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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高人·再次的
 手镯看起来像是白银制作的,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戴在手腕上极轻,要不是那种冰冷的触觉,几乎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手镯的款式是一枝绕的花枝,上面开满了细碎的小花,虽然游少菁说不上这是什么花,但是这种花很是合她的口味,她本来就是个喜欢满技的小花多过丽的大朵花的人。由此可以看出,玲珑剑对于这个新主人的心情还是很体贴的。

 毫无疑问的,在明白了玲珑剑盘到自己手腕上就是想要自己做它的主人的表示之后,玲珑剑在游少菁的眼睛里立刻变成了一把有教养、有眼光、懂规矩而且体贴人的好飞剑——实在不像那一把自称叫做威风的飞剑那么不招人喜欢。威风剑倒是很识时务,在明白了这个家里究竟谁说了算之后,乖乖地钻到钟学馗嘴里不头了。

 拥有了一把飞剑,最重要的是,这把飞剑的样子还十分漂亮,这令游少菁高兴不已。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自己怎么使用它?

 “说,有没有可以让我用手镯杀人的可能!”游少菁扬着戴了手镯的那只手,杀气腾腾地盯着钟学馗和斑斓,现在的她自我感觉良好得很,似乎自己就是那武功高强的一代女侠了。

 “有,你和电视里演的那些侠客一样,练出绝世武功,飞花走叶即可伤人,何况一只镯子!”钟学馗不怕死地多嘴说。

 “啪!”游少菁的手指以很“侠客”的造型点上了他的额头,同时落下的,还有游少菁的眼神——多么有剑客风范,充满了杀机的凌厉眼神啊!

 “你,你总是自己什么也不打算学,光想靠法宝保命,我,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你多学一点,学一点法术有什么不好,所谓技多不身,考大学用不上,将来你死了做了鬼差,总还是会有大用的嘛。”钟学馗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是他和斑斓共同的心声,游少菁应该学一些法术,不说对敌不对敌的事,但多多少少要有自保的本事吧?

 斑斓很庆幸自己是一条狗,狗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也不面临祸从口出的危险。当几个坐垫以泰山顶之势相继拍下来时,斑斓敏捷地跳到一边,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你说,是我自己面对那些危险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是在身边发现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的啊?你倒是给我说说看!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祸害、鬼脸、丧门星的出现,从你出现那一天,我就没再过过安生日子!认识你我真是倒霉!早知道你去了间我就不盼着你顺利回来!我不管,立刻给我想出办法来,不然…哼哼…”

 游少菁欺负钟学馗真是越来越熟练顺手了。她在别人面前,还是个很理智冷静的人的,真不知道和钟学馗犯了什么冲,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不过看钟学馗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游少菁不生气的时候,他自己也要去主动招惹招惹。所谓的打是亲骂是爱,就是这个局面吧?斑斓千年沉浮,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对钟学馗和游少菁之间的关系看得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反正现在自己是一条狗,狗是不会说话的呵,呵呵,所以它的意见也不用发表…

 看到游少菁是真的宁愿把玲珑剑当做首饰,也不肯学什么法术剑法,斑斓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游少菁什么都不学就可以用这把剑。

 玲珑已经遭遇过一个自己这样的坏主人了,要是再经历一次游少菁的倔强性格,真的被拿去当做女孩子的首饰,说不定那个性格决绝的剑灵会干脆自我毁灭。

 斑斓甚至可以体会到玲珑为什么选择游少菁做主人的,就是因为那一句话啊:遇上斑斓那样的主人,你真可怜——玲珑为了这样一句理解的话,就可以激动到认一个陌生人做主人的地步,可见它对于斑斓当年的对待,已经委屈、不满到了什么程度。

 斑斓知道自己亏欠玲珑剑很多,所以它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帮助玲珑剑避免再次被主人亏待的局面。

 难哪,太难了…

 让一个根本不会任何法术和武术的人使用飞剑,已经是难度极大的事情了,而游少菁本人的运动神经,又为这件事情的难度增加了几十个百分点。

 斑斓最初的设想,是先用别人的法力灌输在玲珑剑里面,然后游少菁只管着使用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攻击或者防守——当然前提是玲珑剑的剑灵自己同意。幸运的是玲珑剑真的很喜欢它的新主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游少菁不会法术,斑斓不能用法术,可是这里还有一个会法术的人在——钟学馗。

 由钟学馗按照斑斓的指点,把玲珑剑的操作方法学会,然后在剑中灌输自己的法力,最后一步,就是教游少菁使用。

 这是一场灾难。

 游少菁控制下的飞剑,总是可以飞出极为诡异的路线,要是在对敌中使用出来,即使刘汉级别的高手恐怕都没有办法预测。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游少菁又总是能够控制着那只飞剑,转头向她自己飞去…

 斑斓开始的一瞬间心中生出的:她竟然是个天才——这样的念头在转眼间就被兜头浇下来的冰水淹没了。

 “她的运动神经和她的音乐细胞差不多啊…”钟学馗喃喃自语。刚才的那一剑,在游少菁极力的躲闪和玲珑护主的决心之下,从距离游少菁耳朵半毫米的地方掠过去,正好打在钟学馗下巴的位置。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

 当试验了无数次,把家里的家具砸了好几样,天花板、墙壁、地板上到处都是飞剑擦过留下的痕迹,把抱着头躲在沙发底下的波波的头皮都擦破了一大块,游少菁自己的手腕、肩膀、脖子边上,都有了伤痕在渗着血丝,钟学馗的耳朵上有一个大口子,而斑斓更是头破血,四肢没有一处完好的之后,他们终于肯定了,所有的飞剑的招式在笨手笨脚、运动神经明显退化的游少菁身上(钟学馗语)都是弄巧成拙之极的,对她而言,只有一种攻击适合她,那就是伸手向前,让飞剑直线攻击。

 这个结局让玲珑剑郁闷了很久,甚至拒绝再帮助游少菁练习——凭什么它堂堂一代名剑,主人运就这么差,不是遇上自大狂,就是遇上笨蛋!想当年它新鲜出炉的时候,多少人用渴望的眼光看着它啊,那真是尽着它挑拣啊,它是怎么会偏偏看中了那个刘汉的!

 钟学馗和游少菁两个人对玲珑摆事实讲道理,好说歹说才让玲珑明白,帮游少菁,至少还有出去作战的机会,不帮她,就只能待在家里做筷子。再说了,主人越是笨蛋,不是越能显示出你作为一把名剑的重要吗——这句话是钟学馗趁着游少菁转身的时候说的,不过却起了决定的作用。

 对啊,这个主人越是笨蛋,我的重要就越大。

 玲珑剑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马上变得十分配合。

 只有在最简单的攻击中,才更能显示它作为一把飞剑本身的厉害程度,这才是做飞剑的最高境界啊!

 “毫无疑问,你真是把它刺得不轻,都有点偏激了——以前你到底是怎么用剑的?”钟学馗小声对斑斓问。

 “我以前从来不用兵器。”斑斓面无表情地沾着淌在地上的水写道。

 “…难怪。”

 游少菁和钟学馗又练了半天,才终于选择了一种可以让游少菁用,不会伤到她自己,又有威力的招术。那就是游少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伸手向前,心中想着攻击,手上的镯子就会化为飞剑,向正前方笔直地做闪电一击,速度绝对快,威力绝对大,可是只能飞直线,因为游少菁只要像操作飞剑拐弯之类,就一定会出现失控的情况。这个攻击没有什么花招,只能凭借速度、力量以及突然对付敌人,对于游少菁来说,保护自己应该足够了。

 钟学馗输入的法力,可以使飞剑做三次这样固定模式的攻击。他在输入法力的时候已经和玲珑剑沟通过,那就是游少菁的反应神经也不怎么敏锐,所以在感到她有了危险她自己又没有做出反应的情况下,玲珑剑就要自己做出攻击的反应。

 “这样才可以证明你就算主人是个笨蛋也不愧亏名剑之称啊!”

 本来还由于没有主人命令擅自攻击是违背剑灵的基本准则而不答应的玲珑,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就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了——看来刘汉真的把它的自尊心伤害得很重,弄得现在只要听到名剑这几个字,就什么都不管了。

 “只可以用三次、不过你不觉得一种攻击方式只会令你的对手心里有了防范,我觉得还是…”钟学馗心里依旧觉得,只要用心练,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才对。他想要游少菁学法术,不是为了让她去捉鬼,而是希望游少菁的‮全安‬有更大的保障。

 “不用了,我觉得够用了。”游少菁刚给斑斓处理完伤口,正用酒棉球擦拭潜自己身上的伤口,剑非常锋利,即使在玲珑有意收敛了威力的情况下,游少菁的身上还是多了无数细如牛的伤口——全是因为她自己操纵不当引来的,所以没有办法拿别人出气。

 “波波过来…”游少菁向同样受了伤的小猪吩咐说“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圆滚滚的波波正气呼呼地向着钟学馗撞击,跳起来用肥嘟嘟的‮子身‬重重碰钟学馗的脸,听到游少菁的话,转身向她呼呼咆哮:都是你们不好,才害得自己受伤的!太可恶了,连个对不起都没有!可恶,可恶,可恶…

 这几天没有注意这个小东西,怎么好像又胖了?

 游少菁早就习惯了波波这种态度,才不管它愿不愿意,伸手就把它捉了过来。

 波波扭头做出一个要咬人的动作,在旁边的斑斓立刻向小猪猛地狂吠两声,波波的凶相马上烟消云散,用极快的速度窜到了游少菁的怀中,并且把头伸到了她的胳肢窝里不敢再看斑斓。

 对这只恶狗波波真是既恨又怕,可是又无可奈何。身为一家之主的游少菁对斑斓的偏心完全是赤的,她眼中根本只有那条丑陋的狗!

 波波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游少菁的宠物,可是它对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还是很在乎的——以前钟学馗都是事事顺着它,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就变成了事事不如意。游少菁根本就从来都不重视它的意见和需求。

 “波波,别动,别动,我帮你擦一下才不会感染。”游少菁见波波头上仅是擦去了一层油皮,并没有出血,便放下了心,温柔地‮摸抚‬着它说:“也许会有点疼,你要忍一下,待会儿我做你最喜欢的可乐翅给你啊。”说着不顾波波的挣扎,用酒棉球在它伤口上用力擦了几下。波波想要挣扎,却被她按住了。

 和这个赖皮刁钻、欺软怕硬、一肚子坏水的小猪相处久了,反而让人渐渐喜欢了它。小家伙自幼无父无母,跟着钟学馗能长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那些坏毛病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它平时没有人陪伴,又不能自由出门,游少菁有时候想想,自己还真是应该对它好一点。对于小猪仔的生活,游少菁其实还是很关心很纵容的,就是有的时候被它淘得实在受不了才会教训几句。看到它今天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受伤,游少菁的心里倒是装满了歉意。

 “再贴上一个创可贴…好了,波波,好点了吧?好了,乖,去玩吧。”说完亲它一下,放开了它。

 谁知波波毫不客气地一脚把她的手蹬开,跳下地甩着小尾巴走了几步,回头又是一个鬼脸:还不是想哄我帮你吃恶鬼,哼,我才不会上当呢。然后跳上桌子,一蹄子把红药水打翻,然后快速地躲了起来。

 游少菁看着那个小猪又蹦又跳,又向自己吐舌头又翻白眼的,她不由气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觉得这个小猪可怜了?!

 “你给我出来!我要是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我厉害!”

 “你怎么可以打它,它还那么小…波波快跑…”

 “你给我站住…”

 屋子里又像以往一样喧闹起来,看着满地的狼籍,再看看书房里游少菁还没有写完的作业,斑斓摇‮头摇‬,开始动嘴去拖那些垃圾,决定在更大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哪怕只有自己一只狗也好,至少要做点什么…

 游少菁的左手上套着鬼珠串起的手链,右手上戴着飞剑化成的手镯。

 她一边记着课堂笔记,一边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中打量着自己的手镯——虽然漂亮,可是却是这么诡异材料的饰品,在知情人眼中,自己一定是很奇怪的人。

 “少菁,你的手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肖怜怜悄声说。

 游少菁放下笔动动手腕,手镯虽然很轻,可是手腕上多了一样东西,写字的时候还是觉得别扭。她对肖怜怜说:“我外婆的遗物,我今天才戴上的。”

 对不起怜怜,我又对你说谎了。我不想骗你呀,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些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真是个坏人啊,对自己的朋友说谎都成了习惯了…游少菁在心里哀叹着。

 “很漂亮、很漂亮啊…”肖怜怜眯起眼盯着看。她向来喜欢银饰,游少菁手上这只银饰巧别致,令她十分眼热,可惜是游少菁外婆的遗物,不然一定向游少菁借来戴几天。“对了,我又听说了一件怪事,听说啊…”

 肖怜怜正要对游少菁说她听来的谣言,讲台上的教师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不轨举动,一声轻咳提醒,算是给游少菁这个优等生的面子。游少菁和肖怜怜也识趣地低头认真听课——讲台上这位老师,可是课堂纪律严厉的典范,大家都怕的。

 在学校上课的时刻,除了操场上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外,一片安静的校园中没有几个人影,鸟雀悠闲地在人行道上蹦跳着觅食,不时飘落的树叶花瓣,在预示着夏天就要过去了,于是穿梭花间的蜂蝶们,就越加忙碌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趁着无人注意,从一处偏僻的角落的围墙上翻了进来,轻巧地落在地上。因为他所选的落地地点在教学楼和实验楼之间的大范围中,郁郁葱葱的草木很好地遮掩了他的身影,并没有被什么人发现——学校又不是什么机要重地,一共只有六个保安三班倒的值班和两个两班倒的看大门的老头,这么大的一个校园,当然处处是空让人钻。倒是这个人的小心显得太过了。

 这个人在草丛躲了一会,见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拍拍衣服走了出来。要是他跳进来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说不定真的不会引来任何注意,可是他在草丛中那一番鬼鬼祟祟的举动,反而让某个人盯上了他。

 游少菁本来正在进行上课中的走神时间,望着窗外的绿色发呆,当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那个花圃的时候,一个奇怪的现象吸引了她,把她已经飘过的目光又拉了回来。

 有一个人,趴在草丛中,正在东张西望。

 小偷?逃课者?还是…

 游少菁的思绪开始漫无边际地飘,这只是出于习惯,其实倒并没有真的很在意这个人。

 但当那个人从草丛中爬出来之后,游少菁却心中一动,她见过这人。

 游少菁还清楚地记得,这是上个周末在学校门口与她撞在一起的那个年青人。对方的长相英气,态度彬彬有礼,给游少菁留下很好的印象,只不过当时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今天却换上了同一个牌子的黑色的运动服。

 一套要上千呢,真是有钱人。该不会其实他是小偷,这些都是偷来的衣服吧?

 那个青年四下看看之后,快步向校园后面走去。

 他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呢?游少菁盯着他的身影,好奇心又起,这时“游少菁,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终结了她的上课走神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游少菁马上跳起来想去看看那个青年去哪儿了?可是一想课间这点时间,不等走到楼后,说不定上课铃便响了,这时肖怜怜又绘声绘地讲起了最新的流言,于是游少菁又坐了回去。

 “很可怕吧…”肖怜怜用森森的口吻向游少菁、武有树等同学,描述着那件事情“在那间宿舍里、每到了深夜,就会有庄美琳的鬼魂出来游,她一定还在哭喊着:我死得冤枉…我死得冤枉…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她这么拖长了声音惨凄凄地呻着,忽然伸手向黄明一扑,大叫:“还我命来…”

 黄明吓了一跳,险些从座位上跌下去,继而跳起来开始追杀肖怜怜,两个人在教室中打闹起来。

 游少菁托着腮看着他们微笑,各种各样的传言果然像预想的一样开始在满天飞了,这样也好,鬼师的事就会慢慢被冲淡,省得被那么多人谈论来议论去,引起那个鬼师的凶就糟了。不知道那个鬼师究竟躲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在学生宿舍楼中,那个‮墙翻‬进来的青年正想走进楼去,却被一群由远而近,气氛特殊,神色古怪的人给震住了。见宿舍中也已经有人被这一群人惊动开始出来察看,他连忙几步蹿到不远处的人行道上,然后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向那边张望。

 那阵喧闹声势浩大,在学校中传得很远。

 刚刚上课的教室中也听到了动静,一些靠窗的学生甚至看到了那个奇怪的队伍:

 七、八个身上穿着白衣的‮女男‬老少边哭边撒着黄的、白的纸钱,在校园中前行,而在队伍之中,还有两个光头披架装的僧人,一个合掌,一个手持木鱼“砰砰”地敲着跟随。嚎哭声,念经声,木鱼声在校园中了起来,顿时把上课的气氛搅,许多班级的学生甚至干脆冲上了走廊去看,整个学校的课堂纪律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怎么还有和尚?”

 “谁死了?这是出殡吧?”

 各种问题在学生们之中传播起来,眼看着那个队伍消失在宿舍区的方向,议论声依旧没有从各间教室中消失,就连老师们也弹不住。

 下课之后不久,流言的反馈信息便通过种种渠道来到了各个班级之中,游少菁他们班也不例外。那个母亲是学校职工的同学,索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演讲起来:原来那一队人马,正是庄美琳的家人。

 庄美琳的家人对于女儿的死一直不肯罢休(在游少菁看来,这不是他们的错,学校一心想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忘了顾及死者亲人的情绪,当然只会让他们的不满不断升级),警方和校方又都不能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他们岂能看着女儿死得不明不白。除了向校方提出了天价的赔偿要求之外,今天更是请来了和尚做法事。

 庄家人郑重其事地说是要到庄美琳死的地方为她招魂,学校方面当然不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可是,庄美琳是在学校中不明不白地死了的,到现在尸体还被冷藏在停尸房中,家人拒绝火化,非要跟学校方面评出一个道理来不可,动不动就来上二三十人,在学校中哭闹叫嚣,要是保安们敢上前,其中的女就会马上滚倒在地,死了活了地叫喊。这种情况下,学校方面对这个明摆着不讲理的家族也没有什么办法,似乎干脆不管不问了。

 今天他们这样大闹,学校除了出现了几个保安和年轻的男教师跟着过去防止事态扩大以外,竟然一个领导都没有出面。

 接下来的课,便有隐隐来的哭声在教室中不时飘过。不仅仅同学们上课上得不用心,就连讲课的老师讲得也是心不在焉的,下课铃一响,老师立刻便宣布下课,同学老师全都一拥而出,目标当然是去看热闹。

 正是午休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学生们拥去的方向,不外乎学校大门口与食堂两个。可是今天,又有一股数量不少的人,下课后便直奔宿舍楼而去。

 教师虽然出面阻拦驱散,可是住宿生要回宿舍休息、吃饭这样正当的行为,就是老师们也无法阻拦了,包括肖怜怜在内的一批住校生成了大家依靠的对象,在他们的帮助下,至少有几十个学生拥进了各间宿舍,趴在各个宿舍的窗户上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肖怜怜一边用热水泡方便面一边嘟嚷:“也不知道少菁怎么想的,宁愿一个人去吃饭也不来看好戏。”

 趴在窗户上的武有树回头一笑“她不就这脾气嘛,我打赌她现在一定在庆幸没人抢着排队买饭,可以让她悠闲地吃。”

 “她就知道吃,吃饭这么积极也不见她长,真是气死人!”肖怜怜为武有树的泡面加上两火腿肠,然后递过去。

 “你干吗把这个大块头领进来啊!挡得我都看不到东西了!不行,你得赔偿我,这碗面孝敬我了吧!”黄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从武有树手中抢起了碗。

 肖怜怜向她吐吐舌头,转身又去为武有树弄吃的,一切收拾停当了,四个人使一起趴在窗子边,一边稀里哗啦地吃面,一边开开心心地,欣赏下面的热闹。

 楼下,一群人穿着白衣大哭,庄美琳的母亲更是瘫在地上号哭着,身边的两个人扶都扶不起来。两个和尚一个敲着木鱼,一个合着双手,端坐在那里闭目念经,神情庄严凝重。几个青年站在他们的身后,正大把大把撒着纸钱,纸钱随风纷纷扬扬,已经布满了附近的小道与花圃。

 “庄美琳死得真惨的,难怪她家人伤心。”武有树是个厚道人,总是站在同情别人的立场上说话。

 “什么呀,还想冤枉是少菁害死了他们女儿呢!现在又跑到学校里这么闹,真讨厌!”肖怜怜自从听游少菁说了庄美琳的母亲在校长室胡说,打算睁眼说瞎话冤枉游少菁之后,就对这家人没什么同情心了。

 “真是的,某人明明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的,还抱怨人家闹事。”黄明故意趴在肖怜怜和武有树之间把他们隔开,说着风凉话。

 “我看得兴高采烈算什么,有人都要拍手叫好了呢!”肖怜怜也不示弱。

 “我第一次看见光头和尚呢!怎么没有香疤?是假扮的吧——这是谁说的呀?”陆欣嘴“提醒”大家。

 “你们竟然联合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几个女孩子相互嬉闹,把人高马大的武有树挤进了窗户边的角落。武有树这时已经对窗外的事失去了兴致,而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手中的食物上。可就在他低头下一大口面条的时候,一团黑影自上而下地从窗口掠了过去。武有树一眼看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满口的食物都了出去。

 “危险啊!”

 不过武有树的喊声,只是令屋子中的几个女孩愣在了那里而己。

 楼下,忙着“招魂”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们发觉有一样大东西当头扑下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那个合掌念经的和尚抬头吓傻了一样地看着那件东西当头向自己砸下来,竟然没有做出任何闪躲。

 眼看这个和尚就要被砸中死于非命,一片惊叫声中,一条人影冲了过来,抱住那个和尚奋力向后一拖。

 “轰”的一声巨响,那件东西在和尚面前落地摔了个粉碎。虽然有一些碎片飞到和尚和他的同伴身上,可是总算保住了性命,大难不死的激动和后怕令他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那个救和尚一命的人却一跃向前,抬手向楼顶扔出了什么东西,口中喊了一声:“恶鬼!”

 离他近的人可以看见,那是一张黄裱纸,上面扭扭曲曲用红色写画了什么,这样一张薄纸,被人这样一扔,竟然像箭一样直上楼顶。发出“嘭”的一声,却不知为何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又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那个人伸手接住,恼恨地跺跺脚冲着楼顶说:“算你跑得快!”

 “哇,高手!”

 “厉害!”

 “大侠!”

 “再来一个…”

 …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谁带头起哄,许多人都鼓掌叫好了起来,并且开始向他靠拢。那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暗叫不好,转身就跑。他的速度那么快,把一群摸不着头脑的观众扔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救人英雄转眼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今天中午食堂中用饭的人数之少,可以说是创下了这个学期开学以来的一个新纪录,看来看热闹真是人类的本啊,不分老师学生的…游少菁一边这么感叹,一边吃喝足,悠悠然地向着门外走去。

 没有人用百米‮刺冲‬的速度推推搡搡地在开门的一瞬间冲进食堂、没有无数的头和手臂从你的头上、肩上、胳膊下抢着伸向窗口、没有人非要挤到你那张已经坐了五个人的四人饭桌边吃饭、没有无穷无尽的喧闹声、没有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就发生的争执,这样的食堂真是天堂啊…

 要是天天有人来学校哭丧就好了——游少菁没心没肺地这么幻想着,刚走出没几步,一个从旁边草坪直窜过来的人影就已经到她的面前,不等她做出反应,两个人便撞在了一起。

 那个青年借着跑来的力量和本身的人高马大,一个踉跄之后勉强站住,可怜游少菁本来个子就小,又偏偏被这样一个没命快跑的大个子撞倒,顿时便成了滚地葫芦。

 “对不起,对不起。”当那个青年诚心地道着歉把游少菁扶起来时,游少菁还头晕眼花地站不稳。

 游少菁的夏装还没换下,这么在地上一滚,整个人的样子狼狈不堪。她扯扯弄脏的白裙子冲着面前的青年大吼一声,充分表现出她凶悍的一面来:“你不长眼睛啊!说对不起就算了!”

 食堂门口尽是些无良人士泼的菜汤剩饭,她今天偏偏穿了一条白纱裙,在地上一滚之后上面糊上了好些油渍泥水,根本没法看了。弄成这样怎么见人?自己现在不住宿舍了,到哪里去找衣服来换?不换的话怎么见人?肖怜怜的衣服她穿又不合身,真是急死人了。

 抬头怒冲冲地看着眼前的肇事者,游少菁才发现,这竟是个“人”:“原来是你?你专门撞我玩儿吗?上次还不够,今天又来!你要怎么赔我衣服!”

 那个青年抬头看见游少菁,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然后点头哈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走路不带眼!我错了,对不起了!我、我先走了…下次再向你道歉!”说完竟然拔腿就跑,不论游少菁在后面怎么喊,他连头都不回,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恶,撞了人就跑!”游少菁向他的背影挥着拳头。她一身狼狈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经过的同学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却也无可奈何。

 “下午的课要怎么办?自己这个样子进教室,还不让同学们笑话死?”游少菁彷徨着,最后还是决定给老师打个电话,然后回家换衣服——优等生就是这点好,说什么老师都会相信的。

 “咦,游少菁,你怎么…这个样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游少菁回头,见凌晶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惊异地看着她。

 “我…让一个不长眼的冒失鬼撞倒了…你看看,多可怜…”游少菁委屈地扯扯自己的衣服。

 “哎呀,你的衣服…你不住宿舍了没有换的衣服吧,来吧,我借一件给你,我们的身材差不多,你应该可以穿的。”凌晶说完拉了游少菁就走。

 穿一个不熟悉的人的衣服,游少菁心里多少有些抵触,可是凌晶这么热情大方,又让她很感动,把衣服借给一个不熟悉的人穿,同样也需要一些决心的呢。

 “谁这么不小心,真是的,也不道歉就跑了,谁呀,你认识是哪个班的吗?我们去找他算账!”凌晶对于那个撞了人就跑的人耿耿于怀。

 游少菁摇‮头摇‬,她虽然认得那个人的样子,可是那个人并不是她们学校的学生,而是…而是“那个”青年,那个几天前撞过她的,今天从墙上翻进校园中来的那个青年。难道我和他有仇?专门来撞我的?游少菁不甘心地自言自语,对于那个青年去的方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个帅哥真是高人啊,只见他一个箭步,用快如闪电的速度把那和尚从危脸之下拖了出来,然后又疾步向前,一扬手,一张符纸就飞上了五楼楼顶,口中还大喝了一声‘恶鬼!哪里走!’。我看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法师!”现在正在说书的人是黄明,她对那个在宿舍楼下,危险时刻出手救人的青年的英姿倾慕不己,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把对方形容得天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

 肖怜怜马上反驳她说:“谁说的,他一定是个武林高手,已经练到了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的地步,才用一张纸做武器的!”

 “他明明是个法师,你没听见他喊的是恶鬼吗,而且,他扔出来的,明明就是一张纸符!他是个法力高强的高人!”

 “世界上哪有什么法师,恶鬼的,他是个武林高手才对!”

 “你没听过最近关于鬼师借命的传说吗?我看他一定是个听说了这个传言的法师,来除暴安良的。”

 “我看他是个隐藏在人群中的武林高手,看到有人有危险才出手的,而且救人之后马上飘然离开,不稀罕别人的感激与欢呼…真是太有风范了…”

 由于青年救人、出手、匆匆离开几件事只是转瞬之间发生的,在楼上的肖怜怜和黄明她们看得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她们的意见并不统一,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游少菁听了半天,才把事情的始末听明白,不由陷入了沉思。

 那件从楼上砸下来的、差点要了那个和尚的命的东西,是一个热水器的太阳能板。为了方便学生们洗澡,宿舍中的每一层楼的洗漱间上都安装了四五个太阳能热水器,这就是放在顶楼中的一个。正常的情况下,这些太阳能板都是集中在顶楼的中间部分的,去年夏天,游少菁和肖怜怜半夜爬到顶楼看流星雨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过它们的位置,当时还嫌它们碍事来着。

 但这些被固定在顶楼‮央中‬的太阳能板,有能力自己跑到了楼顶平台的边上,又自己跳下来砸向一个和尚吗?

 那个青年向着楼顶大喝出手,似乎也证明了,是有人故意把这块太阳能板推下来的。

 谋杀,这分明就是谋杀。

 当时楼下站着那么多人,不论落在哪一个人的头上,都是不死也得重伤啊(以当时人群的密集度而言,想打不中任何一个是很难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人要下这么狠的毒手呢?那个青年出手后怒斥的是哪一句,究竟是“恶鬼”还是“恶人”呢?如果是恶鬼的话…那些鬼师不是擅长用恶鬼来做鬼仆的吗?游少菁想到这里,不由一身冷汗。

 她又拉着肖怜怜她们仔仔细细地问了那个出手救人的青年的样子,从肖怜怜她们口中的形容中,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自己两次被其撞上的青年,难怪那个时候的他慌慌张张,不仅仅没有道歉反而跑得一溜烟,与前一次的他的礼貌完全不同。不知道那时的他是在躲避什么,还是在…在追赶那个要杀人的恶鬼?对,当时他那么匆忙,肯定是在追赶那个恶鬼!

 不知道那个在校园中散播鬼师借命传言的人,是不是就是他?即使不是他,庄美琳的事情已经在社会上传播开来,他应该也听说了吧?他最近一直在学校附近转悠,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游少菁想到这里,忍不住‮奋兴‬地直了‮体身‬。

 果然有一个高人介入了鬼师这件事,这个想法让游少菁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用自己多管闲事了,有专业人士出手了…

 “对了少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衣服?以前没看见你穿过啊?”肖怜怜终于在传播流言之余腾出时间关心一下游少菁了。

 游少菁扯扯凌晶的粉衣裙问:“怎样,好看吗?我的衣服弄脏了,凌晶借给我的。以前没有穿过这种颜色,今天我才发现,我真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喔…”现在游少菁对那个撞自己的青年已经没有怨恨了,当然是对付鬼师的事情比较重要,撞自己一下也不算什么嘛。

 “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臭美死了!”肖怜怜扑上来要哈她的,游少菁转身向黄明身后逃去“咯咯”地笑了起来…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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