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再见都没有说
三点,三点半,四点…
美乐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美乐姐小?”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等,薰会有事,他会痛,会晕厥,会死掉…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怎么样,在哪里?我绝不能再这么等了…”
“美乐姐小,你去哪?”阿亮惊慌地跳起来。
“薰不会回家,你别问我,我就是知道。”
“可是薰少爷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他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能见美乐姐小吗?为什么你不再等等…”
“他,是想见我?他是因为想见我才跑出来…不是,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看到我,他知道我一定会赶他走,所以他害怕。”美乐脑中突然有如闪电劈落“他去寻找回忆了,我们有着最深刻回忆的地方,我知道了,除了那里,他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美乐一把抓住阿亮的手:“打电话给习辰,叫他们快到校舍顶楼去。”
“学校应该快关门了吧?啊!美…”
美乐穿着睡衣拔腿就向外奔去,拜托了,薰,你一定要等着。要象上一次一样乖乖地等着!好吗?求求你!
出租车停在学校门口,美乐打开门跳下来,疯了一般向校舍顶楼冲去。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是风更加猛烈。
不顾一切地沿着楼梯向上奔跑,呼吸都快停止了,美乐一把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
没有错,她的感觉完全没有错,薰,一个人坐在天台的边缘,静静的,如同化石一般,医院的病服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听见这边的声响,坐在风中的薰缓缓地回过身来。
他的表情里没有意外,他的脸瘦削了,嘴
和脸色一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
。
此刻的他,象天使,折断了双翅绝望美丽,
着血的天使。
他的腿,大片的血迹渗出来。
而他的脸上,淡淡地
出笑容。
美乐一步一步向薰走去,面无表情,一直走到了他面前,她蹲下来面对着他。
薰凝视她,静静的象在观察她。
“怎么了,我有这么好看吗?”美乐冷冰冰地问他。
“你…”薰很悠然似的,竟是笑着开口“我在想,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美乐顿时连心也纠结起来,苍白着脸盯着他看。
“这是什么表情呀?姐姐,因为我没有说多多关照,要对我发脾气了吗?”
“…”美乐握紧拳头。
“姐姐,你是不是胖了?”薰还在笑。
美乐伸出手,几乎是用尽全力,狠狠地向薰的脸上扇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薰整个人向一边倾倒,嘴角立刻涌出血来。
美乐大口地
着气。
薰震住了,着实震了半晌。
突然,他又笑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
美乐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好了,不要再在我面前装疯卖傻,马上站起来跟我走。”
薰仿佛很好玩似地转过头来看美乐:“站起来?你忘了吗,我现在,准确的说,很快就是个残废了。你确定叫我自己站起来吗?”
“残废?一直以来你跟个残废有什么区别,少一条腿你觉得就可以多得到一份同情吗?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跟我回去!”美乐的话几乎是忍残的,可是她说起来竟出奇得顺畅。
薰不再笑了,他面无表情静静注视着美乐。
“怎么了,博取同情的戏码被拆穿了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对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姐姐我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清醒,看你看得更清楚!”
“我姐姐?…”
“我,你的姐姐许美乐,有什么疑问吗?”
“…”“过去我是你的姐姐,现在是,以后永远是。并且,我不会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姐姐!”
空气突然如同凝结了一般。
薰的表情变了,不再笑,不再悠然,不再无所谓。
他颤抖着伸出手,非常得小心翼翼:“美乐…”
“你最好对我用敬语。”
“我可以…抱你吗?”
“…”美乐全身的细胞都战栗起来。
“一下,一下就可以…”
美乐如同触电一般一把打开薰伸向自己的手。
“美乐,我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我没有因为你不来医院看我而生气,是真的。所以,我能抱你吗,能吗?”
不,不行,她绝不能动摇!
“我不应该逃走,我应该相信你一定会陪我去国美。你只是临时有事,路上堵车,我不应该这样跑出来,对不起。我都道歉了,真的知道错了,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相信美乐,再也再也不跟美乐说赌气的话了。刚才都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美乐让我抱你一下好吗?”
薰乞求的目光充满希翼地望着美乐,温柔再度重新回到他的眼中,只是,那一抹黯然绝望的阴影…
美乐猛然清醒过来,伸手就将薰向后大力一推,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美乐,不行吗?不能抱你吗?好,我不抱了,你对我笑一笑,好吗?”
“你马上跟我回医院去,马上坐飞机去国美!”
“好,我去,你笑一笑好吗?”
“现在就走。”
“你笑一下我们就走,我的轮椅就在旁边,你对我笑一下,笑一下…”
美乐突然失控地叫起来:“笑不出来,笑不出来,笑不出来,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求求你,不要说了,快点去国美吧!”美乐快要崩溃了。
“好好,不让你笑了,我跟你去国美,我会去的,你千万不要哭出来。”
美乐狂吼起来:“谁说要跟你去国美了,谁说的,我不去,我不会去的,你明白了吗?我不去,你一个人去!”
气氛再次降落至冰点,薰怔怔地望着美乐。
“为什么?”
“你应该清醒了,我不想骗你,你也不要再骗自己了。我是你的姐姐,我不能和你呆在一起,再也不能了。”
“你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
“我做不到。薰,如果我们可以以姐弟的关系相处,我们的确可以在一起。可是你可以吗?我不相信,不会相信的。”
“我爱你,美乐…”
“闭嘴!”
“我爱你,这并不同于朋友或姐弟之间的感觉啊…”薰的眼睛瞬间
了,几乎是崩溃的哭泣,眼泪无论如何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闭嘴闭嘴!”
“你说过你喜欢我!”
“以后永远不会再说了!”
薰的目光逐渐丧失了最后的神采,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没有话说出来。
“啪,啪,啪啪!”
旁边突然响起了拍手的声音。
美乐骤然向一边望去。
刚才她冲上天台的时候就光顾着薰,完全没有想过天台上还有除了他们之外第三个人。可是这个时候,祝音音冷笑着拍着手向他们走过来。美乐这才恍然了,为什么薰伤势如此严重,却能躲开习辰他们众多目光从医院跑出来。是因为祝音音帮了他,美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烈火。
美乐站起来,狠狠地注视着走过来的祝音音,刚要开口指责之际天台的铁门再一次被撞开了。
习辰
着
气仿佛从天而降,额头上尽是汗水。
“薰你搞什么鬼,啊?你到底在搞什么?”他一眼瞟到薰便怒火冲天地嚷起来。
祝音音立即
身而出:“你这么大声跟他说话干什么?”
“祝音音?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是我带薰跑出来的!”祝音音一
,理直气壮地叫道。
习辰怔住了,但随即,他额头上的青筋显示出了他的愤怒,他的拳头开始握得嘎吱嘎吱响。
祝音音仍不怕死地瞪着习辰,仿佛挑战似的。
习辰的拳头颤抖着松开来,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头望向薰:“现在,你马上跟我去机场。”
薰怔怔得一声不响,很
惘地盯着习辰看。
祝音音望了薰一眼,立即象激动的斗
似的挡在了薰的面前:“他不去,薰说了,他不要去什么国美。”
“祝音音,薰的腿还在
血!”美乐咬牙切齿地忍耐着说。
“那又怎么样?”祝音音昂头
地瞪着美乐“就算真的少了一条腿,薰还是可以快乐地活下去。真正自欺欺人的是你们,你们凭什么擅自替薰决定他的生活,美乐,你最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的是坚强,理智,还有放手。”
“他需要的只是你!”
美乐颤抖着倒退了一步。
“祝音音,当初你为了薰故意接近铭亦的那一次,我狠狠教训过你,你还记得吗?这一次你又想挨我的拳头了?”习辰冷冷地开口说。
祝音音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你马上离开薰的身边,马上。”习辰狠狠地凝视着她。
祝音音的体身抖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下去,但仍然毫不退缩地站在那里:“我,不,走!”
习辰不再说什么,他可怕地紧锁着眉一步一步向祝音音走过来。
祝音音脸色都发紫了,她无助地
着气,潜意识地向薰望去。
但是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双失神的美丽眼睛怔怔地望着美乐。
“薰…”祝音音面对着步步紧
的习辰,终于忍不住向薰求救起来。
但是她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整个人绝望了。
这个时候——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响起。
祝音音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打她的人并不是习辰,而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美乐。
“我打你,因为你是世界上最苯的女人。”美乐冷冷地说。
“你可怜,悲哀,愚蠢。如果我是你,对于象薰这样自私又冷血,只在乎自己的人,绝对会不屑一顾地一走了之。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因为没有办法谁叫我偏偏是他的姐姐!”
美乐说完,
冷的空气更加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美乐转身迈开脚步就走。
她刚走了几步,胳膊被猛然拉住。
“美乐,不要走。”薰嘶哑着声音。
“放手。”
“我是一个自私,冷血,只在乎自己的人。可是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不要走。”
“我叫你放手,放手!”美乐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拼命甩开薰的手。
可是薰紧紧抓着她,哀求的眼睛充满绝望,牵动的伤口鲜红的血更迅速地渗出来。
美乐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在薰的掌握里挣扎。
“不要这么对薰!”祝音音哭喊着扑上去,可是习辰一把拽过她将她推倒在地上。
“你还不明白吗?一定要我说清楚吗?”美乐哭着叫起来“我讨厌你,讨厌你!自从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开始,我就觉得你态变,恶心!你明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可是你还是拉着我往深渊里跳。你
惑我,你存心
惑我!你卑鄙!”
美乐终于甩开了虚弱的薰,迅速惟恐不及地向后退了几步:“祝音音对我说,没有关系,就算是姐弟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可是我对她说不要,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吗?你知道吗?”
薰颤抖着
着眼泪看她,仿佛在求情,他头摇,拼命地头摇,可是美乐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我看透你了,你自私得让我害怕,自私得让我恶心!”
祝音音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啪”得对美乐就是一巴掌。
美乐立即一巴掌回刮过去,重重地将她打翻到地上。
“祝音音,你这个天下第一的苯女人,你喜欢这个自私鬼对不对?好啊,那你就别再装什么清高了。自私和自私才是最般配的,你跟他走,跟她一起走不就行了!”
“美乐…”薰仍然对美乐哀哀叫着。
祝音音却象被美乐一掌打傻了,怔怔得一动也不动。
“习辰,你过来!”美乐对旁边的习辰说道。
“什么?”
“叫你过来。”美乐的声音因为激动发着抖,却突然温柔得诡异起来。
习辰疑惑地向美乐走近几步。
美乐深深
了口气:“习辰,对不起。一直以来我最后悔的就是对你所做的事情。我本来是你的女朋友是吗?我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照顾我?你和薰不一样,我早该明白,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习辰一句话也没有说,锐利的眼眸注视着美乐。
美乐僵硬地向他一笑:“现在,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可以吻你吗?”
“美乐…”
习辰的话还没出口,美乐已经抓着他的双臂掂起脚,冰冷的嘴
毫不忧郁地贴在他震惊的
上。
习辰不由地扶住了美乐的
。
“薰!薰!薰!…”
美乐一震,和习辰同时松开对方向薰望去。
薰瘫软地晕倒在天台冰冷的石砖地上,祝音音疯狂地哭着摇晃他。
美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习辰轻轻扶住了她。
天台的铁门后面,一时间冲出了大批的人,一副担架立即抬到了薰的身边。
几个人将薰放到了担架上,迅速地抬了起来。
薰沉沉地闭着眼睛,他苍白的脸在美乐眼前一闪而过,象死了一般。
祝音音一把抓住美乐的手,眼睛里燃烧着异样的火焰。
“你没有机会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薰回到你的身边,以后他都是我的。”
“希望如此,你好自为知。”美乐冷冷地回答她。
“哼!”祝音音甩开她的手,转身跟着众人走出了天台。
四周安静了下来,天空渐渐得又飘起了小雨。
美乐呆立在原地,一切竟恍如隔世。
习辰静静地扶着她,两人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美乐体身里的力量逐渐消失,终于,她软软地向下瘫坐在了地上。
习辰跟着蹲下来。
“后悔吗?”
美乐
惘地摇头摇:“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都结束了。”
“终于,都结束了。”
“想哭吗?”
“很想。”
“那,哭吧。”
“真的吗?”
“对。”
美乐伸手抓住习辰的手臂,整个人倚进他宽厚的怀里,她终于恫哭失声。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天台飘
着,雨越下越大,哭声逐渐被风雨替代。
两个满心伤痕的人互相拥抱着,一切都结束了吗?
连再见都没有说,就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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