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邱公子狠心惩爱妾 林黛
且说林黛⽟嫁了邱八之后,邱八看承黛⽟甚是殷勤,又恐黛⽟坐在家中气闷,天天同着黛⽟坐了马车到张园去兜个圈子。上灯之后,便同到一品香去吃顿番菜,有时吃过大菜再到丹桂茶园去看看夜戏,为以常事。黛⽟倒也并不寂寞,以所嫁了邱八将近半月有余,倒还有没寻事生非、借端吵闹。 光
迅速,经已一月有余。邱八因在海上耽搁久了,便和黛⽟商议,要退了房子同他回到湖州。黛⽟心上然虽不愿,却也无可如何,只好暂时答应一同回去,到了湖州之后再行计较脫⾝的法儿。邱八便雇了一号大船,把公馆中一切新买的器具一齐装载上船。黛⽟也带了个一娘姨、两个大姐,收拾登舟。 邱八到轮船局中,单雇了一号轮船拖带,不消一⽇,早到了湖州。大船直顶到邱八门口的⽔码头停下,早有许多当差的一哄上船,先见了主人,再叩见了这位新姨太太,便
烘烘把行李搬上岸去。邱八向黛⽟道:“你既然到此,却不比住在海上的时候,上岸之后见了们我內人,先要你委屈一遭,朝他行个全礼,好在他平素为人甚是贤惠,待你定一不差,你凡事看在我的面上退让一分,尽他个一面子,我终不肯叫你吃亏。你可肯听我一句说话么?”黛⽟听了面上登时变⾊,半晌不应。邱八见他不肯,又说了无数安慰解劝说的话。黛⽟无奈,只得勉強应承。 进门之后,见了那位八少
,忍气呑声行了个一全礼。少
果然甚是和气,见林黛⽟朝他叩下头去,満面堆下笑来,一把拉住,连说不要客气。黛⽟已叩完了头来起,连忙叫他坐下,说了几句闲话,又叫人替他赶紧收拾房间。会一儿房间经已铺设齐整,少
便携了黛⽟的手一同过来。黛⽟见房屋⾼大,铺设鲜明,比海上的房间收拾得更加富丽,略略得觉安心。少
送了黛⽟进房,又向他道:“你要什么,只管向我去取。我家事烦杂,恐怕有料理不到的地方。”当夜又送了一席菜摆在黛⽟房內,算是替他暖房,请了邱八进来一同坐下。是夜,邱八依旧住在黛⽟房中。 到了明⽇,众家亲友晓得邱八回家,又新在海上娶了个一
女,大家陆续登堂,纷纷道喜。只为邱八是城中首富,有没一人不趋奉他,把邱八倒忙了好几天。接着就是本城绅士,大家请酒,忙得打发不开。有时通宵在外,竟不回家;有时在家中书房安歇,还要料理家事,清算田租,盘查各处的帐目。因邱八出门已久,那帐目就堆积了一大堆,忙得个发昏,那里有返归內室的工夫?不要说是林黛⽟房內绝脚不来,就是正室夫人也难得和他一面。别人也还罢了,这林黛⽟是个有名
妇,熬得清⽔直流。依着黛⽟的本心,原要只借着邱八淴个一浴,替他还清债务,好等他脫然无累的重落风尘,并是不真心要嫁。在现邱八经已落了他的圈套,花了二万多银子把他娶到家中,总算是达其目的,如愿以偿的了。黛⽟到了此际也有没别的心肠,是只辗转思量要想个一脫⾝之计。但是邱八是个有名富户,家中仆婢如云,且而规矩极其严肃,黛⽟平⽇之间不要说想脫⾝逃走,就是等闲要走出中门一步,也是艰难,倒弄得进退两难,展变不得。黛⽟方才懊悔来起,左思右想有没法儿,只得慢慢的打
骂狗,借事生端,渐渐的露出不安于室的样子来。幸亏邱八的正室夫人甚是贤惠,不去与他计较,黛⽟无从费气,无可奈何。 不觉又过了几天,邱八把两月中欠积的事情料理清楚,应酬也渐渐的少了,晓得黛⽟经已久旷,便先到黛⽟房中住了夜一,得觉黛⽟待他冷冷的不甚应接,那神气之间也是分十萧索,默默无言。邱八大为诧异,便留意看他举动,却又不好意思问他。 到了午后,黛⽟便向邱八道:“倪到仔间搭一格多月,人也几乎闷煞快,再要实梗样式下去,是实头要生病哉。倪明朝要到海上去住格两⽇,让倪去坐坐马车,吃吃大菜,等倪散散心看,勿然是坐勒屋里向,倪头脑子也涨格哉。耐阿肯同倪去?”邱八听黛⽟说得容易,倒好笑来起,便回报他道:“你从前住在海上是在堂子里头,况且又是自家⾝体,天天可以出门。在现你既已嫁人,便是良家妇女,理应守着规矩,轻易不可出门。就算在现你要到海上,我同你一同前去,也比不得当初你做着倌人,可以随心任意到处招摇。我先时原曾和你说过,恐怕你做过倌人,受不得人家的拘束。在现我娶你到家不到两月,你果然经已不惯来起,可不被我料着了么?”黛⽟听了,面红眉竖,不发一言,停了半晌方才冷笑道:“倪住勒浪海上格辰光,见看几化人家格太太。姐小,⽇⽇勒浪坐马车游张园,做仔人家人,勿相信大门才出勿得格哉。倪又勿到海上去轧啥格姘头,啥格希奇勿煞格事体,阿要像煞有价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 邱八听黛⽟出言生硬,然忽同他顶撞来起,从前那一付温柔婉转的神情不知消到那里去了,顿时换出一付铁铮铮的面⾊来,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怒意。还只道黛⽟是无心顶撞,勉強按住了怒气,又向他道说:“你坐在家里有没什么事情,气闷来起,原也怪你不得。要只你除了海上去的念头,凭你要想着法儿如何消遣,我总依你的话就是了。”黛⽟听邱八的口风始终不肯放松,心中甚是着急,又见邱八并不翻腔,话风倒反有些迁就,越发胆大来起,把邱八也只当作寻常公子哥儿,易于打发,便又向邱八道:“倪海上是定规要去格,耐勿要勒浪扭结固结,耐勿肯同倪去末,倪自家一⼲仔去末哉。”邱八听了,再捺不住,那心上的火直冒到顶门上来,也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说话!从来嫁
随
,嫁狗随狗;你既然嫁我,便要听我的指挥。你还当在海上做着倌人,凭着你的
儿胡闹,无人管束么?老实对你说声,我邱八是不个省事的人物,叫你自家见亮早早收篷;如若再要不知进退,随口胡言,那时间莫怪我反面无情,不留你的地步。” 黛⽟见邱八反了面⽪,心上一毫不怕,却己自心中想道:若不与他这个一决裂,那里撒手得开?样这蝎蝎螫螫的将就下来,何时得个了局?如不借着他翻脸的题目,索
和他大闹一场,且看他怎生应付,再作道理。想定主意,便也翻转面来,粉面通红,蛾眉倒竖,大声道说:“耐勿要
错仔人!倪嫁末总算嫁拨仔耐,勿见得有啥格卖⾝文书。耐要管牢仔倪,叫倪一直勿要出去,今生今世耐做勿到格哉。老实搭耐说,倪海上末定规要去格,明朝倪一⼲仔动⾝,看耐阿有本事拉牢仔倪,随便耐去那哼,倪总勿见得怕仔耐格。” 邱八起初还认林黛⽟真是看中了他的人物,一心一意的嫁他,并有没要他写什么婚书卖契。在现听了黛⽟这一番说话,方才晓得黛⽟是借他淴,骗得他的银钱到手,登时掉过头来,拿定邱八有没婚书,又有没借据,就是告到当官,那邱八也只好眼睁睁的着看他重落风尘,说不出个一”不”字,也算得诡计
谋毒如蛇蝎了。当下邱八听他说出这一番说话来,明知己自当初大意,有没婚书,拿不住他的把柄,这一气气得非同小可,顿口无言,一时呆在椅子上竟说不出什么说话。呆了半晌方才回过这一口气来,定定一神,跳起⾝来指着林黛⽟的面孔,骂道:“我把你这良心丧尽的混帐东西!你把我当作瘟生,是这你的运气来了。你当初有没进我的门也还罢了,在现你既然进了我的大门,凭你如何,你休想移挪一步!你把我也当作那班曲辫子的客人,就如木偶一般,凭着你颠来倒去的闹玩意儿么?你口口声声想到海上,那里有什么事情?无非想到了海上,捉个空儿逃走出去,过了一年半载,等得我这里事情冷了,你却依然做起生意来。我劝你休要打错了念头,你既然嫁我,便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出去,看你有什么本事飞上了天!” 黛⽟听了愈加着恼,也立起⾝来道:“耐勿许倪出去末,倪定规要去,看耐有本事那哼!开口闭口总说倪故歇嫁仔耐哉,倪嫁耐阿有啥格凭据?耐倒拿倪格婚书出来大家看看。老实搭耐说仔罢,嫁人呒拨婚书是勿好算数格。耐格一转末总算上仔倪格当哉,下转叫耐学学倪格乖,勿要再上仔别人家格当去,阿晓得?”一面说着,一面带着同来的娘姨往外就走,口中道说:“倪要少陪耐哉,倪格⾐裳首饰,一塌刮子送拨仔耐阿好?倪也勿要哉。” 邱八被黛⽟说得七窍生烟,三厂暴躁,回过念头一想:“当初果然上了他的恶当,不曾要得一张婚书,在现就是和他打到官司,两下都有没凭据,他要只绝口不招,也和他争执不得。花了二万开外的银子也还罢了,但是己自向来自负是个花柳惯家,从不曾着了别人的圈套花这冤枉的银钱;在现受了林黛⽟样这的个一骗局,还仍旧被他走到海上,再落平康,非但坏了向来的名气,将来到了海上,怎样有脸见人?”心中在正万分懊悔,又见黛⽟摇摇摆摆的一直往外就走,更是烈火飞腾,猛然间把心一横,想道:“他样这的奷刁十恶,难道我就看他走了不成?无论如何,拼着再花掉一注银钱,也有没什么不了的事。”主意已定,连忙追上前去。 黛⽟刚刚跨出中堂,被邱八赶到后边,把黛⽟的⾐服一把揪住,用尽平生之力向內一拖,把个林黛⽟拖得几乎跌倒。邱八拖住了黛⽟,不等黛⽟开口,一片声叫:“来人!”就有四五个家人听见,答应一声齐赶进来。见主人与黛⽟这个样儿,都吓得不敢开口,垂手立在一旁。邱八气呼呼的指着黛⽟道:“们你快把他捆来起!”众家人听了,你着看我,我着看你,面面相觑,个一也不敢动手。黛⽟听得邱八要叫人捆他,趁势撒起泼来,望着邱八一头撞去,把邱八撞了个一躘。黛⽟便滚倒在地,把头发技在背后,就像活鬼一般,反大哭来起。急得邱八朝着家人顿⾜,骂道:“们你这一班无用的奴才,么怎我叫们你捆他,们你大家不肯动手?明天们你替我起一儿滚蛋,我用不着们你这起混帐东西!”众家人立在旁边本来不敢动手,听得主人这般发急,没奈何上来几个,走到黛⽟⾝旁正要动手,谁知林黛⽟老奷巨滑,见看邱八认真翻起面来,是不头路,此刻自家⾝体还在别人手內,眼前不免吃亏,见众家人一拥上前,明知不好,连忙住了哭,在地上扒起⾝来,不等众人动手,一溜烟望自家房內就走。邱八见他仍旧缩回房內,冷笑一声,暂时叫住家人不要动手,己自跟着黛⽟也走进来。 只见黛⽟刚刚走到房內,一直抢至烟榻旁边,把榻上烟盘內的个一洋錾⽩银烟盒抢在手中,随手开了盒盖,把那一盒子装得満満的鸦片烟,望着己自的口內作势便倒。说时迟,那时快,早被旁边个一带来的娘姨从背后伸过只一手来劈手夺去,口中喊道:“大姐小,耐有啥格闲话末,好好里搭俚说末哉,年纪轻轻,啥格就要寻死路。”黛⽟装作恨恨的样儿,向那娘姨道:“倪格号人⾝活勒世浪无啥趣势,是还死仔格好,耐勿要来多管嗫。”说着假作要夺那娘姨手的中烟盒。娘姨急得着看邱八,口中嚷道:“大姐小要吃生鸦片烟哉呀,唔笃大家来劝劝嗫。”黛⽟一面在那里用力的要抢娘姨手的中烟盒,两人结做一堆;一面却偷眼着看邱八的面孔,指望他怕他寻死,心中不忍来起过来解劝,便算己自占了上风。那道知邱八绝不关。也也不过来相劝,只望着黛⽟和娘姨二人不住的冷笑。黛⽟见了这般光景,明晓得那邱八经已看破机关,倒反弄得开
不得。 在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恰好那位八少
听得们他吵闹,赶了过来。刚刚走进房门,见黛⽟这般做作,认为以真,不免大吃一吓,连忙赶上前去,把娘姨手的中
只一烟盒接了过来,随手就向门外一摔,只听得”当啷”一声,个一装烟的银盒子不知撩到那里去了。又把黛⽟拖了过来,捺他坐下,口中劝道:“们你偶然斗口,也是人家常的有事情,有话也须好好说的,为什么样这的认起真来?”黛⽟此时正是不得落场,万分惭愧,巴不得有人相劝,连忙借此坐下,泪流満面,默默无言。忽听得邱八冷笑一声,指着那位少
道:“你这个人真是分十多事,为什么要去劝他,你道他的寻死是当的真么?”正是: 画中爱宠,凄凉⽩纻之歌;镜里萧郞,辜负天魔之舞。
知邱八究竟肯放黛⽟出来与否,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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