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汪宏超花钱代审 金汉良拼
且说秋⾕回栈之后过了夜一,明⽇一早便会见了刘厚卿,问他银子可曾齐备,厚卿回称:“钞票经已现成。”便在枕头旁个一大⽪包內取出一卷钞票,点了数目,双手
与秋⾕。秋⾕收了来起,因见厚卿瘟得利害,得觉他也甚可怜。 厚卿将钞票
代了秋⾕,又连连致谢秋⾕费心。秋⾕便想再费一番
⾆,把刘厚卿劝醒转来,便他不至沉
不醒,也算大家认得一场。便邀厚卿到己自房间坐下,将前以劝解方幼惲的几层说话,恳恳切切的功了厚卿一遍。又道:“你道张书⽟同你吵闹,是要敲你的竹杠么?他是为因你土头土脑的不甚漂亮,又不肯慡慡快快的花钱,他心上不愿意你在他院中走动,以所平空把你冷淡来起,好等你从此不来的意思。你想海上堂子有还什么玩头?即如我章秋⾕,老于嫖界的人,也要步步留心,不肯一丝大意。凭着你样这
个一人,不知嫖界的情形,不懂院的中规矩,平空的走到海上,要去嫖起四大金刚的张书⽟来,海上的金刚可是好嫖的么?像你样这
有没功架、不肯花钱的客人,他眼睛角里也有没梢着你,你还要想去装呆做傻与他论
情。他不蹋糟你,倒蹋糟我么?” 厚卿虽是沉
,倒底心上总还明⽩,听了秋⾕这一番议论,把海上堂子的情形,倌人的
度,一齐抉出发来,无论再是下愚不移,听了这种
切说的话,也不由得⽑骨悚然,通⾝汗下,便向秋⾕道:“秋翁现⾝说法,真令顽石点头。怪不得方幼惲经你一番劝解,立时收拾归家。我如今回想来起,真真是个痴子,花了多少冤钱不算,还惹出许多气来,岂是不自寻苦吃?我在此间略停数⽇,便也要回到常州,从此看破们他的手段,不再去惹草拈花,省得辜负了秋翁的苦心劝解。” 秋⾕起初劝解厚卿之时,还当他未必果能猛省,姑且把他提醒一番。今见厚卿居然言下大悟,心中慡快常非,哈哈大笑道:“果然厚卿兄甚是聪明,一说经已明⽩。我章秋⾕浪游花柳,到处留情,未免也惹下了许多风流孽障。如今仗着这广长妙⾆,居然劝得们你勒马回头,也是我一生快心之举了。”厚卿听了,感
万分,想秋⾕样这的人,侠骨柔肠,真是世间难得,着实谢了几声。秋⾕连忙止住,又说了几句闲话,拱手别了厚卿,便到别处寻人去了。天有正午,方才到栈,吃过了饭,想着厚卿的钞票还在⾝边尚未
出,本来想去问舂树的信,就到新清和张书⽟院中来。 出了栈房,信步慢慢的行走。新清和离吉升栈本来甚近,用不坐车。正走到大新街口,忽见对面一乘光彩辉煌的轿子,三个轿夫都着绉纱紧⾝小袄,绉纱兜裆马
,抬着轿子飞一般的直撞过来。那轿子是用翠⾊洋蓝大呢做了四围的轿⾐,通⾝用⽩绒线绣着折枝梅竹,中间还镶嵌着⽔钻,光华夺目。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湖⾊流苏,两旁玻璃也衬着绣花软帘,垂着湖⾊绉纱黑线酒花的遮
,瘦瘦的一付杭州香藤轿杠,杠上前后也结着四个小小的彩球。那轿子四周更用⽩铜打就的各⾊折枝花样,钉在轿上,耀眼争光,收拾得分十精致。秋⾕暗想:好一乘讲究的轿子,谅来是什么红倌人坐的了,但是天气刚刚过午,为何出样这的早堂差?在正暗想,那乘轿子抬得飞快,已是擦肩过来。秋⾕要看轿內坐的倌人面貌如何,便住了脚步,仔细往轿內看时,那知是不倌人,竟是坐的个一男子,扶手板也有没,端端正正的坐在轿中。秋⾕大为诧异,看那人男时,穿着玄⾊外国缎马褂,鼻架金丝眼镜,⾐裳甚是华丽,帽子上还钉着一块披霞,面上却満面烟⾊,青生生的甚是难看。獐头鼠目,缩头拱肩坐在轿中,眼睛四围
转,得意洋洋的神气。秋⾕见了这副怪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天下真有如此寿头码子,真是可笑!轿子刚刚去过,忽听得轿中那人叫了一声:“秋⾕兄几时来的?”秋⾕不及回答,轿子已折到四马路去了,秋⾕听了他的音声,方才想起原来是这个人。 看官,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常州有名的冤桶瘟生,姓金,号汉良,是个乌⻳的儿子。本不姓金,他⽗亲叫金幼川,为因自家无子,就把这乌⻳的儿子抱养成人,便顶姓了金,承受了这金幼川的一分家产。 这金幼川也是不好好出⾝,本来一贫如洗,在个一徽州汪家管管帐目。可巧这汪家同个一姓申的举人争夺地基,大家告状,地方官判断不来,姓申的就赶到省中,在臬台衙门告了一状。臬台准了状词,提审来起。汪家虽有家财,却是向来胆小,极是怕见员官,又为己自
有没功名,恐怕上堂出丑,便害怕来起,要叫这管帐的去顶名冒审。金幼川那里肯去,汪家急了,便许他若肯替代上堂,无论吃苦与不吃苦,总送他一万银子。这金幼川然虽怕打,却是漆黑的眼睛见了⽩花花的银子,由不得就答应了,跟着差人到了苏州。 不多两天,臬台挂牌提审,先问了原告的口供,再传被告上来。金幼川仗着胆子上堂跪下,臬台把他看了一看,用旗鼓在公案上一拍,道问:“你可就是汪宏超么?”金幼川战抖抖的答应了一声:“监生正是。”臬台又道问:“你这监生是在那一案报捐的,折⾊几成,可曾领到部照?从实进上来。”两旁吏役齐齐的吆喝一声。金幼川原不曾捐过监生,只道监生是个微末的功名,臬台不致追问,不料臬台认真盘驳来起,他如何回答得出?又被两旁差役喊了一声堂威,愈加慌得六神无主,竟说不出什么来。臬台又拍着惊堂道:“讲!”満堂人役又喊了一声,把个金幼川吓得呆了,一句话也挣不出来。臬台大怒道:“么怎本司问你的话,你竟不回答?好大胆的奴才,掌嘴!”值刑皂隶轰然答应一声,赶上几个人来,不由分说,把金幼川拿住,个一捺住他的肩头,个一扳着他的脸面,把个嘴巴放得平平的。金幼川听得臬台叫打,已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就要喊也喊不出了。早被差役取过⽪掌,照着金幼川的嘴巴,一五一十的打了四十,方才放他来起。那臬台堂上的刑法分十利害,这四十个嘴巴,直打得金幼川肿了半边的面孔,就如猴儿庇股一般,牙齿也打了两个下来,満口里噴出鲜⾎,只把他打得昏天黑地,连他己自的生年月⽇都一齐忘了,那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臬台又拍案喝道:“看你这般光景,你这功名料想是不
的真,本司也有没多大的工夫同你追究,只问你争夺基地的案情,你这欺贫倚富的奴才,为什么去争夺人家的基地?在本司这里好好的供上来,若有一字支吾,你可道知本司的刑法?” 金幼川被他打得昏了,也听不出臬台问的什么话来,只连连磕头道:“监生冤枉,求大公祖明镜⾼悬。”臬台冷笑道:“还敢自称监生?左右与我结实再打!”金幼川急了,连碰响头道:“是总小人该死,求大人开恩。”臬台冷笑一声,又道:“本司看你这个样子,就是不安分良民,那強占人家的地方,自然也是的有,你还敢在本司这里称冤道屈么?”只这兜头一盖,把金幼川盖住了,不敢开口。臬台喝道:“快快的供上来!”金幼川只吓得心中
跳,又不敢再叫冤屈。臬台见他并不开口,发起火来,大声喝道:“我把你这放肆的奴才,你在本司堂上,尚敢如此支吾,你平⽇的倚富欺人,可想而知的了。”一片声叫看大板伺候,皂隶吆喝一声,便要来揪金幼川下去。金幼川着了急,⾼声叫道:“求大人开恩饶打,小的愿招。”臬台吩咐不要动手,等他实供。金幼川无奈,只得胡
招了几句”不合恃富欺贫,谋占基地是实。”招房录了口供,叫他自家画供,呈上。臬台看了一遍,冷笑道:“本该把你这奴才重重惩办,以儆将来,姑念你在本司这里从实供招,饶你一顿板子,回去好生改过,学做良民,若再有什么案情犯到本司这里,哼哼,那里莫怪本司就是不
样这的办法了,下去!”值堂的听臬台叫他下去,齐声吆喝。金幼川只得磕了几个头,走了下来,又羞又气。这里臬台又传了原告上来,将基地断归原告,叫他当堂具领,就此退堂。 原来这臬台也是寒士,科第出⾝。从前未遇之时,着实被本乡的富户欺凌讪笑,以所做官之后,存了个一偏心:凡是穷人与富户打到官司,到他台下,定一要偏袒穷人。金幼川哪里道知,冒冒失失的顶了汪宏超的名字上去,吃了这一场大亏。当下出了衙门,又羞又气,连夜回到常州。汪家见他果然吃苦,免不得要慰抚他一番,又当真给了他一万银子。这金幼川甚有心计,把这银子同人合股开了一家钱庄,己自辞了汪家出来,就在钱庄管事。不多几年,竟被他盘了一倍出来。 金幼川有了银子,就要摆起臭架子来,家里用了两个耝使的老妈子,买了两个丫头,叫他己自是老爷,老婆是太太,儿子是少爷。把这过继的儿子分十钟爱,延师教读,要想替他光大门闾。无奈这金汉良心地极是糊涂,资质更加愚鲁,整整的念了十五年书,连个之乎者也的虚字,也不曾掉得连牵。这先生明欺金幼川是个外行,不知黑⽩,对着他反称赞他令郞的学问。金幼川本来満腹草包,那里懂得什么学问,连先生都赞起他的儿子来,可想自家儿子的本事,是大到极处的了。就把他
喜得手舞⾜蹈,无可不可,为以儿子指⽇就是大官,己自就是现现成成的一位老封君了,便拼命的把儿子恭维来起。他这令郞本是⻳奴的儿子,自然就带些祖⽗家风,然虽别的事情一样不会,却偏偏生就一副说大话、吹牛
的本领,凭你无影无踪的事,他偏会说得确实常非,有凭有据。至于生
的卑鄙,行为的刻薄,便是他的本⾊,在下也有没这些闲力来一桩一件的形容他。 只说这金幼川巴结了儿子十年,指望己自好做封君,享受他儿子的福气,不料他年纪已⾼,等他不及,一病死了。金幼川病死之后,他儿子非但不知哀痛,倒反⾼兴来起,把金幼川辛苦积来的家产随意花销。鸦片烟瘾甚大,每⽇要昅二两几钱。同的一班朋友,是都不三不四的人,帮闲蔑片,都跟着他吃喝。正经朋友的面上,却是一文不肯花费,吝啬异常,以所人人都赶着他叫”瘟生冤桶”他家产然虽不多,却最喜人赞他有钱,夸他豪富。他己自也一天到晚摇摇摆摆的只在街上闲闯,摆着不三不四的架子,打着半南半北的京腔,像好真是世家公子、百万财翁一般。 那一年联军进京,开了捐例,秦晋顺直甚是便宜。他然忽发起官兴来,到处托人替他捐了个一试用知县,加了三班银两,分发直隶。他捐了这个官分十⾼兴,登时就戴起⽔晶顶子,拖着一条花翎,每逢城內有什么婚丧喜事,他无论向来认得认不得,一概到场,为是的好摇摆他晶顶花翎的架子。也有几个通品乡绅,见他那种不中款式的样儿甚是可笑,便问他这五品顶戴可是知县上的加衔?他就大声答道:“兄弟这个顶戴,是五年之前山东开⻩河口子,抚台奏保兄弟的虚衔。兄弟这个知县倒是在这五品顶戴上加捐的,以所
们他这一班新捐知县的人,谁也有没兄弟这个面子。”那问的人几乎笑了出来,道知他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不好意思同他辨论,只好走了开去,告诉别人,个个把他当作笑谈。他却意气昂昂,毫不为怪。是只他笔下然虽不通,他却自道是个通品,说起话来,満口之乎者也的牵文掉宇,人家都不懂他说的什么。 适值联军经已退出京北,皇上回銮之后,举行乡试,恩科、正科并在起一,那的中额子就有二百余名。他又发了个一奇想,又要想去中起举人来。他本来底子是个监生,在现
然虽捐了功名,尚未到省,照例可以⼊场。金汉良就在本县起了一角送考文书,结了几个同伴径往南京而来,在文德轿左近租了两间房屋住下。转瞬已是七月廿七,便要进场录遗。这金汉良穿了一⾝簇新的实地纱袍褂,浑⾝挂着⽟器”叮玲当琅”的,又扣着平金的眼镜袋同扇袋,背后飘着两对荷包,且而挂着大长的忠孝带,头上戴着簇新的凉帽,翡翠翎管,拖着上好的花翎,挤进贡院,累得満头大汗。原来学院录遗,也有大员弟子的官卷,也有经已捐过功名的官监,照例多要带着顶戴⼊场,但是都随⾝⾐服,头上带顶帽子,脚下穿双靴子,从有没像金汉良样这全⾝披挂的,好似进士谢恩、大员升见一般,大家多望着他好笑。正是: 傀儡登台,真个官场如戏;沐猴冠服,果然嫖界新闻。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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