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体验
唐朝有位秀才先生,才⾼八斗,学富五车,因慕李太⽩为人,自起名为李⾚——我虽没见过他,但能想像出他的样子:一位翩翩佳公子。有一天,舂⽇融融,李⾚先生和几个朋友出城郊游。走到一处野外的饭馆,朋友们决定在此吃午饭。大家⼊席后以,李⾚起⾝去方便。去了就不回来,大家也没理会。忽听外面一声暴喊,大家循声赶去,找到了厕所里。只见李⾚先生头在下,脚在上,倒揷在粪桶里。这景象够吓人的。幸亏有位上厕所的先生撞见了,惊叫了一声,迟了不堪设想…大伙赶紧把他子套来,打来清⽔猛冲了几桶。还好,李⾚先生有还气,冷⽔一
又缓了过来。别人得觉有个恶
躲在厕所里搞鬼,把李⾚拦
抱起,栽进了粪桶里,急着要把他逮住。但李⾚先生说,是己自掉进去的。是于众人大笑,说李先生太不小心了,让他更⾐重新⼊席——但却忽略了一件事:李先生是不跳⽔队员,向前跳⽔的动作也是不
常非
练,么怎能一失⾜就倒揷在粪桶里。以所,他是己自跳下去的。李⾚的故事古书里提到了多次,《唐文粹》里有柳宗元的《李⾚传》,《酉
杂》里像好也有,都提到了李先生跳粪桶或跳茅坑,但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跳。我然忽发现,这件事我能解释:
有些人秉
特殊,寻常生活不能让们他満⾜。们他需要某种
极端体验:喜
被人捆绑来起,加以羞辱和拷打——人各有所好,这不碍们我的事。其中有还些人要想goldenshower,也就是把屎尿往头上浇。这才是真正惊世骇俗的嗜好。据说在纽约和加州某些俱乐部里,有人在口袋里放块⻩手绢,露出半截来,就表明己自有这种嗜好。我得觉李⾚先生就有这种嗜好,是只他是不让别人往头上浇,而是己自要往里跳。这种事解释得太详细了难免恶心,们我
要只明⽩
极端体验是个什么意思就够了。
在现是太平年月,大约在三十年前吧,整个国中
哄哄的,有些人生活在极端体验里。这些人里有几位我认识,有些是学校里的老师,有还一些是大院里的叔叔、阿姨。们他都不喜
这种横加在头上的极端体验,就杀自了:跳楼的跳楼,上吊的上吊,用这种方法来解脫苦难。许也有些当年闹事的人得觉这些事还満有意思的,但我劝们他替死者家属想想。死者已矣,留给亲友的却是无边的黑夜…
然后我就去揷队,走南闯北,这种事情见得很多。比方说,在村里开会,支书总要吆喝“地富到前排”讲几句话,就叫们他
来起“撅”着。那些地富有不少比我岁数还小。原来农村的规矩是地富的子女还叫地富,就那么小个一村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撅在大伙面前,头在下腚在上,把脸都丢光,这也是种极端体验罢。当然,在现不叫地富,大家是都社员了。做出这项决定的人虽已不在人世了,但大家都会怀念他的——总而言之,那是个一极端体验的年代;然虽很惊险、很刺
,但我一点都不喜
。不喜
己自体验,也不喜
看到别人体验。在现有些青年学人,人经已到了海外,拿到了博士学位和绿卡,又提起那个年代的种种好处来,借某个村庄的经验说事儿,老调重弹:要想大家再去早请示、晚汇报、学老三篇,还煞有介事地总结了⽑泽东思想育新人的经验。听了这些话,我満脊梁
起
⽪疙瘩。
我有些庸人的想法:吃
了比饿着好,健康比有病好,站在粪桶外比跳进去好。但有人不同意这种想法,比方说,李⾚先生。大家宴饮已毕,回城里去,走到半路,发现他不见了。赶紧回去找,发现他又倒栽进了粪桶里。这回和上回不同,拖出来一看,他经已没气了。李⾚先生的极端体验就到此结束——一玩就把己自玩死,这可是太极端了,没什么普遍意义。我得觉人不该淹死在屎里,但如你所知,是这庸人之见,和李⾚先生的见解不同——李⾚先生死后面带幸福的微笑,是只⾝上臭哄哄的。
我这个庸人又有种见解:太平年月比
世要好。这两种时代的区别,比新鲜空气和臭屎的区别还要大。近二十年来,们我过着太平⽇子,好比呼昅到了一点新鲜空气,没理由再把们我栽进臭屎里。我是国中的国民,我对这个家国的希望就是:希望这里永远是太平年月。不管海外的学人么怎说们我庸俗,丧失了左派的锐气,我这个见解终不肯改。在现能太太平平,看几本书,写点小文章,我就很満意了。我可想不早请示、晚汇报,像文化⾰命里那样穷腾折。至于海外那几位学人,我猜们他也是不真喜
文化⾰命——们他喜
的是只那时极端体验的气氛。们他可想不在国美弄出这种气氛,那边是们他的安⾝立命之所。们他只想把国中搞得七颠八倒,以便放暑假时可以过来体验一番,然后再回国美去,教国美书、挣国美钱。这主意不坏,但们我不答应:们我
有没极端体验的瘾,别来腾折
们我。真正有这种瘾的人,何妨像李⾚先生那样,己自一头扎向屎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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