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是冬天在作怪
窗外下雪了,我躺在
上,看细细的雪花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身后,一野轻轻地呼吸。我感觉到他担心的目光。两天以来,他一直这样一动不动地守着我。有时候我睡着了,有时候我是醒来了,可是我始终不说话,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那让我心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一个女孩冲到话筒前说:“这个女人,她其实是个儿孤!”沈以年问:“那又怎样?”女孩说:“只有骗子才会用儿孤的份身来伪装自己实真的过去!”
沈珂雯扑到苏雅芬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大叫:“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苏雅芬哭着跑了出去,沈以年要追出去,一野挡在他面前说:“沈以年,你他妈的要是个男人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责任!”
沈以年转过头,看着我,终于说:“对不起。”
世界如此安静,每个人都是黑白模糊的面孔,无声地惊讶哗然,只有沈以年的那句“对不起”是末日的爆炸声。
第三天,加媚终于忍不住冲进房间问:“她究竟是你什么人?!你每天都这样地守着她!”
“她是我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一野平静地回答。
加媚退了出去。
一野走过来,替我盖好被子,我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
“醒了?”他微笑着问,惊喜的表情藏不住疲倦。
我轻轻点头。
“饿不饿?”他温柔地问。
“饿了。”
他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冲楼下喊:“送一些食物上来,要热的!”然后转过身看着我说“你睡了整整三天,可以跟睡美人比了。”
我努力对他笑。
“没事了哦,就当是一场梦。”他抱住我,轻拍我的背。
食物送了上来,一野扶着我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我看着他英俊的脸,想起我们的童年,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么多日子,又想起沈以年。曾经我以为,我会有美好的新开始,我甚至准备了一辈子来爱它。可是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却还是一野。他是离开过我,抛弃过我,可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他给了我厚实的拥抱,触手可及。他说:我们是亲人,混乱的世界里唯一相靠的两个人。这是宿命,注定了的。
门铃响了起来,保姆进来说:“是一位叫做周垠开的先生要找许姐小。”
一野问:“是你那位朋友吗?”
我点点头。他问我:“要不要见他?”
我想了一下,再点点头。
“带他进来。”一野对保姆说。
“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一野说“也许你可以考虑考虑他。”
“我很累,”我叫他“阿大,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野摩抚我的脸,无限绝望地说:“我们没有家,我们哪儿也回不去。”
我把脸埋到被子里。
一野走出去,把门关上。他并没有叫小开进来,而是带他去了别的房间。我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深深地呼吸,然后,回忆。
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在沈以年即将为我戴上钻戒的时候,一个女孩大叫:“等一等!”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很年轻,看上去很犀利。她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对沈以年说:“请问沈先生,你对这个女人了解多少呢?”
沈以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想要说什么?”
她轻轻“哼”了一声,面对大家说:“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即将嫁入豪门,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她其实是个儿孤!”
底下
动一片,有人说:“不会吧?沈以年要娶儿孤?!”
我倒
一口气,童年的一幕跳上眼前,在学校的时候,一大群人在背后指着我说:“看那个女生,她其实是个儿孤,儿孤!”
我无助地看着沈以年,我真的没打算要隐瞒什么,我一直想对他说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沈以年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别担心。他笑笑,问那个女孩:“那又怎样呢?我并不介意她有什么样的背景。”
“那是因为你太单纯了沈先生,所以才会被她骗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继续说:“只有骗子,只有骗子才会用儿孤的份身来伪装自己实真的过去!”
一言出,大家慌乱一片,议论纷纷。
在混乱的人
中,我看到苏雅芬得意的笑和鹏哥愧疚的眼神终于明白,苏雅芬和鹏哥在一起的真正目的,不是梅朵姐,而是…原来,她早就打好了算盘,一箭双雕!
女孩继续说:“所以沈先生,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有这么多人爱着你。”她说着,看了苏雅芬一眼。
出乎意料的,沈以年笑了。他说:“我已经考虑好,我相信我的未婚
。”
我握紧他的手,心里温暖。
沈以年接过话筒说:“我不管她究竟是什么人,我一定要娶她。”
苏雅芬终于按捺不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的沈珂雯突然扔下花束,冲到她面前质问她:“是你!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想怎么样?”
苏雅芬弯
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妈妈是为你好。”
“滚!你滚!”沈珂雯发疯了一般扯着她的衣服,苏雅芬尖叫着推开她。沈珂雯倒在地上,她愣了一下,然后哭着站起来,跑到苏雅芬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惊呼,所有人傻了眼。
苏雅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泪光盈盈,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雅芬!”沈以年叫着,放开我的手,要追出去。
我愣住,他竟然放开我的手,放开他的新娘去追另一个女人!
原来,他爱的,不是我。
一野一步蹿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大声说:“沈以年,你他妈的要是个男人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责任!”
沈以年站住,回头看我,好久好久,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多想他说的是:“阿久,嫁我。”
或者他可以说:“等我,我会给你一份没有瑕疵的幸福。”
可是他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能爱我。
对不起他伤害了我。
可是对不起算什么呢?
对不起才是真正的拒绝,是爱与不爱之间最大的界限。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干脆而决裂的结局。
小开从身后扶住我,一野一拳打在沈以年脸上,然后拉住我说:“我们走!”
沈珂雯大叫:“妈妈!妈妈你别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过来,让我失去了离开的力气。
可是珂雯,我真的没有选择了。
我们离开了混乱的人群,和这个让我喜悦忧伤的城堡,沈以年的“对不起”和沈珂雯绝望的哭声在耳边徘徊,是我永远也逃不出的梦魇。
小开三天两头地跑来看我,我们很平和地相处。有时候他讲故事给我听,讲着讲着没的讲了就读晚报上的新闻,也有时候他只是陪我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里放着如水的音乐,空气缓慢地
淌。
冬天来了,就极容易下雪。我站在窗前看见外面茫茫的白雪,心里突然就急速地疼痛起来。有人给我披上外衣,我转身抱住他,抱得那样紧。
我说:“我害怕。”
“没事的,我在。”是小开。他短短的几个字让我安下心来,他总是能够让我平静。
雪停了,我在花园里堆雪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玩心大发的,那一刻我只是想要堆雪人,我堆了一个又一个,给它们戴上围巾和帽子,它们好像就成真的了。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开远远地看着我,也笑。
有人叫:“姐姐。”
是熟悉的声音,来自沈珂雯。她身后的车也是我熟悉的,只不过我看不到车里坐着的人,是不是沈以年?
沈珂雯走过来,她穿了厚厚的衣服,可是看上去还是很瘦小。
我拍她的脑袋,笑:“见到姐姐不开心吗?为什么是苦瓜似的表情?”
“姐姐,我是来告别的。”她悲伤地说。
“去哪里?”
“英国,我要去那里念书。”
我没说话。
“是爸爸让我去的,他要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他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我捏她的脸“他很爱你的。”
“不,他一点都不爱我,”沈珂雯摇着头“他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傻孩子,”我抱住她说“虽然他是你的爸爸,可是他还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啊,跟什么人在一起,是大人的事,你还不懂。”
她抱紧我,说:“可是我不要那个女人做我的妈妈,她从我出生就离开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抱别人的孩子。她抱他们都不抱我。”沈珂雯哭了起来,喃喃地叫我“妈妈!”
我心里又疼了起来。
她却突然挣脱了我,很大声地哭着跑进车里。车没多久就开走了,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天。
又下雪了。
小开走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肩膀。我看着雪落,说:“小开,我想走了。”
“嗯?”
“想离开这里,想到处走走。”
这个伤心地,我已不愿久留。
“好,我陪你一起。”
第二天小开兴冲冲地告诉我:“我已经把店盘了出去,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我睁大眼睛。
他继续说:“我们可以去旅游,也可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他眉飞
舞。
“可是——”
“别可是,”他打断我说“我知道你不爱我,没关系,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我想要的并不多。”
这个让我又内疚又感动的男孩。
我们很快就决定了行程。小开摊开地图给我讲其他城市的风景人文,我的心蠢蠢
动,简直迫不及待地想飞到别处去。
买东西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很仔细地看周围的一切,小开突然握了握我的手。
我抬头看他,他却看着前面。
只见苏雅芬朝这里走来。
美丽的女人,没有了张扬,只剩下生活的平和。
我对她艰难地微笑,她轻轻说:“别怪我,我只是很爱他。”
我低下头,不做声,其实我根本没理由怪她,她追寻属于她的幸福而已。
要怪,只能怪我痴心妄想,怪沈以年给了我一个几乎触手可及的美丽幻想。
小开拉着我走开。
我不愿意碰到她,听到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我只是想静静地,静静地离开。
我们是悄悄地走的,我只在一野的房间里留了一张纸条,说:“哥哥,我走了。”
有时候我相信,我们是真的兄妹,前世,也许我们共同生活了一百年之久。
上火车之前给梅朵姐打了电话,她还在睡觉,听到我的声音大叫起来:“死阿久,你这个干妈是怎么当的,还要不要你干儿子了?!”
我笑,她也笑。她没事的样子让我觉得离别还不至于那么惆怅。
我说:“我要走了。”
她问:“去哪里?”
“不知道,边走边看。”
“一个人?”
“不是,和小开。”
她又轻轻地笑,说:“相信我,他是个好男人,能给你幸福的男人。”
我看着远处在检票口的小开,背着大包的行李,瘦瘦的肩膀却很有力的样子。
梅朵姐说:“随时保持联系。”
“嗯。”
“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姐姐。”
“好的。”
“那么,再见。”
我挂了电话,走向火车。
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明媚的冬天,初升的太阳,天很蓝。
我从未想过,还会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经历一场伤痛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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