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通关节花钱遭巨骗 捐道员
且说石升低低的向康己生道说:“这郑大老爷今年点了第一房房官,又和副主考汪大人是同年,方才这个家人对小说的道,要只有银子,拿得定就是个一举人,并且还可以同着去见郑大老爷当面
代。家人想这条道路倒还稳当,以所同他来见少爷的。”己生听了,便说叫他进来。 当下石升便去同了那陈贵进来。向着己生也把腿略弯一弯,算是请安,便站在旁首。己生看陈贵时,面目清秀,举动伶便,却像个一现任州县的亲随,当时道问:“你同我家人说的那件事儿,你要多少银子?倒底稳当不稳当呢?”陈贵走上一步,轻轻说的道:“这银子原是不家人要的,就是讲定了数目,
银子的时候也得你少爷己自
给敝上,省得要经别人的手儿,是只这数目敝上说定一要三千银子,如或短少是不必去说的。”己生道:“三千银子,我不好去捐个知县,不比买这个举人好的多么?”陈贵道:“是这你少爷己自的名气,中了举人,体面却好得多了,即如少爷今年中了举人,明年还要中进士,点翰林,将来一样也好放得学台主考,是这不能说的,你少年己自打主意就是了,们我当家人的还能勉強着办么?”己生听陈贵这一番说话讲得分十中听,便道:“要只
定一靠得住,我就出三千银子也不算什么,但只能先付一半,放榜之后,再行找⾜如何?”陈贵道:“这一半说的话,家人却不敢答应,请你少爷到们我公馆里头去当面说就是了。”己生道:“也可以,我立刻和你同去。”便换了⾐冠,坐着轿子,为因恐怕招摇耳目,只带了石升一人,陈贵也跟在轿后。 轿子走到武定轿左首,说是到了,只见陈贵抢先一步赶进大门。石升便拿着治晚生的名帖,跟着陈贵走了进去,那轿子就在大门外暂时站住。己生在轿中看时,见这门楼⾼大,彩画辉煌,大门上贴着一张朱笺,上写着“特授淮安府桃源县正堂郑公馆”几个大字,又有两张朱笺贴在两旁,写着“回避”那字写得铁画银钩,分十的端丽,却像个⽟堂中人写的。在正观看,忽听得远远的喊了一声“请”便有十来个人接接连连的喊出来,早听“吱”的一声,两扇中门分开左右,陈贵立在门內,手中举着名帖⾼声道“请”己生的轿子便由中门进去,到了大门下轿,陈贵在前侧⾝引道,到了花厅便又退出去了。己生坐在花厅等了好一刻,才见陈贵又来把帘子⾼⾼打起。那位郑大老爷顶冠束带的走了进来,背后跟着四五个当差的,己生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下礼去,郑公却止还半礼,来起让坐,早送上茶来,彼此又打一恭,方才坐下。 郑公先开口道:“尊帖本不敢当,只因小价来说,吾兄有事来此商量,将来不免有个师生之谊,兄弟却有僭了些。”说轻呵呵的笑了。己生又着实谦逊了一番,方才抬头看时,只见郑公花⽩胡须,方面丰卧,眉目清朗,举止凝重,言语安详,称得起个官场的品格,便又把要买关节的意思说了一番。说到先付一半的话,郑公便截住道:“这件事儿,原是大家取信,不必勉強。况且兄弟的意思不过要想多收几个门生,并是不于中取利。既是我兄尊意不甚相信,竟请吾兄别寻道路,兄弟倒并不介怀的。”己生碰了这个钉子,便慌了道:“既是公祖这般说法,治晚何敢有违?立刻就将该项当面
割,省得另⽇叫人送来。不知公祖的心上怎样?”郑公听了道:“这个也悉凭尊便,兄弟不便撺掇的。” 当下己生主意已定,使叫石升进来,叫他到钱庄去开银票,石升飞一般的去了。不多时经已回来,把一张银票双手递上,己生看了不错,立起⾝来,双手又送与郑公。那郑公却不己自用手去接,只向着背后的家人把嘴努了一努,就有个一俊俏跟班上来接去。己生见话已说妥,便起⾝告辞。走出花厅,又说了两句叮嘱的话,大约是怕他落空的意思。不料这位郑大老爷却拂然不悦,冷笑一声道:“老兄看得人太不值钱了,难道我这桃源县知县,止值这三千银子么?”己生吃了一惊,连声“不敢”打拱告辞。他送到滴⽔檐前,就不往外送,遂把⾝子躬了一躬,大摇大摆的踱进去了。己生上轿回寓,然虽花了三千银子,心上却说不出的得意。 在寓中休息了几天,早已场期到了,石升便料理考篮、风炉、书本、茶食、油布、号帘,一一停当,初八⽇五更就叫了己生来起,五六个家人前后簇拥的出门而去。 到了贡院,领了卷子,石升是来过几次的,便当先引路,掮着书箱,依着卷面上刻的字号寻着了号子,替他解了考篮,钉好号帘,铺好号板,又把风炉拿出来烧了炭,炖好茶⽔,方才一齐出去。己生到了号內,只见通共有只一张方桌的地方,吃,喝、觉睡都在里头。己生是在家受用惯了的人,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得觉坐立是不
来起,焦躁了一回,也是没法,只得捺住了心,勉強睡下,却倒睡着了。直睡到午后方醒,经已听得明远楼上的号筒不住的呜呜价吹,吹手不住的吹打,远远的又听得炮声,想是经已封门了。腹內却得觉有些饿来起,便叫号军取开⽔来,将带的风米泡了两碗,又取出路菜火腿、薰鱼等胡
吃了一顿,便又呆呆的坐在号中。听得外面的一班考生呼朋唤友⾼谈阔论的分十热闹,己生也不去管他,到晚间又随便吃了些茶食,便自睡了。 约莫四更时分,己生在正睡
,忽觉有人在他⾝上连连的推了几下。己生糊里糊涂的还认是在己自寓中,不知何人把他推醒,心中大怒,坐起⾝来方
骂时,头上“鼙冬”的一声,早把己自的头撞了下一。这下一,直撞出个一疙瘩来,方才记得是在场內,己自不觉好笑。连忙看时,却是号军送了题纸来了,便手接题纸,点起火来看时,只见头题是“大哉圣人之道”二题是“此之谓大丈夫”三题是“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诗题是“诸君何以答升平,得平字五言八韵”己生看了,却呆了会一,得觉这几个题目不知从何处做起,只得铺下草稿,定心做去。 早过了一天,已是初十⽇午后了,己生刚做了头次二题,第三题尚未做完,早见邻号的人纷纷
卷,外面已放二牌。己生惟恐来不及抄写,便急忙忙的把一文一诗凑完,连忙取出卷子誊真。好容易誊到第二篇,在正闷着头写,忽见几个人掀起号帘来,抬头一看,见这一班人都戴着红缨大帽,又有个一拿着个一大号筒照着他的面孔,呜呜的吹。己不知何故,倒着实的吃了一惊,急问时,方知是净场催缴卷的,心中越急,越写不上来,勉強潦潦草草的
了一阵,抄完了去
卷时,场中早已静悄悄的不多几个人了。连忙收拾了考具,叫号军掮着到龙门口,自有人接出大门。大门之外,石升带着众人等得不耐烦,见主人出来,急抢上来接过考具。坐上轿子,回寓便睡了。主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二三场一样的进场,草草完事。十六⽇出场,己生累得狠了,⾜⾜睡了两⽇,方才来起。又过了四五天,便收拾行李回到常州。到家之后,把那似通非通的文摘,抄了几篇送给亲友观看,自为以花了三千银子,这个举人是稳稳的飞不到别处去了。那各亲友中也有有些见识的,见己生的文稿都暗暗的头摇,却当面不肯说出,是只一味的奉承。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过了九月十五,差不多要放榜了。到了放榜的前一天,算计五更可以得信,康己生便约了各家亲友,治了酒肴,大家
呼畅饮的在那里等榜。已生做了主人,⾼谈阔论的只在那里背他的场作,又头摇摆尾的道:“若说样这的文章试官不中,今年常州府內就有没可的中人了。”各亲友听了免不得附和一番。大家饮酒至三更光景,又叫了几个土娼来陪酒,弹起琵琶唱了几支京调小曲,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已有五更。只见石升飞跑进来道:“外面报房经已开报,们我还有没报来,只怕少爷中在五名之內呢。”说犹未了,早听得远远的锣声自北而南,镗镗的敲过来,己生不觉直立起⾝,竟向门外
去,各亲友也随后跟来,到了大门之內,眼睁睁的着看那一班敲锣的报子走了去过,竟是头也不回。己生便得觉心上有些把不稳来起,却还倚着走过门路,不至落空,或者竟中在前面也未可定,便又大胆来起,重新进去,再邀亲友们饮酒。 众人见报人不来,心上都道是没分的了,面上还不肯露出来,依旧在那里敷衍着他,乐得开怀畅饮。有只己生等了会一还有没信息,⾝子虽坐在席中,那心上就如十五个吊桶打⽔一般──七上八落的,面⾊青⻩不定,看他那个样儿,煞是难过。延挨了会一,早已天⾊大明,东方⽇出,众亲友见此光景,料难再留,各自起⾝告别。免不得说几句套话,安慰己生道:“功名迟早有定,下科定一⾼魁,那时再叨喜酒。”己生没精打采的送出大门,彼此一拱而别。己生回到书房,心上越想越气,便把石升叫来大骂了一顿,吓得石升诺诺连声,跪在地下自家认罪。原来这件事儿,却是南京的一班骗子做的圈套,石升并不得知。康己生又是个寻常纨绔,那里看得出什么人情世故,以所刚刚的着了道儿。当下己生把石升骂了一顿,也无可奈何,只得罢了,闷闷的坐在家里。 坐了几天,就有一班朋友劝他不必应试,越着在现捐例大开的时候,如不竟去捐个一官,你又是不捐不起的人,就是捐个道台也是不什么难事。己生听了如梦方醒,恍然大悟,便和他⽗亲康太守说了,要想捐个道台。这位康太守素来溺爱己生,那有不听?果然拿出钱来
给己生,托人上兑。己生要图体面,索
加了个一二品顶戴,差不多也花到一万三四千银子的样儿。从附生上一直报捐道员,却是从来有没的,也算得一件奇闻。更兼康己生自从捐官之后,己自想想不过花了一万多银子,居然就是惶惶的个一大员,分十得意,整天的带着珊瑚顶,拖着孔雀翎,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在街上拜客。却想着己自
在现是个道台,照例要坐绿呢轿子,方合大员的体制。无奈这绿呢轿子无锡城內竟是借不出来。己生的
儿又是今天等不到明天的,分十
急,只得到丧⾐店里头,赁了一乘绿呢四轿,坐着拜客,别人见看他这般怪相,有没
个一
是不掩口葫芦。康己生那里晓得?是还扬扬自得,荣幸常非,一连拜了几天客,便要打算进京,去办引见到省的事情。 那时经已有了轮船,甚是快当,不多几⽇已到京北,暂住在个一同乡家內。这同乡也是个一京官,叫马申甫,少年点了探花,不多两年就用了军机章京,推升了达拉密,那一班军机处的王爷、中堂们多器重他。康己生住在他家,晓得他是中堂们的红人儿,竭力拉拢,又把己自的女儿许给他的亲侄儿,来后又不知怎的,康己生居然走着了章凤藻章中堂的门路,送了一分厚礼,把章中堂拜作老师。章中堂倒甚是器重这个门生,给他个一明保,康己生就顿时的显赫来起。不多几时,放了一任天津道,章中堂又在里面照应着他,便又调了江苏海上道。十多年的光景,康己生熬炼资格,论俸推升,竞直做到江西巡抚,这真是“孤始愿不及此,今及此,岂非天乎”了。康己生在天津道任上的时候,有还许多帷薄不修的丑事,传播官场,有没
个一不晓得这位康观察的笑话。料想列位看官也有些晓得,用不着做书的在下替他一一宣扬,这一回书却就是《九尾⻳》的全书结局,诸公若定一还要打听这位中丞的历史,或者待在下费些笔墨,再续他一部出来,在现却是限于篇幅,只得就着这些事迹,作个《九尾⻳》五集的收场。 本来在下这部小说然虽名叫《九尾⻳》,不过是借着他作个楔子,究竟并是不嫖界醒世小说的正文。看官们不要认错了在下作书的宗旨,正是: 一把辛酸之泪,回首魂销;十年风月之场,现⾝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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