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幸福的人VS不幸的人
那种觉得自己很幸福就自以为是的人,我无法原谅,那种人拥有的幸福,我更不认可,我一定要让他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五周之后的某一天,张女士的眉头皱得像卫生间垃圾筒里
皱的手纸。
“你这个臭丫头!我不过是让你帮忙挪一挪那个花瓶,谁让你把它打碎了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对不起,母亲。”
如今正式担任姜信宇母亲份身的这位张柔女美士可是个性格极端‘热情’的人,年轻时就曾经满腔热情地站在舞台上唱歌,也因此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当初还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两人很快展开了热情如火的恋情。岁月荏苒后的今天,她又将这种热情充分发挥到了另一个方面——那就是批评挖苦那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人。
“对不起?看来你打算一直靠说对不起过日子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别再做那些让我血
一个劲儿往上升的事了好不好?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好笑,所以总是有意顶撞我,让我发火的啊!”
还是老剧情,今天这个老女人同样努力扮演着她那个刻薄狠毒的婆婆形象,只是程度比以往更严重罢了,但怡静并不反驳,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其实怡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那个关键的时候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导致花瓶掉在地上摔碎了,但无论如何,因为那个瓷瓶是她那位有名的公公亲手制作的,打碎如此贵重的东西,毕竟是她韩怡静的错。
“不是的,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小心了,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算了吧,我是不会再让你这个冒失鬼帮我做任何事了,不过我听说你丈夫的手腕之所以会骨折,都是拜你所赐啊?哎哟,也真是够可以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进了我们家的门儿呢…”
这是位于狎鸥亭的婆婆家里每天都会准时上演的戏码,而张女士的职责永远都是以事实为‘依据’编造剧情和对白,所以怡静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听她教训,只等她终于发
完的时候,到那时候自己再道一次歉就可以走了,怡静此时很想躲到什么地方去踏踏实实地歇一会儿,这种浑身软绵绵的乏力感似乎是因为感冒的原因,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婆婆明明会持续很久的训话远比想象中简短得多呢?答案就是——因为今天同样的场景里多出了一个看客。
“没想到您那么关心我的体身啊,母亲。”
这个声音低沉而平静,但却绝对具备威胁
,张女士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脸上的表情有几秒钟是紧张的,但很快,她又重新摆出一副傲慢威严的姿态,对面前这个名义上的长子说道。
“我们女人家的事不用你们男人
手,太有失份身了!”
但认为这个理论具备充足说服力的似乎只有张女士自己一个人,对面的男人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正面攻击没有得手,就采取侧面攻击,我认为这种做法是完全不符合一个长辈的份身和地位的,连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们看了都会觉得幼稚可笑。”
张女士从前也曾经听亲生儿子用‘幼稚’这个词来评价自己,当初听到亲儿子嘴里说出这个词时已经是很生气了,现在她的感觉就可想而知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此刻,这个老女人被信宇气得双眉倒竖,牙齿直打颤,信宇却十分不以为然,仍旧有礼貌地望着她,同时话道。
“时间差不多了,您现在是不是该出发了?”
今天是大成集团的创立纪念
,所以晚上会在下属饭店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原本大家单独赶赴饭店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向因为自己家庭不和的问题而头疼的姜会长还是强力主张大家一起同时进场,他是希望子女们能够护卫着他们的长辈走进会场。信宇无可奈何之下接受了父亲的命令,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就在自己
身出来和随行的秘书们
代一些工作的空隙,
子就被那个老巫婆刁难了。
“如果您吩咐她做的事情已经做完的话,那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就交给我来负责吧,我们一会儿在会场见吧。”
信宇边说边一把拉起
子的胳膊转身往外走,此时的怡静正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信宇,而被他俩甩在身后的张女士尖锐的喊声很快便跟了上来。
“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护着她了!”
听到背后张女士的话,怡静不
出一丝苦笑,她说的没错,这个场面是从结婚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身边这个背过身去拉着自己往前走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继母,目光和眼前这个父亲的小老婆同样凶狠。危险啊,危险。
就在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一触即发,电闪雷鸣的声音马上就要响起的时候,怡静却只听到信宇说出很简单的一句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从现在开始。”
信宇以一句简短的回答结束了这段极其不愉快的对话,随后便拉起
子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完全无视于身后那个恨不得一刀杀死他们的继母恶狠狠的目光。
信宇就这样牢牢抓住怡静的手腕,大步流星,而且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一旁的怡静不
小声嘟囔起来,尽管她知道无论如何,在这个男人生气发脾气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招惹他的,但她的确是不想再继续这样被拖着往前走了。
“我说,你就不能走慢点儿吗?我今天可是穿了很高的高跟鞋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拉着我朝大门的反方向走啊?”
“…”“干吗发那么大脾气啊?挨骂的人是我,而且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呀。”
听到怡静这么说,信宇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直望向前方的视线此刻也突然转向了怡静,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怡静不
吓得扭过头去,她觉得如果继续被他这样看下去的话,自己的脸一定会被看出一个窟窿来,可耳边还是传来了信宇那和眼神同样响亮可怕的声音。
“你是不是傻瓜?她那么骂你你居然还说没什么?”
“是呀,是没什么嘛。”
听到怡静如此淡然的回答,信宇的眉头不
微微皱了皱,似乎是在说‘这女人难道真是缺心眼儿?’,于是怡静朝信宇咧嘴一笑,然后用自己的手搭在信宇的耳朵上对他轻声耳语道。
“像今天这种情况的确是我的不对,所以在她骂我的时候我就这么想啦,现在站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的大婶就是个青蛙女王,所以她只是在呱呱呱地叫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声音,奇妙的是我这么试着想了5分钟以后,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和青蛙叫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那个女魔头?”
信宇不
反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疑惑不解,显然是被她奇怪的话吓了一跳,怡静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小的时候,就是在去父亲家之前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曾经在电视里见到过你母亲,当时我就想了,这个漂亮的阿姨歌唱得真好听啊,当然,现在我偶尔也会觉得她看起来和当初那个唱歌的漂亮阿姨一样。”
听着怡静的话,信宇从鼻子里挤出一丝笑。
“那个时候当然漂亮了,不然我父亲也不会被她
住了啊。”
“可是当初那个漂亮的阿姨经过二十年的时光之后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看起来有些可怜,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她了嘛,连仁宇弟弟有时候看起来都让人心酸,看来人年纪大了,变老了,实在是件很可悲的事啊。”
信宇有一刻是很想反驳自己这个天使般善良的
子的,他想告诉她,张柔美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变成这样,而是原本就是一个野心很大,很贪心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她可以用自己的美貌遮盖住本质,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皱纹和一直隐藏起来的贪心便一股脑地全都原形毕
了,所以所谓的年纪大了,变老了是件可悲的事之类的言论和怡静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但这些话还没出口都觉得别扭,所以他最终决定换个话题。
“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看起来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面对信宇的提问,怡静只是微微一笑。
“就算告诉你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信宇马上用异常认真的表情正
回答道。
“至少我可以帮你教训她嘛,那样的话那个女人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了。”
听到这句话,怡静脸上的苦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怡静目不转睛地盯着信宇,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
就在信宇开口问出‘你盯着我干吗?’这句话之前,怡静带着一脸棉花糖般甜蜜的微笑对他说道。
“谢谢你。”
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教训他,结婚两年来第一次听到信宇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此刻这句话听起来再出乎意料,再幼稚可笑,语气再凶狠,怡静还是想对能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信宇表示感谢。虽然小时候经常被
刁难和
待,父亲也会经常在这种时候听她发几句牢
,诉几句苦,但这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也正因为这样的经历,怡静慢慢总结出一个道理——‘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没必要告诉别人,因为那都是无济于事的。’可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生平第一次有人表示会在她受委屈和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替她报复,怡静不
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走进这个男人周边半径10厘米的范围内了,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可是为什么你和她之间的关系那么不好呢?就因为她是继母?”
这次则是信宇目不转睛地盯着怡静看。
如果真的要历数其中的缘由,恐怕数量要多过天上的繁星了,于是信宇低头沉
了一下,然后挑出众多理由中最容易被怡静理解的一条告诉她。
“我就是导致她亲生儿子一条腿残疾的那个人。”
和平时一样简单明了的回答,他就这样随意地撇了撇嘴,同时扔出这样一个回答,完全不解释任何和这个回答相关的前因后果,只是这一句听起来异常可怕的回答,会让人笃定他就是弄断自己同父异母弟弟一条腿的那个人的回答,但是,怡静却下意识的感觉到这句话远远不是事实的全部。
“真的是那样吗?”
怡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不快,只是用一双清澈宁静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就是这种认真的神情,信宇最讨厌的表情,我是个坏人,可她的目光明明在
他不要再继续装坏人,信宇最讨厌这种目光。
不过10秒钟之后,终于,信宇耸了耸肩,不得已地开口了。
“当然不是,不过最终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
“但那毕竟不是你的本意啊,你向他们道歉了吗?”
“没用的。”
“试都没试过就说没用?”
在怡静接连不断的追问下,信宇不
皱起了眉头,只见他又一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然后简单地回答道。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嘛,反正后来作为报复,他们也狠狠害了我一回,这样一来我觉得我们两边算是扯平了。”
信宇此刻很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但怡静却打破了他的希望,又一次开口追问道。
“那除了母亲之外,你有没有向你弟弟直接道过歉?”
瞬间,信宇的表情像是刚刚被谁猛打了一
子,傻傻地望着怡静,真的,此时信宇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别人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似的。
‘道歉?我曾经向那个家伙道过歉吗?’接下来的几秒钟内,信宇飞快地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着,但却只想起了一个场面——当时的继母彻底扔掉平时的优雅与高贵,一边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声喊着‘是你把我的宝贝儿子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对于从那之后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自如的弟弟,自己好像…从没有道过歉,不对,不是好像,而是的确没道过歉。
信宇正在想着,突然,耳边又响起了怡静的声音。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怡静似乎已经从信宇的脸上读出了他的回答,于是便带着一种特别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信宇宽阔的肩膀,一边拍一边说道。
“虽然我嘴上是在说你,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曾经做过很多事后会觉得‘我怎么会那样呢?’的事情,不过呢…不管怎样,明年我就三十二岁了,是比现在更加成
的年纪了,所以呢,我希望你的三十一岁也比现在的三十岁成
,我们一起努力,尽量减少让自己后悔的事吧,好吗?”
怡静轻拍自己肩膀的小手,还有她异常平静的声音,所有这些都让他感觉到一种温柔和温暖,真是有些荒唐,瞬间,有一句话几乎从信宇的嘴里
口而出。
‘闭嘴!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少在这儿摆出姐姐的姿态充大辈儿!’开什么玩笑?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道歉?我又有什么好道歉的?那都是人生的失败者才会干的蠢事,要不就是那些懦弱的人常常因为忐忑不安才会后悔或者道歉,我对这种事情可没兴趣。
信宇此刻有千万种反驳怡静的理论在嗓子眼里整装待发,但奇怪的事发生了,那所有一切的理论最终都没有转换成声音发出来,他的体身正在背叛他的意志,选择了另外一种举动。
“啊…”
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拥抱和亲吻,怡静不
暗地里吓了一大跳,就算是再宽敞的院子,总会有人进进出出看见的,而且又是大白天的,这样多不雅观?可是对于怡静关心的所有这些问题,信宇统统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只是肆意地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还有嘴
上温柔地亲吻着。
当信宇的嘴
落到怡静的鼻尖上时,她还边用力挣扎边大声喊叫着“干什么”可当信宇的嘴
移到她的脸颊上时,她的所有挣扎全部停止了,脸颊,嘴
,轻柔地、缓慢地、逐渐接近自己的他的嘴
,他的亲吻,怡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今后要努力不和这个女人发脾气。
我今后要努力对这个男人更加真诚。
我们也许就从现在开始真正相亲相爱的生活。
初冬季节,透过干枯的树枝间的
隙,在傍晚夕阳玫瑰
的光线照
下,院子的某个角落里,怡静忘情地、静静地接受了信宇的拥抱,还有他的亲吻。这个亲吻对方的男人,还有那个被亲吻的女人,他们当时都太过专注于彼此的感觉,所以根本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偷偷地注视着他们。
“刚才的场面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怡静说自己需要补妆,所以先走了一步,只剩下信宇一个人仍然站在院子里徘徊,就在这时,院子角落里的一棵松树后面突然走出一个人,是仁宇,而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真是越想越觉得可惜啊,华震集团那个老太婆偷偷藏了这么多年的大孙女,我对她也很好奇啊,如果我能比哥哥你先动手的话,这么好的女人,说不定早就成了我的所属品。”
原本就是他在暗地里窥偷别人的私生活,他不但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还用如此不以为然的语气说话,尽管仁宇平时就是个喜欢把真话当作玩笑来说,而把玩笑当作真话来讲的人,但今天他刚刚开的这个玩笑是他至今为止开过的所有玩笑中最恶劣的一个。
“不要在这里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会很不高兴的。”
他说的没错,如果两年前第一次认识到怡静身上闪光点的不是自己,而是仁宇那家伙的话…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信宇很不
了,但对于信宇明显不悦的神色,仁宇却仍旧和往常一样视而不见,接下来,信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呢?这可是我说过的所有话中最最接近事实的话了。”
信宇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仁宇,仁宇只是温柔地一笑,随后继续问道。
“一个好女人,还有和这样一个好女人一起建立的温馨家庭,真是完美的幸福啊,你是想说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渴望拥有这种幸福吗?我觉得那样未免太过牵强了。”
“是吗?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呢,只要数数一个月之内你身边换过的女人就不得不这样想了。”
尽管怡静劝信宇应该向这家伙道歉,但信宇此刻却正极力忍住自己想在那张看起来就别扭的脸上狠狠打上一拳的冲动,一边忍一边还在心里默念着。
‘要忍住,别冲动,能忍者即是福。’不管信宇喜不喜欢,这个人都是他的弟弟,不管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这家伙的一条腿已经折了,而且今天毕竟是对全家来说很重要的日子,况且还要带这家伙一同出席姜家那个盛大的宴会,所以千万不能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伤口。信宇开始在心里暗暗数数,当他数到十二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也能用完全理性的口气对那家伙开口了。
“如果你是喝醉了,那最好现在就拿凉水洗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再出发去宴会场,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还有,如果你想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平时就多注意你自己的行为。”
如果换作是平时,信宇一定连这几句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转身拂袖而去了,但刚才已经提到了,由于
子怡静的忠告,此刻信宇的心略微有些被软化了。
但是弟弟仁宇却没打算让哥哥就这么轻易地转身而去,他匆忙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准备离去的信宇的胳膊,这个动作和平时的仁宇简直是判若两人,只见他带着一脸急切的表情问道。
“你幸福吗?”
“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哥哥你,现在觉得幸福吗?你会因为除嘉妍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而觉得幸福吗?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不是说过你永远都不会幸福的吗?”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地站在那里,他们拥有同一个父亲,分别形成在两个女人的子
里,前后只相差六个月的时间,所以,他们同样不幸。信宇实在很讨厌这家伙,他作为那个女人的儿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于是在
死信宇亲生母亲这件事上,他可谓是立了头等功劳,可是后来,他的腿因为信宇的原因残废了,每次看到他,信宇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愧疚感,所以他很讨厌这家伙。
“那个女人,我是说嫂子,你爱她吗?哥哥最终也因为那个
糖般甜美的爱情感觉到幸福吗?会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仁宇总喜欢瞪着他那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没完没了地问一些信宇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信宇实在是很讨厌这个家伙,此刻紧紧抓住他胳膊不放的这只手也让信宇讨厌透了,于是他用力试图甩开仁宇的手,同时生硬地回答道。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这句冷淡生硬的回答在仁宇身上所起的效果绝对大大出乎信宇的意料之外,瞬间,仁宇那张一直保持着紧张神情的脸像休眠的火山、凝固的灰烬一般僵住了。
几秒钟之后,僵硬的表情突然从仁宇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时一贯挂在他嘴边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柔和的微笑。
只见他带着那一丝微笑朝信宇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
“是吗?你说你也不清楚?你是这么说的吧?那我就明白了。”
那种急切的神情以当初它出现在仁宇脸上时的速度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他自始至终从未
出过那种表情似的,平
里总挂在嘴边的适度温柔而轻松的微笑重新出现在仁宇脸上,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一直抓着信宇的手。
“你先走吧,我擅长寻宝游戏的哥哥,我会听哥哥的话,等酒醒了以后再出发。”
仁宇边说着边朝信宇摆了摆手,似乎是在示意哥哥‘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然后便转过身去,蹒跚着朝身后几步之外的
泉走去,走到
泉跟前,仁宇弯下
,开始用细细的
泉水柱打
自己的脸,就好像真的听从了信宇的话,用冷水敷在脸上,让自己从酒劲中清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仁宇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危险可怕,但那一刻,信宇却不知道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些什么,几秒钟之后,信宇只勉强说出了这几个字。
“别太晚了。”
听到哥哥的嘱咐,正用冷水洗脸的仁宇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正因为这样,信宇没能看到此刻仁宇的眼神,那是一种任凭冷水如何清洗,依然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的异样眼神,还有那张和怒发冲冠的人一般通红的脸。
“你,你的脸怎么了?”
看到脸和衬衫都被水浸
一大片的儿子,张女士不
问道,她好像刚刚哭过,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作为张女士的儿子,仁宇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最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出席各种聚会活动,可今天她却连妆都还没化,两只眼睛红肿着,儿子忍不住带着奇怪又怜惜的语气问道。
“母亲您的脸怎么了?您哭过了吗?”
平
里,儿子是很少如此温柔和善地对待自己贪心的母亲的,可此刻的儿子却用自己的手轻柔地摸抚着这个老女人的脸,在他轻柔的摸抚下,这个看起来已经十分衰老的老美人眼睛里居然也
出了一行热泪,涂着
膏的嘴里也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
“妈妈,妈妈快要被气死了,仁宇啊,我也,我也是你爸爸明媒正娶嫁过来的,可是那些人直到今天还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嘲笑我从小就得站在舞台上唱歌卖艺,再用辛苦赚回来的钱养活自己!呜呜呜,还有,那个
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说我幼稚,呜呜呜,呜呜呜呜。”
仁宇虽然记得自己也曾经用幼稚这个词评价过母亲,但此时,他却选择了沉默,只是一味紧闭着嘴,把眼前这个将近六十岁花甲年纪却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母亲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背脊。
“他实在是太不象话了,信宇,这家伙,居然敢把我们漂亮的母亲弄哭,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顿?”
在他温柔平静的安慰下,老女人的哭声终于渐渐停止了。
“你凭什么教训他啊?真的吗?真的会去教训他吗?”
即使是在信宇弄断他一条腿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可是今天,这个孩子却第一次用‘信宇,这家伙’来称呼自己的哥哥,甚至还说要为了母亲狠狠教训哥哥一顿。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张女士很好奇此刻说出这种狠话的儿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企图挣脱儿子的怀抱,抬起头来看看他。可是她越是挣扎,信宇反而把她抱得更紧,根本不让她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脸。
刚开始时,张女士的确对于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觉得有些尴尬,但那只是暂时的,其实,儿子许久以来难得表现出的这种亲近表示已经让张女士得到了一定的心理安慰,于是她开始以一种明显有力于刚才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除了我的儿子之外还会有谁能理解我呢?所,所以啊,你现在也了解妈妈的心情了吧?对于今天妈妈要做的事,你也不会再反对了吧?我的仁宇,你会帮助妈妈的吧?”
对于母亲的这个问题,仁宇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大概几秒钟之后,张女士已经开始对儿子的沉默感到些许不快了,正当她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嗯,好吧,妈妈。”
张女士和儿子仁宇搂在一起,而且仁宇将自己的下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所以张女士并没有看到儿子当时的表情,也正因为这样,张女士永远不会知道儿子在回答自己‘嗯,好吧’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仁宇对眼前的母亲充满了怜惜之情,但同时又带着一丝悲伤,似乎对自己的话缺乏自信似的,当时仁宇的脸上就是这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神情。
‘其实,妈妈,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你,你那种不断得到,不断得到却永远感觉到不安的心情,我真的不了解。但是哥哥,不,是信宇那家伙,我很想彻底地伤害他一次,我已经想到快要发疯了。’突然,仁宇脑海中浮现出30分钟前亲眼看到的情景,在干枯的树枝掩映下,在阳光与寒风相伴起舞的院子里的某个角落,信宇和他的
子神情拥吻的场面,当然,仁宇并不是一开始就为窥偷别人爱情隐私而躲在那里的,因为他虽然很喜欢画女人一丝挂不的赤
体身,但对窥偷别人接吻之类的细节却没有任何兴趣。
仁宇本来是想把今天母亲精心策划的荒唐计划向哥哥和盘托出,以便信宇事先想好应对之策,但就在他刚要张口叫住哥哥的时候,嫂子的那几句绝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却不经意飘到了仁宇的耳朵里。
“…你道过歉吗?…不过呢…不管怎样,明年我就三十二岁了,是比现在更加成
的年纪了,所以呢,我希望你的三十一岁也比现在的三十岁成
,我们一起努力,尽量减少让自己后悔的事吧,好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劝说,也像是在给他加油鼓劲,又像是在耳语般低沉地歌唱,就是这个声音,其实仁宇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觉得训诫味儿实在是太浓了,他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这个仅仅和姜信宇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女人居然用这么软绵绵的美丽声音对着他喋喋不休,实在是可爱至极。’而且实在是可怜啊,姜信宇就是姜信宇,所以他一定会对这种教训似的口吻嗤之以鼻的,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哥哥听到嫂子如此正直幼稚的话会笑成什么样呢?如果他没有当场喊出‘住嘴’就算嫂子幸运了,因为仁宇所认识的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哥哥却背叛了他的所有期待和预料,他并没有喊出‘住嘴’这样的话,而是一把拉过他的
子抱在怀里,然后深情地亲吻了她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嘴
,就像是在给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献上祝福的吻。
‘怎么回事?他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是突然看到雷电打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仁宇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他拨开刘海处的头发,一直站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之间无数次的亲吻,仁宇自己也曾经和数不清的女人接过吻,但此刻的仁宇却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和女人接吻的场面似的,简直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因为那不是单纯的嘴
碰嘴
,而是一种爱情动作的集中表达方式,这样的接吻仁宇没有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初
枝条般柔软鲜活的胳膊紧紧抱住彼此的体身,眼睛微微闭起,轻柔地,轻柔地在对方的脸颊和嘴
上印下深情一吻,那感觉就像鸟用自己的喙相互触碰。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姜信宇居然也会有如此
满甜蜜的神情,那种神情里充满拥有对方的坚定信念,连眼睛都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那一瞬间,仁宇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年长自己‘6个月’的哥哥产生了一种羡慕的心情,正是这种羡慕驱使他紧紧抓住哥哥的胳膊问出那个问题。
“你幸福吗?”
也许我到死也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喜悦,还有那种幸福了,虽然我和成千上百个女人接过吻,但像你们那种
含深情的吻,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机会尝试了。但是只大我六个月的哥哥,你是怎么把如此美妙的幸福弄到手的呢?你不是也曾经和我一样不幸吗?你回答我,快回答我,求你了。
可是当他满怀真诚地提出这个问题,当他以落水者抓到一颗救命稻草的那种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人给他的回答却异常地简单明了,而且丝毫没有诚意。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那一刻,仁宇生平第一次希望信宇,这个只比他大六个月的哥哥最好当场就能被天上的雷霹死。
‘不太清楚?你是说你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幸福?下地狱去吧,你这个坏家伙。’到这一刻为止,仁宇其实并不讨厌哥哥,因为他知道正如同自己的不幸生活一样,哥哥同样是不幸的,但是现在的哥哥不再是当初那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了,不,不只是摆
了不幸,他甚至还获得了幸福,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幸福,当我问他是否幸福的时候,他居然一脸傲慢地回答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不太清楚。”
“…绝对无法原谅。”
张女士突然听到儿子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脸上不
显出不解的神情。
“什么?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听到母亲的问题,仁宇用异常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对吧,妈妈?”
那种觉得自己很幸福就自以为是的人,我无法原谅,那种人拥有的幸福,我更不认可,我一定要让他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就算要运用再恶劣卑鄙的手段,现在的我也都能做到。
突然,仁宇想起那个被信宇搂在怀里,闭起眼睛把额头贴在丈夫嘴
上的怡静,那一刻,他的心由于愧疚感而狂跳不止,可他很快对自己摇了头摇。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此刻有另外一个气得冲昏头脑的我在控制着一切,我也拿他没办法。’靠在儿子的
前,张女士不
想道。
‘如今儿子似乎终于振作起来了,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饭碗必须要由自己来争取的道理了,虽然有些迟,但至少他现在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实在是万幸啊,啊,那今晚可就有好戏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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