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输情服罪，偏与成冤会，真
烈，空劳惫。一麾敌胆落，一怒军心碎。重围解，那时方把从前悔。先与他人对，后作侬家配。谁夫妇？谁兄妹？铁衣人未艾，革帐
方退，姻缘事，移来换去方全美。右调《千秋岁》
冯玉如姐小闻巡抚统兵而来，好生不解。你道那巡抚是何等样人？谁知就是福建布政贡鸣岐升授的。但贡鸣岐才赴藩司之任，如何便得升转？原来镇江知府刑天民，因大计考了卓异，竟连加二级，内升太仆寺卿。是时朝廷闻殳勇败绩，闷闷不乐。都察院就动一本，说大盗沈定国、马玉等神武无俦，才智可用，兹剿即不克，合遣重臣招抚，准赦其罪，使其立功王室。疏上，对旨批“着六部九卿科道公同会议，遣何人招抚，实拟具奏”当下刑天民独题一疏，内称惟福建省布政贡凤岐忠信服人，才辩超卓，克胜其任。九卿科部复
章汇荐。圣上大悦，即升贡凤岐为江财巡抚、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时贡鸣岐因死了媳妇，尚在途中担搁，未曾到任。连忙差飞骑追回，竟赴江淮招抚，实非剿伐，所以冯姐小说抚臣无征剿之理，必有缘故，盖为此也。是
与沈定国计议，狐疑未决。次早贡鸣岐传到谕札，冯姐小始知并南抚台乃是贡姐小之父，心中暗暗欢喜，即与康梦庚并贡姐小说知，二人喜不自胜，贡姐小便要康梦庚到父亲处，面致投诚之，冯姐小道：“且莫因举妄动。焉知沈定国向背如何？倘
风声，我们便无生路了。”贡姐小见说得利害，便不敢开口。冯姐小别了二人，持着巡抚谕札，来见沈定国说道：“兵无久利，贵于知机。今抚院奉旨扫安，朝廷悬爵以待，况其人虚心好资，可与共事。未知大王尊意将何适从？”沈家国闻言大怒道：“公子平何等英锐，今怎一旦移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况我一身而经百战，威震四海，大事可成，安得兴此妄说，摇惑众心？你看我生擒那斯，碎剁军前，与公子看个榜样！”说罢竟自跨上鞍轿，执着长
，怒狠狠出山去了。冯姐小被这番恶言捏着两把冷汗。沈定国杀出豹尾关，直奔军前，大言讨战。贡鸣岐闻报，怒道：“贼奴如此独獗！我好意抛降，偏生抗逆。我虽从不曾出阵，也还胆壮。”就提
上马，
至阵前。沈定国也不交谈，劈面就刺，贡鸣岐闪身交接。一弛一突，一往一来，未及数合，贡鸣岐本非善战之士，那里敌得他过，觉招架好生费力，只得撇过一，拍马就走，沈定国要
冯姐小之口，怎肯错过，加鞭策马，紧紧追来，原来贡鸣岐惟
艺甚
，因被沈定国赶得没法，慌忙取出劲弩，回头一箭，正中咽喉。可惜沈定国，好个积年大盗，不死于猛将阵前，反死于文臣之手。岂非天数当尽，无得而逃。众喽罗损入寨来，冯姐小正恐贡鸣岐有失，着实担忧，不想忽报沈定国被箭身亡。忙与康梦庚、贡姐小说知，大家踊跃称贺。然冯姐小尚不信沈定国这样个骁勇武夫，偏能死于贡鸣岐之手，及至军士抬归尸体，方才信是确然。正是：
生前豪气枉摧残，夜月沙场白骨寒。
回首英雄成底事，千秋能得几齐桓。
冯姐小自被沈定国邀归入赘，由妇道以僭夫纲，恃陰柔而消
健，不过强
埋头，岂是好为游戏？原
俟官兵下剿，乘势归降，只因殳勇凶残贪暴，不敢误投。闻贡鸣岐乃读书好道之士，兼有康梦庚这段瓜葛，巴不得一时向顺，无奈沈定国莽表明不回，此时姐小既得自主，随与康梦庚商议道：“沈贼已灭，可以任我主张。此处原非久居之地，投诚之说，作何区处？”康梦庚道：“军机重事，惟骨
可言。除非待小弟面见岳父，曲致尊意何如？”冯姐小道：“不好，今沈贼已触令岳之怒，倘或先生之说不合，便无收拾。如今待学生先发一道降书，看令岳怎生举动，然后烦先生收功，未为迟也。”康梦庚道：“足下算计甚妥，不宜迟。”冯姐小便连忙做下一降文，与康梦庚斟酌定了，差个得当小，打到抚院军门。伺候官儿知是进降表的，不敢担阁，连忙与他传进。贡鸣岐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江淮罪发马玉为投诚事。切玉本系书生，先年沈定国掳充幕佐，受制虎袕，聊效蛇行，难逃背国之诛，深负匡王之愿。敢忘草偃，久切葵诚，伏遇宪慈，躬承天简。体上帝好生之爱，慈祥出自宸衷；推圣君解网之仁，恻隐弘昭宪德。为此修词布悃，于冒威严，伏乞暂霁雷霆之怒，少宽斧钺之诛。即于某月某
束赴军辕，仰祈赦宥。借九重之雨，起涸辙于斯须，息四境之兵戈，援
亡于俄顷。敬申北面，请解南薰。临恳战栗，待命之至。贡鸣看完，怒道：“前
好意谕降，沈定国反肆猖獗，以致自取灭亡。今马玉不过智穷力竭，旦夕自危，故为此摇尾乞怜之态，可不迟了！”反立传众将，点齐人马，杀入豹尾关，务要捣巢焚袕。众将领命，各各披出军，呐喊摇旗，直抵贼寨。众喽罗慌忙报入，冯姐小大吃一惊，忙与康梦庚并贡姐小商议道：“适才打下降书，不意令岳反率兵加我，未知何故。怎今生发付他好？”康梦庚道：“既系亲情，岂有相戕之理？足下勿出，听其自来，与他面决。”冯姐小道：“他如此气焰，万一杀入，玉石不分，那有不去抵当之理？如今我与他阵前相会，尽我之言，看他允否。倘
烈不回，只消他个势穷力蹙，来去无门，怕他不来辐辏？”康梦庚道：“此言虽也使得，只足下要耐心敛气，不可仍用才能。”贡姐小又再三叮咛道：“家君一心为国，故忠愤昂，
刚不屈，纵有开罪之处，还求大王爱护，妾身感恩无尽。”冯姐小道：“我岂真是绿林中物，而自绝归路耶！此口当有咽天之力，姐小但请放心。”言讫，即躁戈跨马，
出豹尾关，高声叫道：“贡大人请了，卑末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但不知大人何所见教，乃蒙光降？”贡鸣岐只道马玉是个绿林莽汉，一见冯姐小丰神俊秀，言语温和，好个斯文少年，心下半疑半骇，只得也拱一拱手道：“本院奉旨招安，原系天恩浩
，何得尚尔抗违，自蹈不赦？直到山穷水尽，方始摇尾乞怜，噬脐何及！”放马过来，冯姐小架住答道：“卑末既非绿林之辈。久倾向之诚，今沈贼既已伏诛，何甘自弃。故率众归诚，以回天怒。奈何大人反不相容，未识何意？”贡鸣岐道：“本院输扎到，何不归降？今已迟了。”冯姐小道：“贡大人奉旨招安，未尝奉旨征剿。若必相加，得不悖圣朝之恩命耶？”贡鸣岐道：“抚既不行，继之以剿，何必饶舌！”又
直取。冯姐小复架住道：“若战，愚虽不才，曾以一计而陷五万之众，岂复畏惧？只可惜无敌手耳。”贡鸣岐见冯姐小人物风，颇有爱怜之意，因自家势头来得猛了，一时收脚不来，不好就转了口，只得挣扎道：“本院但知有君，不知有身，胜负非所计也。”复刺，冯姐小纵马相，饶他用尽平生之力，只闲闲招架，并不放出手段。且战且却，七擒七纵，把个贡鸣岐直
到豹尾关。忽四下里一声呐喊，杀出千军万马、把贡鸣岐团团围住垓心。冯姐小把马一提，飘然而去，自回寨中去了。此时贡鸣岐力尽筋疲，见四面层层，并无出路，急得顶门里火星直爆。从清早困到傍晚，又不
战，又不解围，贡鸣岐饿得眼昏头晕，仰天叫苦。正号呼无措，只见远远烟尘起处，一人一骑如驱风掣电而来。好个猛烈汉子，手执方天月斧，-擦擦杀入重围，找着贡鸣岐，便一手抱过马来，双双骑着，右手执斧，斩开一条血路，逃出重围而去。有诗为证：忠义诚难事，偏生畀匹夫。
一时欣感遇，此
际穷途。恩惬心先瘁，功成骨未枯。
今朝同仕路，不信旧穿窬。
你道那好汉是谁？原来就是在贡鸣岐家斋匾里滚下来的偷儿俞四。但俞四虽受贡鸣岐恩惠，不过是个贩鱼小民，如何便会斩关夺将？却有个缘故。只因贡鸣岐起伏去后，便没人照顾他，依旧本钱欠缺，母亲也死了，儿女也卖了，单单剩得一身，无依无赖，因平素膂力颇壮，就在本卫营里吃了一名军粮。每
空闲，就去躁弓习，弄斧拈，人材也勇健，手脚也便捷，竟学得一手好武艺。往常出队随征，屡屡得胜，主将甚是喜欢，便与他一个百户之职，从此更加努力。也是命中造化，正值倭寇之
，东征西讨，每战有功，渐渐升到把总。然平居闲暇，还念念不忘贡鸣岐向周济之恩，与掩饰他羞
之德，未尝报效。不期主将奉旨，提调入京，俞四也免不得随军北上。恰好晓得贡鸣岐升了江淮抚院，正可便道谢他一谢。是来到军门，说抚院出征未回，俞四只得坐守。也是贡鸣岐恰当有救。忽见探事的飞报进来，说抚院老爷被贼兵围困，竟不解。俞四听说，怒从心起，便大声说道：“知恩报恩，正在今。我不力救，更有何人？”便跨上飞马，手执月斧，不率士卒，独自个杀入重围，救出贡鸣岐。直至军门，下马相见，贡鸣岐才认得是俞四，转吃惊道：“你如何有此勇略？今
从那里来，却知我身在困危，乃蒙相救？”俞四便将自己始末
由备细说出，又道：“一向身受大恩，未能报答，今天假其便，心始稍慰。”贡鸣岐道：“恭喜你已得高官，今之情，何以相报？”俞四道：“老爷培成之德天高地厚，今不过一臂微劳，何须置口。”贡鸣岐吩咐治酒相待。饮过三巡，俞四因主将在前，不敢担阁，就起身辞去。贡鸣岐赠了些程仪，相谢而别。到次
，贡鸣岐复想起被围之事，若非俞四救出，必无生路。又想那马玉“好个美丽书生，并非萑苻野汉，且投诚之说，何等软款，用兵之法，何等超神，怪道殳勇如此骁将，尚尔败绩，何况于我？若使此人效劳王国，岂非文武将才？”懊悔自己一时气，险些败事。正自嗟自叹，忽报康翰林与姐小双双到门。贡鸣岐惊喜不定，惊的是女儿被掳，忽地生归，喜的是骨
重圆，康梦庚前盟无恙。连忙请入军中，康梦庚与姐小双双拜见。贡鸣岐抚定姐小，流泪问道：“儿那，你一向陷于何地？可不想坏我做父母的。”贡姐小道：“孩儿久离膝下，心如刀割。”便说起当掳至沈定国寨中，亏得马玉以礼相待，及勉康梦庚成亲之话。贡鸣岐失惊道：“不想这马玉如此好人，我转与他作难，岂非恩上成仇了！”康梦庚道：“此人原非贼盗，不过受沈定国坑陷耳。今投诚向明，是其素愿，非势蹙也。况小婿曾有此一番孟
，若非此人转展劝合，与姐小焉有团圆之？实于岳父有恩。今弃而不纳，不几以怨报德耶？”姐小处处说道：“他与久处嫌疑，循循守礼，竟以兄妹相呼，言不及。当世，实罕其俦。爹爹幸以国士遇之，勿再拒而生变。”贡鸣岐听了两人说话，不觉改容敬服道：“此人诚豪杰心肠，圣贤面目，自愧眼，失此佳士，如今就烦贤婿同中军官，将老夫名帖，请他相会便了。”康梦庚欣然就往。不一时，冯姐小大队而来，康梦庚入军先容道：“马玉夫妇率领十喽罗前来献降，在军门候令。”贡鸣岐吩咐大开军门，远远
接。冯姐小下马跪伏，贡鸣岐慌忙扶起，携手入幕。逊冯姐小台座，冯姐小再三推逊，只得与康梦庚昭穆坐下。贡鸣岐面北相陪，笑容谢请道：“老夫愚眼，几失俊杰。小婿小女深荷高怀，殊切感愧。”冯姐小道：“小子冒昧尊颜，方且股栗待罪，乃蒙大人开宥之恩，被以涵濡之德，愿随驱策，少效捐躯。”贡鸣岐吩咐开筵庆贺，云妹与姐小另宴相叙。诗云：一番离合一悲
，自觉天家雨宽。向事玉客人不识，归来还着铁衣冠。
贡鸣岐既招安了马玉，江淮已平，一面具疏，备言马玉文武兼才，尽忠效顺，请加封恤，一面拔营起马，回苏莅事。
康梦庚与当姐小一同起程，路上并无担阁。惟康梦庚到了镇江，差朱相到城里问问韩老儿近况，谁知韩老儿上年已死。康梦庚甚觉恻然，即将十两银子，叫朱相送与他老妈，做些功德，也是康梦庚不忘旧
，一点厚道，次到常州，会会葛万钟，告以冯氏尚无下落之若。葛万钟置酒话旧，康梦庚因贡鸣岐候着，辞谢起身。其余并无别事。不多
，到了苏州。贡姐小母女重逢，兄妹相见，自不必说。冯姐小即求贡鸣岐讨东园住下。康梦庚亦是豪放的人，不肯住在衙里，与贡姐小及诸男婢意仍借钱鲁旧宅暂居，是时钱鲁的父亲钱仁，因大计察了贪酷，坐赃十万有奇，奉旨削籍，发三法司勘问追赃。家中田产变卖，不彀抵偿，上司因是钦件，那敢容情，竟将家属监比。可怜钱鲁是个富豪公子，那里经得磨炼，竟死于狱中。岂非陰谋拆婚之报。即前贡鸣［岐］所遇旧宅，亦属官房，故康梦庚借他做公馆，一发易便。过了数
，忽冯姐小来会康梦庚，说道：“学生前在先生面前有寻还二美之说，今贡姐小业已团圆，但冯氏犹未会合，若不践言，即为失信。故学生多方察觅，今果已寻着，已在学生室中，因此特来报个喜信。”康梦庚听了，喜得心花顿开，连忙问道：“足下果真么？”冯姐小道：“学生何尝有欺。先生只作速拣选毕姻之期，学生好候扰喜酌。”康梦庚道：“冯氏既在，恨不此时就立在面前，那里等得拣？”冯姐小笑道：“何必如此急！学生倒为先生择两个吉在此。”康梦庚道：“又来了，吉何消两个？”冯姐小道：“即有缘故，前因贡姐小有言，且待冯氏会合，方始成。姐小系前聘，尚且如此谦逊，冯氏所聘在后，岂敢反僭一筹？此学生之愚见，亦冯氏所甘心。今冯氏将合，贡姐小先成吉梦，义不容辞。学生于明使先生预与贡姐小圆房，后言与冯姐小作配，庶几恩义两全，彼此顺序。不知尊意然否？”康梦庚道：“足下此言深合大体，况裁酌甚妥，敢不敬从。”当下留冯姐小便酌，然后别去。次
，康梦庚夫妇同见贡鸣岐，说明此事，并告以冯氏才容之美，贤智之多，贡鸣岐亦乐从其志。是夜，大排筵宴，重整花烛，仍请姐小饮到夜深方散。康梦庚直到此时，方始与贡姐小并入兰房，相偎锦帐，共成鱼水之。正是：三星今始照芳年，一度春风两度缘。
此夜共蕖开并蒂，明朝何处绽双莲。
夫妇一宵
爱，自不必说，到第二，康梦庚准备东园结亲。绣旗黄盖，银瓜朱
，并有“钦假归娶”绝大金字头牌，花灯鼓乐，好不荣耀。直到黄昏时分，入东园。只见一位官员双花吉服，出来相。康梦庚认是马玉，仔细一看，却是常州君副葛万钟，原来冯姐小预先请他来主持婚礼的。康梦庚问道：“先生何以至此？”葛万钟道：“前冯姐小遣人相约，故知今晚是吉期，特持赶来。因小弟是当原媒，再无不到之理。”大家步入中堂，但见花茵绣幔，银烛辉煌。康梦庚问道：“马兄缘何不见？”葛万钟道：“他早上有事告出，今晚未必回来。故一切大礼都托在小弟身上。”康梦庚听说，好生疑惑，因想道：“如此大事，怎到避了出去？就有要紧事情，也待明，如何偏偏把我怠慢？难道冯姐小未必真确，他无颜见我？但他平从无戏言，何苦如此作耍？况葛万钟毁在，谅无差池。”心下狐狐疑疑，再也解说不出。未几，吉时已到。徵歌奏乐，大吹大擂，宾相鞠躬
请。乐奏三通，史见锦屏开处，画扇移来，数队花灯，一群箫管，十来个年轻侍儿捧出一位仙子，莲步轻盈，柳
娥媚，遮遮掩掩，袅袅婷婷，立于锦茵之上。然后请康梦庚立并香肩，双双拜。行礼已毕，共馆红丝，灯光簇拥，携入兰房。葛成钟见大礼已成，自归寓所。康梦庚与冯姐小饮过合卺，对坐花烛之下，侍女与冯姐小挑去罗中，康梦庚觌面一认，突然惊骇，只道马玉假扮女妆，故意哄弄，不觉变
道：“足下何取笑至此？我两人何等相，也不该如此强薄！”冯姐小大笑道：“我原说冯氏立在你面前，未必相认。亏你是个聪明才子，那马玉二字竟不解是妾名耶？”康梦庚听说，便仔细把姐小一看，方拍掌大笑道：“我真个懵懂杀了！反因习见久，但知马玉之面目，竟忘姐小之芳容。我的智识输与姐小百倍，虽玉堂金马、黄甲青云，无如今夜之乐矣！但不知姐小当离此东园，何为作此伎俩？”冯姐小道：“说也好笑。”便将当女扮男妆，在昆陵茶肆中遇见沈定国归招赘的话，一一细说。康梦庚笑道：“好个须眉豪杰，真是瞎眼，招姐小这样一个处子妹丈，可不担误了自己妹子的终身。只姐小明如何见云姝之面？”冯姐小道：“我间已与他说明，他也惊异了半，方才悟到，成亲时所言服满求之计都为这个缘故。”康梦庚道：“说便这等说，云姝青春处子，反为姐小所误，可不愁死。如今你做了个望洋夫婿，他做了个无夫幼
，这桩公案如何了结？”冯姐小道：“我已算计停当，闻得令舅贡玉闻新近丧偶，正续娶，何不以此女归之？则云姝仍不失公子丈夫，令舅权屈他做个绿林女婿。未知尊见如何？”康梦庚道：“此说一发妙极，足见姐小善于作合，人人无怨旷矣。”两人话得亲密，不觉已是半夜。侍儿催促就寝，两人方立起身，卸去吉衣，相携入幔，款松玉扣，笑解罗襦，鸳颈才
，枚
乍贴。此时康梦庚心旌摇摇，如置身天际，但觉兰香馥郁，花气氤氲，将玉侞轻搂，香肋稳贴，潜入合罗被，相偎相惜，款款轻轻。一个知心侍儿将两盏银灯移过画屏西向，火光掩映，月朦胧，两不觉臂松金钏，鬓（身单）瑶钗，真个颠鸾倒凤，-雨尤云，共赴高唐之梦。有阕《入赚》曲儿，单道那新婚的妙处：颠倒鸳鸯，玉腕轻沾粉泽香，真狂
，帐钧儿摇的响了当。恣颠狂，汗光儿点点罗衫上。恨谯鼓偏非寂寞长，渐郎当，海棠酣透新红漾，遍身酥畅，遍身酥畅。次
起身，康梦庚笑问道：“姐小于婚姻之际如此艰难，何以当得卑人，又自甘相让？”冯姐小道：“贡姐小非妾作合，焉得成双？况相公——念妾之意，实乃多情，不敢不以多情相报。且贡姐小聘既在先，何敢率越。要之，实力正理，非相让也。”康梦庚道：“果非周全，贡氏定作白头之叹。姐小如此贤德，则贡氏守身相待，彼此同心，二位姐小岂非红裙俊杰。卑人何德，乃有此全福消受耶？”便先与贡姐小说知。贡姐小听马玉即是冯氏，喜得话也说不出来，想起前番周旋他的恩义，更加敬服其贤，连忙上轿，往东园相见。三人笑做一团。
直到吃过午饭，方才一同去见贡鸣岐，备言冯姐小前后始末，贡姐小亦自言姻缘之际，感其委曲周全，并多情相让之故。贡鸣岐卓然惊异道：“世间有此奇事！婉娈一女，乃能文武超神，而贤淑敏慧，千古无双。且贞顺自持，守身无失，真可敬服！”康梦庚又说起云姝之事，
与贡玉闻续。贡鸣岐无不欣允，拣了吉，接进衙成亲。正说话，葛万钟也来辞别，贡鸣岐留他吃了小饭，康梦庚再三致谢，厚赆而别。次
，接到圣旨，道：“马玉忠义可嘉，文武足用，授都督同知。贡鸣岐招安有功，加衔工部尚书，仍理都察院事。其投降士卒安
听用。”贡鸣岐转觉难处，便与康梦庚商议，将冯姐小事情人新出疏，并
还马玉敕印。朝廷得知，莫不叹异，以为有此奇女，洵国家异瑞。龙颜大悦，即将康梦庚升东阁学士，贡、冯二姐小俱赠三品淑人，贡鸣岐准照原加部衔留任，荫贡玉闻苑马寺丞，赠云姝为孺人，一家荣贵，自不必说。康梦庚因离乡
久，暂辞岳父，即同二位夫人到浙江平县祭祖扫墓。不一月，早到家中，亲戚故旧相见然。是时，知县王仲吉已经削职，尚在任所羁留，闻康梦庚回来，因前事抱歉，着实跪门请罪。康梦庚并不计较，反好言安慰，酌之而别，亦足见康梦庚待人之恕。未几，假满进京，补入东阁。后来，贡鸣岐升七省漕院，康梦庚也做到吏部尚书，晋衔宫保。只因前生是伊长庚穷年苦学，抱志未伸，故转世得为神童，青年及第，黄阁垂绅。贡王闻亦渐升到布政司参议。
贡鸣岐年老退归，优游林下，以乐天年。康梦庚两位夫人都受一品封诰。贡氏生有二子，冯氏止生一子，皆进士及第，累世簪缨不绝，孙曾奕叶，科第云仍，至今称望族云—— Ｎ6ｚＷw.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