今天已经有十几个人敲错门了。”

 健叔小声说:“王超,你看,大家都这样,不要难过,你才敲了两次。”

 我冲着门里喊:“对不起,对不起。”

 王超开车稍微往前挪了挪,说:“怎么办?”

 健叔说:“这次要慎重啊,不能再敲人家门了。”

 王超说:“索.我往后倒车,留一段距离,‮刺冲‬一下。”

 我说:“对对,就不要爬上去了,直接冲过去。”

 王超说:“对,就要这样。”

 我们往后倒了大概五十米,王超一脚油门到底,但因为路上有雪,而且被撵过以后变成了冰,所以很滑,尽管他很努力,可到桥前的速度只有不到四十,当然就算慢点,也已经足够过坡顶了。

 我们在往上冲的过程中,王超说:“桥的这面是冰,那另一面也肯定是冰啊。”

 健叔说:“是啊。”

 王超说:“我们冲动了,应该派个人去看看桥对面的情况。”

 健叔说:“是啊,万一那面有危险。”

 王超说:“迟了。”

 健叔说:“你快刹车,停下再冲一次,我下去看看。”

 王超带着哭腔说:“我一直是踩着刹车的。”

 说着,车冲过了桥的顶部。车头向下的一刹那,突然我看见周围都是人,尤其是前面五十多米的地方,很多的闪光灯在闪烁,大家挥舞着双手,摇动着彩旗,大声地叫喊着——小孩欢呼雀跃,青年面微笑,情侣相拥凝视,老人指指点点。我们四个人一下懵了,缓过神来才发现在前面四十米的地方,有一大块为了铺设不知名管道而挖开的壕沟,可能因为下雪,工程就停了,但壕沟还在,宽度大概有三米多,至于深度是多少现在还目测不出来,要等几秒钟后才知道。

 健叔大喊一声:“大家快下车。”于是,我们四个人缓过神来,整齐地打开车门下车,当时离壕沟还不到十米。我们下车后都滑倒在地上。此时,四周晌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们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王超的桑塔纳往沟里滑去。王超痛苦地叫着:“唉,唉,唉,唉,唉!”还情不自地伸出一只手,仿佛想将车抓住。当车到达壕沟的时候,我们都闭上了眼睛。

 “轰隆”一声,桑塔纳侧歪在沟里,使我们得知那沟差不多深两米。周围又传来了欢呼。我们爬起来走到沟边。突然来了两个城管人员,说:“你们不要站在这里,很危险的。”

 我们被请到‮全安‬地带。突然,拐角开过来一辆庞大的吊车,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城管说:“你们的运气真好,数字真吉利,是第八辆。”

 王超没能说出话来。

 城管说:“快去吊车那里,要吊了。”

 我们跑了过去。没等我们说话,吊车司机说:“五百。”

 王超说:“这么贵,我还以为免费的呢。”

 吊车司机说:“废话,哪有这么好的福利,你当这是欧洲呢。”

 王超说:“便宜点吧。”

 吊车司机说:“不能便宜了,你吊不吊?不吊,马上会有车撞过来,到时候你的车就要报废了。至于现在还不严重,回去修修敲敲就可以。”

 王超说:“吊,吊。”

 司机二话不说,点了支烟,开始下车干活。

 不一会儿,车已经被缆绳固定。

 这时候,一个青年跑过来,对安静的人群说:“来了来了,这次是辆奔驰。”

 人群顿时动了。

 突然,人群里出来一个长者,两手摊开往下一,顿时人全安静了下来,但每张脸都洋溢着笑容。

 王超说:“师傅,快点,那里来车了。”

 吊车司机说:“急什么,人家还要敲门呢。”

 吊车司机不缓不急地将车吊出,放在旁边。有人轻轻说:“这辆桑塔纳就是要比夏利结实。你看,铁皮都没大变形。”

 另外一个人说:“急什么,不相信你看,一会儿奔驰更加结实。”

 人群里一个中年人拿出傻瓜相机要拍照,马上被旁边的人阻止。人群轻轻指责道:“一点都不自觉。”

 老者出来说:“这个时候是严有闪光灯的,大家也不要出现。吊车快走,停到拐角去。”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吊车也马上倒走。王超说:“我们也去看看,我还没看过奔驰撞车呢。”

 奇怪的是,大家都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大家觉得,自己被这个社会戏弄了,所以必须继续戏弄这个社会的别人。我们埋伏在人群里,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周围一片死寂,没多久,传来“咚”的一声。大家脖子一探,听见一声“对不起啊,敲错门了”的话。

 最激动的时刻要来到了。我们隔着桥听见了奔驰特有的每汽缸三气门双火花的发动机的怒吼,所有人张大嘴巴看着前方,有人已经端起了相机。只见‮大巨‬的奔驰S500出现在高端,人群一片哗然,闪光灯亮成一片,照得车里的奔驰司机的睑惊慌失措。王超说:“这下要比我那下贵多了。”

 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奔驰居然在沟壑面前停了下来。司机在车里整理了一下面容,下车看了看,望着大家诧异的脸色,说:“哈哈,这钱不是白花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啊。我这车有电子稳定系统!照什么照,走喽。”

 说完上车,浑厚的关门声音让大家敬仰不已。可当车刚刚启动,桥上又突然滑下来一辆北京吉普,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奔驰的后面。一阵巨响,吉普车停在原地,而那辆奔驰连人带车一起歪在沟里。

 吉普车司机一片茫然地下车,接他的是水般的掌声,就差没有花环和香槟了。这时候,负责施工的施工队终于赶到,人群轰然散去。老者拍着吉普车司机的肩膀说:“小伙子,今天就你一个人没掉下去啊。”

 王超看着自己的车,说自己的零花钱也没了,而且要大修,估计以后家里也不让开车了。我们都很着急,健叔更是悔恨不巳,说自己赚到那一万后一定要让大伙过好日子。然后他转身问阿雄:“你是怎么过来的?”

 阿雄说:“跑过来的。”

 健叔说:“那就请你跑回去吧。发邮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们这要修车呢。”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才看见王超,他还没有开上自己的桑塔纳,据说这次的掉沟事件让那辆老车的车架有所变形,需要矫正。

 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首先是雪化了,但雪化了以后我发现远处树林里的那堵围墙不在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据说雪天容易出现雪盲,我估计这正是属于雪盲的一种。为了证实,我一个人跑进了那片树林,发现那围墙是真的没有了。

 我一直往树林的深处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走得昏天黑地,鞋袜俱。天色越来越黑,我却走得毫无怯。我很奇怪的是,我觉得进入这树林的时候似乎是下午一点,但过了半个小时就已经天黑了。当然,那可能是我认为的半个小时,而时间的本身是不能用“小时”来计的,何况是“半个”“半个时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所以,我只是走了一段相当于昼夜换的时间罢了。我只是用自己的疲劳和脚步来衡量自己走了多少时间。我想我们都应该以头顶的太阳作为标准。我们的脚步总是随着疲劳而缓慢,两个互相关联的东西如何能用来衡量另外一个东西呢。

 我走到了天黑,还是走在树林里。树林深处的草地不再有雪覆盖着,踩上去感觉干软平缓,脚感舒适。我想,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如果不能从它的另外~端穿出去,那真是让人失望的事情。

 正想着,一堵墙横亘在了我的面前。那堵墙和我上次看到的一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往里移了那么多。我伸手触摸着,想如果能翻过去,那势必可以穿行。可是我发现目己无处下脚。我说:“还是回去罢了。”

 回去的路走了大概从不饿到饿的时间。我摸索着向前,每一步似乎都踏在自己来时的路上。我对自己居然拥有导盲犬一样的准确吃惊不已。但是最后证明我错了,因为在我万分欣喜的时候.一堵墙又横在了我面前。

 我想,不行,这样下去要死掉的。而这时,我怎么没看见城市里高楼的灯火了呢?我想,索走到底吧,就从这顽固的墙上爬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墙后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沿着墙走了好几百米,发现一棵离开墙很近的树。顺着树我爬了上去,艰难地翻过高墙——现在惟一的问题是怎么下去了。很遗憾,树木的生长是那么随意,如果我眼前有一棵如我爬上来时的树一样的对称的树,我一定会高兴坏了的。我想,这样骑在墙上也不是个办法,看来只有拼死跳下。

 接我的是厚厚的未化的雪,我费了很大力气拔出鞋子,准备继续跋涉。我借助夜的光亮,仔细一看,发现和我想的不一样,周围还是树木。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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