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暗提调碰和叫局 现开销
且说陈文仙听了章秋⾕说的话,瞋了他一眼,道:“别人家格事体,阿关得耐啥事,要耐去瞎起劲?就是花筱舫得罪仔客人末,耐也勿犯着来做格个冤家啘。”秋⾕听了,微笑不言。夜一无话,不提。 到了明⽇上灯时候,果然陈海秋拉着修甫同来。不多时,贡舂树也来了。当下碰和脚⾊已齐,文仙亲手配了筹码,大家⼊座扳庄。秋⾕道:“们你不要心慌,先发了局票再说。”修甫道:“果然,待我写来起就是了。”秋⾕道:“今天碰和有只四人,我己自也叫个一,趁趁们你大家热闹。”文仙瞅了秋⾕一眼,却不作声。秋⾕便叫了陆兰芬,修甫叫的龙蟾珠,贡舂树不消说自然是金小宝了。修甫提笔在手,一一写好。秋⾕拿过来点一点不错,就把花筱舫的一张局票菗出来搁在旁边,有还那三张局票一并
在娘姨手中,叫他传下楼去。陈海秋见了,诧异道:“一样的四张局票,自然起一去发,为什么要留下一张,难道还恐怕他来得太早了么?”秋⾕道:“是不这个讲究,少停你自然明⽩。”陈海秋不便开言,心上分十的疑惑。修甫同舂树也有些不懂来起,同声道问:“到底你是个什么意思?不妨此刻说明。”秋⾕笑道:“是这我的军机密事,岂能和你说明?们你不要开口,在旁着看就是了。”说罢不由分说,自家坐下,便去扳庄。 陈海秋等见章秋⾕不肯说出,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头卖是的什么药,又不好苦苦的追问,便只得归座扳庄。扳好了庄,转过坐位,碰不到两副,陆兰芬经已到了。湘帘启处,莲步移时,香风已到。眉画初三之月,绿锁横波;鬓挑巫峡之云,花欹宝髻。戴一头翡翠押发,穿一⾝浅⾊⾐裳,轻启朱
,低开檀口,笑盈盈的叫了一声“二少”秋⾕还不曾答应,这一声不打紧,早把个贡舂树叫得直跳来起,
紧喉咙打着苏⽩道:“阿呀!先生格喉咙脆得来格,一声‘二少’,叫得倪骨头才酥脫格哉!”兰芬听了,免不得粲然一笑,别过头去就坐在秋⾕⾝旁。修甫等大家哄堂大笑来起,秋⾕也忍不住笑了,却向贡舂树道:“你的一⾝功架固然不错,但是见了个一倌人就要吊膀子,我看你也有些应酬不来。就如张书⽟一般,到得大家吃醋闹出事来,你却又把个一头直缩到腔子里去,倒要卸到我旁人⾝上,替们你调停这一件醋海的官司。像你样这的人,真是那天字第一号的滑头码子。”说得陆兰芬好笑来起,抿着嘴笑个不住。舂树无言可答,只得笑道:“你这般发急,敢是怕我割了你的靴
么?我然虽是个滑头,朋友面上也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你只顾放心就是了。” 秋⾕狂笑道:“我向来不怕剪边,你要只看中了兰芬,尽管自家去做,我若有了一毫醋意,就罚我做个一万世的乌⻳,与在现的康抚台一样。你道如何?”这一句话来得突兀,把辛修甫等三人又招得大笑不止。好会一,方才渐渐的止住笑声。修甫笑道:“在现有多少道台知府,翰林举人,拼着
命奴颜婢膝的在那里巴结着康抚台,惟恐不当其意。你却把他比作乌⻳,还借着他来赌神发咒,若被那班大人先生们听见,直要把你当作个一生的切骨之仇。从来惟口兴戒,后以
是还收敛些儿为是。”秋⾕听到此处,不觉肃然拱手,对修甫道:“多谢良言,有逾金石。我章秋⾕一生的吃亏之处,就是处处以狂态
人,以致场屋文章不中主司的绳尺,清流议论每来朋辈之讥评,想来起真是有损无益。如今定当随处留心,学为谦退,庶几不负你劝我的一片热心。”说罢,大家嗟叹不已。 陆兰芬见秋⾕有些抑郁的神情,便提起了精神殷殷勤勤的和他说笑。秋⾕一面应酬,一面碰和,把那一腔的豪情胜概登时又提了来起。刚才是拔剑斫地,搔首问天,大有四海无家,前路苍茫之恨;如今却又是俯观山海,⾼见风云,又有那斗酒十千,红绡买醉的神态。 正碰着和,陆兰芬忽地问着秋⾕道:“唔笃常州有个一姓方格客人,说俚是安徽格候补知府,耐阿认得俚格?”秋⾕听了,初时想不来起,细细想了会一,方才想出是他。原来章秋⾕原籍本是常州,来后因住在南京多年,以所⼊了金陵籍贯,直至秋⾕丁了外艰之后,方才移到琴川。常州有几处祖坟,每年舂、秋二季,秋⾕必到常州祭扫一趟。前书中贡舂树初到海上之时,也曾表过,按过不提。 只说章秋⾕猛然记起这个姓方的客人,同秋⾕向来认识,家中也有二三十万家财。自家本是个目不识丁的人,你就是叫他写封平常通候的书信,他也写不出来。恰又有一样脾气,最怕人家说他不通,最喜要结
一班名士。从前章秋⾕回来扫墓,住在贡舂树家,不知怎样的被他打听着了,晓得章秋⾕是个风流才子,当代名家,连忙己自先来拜会,又请秋⾕吃过几次酒,算是和他接风。秋⾕见他样这的屈意殷勤,情不可却,是只
着看他的言谈卑鄙,举止仓皇,自头上看到脚边有没一
雅骨,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无可奈何,只得勉強和他来往。在现听了陆兰芬问他的话,想起他来,便笑道:“不错,我认得这个人,可是个一瘦骨脸儿,长挑⾝材,名叫方子衡的么?你要问他作甚?”兰芬道:“照耐说来起一点勿错,定一就是格挡码子。倪前⽇仔有格姓方格客人,来叫倪格局,到金⾕舂去,勿然是倪本来勿去格,为仔有倪一格姓王格
客替俚代叫,勿好意思坍俚格台。就是格⽇仔夜里向,格个方家里跟到倪搭,摆好一格双台,接下去碰仔两场和,直到仔两三点钟,天亮辰光走格。昨⽇仔又是双酒双和,今朝故歇辰光还朆来。倪看格客人瘟得利害,诧异来起哉,以所问问耐阿认得格个人,到底是那哼个一路道?”秋⾕笑向兰芬道:“恭喜恭喜,又做着了个一绝好的户头客人。这个方子衡不比那个方幼惲,然虽也有些啬刻的
情,但他专要爱装场面。你若把他挤在面子上,叫他转不过脸来,就是一万八千也肯忍着心痛挥霍,可是不
个一绝好的客人么?”陆兰芬听了,甚是
喜。忽见金小宝和龙蟾珠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招呼了几句话儿,各自坐下。 秋⾕见们他局已到齐,止有花筱舫未曾去叫,便连忙把局条发将下去,却对兰芬、小宝道说:“今天们我这一席却是不专为碰和,其中另有一番缘故。”遂把昨夜在东合兴花筱舫家吃酒的情形说了一遍“以所今天我想了个一主意:在此碰和,叫筱舫来代碰,要把他羞辱一场,出出
的中闷气。特地把们你三个叫来,和花筱舫合成一局,恰好四人,候他动手之后,方才慢慢的问他为什么要得罪客人!看筱舫如何回答,然后将他的局帐当面开销,大大的给他个一没趣。但是有还一层说话,要先和们你说明,等回儿筱舫到了,们你大家不要睬他,若有人和他说了一句话儿,便是瞧们我众人不起。们你大家记着,千万不可理他。” 陆兰芬和花筱舫向来相识,颇是要好,听得章秋⾕这番说话,暗暗心惊,便要想劝他几句,叫他不要顶真,少停等筱舫到来,赔个是不也就去过了。正要开口,见小宝把⾆头一吐道:“耐格主意倒直头来得刁枭,区得倪无啥差头拨耐扳着,要是一格勿当心得罪仔耐,是耐也要想仔法子来翻倪格本哉嗫。”秋⾕一笑,又道:“此刻花筱舫将近就来,们你快些坐下,不要耽误了工夫。”是于陆兰芬代了章秋⾕,金小宝和龙蟾珠代了修甫、舂树,合着陈海秋四人,慢慢的碰来起。 陆兰芬还想着要解劝秋⾕,便叫着秋⾕道:“二少,耐过来嗫,倪有两句闲话要搭耐讲笃。”秋⾕便走了过来,还未立定,已见花筱舫进来,淡淡的向陈海秋叫了一声“陈老”陈海秋只当秋风过耳,有没听见的一般,一声不应。花筱舫见陈海秋竟不答应,经已气上心来,腮边现两朵红云,眉际起几分怒⾊。秋⾕见了,恐筱舫不肯坐下碰和,连忙过来含笑招呼道:“今天们我碰和,陈老特叫你来代碰,快些下去替他代碰两副,好和他转转⾊头。陈老的一底筹码输得差不多了。”一面说着,陈海秋经已立起⾝来。秋⾕捺着筱舫坐下,筱舫见秋⾕等三人是都叫局代碰,推辞不得,只得就碰来起。又招呼了陆兰芬一声,得觉陆兰芬冷冷的神气,似理非理的应了一声,花筱舫心中不觉有些疑惑,偷眼再看秋⾕等时,神情之內,都觉有些奇异,陈海秋更是双眉微竖,
的现出怒气来。 在正心中摹拟之际,只听得陈海秋对着陆兰芬等一班叫来的倌人⾼声道说:“们你大众是都
海上滩上有名的红倌人,请们你替我评评道理。我昨⽇在花筱舫院中请客,闹了一肚子的闷气出来,们你堂子里头可有样这的规矩么?”便又把昨⽇要他吃酒的情节重说一遍。又道:“堂子里头的筋络,我然虽是个外行,但是比他再红的倌人,我曾见过无数,从有没见过这种样儿!难道他既然吃了这碗堂子里头的饭,还混摆他的什么架子不成?”花筱舫听了,方才心中明⽩,假说叫局,骗他来羞辱一场,明知他不能不去,想不到陈海秋有样这的挖掐心肠,只气得泪滚珍珠,花容失⾊,几乎要哭出来,这里陆兰芬便立来起,咬着秋⾕的耳朵,说了两句不知什么话儿,秋⾕点头不语。 又听陈海秋盛气向花筱舫道说:“你样这的红倌人,我姓陈的也⾼攀不起。们我花了银子,原是到们你堂子里来寻个开心,想不到们你吃把势饭的,居然竟敢样这的放肆来起!不要说是你样这半红半黑的倌人,就是比你红了十倍的人,也不能这个样子。你也把我当作曲辫子的客人看待么?”此时陈文仙房內鸦雀无声,大家悄没声儿的寂然静听。花筱舫早气得呆在椅上,就如木偶一般,那眼內的泪珠是只滚个不住。 陈海秋又冷笑道:“你的局帐料想不肯抄来,我自家倒还记得明⽩,共是二十三个局钱,三台菜钱,一共四十七块。”说到此处,向⾝边摸出一把洋钱,数了一数,望着花筱舫⾝边一掼“豁啷啷”一声滚得満房是都,音声清脆,⼊耳异常。海秋又大声道:“我也有没
样这的工夫和你生气,你拾了洋钱与我快些出去。你是个海上第一的红倌人,不要坐在此间沾了我一⾝霉气! 花筱舫听了,真是冤愤填
,无门可告,要想发作,又怕陈海秋动起蛮来,吃了现亏。气到极处,索
把眼泪揩乾,霍地立起⾝,待要走出门去,早被陈海秋抢上一步,挡住房门,喝道:“你不把局钱带去,还要我叫人送到你的门上么?”直把个花筱舫急得坐又是不,立又是不,哭又是不,笑又是不,那一刻工夫的神景,一枝笔那里形容得出来! 秋⾕见花筱舫分十惭怒,暗想:“就是样这,总算翻了本儿,若再过分羞辱他,非但恐怕一时间
出事来,心上也得觉有些不忍。”便向陆兰芬使个眼⾊。兰芬会意,走到筱舫⾝旁,软软的携住筱舫的手,道:“耐也勿要生气,倪同耐到后房去坐歇罢。”又回头向陈海秋道:“陈老勿要动气,等歇倪再叫俚出来,销陈老格气
。”说着,便同了花筱舫一径往后房便走。花筱舫在正又急又气之际,巴不得躲过们他,连忙同着陆兰芬进去。陈海秋还要开口时,秋⾕急急止住。修甫朝着秋⾕把大拇指伸了一伸,低低道说:“主意果然甚好,是只陈海翁说话过分了些。”秋⾕也觉略略带些懊悔的意思,想等花筱舫定定一神,去安慰他几句。 等了会一,只见陆兰芬移步出来,望着秋⾕招手,叫他进去。秋⾕便走进后房,见花筱舫満面泪痕,靠在一张榻上啼妆惨淡,鬓影蓬松,别有一副可怜的神态。兰芬见章秋⾕进来,便低声向他道说:“倪刚刚问明⽩哉。耐也勿要怪俚一⼲仔,陈老自家格勿好。”秋⾕诧问:“为什么倒是陈海秋不好?”兰芬对他告诉出来。正是: 舂掩胭脂之泪,绿怨红愁;风欺薄命之花,飘茵堕溷。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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