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运
高丽开京
自高丽建国以来,开京便是首都,更是华丽而奢侈的豪门贵族云集之地。开京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市井之间货物丰盈,应有尽有,各种珍贵物品均可在贸易重地——礼成江入口(碧澜渡)进行
换。无论何时,开京的市场都是人
汹涌,熙熙攘攘。尽管如此,从百姓中间辨认贵族的方法仍有很多。贵族家的女儿们头裹蒙首(主要是贵夫人出门时戴在头上,只
面部,其余部分拖至地面),那就是份身高贵的象征。
"走吧。"
阿
看着站在那儿发呆的熙,迟疑着说道。熙转过身来,看着丫鬟冻得呼呼吹手的样子,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正要进门时,阿
低声说道:
"姐小,您还不知道吧?"
听了阿
没头没脑的话,熙的脸上充满了疑惑。阿
好像早就知道熙会有这样的反应,头摇晃脑地说道:
"姐小刚到集市,那些贵族公子们就把目光聚集到姐小身上了。所有的视线都那么贪婪,
的…难道姐小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熙好像漠不关心似的,撇下独自说个不停的阿
,径直走进了大门。房间里的奴婢们纷纷弯
向她行礼。
"您回来啦,姐小。"
"您平安回来啦?"
熙轻轻点了点头,准备回自己的处所。正在此时,一个男子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尽管只是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熙紧紧咬住茶红色的嘴
,显示出坚定的意志。她嘴角上扬,划出漂亮的曲线。
比想象中来得早呵。
熙努力按捺狂
的心跳,悄悄打量着男子宽厚的背影,眼神之间充满了爱意和温暖。
"现在才回来呀。"
熙正要开口说话,男子快步跑来,身上散发出大海的腥味。
男人正是庆州金氏家族的后代金敬武,经常和宋朝的贵族们进行贸易往来,风里来雨里去的。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平时从来不施粉黛的熙为了打扮得漂亮些,都会往脸上涂点儿淡淡的香粉和胭脂。
看着历经岁月磨炼而愈发英俊健硕的敬武,熙长长地舒了口气。
"熙,快来,我买了很多你喜欢的礼物,这次肯定会让你惊喜!"
敬武拉起熙纤细的手,满怀深情地说道。这时,敬武的热气深深地涌进了熙的心里。
"敬武…"
熙在心中无数次呼唤着这不能叫出口的名字,充满深情地望着敬武,脸上
出了微笑。见到如此奇妙的情景,站在熙身后的阿
连忙抬起衣袖擦拭酸涩的鼻子。
"哇!…"
看着满
五彩缤纷的绸缎,熙惊讶不已,情不自
地喊了出来,目光仍不忘徘徊在那些珍贵的布料上面。看着熙奋兴不已的样子,敬武也高兴得眼含热泪。
"我想这些应该都很适合你,所以就带了几匹回来。"
"花了不少钱吧…"
"你这样说反倒让我的心里
不是滋味,如果你想感谢我,我希望你让我牵你的手。"
敬武这么一说,本来满心欢喜的熙眼中一下子没了光彩。敬武没能猜透熙的心思,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别用那样的表情和眼神看我,我也是在强忍着…
熙不是因为这些绸缎而高兴,而是因为敬武只给她买,没有给别的女人买,所以她幸福得想要流泪。这次也不例外,熙又在自己的感情面前却步了,弯
行了个礼。
"谢谢。"
平时,她总是以眼神和表情代替回答,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所以熙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提前做好练习。
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熙立刻闭上了嘴巴。时间过去了整整七年,她早已忘记坡平尹氏家的姐小尹熙那特有的清脆嗓音了。当然这也只是熙的感觉,尽管声音很低,但是说话声的甜美韵律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我不想听这些客套话。"
敬武沉默片刻,生硬地说道。熙读懂了其中深意,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大人。"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称呼嘛。"
敬武眉头紧蹙,本想去拉熙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熙紧紧地闭上双眼。
"熙,我气
吁吁地跑来,就是想看你…你看着我。"
敬武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摸抚着熙的脸颊。
"不要总是和我保持距离。"
"不是的…"
"好好看着我!"
敬武贴在熙的额头上喃喃自语。熙想抬头去看敬武的脸,可是,她的体身里好像有另一个自我在呐喊:绝对不可以抬头。
不久就要成为兄妹了,怎么还能这样交谈。
熙想到敬武的母亲,同时也是自己的养母海莲,于是下定决心不抬头。
"你弄疼我了。"
"哦。"
听熙说疼,敬武连忙松开了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
敬武一副很担心的样子,拉起熙的手细心查看,目光充满了温暖。熙把手藏进袖子,依然躲避着敬武的眼神。敬武伸出手来,想再次拉住熙的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了手。熙甚至能感觉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好好休息吧。"
"又要走吗?"
熙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拉住敬武的衣角,仿佛听出敬武有离去的意思。看到熙这样,敬武不由得笑了。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晚上母亲要举行宴会,到时候再见吧。"
敬武摸了摸熙的头,离开了房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总是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熙感动不已,想着便哽咽难言,不过她依然没能说出"等会儿再走"这几个字。
"姐小,奴婢进去了。"
熙一件件摘掉让她感觉沉重的饰物。就在准备
衣服的时候,阿
进来了。看到熙要自己
衣服,阿
就赶紧跑了过来。
"让我帮您吧,您别自己动手了。"
阿
急忙阻止了熙,声音有点儿颤抖,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看到阿
认真的样子,熙偷偷地笑了。
"天哪!这是什么绸缎呀?"
阿
侍候完熙,看见
上的绸缎,情不自
地失声惊叫。熙想,尽管是敬武送的礼物,毕竟用不完,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挑几件中意的拿去用吧。"
"真的吗?"阿
喜出望外,怔怔地看着熙。
"可以拿回去换点药。"
熙依稀回忆起阿
母亲痛苦的呻
。
"这是大人送给您的呀。"
"没关系,所以…"
"我不能接受。"
阿
的拒绝让熙不知所措。
"这是大人送给姐小的礼物。大人心里想着姐小,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所以奴婢不能要。"
听到阿
这么说,熙摇了头摇:"这是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既然是给我的礼物,我想怎么处理就…"
咣!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撞开,门框都要被震裂了。敬武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在偷听她俩的谈话。敬武的突然出现让两人愣住了。
"母亲叫你去。"
虽然能看出敬武话中有话,但是看到他那受伤的表情,熙也只能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就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敬武兄长出门而去,阿
不无担心地说道:"姐小,大人好像生气了…"
熙轻轻摩抚着阿
发抖的手,整了整衣服的褶皱,重新戴上饰物走出了房门。
"来啦。"
敬武感觉到动静后转过身来。想到敬武刚才
哭无泪的神情,熙把头低了下来。沉默之后,敬武的视线又转向了熙。
"真漂亮啊,不愧为开城第一美人…"
敬武的声音之中夹杂着苦楚。
"难道我们的命运就只能这样相见吗…"
敬武若有若无的话让熙的心里
雨连绵。
如果没有您的母亲伸手帮助,我们不会相见,也就不会发生你因我而痛、我为你相思的事了。但是我不后悔,因为那天如果我没有拉住母亲的手,你我甚至不会相见。
熙下意识地想把手放在敬武的胳膊上,就在这个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好景致啊。"
因为这冰冷的声音,
敬武和熙之间
淌的气流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须回头,熙也能猜出正在向她和敬武走来的人是谁。
"忍受不了这种关系,难舍难分了吧。"
天瑜冷笑着走了过来。他刚刚上朝回来,身上还穿着礼服。
天瑜和敬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其父金纯武有两个太太,敬武的母亲,也就是收养熙的海莲,只是金纯武名义上的结发
子。但这也只是名分,因为她并非金纯武内心喜欢的女人。天瑜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所以也算是外来的孩子。起先,天瑜刚刚进入金府的时候,曾经遭受了很多人的白眼,但是金纯武战死之后没过几年,天瑜就被封为正五品武散阶宁远将军,从而取代敬武成为金府的主人。从那以后,谁都不敢再蔑视他是妾生子了。
"好久不见了,天瑜。"
看见天瑜正在注视自己和熙,敬武说道。天瑜却不理会,根本不看面带微笑的敬武,视线牢牢地黏在熙身上。
怎么又…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天瑜冷漠的目光让熙感到后背发凉,紧握在袖中的两只拳头也有点出汗了。
那眼神好像在说,敬武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敬仰的对象。
熙不假思索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接受着天瑜那冰冷,却又包含着强烈感情的目光。看到熙这样,天瑜动了动嘴
,收回了目光。
"你好像刚下朝回来吧?"
"母亲找你。"
沉默之后,敬武想岔开话题,天瑜听他说完之后就赶紧转身离去。
以为自己有地位,就可以蔑视别人吗!
熙对天瑜的无理非常气愤,他可以对自己无礼,但是不能对敬武无礼。因为生气,熙的脸都涨得通红了。
"别生气了,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也是个内心脆弱之人。"
敬武柔声劝道。熙内心深处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别人劝说她可能反感,然而敬武的劝告她却能听得进去。她觉得敬武那样说天瑜是抬举他了,不过她也不愿多想。既然敬武说是这样,也就是了。
"因为我回来了,母亲今天好像很费心…我们赶快去吧。"
看着敬武
出开心的笑容,熙也笑着点了点头。
着春日温暖的阳光,熙的微笑显得更加
人。
"少爷平安回来,小人我别提多高兴了,我们为少爷干一杯吧!"
"干杯!"
"干杯!"
为庆祝敬武平安归来举行的宴会盛大而喧闹。敬武和天瑜的武艺老师陀衡举杯祝贺。开京的名门贵族们全都聚集过来,今天的主人公,风
倜傥的敬武,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跟随大人参加宴会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敬武和天瑜,或许心里只想着敬武的熙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向天瑜提亲了。
"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了。"
"母亲也真是…别哭了。"
海莲看着越来越像乃父的敬武,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忍不住擦眼抹泪。面对这让人内心温暖的情景,熙不
陷入了沉思。
她曾经伸手到荒芜的松岳山原野,捡回了被遗弃的我,她曾经力排众议收养我,她就是我的母亲啊,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不,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如果没有母亲的收养,我就是个让人怜悯的不幸孩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更不能这样和敬武哥哥在一起了。熙在心里暗暗想道。
敬武开心的笑声却让熙感到心痛,于是她将脸侧向一边。准确地说,是她想到别的女人也在凝望敬武的笑容,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
"…"
就在那一刻,熙和天瑜的目光相遇了,熙连忙低下头,但是天瑜锐利的目光却久久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仿佛要看穿她的全部内心,这让熙感到自己像个罪人,再也无力抬起头来。
"有个好消息。"
天瑜将目光从熙身上移向别处,这时海莲从座位上起身说道。
"可能已经有人知道了,敬武下个月要和守太卫门下侍中李元中大监的女儿举行婚礼了!"
咚!谁的心脏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
海莲话音刚落,敬武就将视线投向熙,同时惊讶地说道:"母亲,你说的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
"敬武少爷,恭喜了!"
"恭喜恭喜!"所有在座的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声音回
在熙的耳畔,让她的脸色苍白如雪,浑身的血
仿佛都在倒
,紧握酒杯的手也在剧烈地颤抖。
"姐小…"阿
最先看出熙神色的变化,低声叫了一声。
千万不能失态,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啊!
熙的脑海里浮现出敬武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
不过气来。
"我已经吃
了,先失陪了。"
熙平时听命于海莲,参加过不少宴会,她的容貌给每个贵族子弟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熙的说话声虽然很低,大家仍然把目光投向秀
可餐的她。对于那些儿子已到结婚年龄的人们来说,深受大王信赖的庆州金氏家族的养女,条件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那好吧,你回去休息吧。"
"是。"
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海莲宁静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就起身逃离了宴会。
"早就知道敬武哥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熙逃离了,心也走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深藏在心底的话统统说出来,一吐为快。
就这样,熙失魂落魄地跑开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宅院里的池塘边。
"吁…"
熙长长地吁了口气,一下子坐下了。周围很安静,月光洒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好。池塘这么近,什么时候想死也很方便。但是自从遇到敬武,我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念头,我不想失去他给我的温暖!熙想道。
刹那间,熙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和敬武在一起的回忆。
小时候,经常和哥哥到这里玩,但是每次都有天瑜跟着,总觉得别扭。
想起从前的事情,熙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但是她却哭了,苦笑不已。
刷刷,刷刷。
一阵冷风吹来,熙听见长裙拖地的声音回
在寂静的夜空。
熙又将子身朝着池塘边斜了斜,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原本属于她。熙本能地被大自然的神奇感染了。
然而就在此时,嗖…
就在熙的脸颊快要接近水面的刹那,她的体身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来。
"为什么这样傻…"
熙缓过神来,定睛看去,原来是天瑜。天瑜对熙怒目而视,好像非常生气,甚至挥起了拳头。
为什么要这样?
天瑜的出现让熙当场愣住了,连眼泪都没顾得上擦。她看了天瑜一眼,而天瑜则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你在想什么呀,离池塘那么近!"
天瑜好像是跑过来的,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熙想转过身去不予理会,但是天瑜抓住她肩膀的手却是如此有力,熙丝毫动弹不得。
"回答我,你来池塘边究竟为什么?"
熙本想说这跟他没关系,但被天瑜抓得
不过气,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呀!"
天瑜愤怒的叫喊让熙更加痛苦。
不能哭,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过了好一阵子仍不见回答,天瑜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了,让人感到他冷酷得好像浑身都在散发着冷气。
"听说敬武要结婚,是不是受了刺
?"
熙对天瑜的话不置可否,努力缩肩挣脱。天瑜不由得大为恼火。
"那也不是什么意外,你不是想跟敬武结婚吗?可惜,你生错了地方。"
天瑜嘲弄道。熙紧闭双
,无言以对。
"不要做梦了,你和敬武是不可能的!"
天瑜劲使摇晃着熙的肩膀。
好吧,你劲使叫吧,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眨眼!熙想,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有时候,她感觉天瑜看她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坏,原来还以为真如敬武所说,他是个外表冷酷内心狂热的人。然而直到现在才知道,这种想法竟是多么的荒谬。
"不愿理我是不是!听到这话也不愿理会吗?"
天瑜抬起熙的下颌,双眼圆睁,好像要把熙
掉似的。
"促成这次婚礼的人就是我,本来母亲嫌太早,可是在我劝说之下就这样决定了。这样就…"
啪…
虽然知道这是故意的挑衅,熙还是忍无可忍,挥起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狠狠地打了天瑜一记耳光,天瑜被打得把头偏向一边,半边脸立刻变得红肿。熙用力推开天瑜,挣脱出来。
"自作自受!"
天瑜一边用袖子擦着嘴角的鲜血,一边看着熙。熙也激动得气
吁吁,愤怒不已地看天瑜。
"还以为你是个弱不
风的小姑娘呢,原来也会这样。"
原以为天瑜会马上还手,可是听到天瑜带着笑意的话,熙突然觉得有点儿虚
,浑身无力。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比起因为敬武而痛苦的眼神,这眼神好多了。"
"姐小,姐小!"
天瑜话音刚落,阿
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天瑜最后瞟了熙一眼,猛地把她拉了起来。
"如果还有掉落池塘的想法,最好提前奉告。"
天瑜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甚至超越了命令,甚至带有某种威胁的成分,俯视熙的眼神都
出凶光。
黑漆漆夜幕降临的时刻。
金府上下都熄灯休息了,只有敬武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就到这里吧。"
与敬武相对而坐的天瑜看敬武频频举杯,连忙伸手阻止,敬武却醉眼惺忪地嘿嘿直笑,推开了天瑜的手。
"真没意思。"
然后,敬武抓起酒壶,仰头大喝。
"兄弟我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哥哥?"
敬武把视线转向天瑜,浓烈的甘酒呛得他咳嗽不止。
"甘酒好像很烈啊,你竟然叫我哥哥了。"
天瑜的话里明显夹带着嘲弄。
"虽然不是一母所生,总归也是兄弟呀!"
敬武说完,天瑜的脸色稍微有了点儿变化,于是用力握起放在桌子底下的拳头。
"我本来是信任你的。"瞬间,敬武睁开了因醉酒而蒙眬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天瑜。
"什么意思?"天瑜答道。
"天底下没有像你金天瑜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桩婚事原本属于你吗?"
"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中大监的女儿!一开始不就是给你提的亲吗?"
现在什么都不用隐藏了,敬武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壶,壶中剩余的酒四溅开来。看着激动得失去理性的敬武,天瑜语气平淡地说道:"那有什么重要吗?李元中大监家景也不比谁逊
呀。"
"除了熙,别的女人我统统没有兴趣。"
敬武单刀直入地说道。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之间
动着奇妙的气氛,最后,天瑜哈哈大笑起来。
"你疯了吗?你竟然喜欢有可能成为你妹妹的姑娘?"
"不要
叫,她不是你随便
叫的女人。"
敬武话音刚落,天瑜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也知道熙的出身并不微
,尽管现在家门没落了,但她毕竟还是德高望重的尹尚源大监的长女。"
收养熙的海莲是个处事细心又明事理的人,她不可能不了解熙的身世。尽管熙并不知道,但是敬武和天瑜两人却都心知肚明,熙是人品崇峻、学识渊博的尹尚源大监之女,只可惜尹大监早已作古。
"我是真心真意,我一定要向她表白。"
"母亲绝对不会同意。"
"这我知道,但是母亲对熙…也很宠爱。"
听到敬武真心的表白,天瑜忍住了笑,握成拳头的手在微微颤抖。
敬武看出来了,看出心旌摇
的天瑜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个天瑜。既然已经被敬武看穿,并且道破了隐藏心底的秘密,天瑜眼中
出恐怖的凶光。
"你知道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从小我就发现你看熙的眼神好像有什么意思,如果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真可笑,我所看的只是从我面前经过的姑娘而已。"
"那么女孩受伤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面对敬武刻薄的问话,天瑜一时无语,嘴
紧闭。紧张的气氛包围了敬武和天瑜,两个人的脑海里分别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熙刚进金府不久,经过海莲的悉心照顾,熙的体身有所恢复,不过双眼还是没有神采。
敬武和天瑜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远远望着纹丝不动地坐在院中矮石墙上的熙,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当熙那乌黑明亮的长发被秋风吹起,饰物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每当这个时候,熙都会
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伸手将头发往耳后捋一捋,豆蔻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就会扑面而来。敬武和天瑜心想,熙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忧郁的眼神,所以才会如此美丽而
人。
看着忧伤的熙,敬武和天瑜正在犹豫是否要和她说话。突然,清风吹走了熙脖子上的薄纱。就在敬武和天瑜闭目沉思的时候,熙起身去捡薄纱。
就在这时,就在熙想捡起薄纱的刹那,更强烈的风吹来,呼的一声,薄纱被吹进了池塘。熙注视水面,连忙伸手去抓。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风一直吹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熙就是抓不到。就在她紧咬嘴
劲使伸手去够的时候,一下子掉进了水里。
"啊!"
敬武和天瑜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不由得失声惊叫。
"熙!"
刹那间,天瑜赶在敬武靠近之前,首先喊出了熙的名字。不仅如此,天瑜还立刻跑过去,
掉外衣跳进水里,将她救了上来。敬武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缓慢。那一刻,敬武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熙本来就体身虚弱,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惊吓,早已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如纸,仿佛死人一般。
"该死!睁眼,睁眼哪!"
天瑜着急地大声叫道,同时劲使去按熙的
口,但是熙仍然毫无反应。情急之下,天瑜深
一口气,略做犹豫,便对着熙的嘴
吹了进去。
"天…瑜…"
看到这个情景,敬武脸色苍白,他知道尽管自己没有直接和熙接近,但是天瑜的目光却一直在追随着熙。不过,由于天瑜整天都说熙卑
,他也就没有在意。他始终希望比他年长不到一岁、对周围冷冷漠漠的天瑜没有把熙放在心上。
"呼…"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天瑜反复几次嘴对嘴的人工呼吸,熙终于又有了呼吸。
那一刻,天瑜笑了,自从进入金府之后从来都没有笑过的天瑜,终于
出了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熙来,走向房间。
直到天瑜抱着熙离开之后,敬武还在那儿发愣,等到惴惴不安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便来到熙的处所,发现除了医生,天瑜和海莲也都在场。
"敬…武…"
正巧在这个时候,熙的眼睛睁开了。她看着敬武,第一次看得这么专注,而且准确地喊出了敬武的名字,敬武也第一次从熙的眼神里读出了信赖。
"哎哟…"
就在天瑜和敬武因为各自的感情而无法入睡的时候,熙却在噩梦中呻
,痛苦的叫喊响遍整个房间——
抓住她,那穿红衣服的就是熙!
喊叫声无比恐怖,熙四处躲藏,可就是逃不掉,那叫喊声仍然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抓住她,抓住那红衣服,那穿红衣服的就是熙!
许多男人追赶在熙的身后。熙双目紧闭,浑身大汗淋漓——
姐姐!快走啊!姐姐!
凄切的呼喊并没有放过熙。
"呼…"
许多厚厚的大手纠
如同蜘蛛网,就在快要抓住熙衣角的瞬间,熙突然睁开了双眼。她猛地从
上坐起,四下里看了看熟悉的房间,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原来是梦啊!
熙蜷缩起体身,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可怕的梦境让她情不自
地浑身颤抖,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呕吐的感觉如此强烈。直到过了很久,那天的事情还是不能忘记,尤其是心里烦躁不安的时候,必有噩梦来访,就像现在这样。
我这个样子,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所以才会失去珍惜的人吗?包括明…
熙想起弟弟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很模糊了。每当想到弟弟,熙的心里就会
血,自从七年之前生离死别,弟弟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然后,她又想到即将拱手让给别人的敬武,这更让她痛苦不堪。
好想信烋哥哥啊。
心绪稍微平静之后,熙走下
来,把手伸到
底,掏出一件朴素的绿色男上衣。
她换下汗水浸
的衣服,穿上绿衣,然后挽起长发,看来就像个清秀俊朗的男子。
信烋哥哥现在应该在做事吧。
熙绝望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期待。黑暗之中,一个黑影在敏捷地移动。
"
光临!"
熙身穿早起赶路人的装束,刚刚走进那家繁忙的酒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信烋。
"大人您来啦?"
信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面容那么熟悉,不过也仅仅如此,哪儿都看不出还有那种望着妹妹的温和目光。
"来杯烧酒。"
熙本想叫声哥哥,但又忍住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请稍等,大人。"
信烋弯下
,热情地说道,随后转身快步向店里走去,左腿依然一瘸一拐。
从前的信烋哥光知道学习功课,可是迂腐得厉害呀…
看着如今好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信烋,熙失望地叹了口气。
信烋哥要不是为了去那里救我,也不会失去记忆,更不会断一条腿,当然也不可能做这么卑
的活。他曾是坡平尹氏家族引以为豪的哥哥啊…
信烋和熙被赶出去之后,失去了意识。他俩被打得遍体鳞伤,又被装到船上扔进了大海,然后就漂漂
到了开京。熙比信烋先醒过来,急忙唤醒信烋,但是从那以后,信烋就认不出熙了,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同样深受打击的熙反复告诉信烋她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可是所有的努力全然无用,他什么都不相信。最后,没能得到及时治疗的左腿也不能动弹了。再到后来,信烋就失踪了。这让熙痛苦得几乎晕厥过去。
应该去找哥哥,他这样的体身肯定走不远!
就这样,她几乎是爬到了松岳山,随后差点儿踏进死亡的门槛,身上的伤口化脓了,又没有饭吃,即便死了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熙再次见到信烋,已经到了她偷偷练习武艺的时候了。熙每天晚上都偷看天瑜练武,自己也手拿树枝比比画画,渐渐地也练就了浑身的武艺。
她觉得应该学习保护自己的本领。在练武的时候,累了就到这家酒馆喝杯烧酒。
天可怜见,熙最终见到了信烋,当时他正在人群中穿梭送酒。
熙还清楚地记得信烋,但是当她热泪盈眶地跑到信烋面前,信烋却表情生疏地说道:"——大,大人,你怎么啦?"
信烋愣在了那儿,好像第一次被人认错,眼睛不停地看这看那,左顾右盼。没错,就是信烋,左腿瘸了,尽管身穿破旧的衣服,却掩饰不住贵族气质。他就是信烋。
哥哥都变成这样了,我…我应该受到惩罚,绝对应该!
熙掏出总是沉甸甸的钱袋,放到桌子上,这是她能够给予信烋的唯一的礼物了。
然而就在此时,"啊呀!"有个女孩突然倒在熙的腿大上。
"你这该死的臭子婊,没把我当人看是不是?嗯?"
"你那脏手往哪儿放!"
酒馆里顿时炸开了锅。熙看到一个红脸的酒鬼和一个
直
肢的女人,酒馆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这里。
"干什么!怎么回事?!"
"难道我就是为了
足你的肮脏兽
吗?混账家伙!"
原来是个奇怪的女人。通过衣着来看,像个贵族女子,但是说话却无比凶悍,无所畏惧、理直气壮的神情也吸引了围观者的眼光。女人的丫鬟从熙的腿大上起身,然后跪在了熙的面前。
"大人,请帮帮我们,我家姐小、姐小她…"
都是自找的,跟我没关系。
熙冷静地摇了头摇,起身向店里走去。她要去看信烋,就在这时——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这
货!"
"忍忍吧!我们可是弱女子呀!"
这时候,信烋从店里走了出来,扒开酒桌挡在女人面前。
"你这家伙又要干吗?瘸腿的酒囊饭袋!…"
"嗷!"
身躯高大的酒鬼拳头一挥,顷刻间就将信烋打倒在地。信烋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
着
气。这一切都被熙看在眼里。
"啊…"
信烋抱着左腿痛苦地叫喊。看到这里,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熙毫不迟疑地走到酒鬼面前,尽管她比信烋脸色更苍白,体身更瘦弱。
"你这家伙又想干吗!"
砰!熙挥拳打在酒鬼脸上。酒鬼始料不及,一下子跌倒在地。
"大哥!"
"这家伙疯了吗!"
与此同时,好像是酒鬼随从的一伙人突然围了上来。刹那间,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打人,尽管这样也不能退却。
他们竟敢…这些家伙竟敢打信烋哥哥?竟敢殴打坡平尹氏引以为荣的信烋哥哥?
"呜,哎呀!"
熙毫不犹豫,立刻进行反击。随从们害怕了,拉起跟死猪一样的头儿,匆匆离开了酒馆。在一片赞叹声中,熙走到几乎不能起身的信烋面前。
"没事吧?"
"大…大人,对不起。"
"哪儿受伤了?"
"没事!"
信烋连忙磕头,又急忙起身。
信烋哥,是我呀!我,熙呀,我是哥哥的表妹呀!
信烋逃也似的进了酒馆里间,熙的耳边传来一阵细弱的声音。
"啊呀,腿好像
臼了。"
"姐小,没事吧?"
熙转过头来,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看到女人眉头紧锁,好像要说什么。熙有点儿心软,但是很快又像没看见似的,走了过去。
"喂!我很疼!"
女人尖声叫道。
信烋哥是因为谁变成了那个样子呀?
面对女人的无礼举动,熙毫不理睬。
"人家疼,难道你不该负责吗!"
熙失声笑了出来,实际上是我救了你,怎么还要我负责,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你在笑我吗?"
熙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计较,于是走出了酒馆。本想过来看看信烋,心里多少能有些安慰,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反而让她更加心烦意
。熙加快脚步,心想下次务必要让信烋重新想起自己是谁。
"喂!"
女人用手抓住长裙,跑出酒馆来到熙的面前,姿态并不高雅,不过因为天气寒冷,鼻尖冻得通红,倒也有点可爱。
熙嘲笑说:"腿不是
臼了吗,这不是走得好好的吗?"
"你说什么?"
被熙这么一说,女人的脸立刻变红了,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娇
。女人的长发飘向一边,金色的耳环当啷当啷地鸣响。单凭女人这身打扮,看一眼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姐小。
"我没有责任,对不起。"
"请…请稍等片刻!"
女人伸出纤纤玉手,急忙抓住了熙。
"今天相见也是缘分呀,请问您贵姓…"
"尊贵的姐小,回您的话,我的名字没什么了不起。"
"我叫崔清娥!"
熙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真是一段多余的缘分,心里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知道了,那么,到此…"
"啊!"
就在熙转身要走的时候,抓住她衣角的女人突然向前跌倒了。慌乱之间,熙急忙扶住了女人。
"没事吧?"
"痛!…都是因为你!"
有妹妹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女人很像阿
,行为有点儿孩子气,熙
下外衣披在女人的肩上。
"我叫…熙。"
本来也不想说出名字,但是女人身上的魅力最终还是让熙开了口。女人嘴里念叨着熙的名字,
出奋兴的眼神,问道:
"请问是哪家公子啊?"
"还是回去吧。"
坏了,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名字呢!
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不停地责怪自己粗心大意。熙转身离开,似乎再也不能和她碰面,女人在后边高声呼喊她的名字。
熙回到庆州金府院外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了。本来想去看看信烋,却没有达到目的,这让她有点垂头丧气。就在熙准备熟练地墙翻而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这情景真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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