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一定要赢
第一回野姜花上的血迹
一
谈亭,一称博弈亭,此处凡遇喜庆节日,小贩云集叫卖,市肆热闹,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喜留连该处谈笑、对弈、看灯、
游,或作画舫赏月、青楼寻乐、坐聆讲古、醉赋抚琴。
“谈亭之战”却是武林中一场重要的战役。这一场战役对江湖的影响,固然深远,但这一役所牵涉的后果,是挑战者与接战者所意想未到的。
“谈亭之战”是蓝元山约战周白宇。
二
一匹快马。鬃
扬,嘶声清远,马身上
如同乌云盖雪,马背上还有三点枣红,像三朵劲丽的牡丹花开在这匹骠马的身上。马上的人,衣白如雪,脸如冠玉、背后挽了一柄长剑,腿双紧夹马肚,正要掠过权家沟,直扑幽州谈亭。
马上的人便是周白宇。
周白宇此刻脸上正挂着幸福也傲慢的微笑,因为在他脑中正想到他心爱的未婚
子白欣如身穿雪白的罗衫,替他送别,那时荻花飘飞,他在官道口策马催发,白欣如扬起那
葱也似的小手,企起脚尖叫道:“宇哥,你一定打赢的,我等你回来。”
周白宇在疾驰的马上,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那是因为他想到白欣如对他的信心,就是他自己的信心,白欣如眸里的星辉,就是他胜利时剑花的光芒。
生死决于顷俄之间,以剑的星光点亮生命的荣光,是周白宇的追求和想望。尽管他在江湖上曾一再受挫,他所统领的“北城”也几乎遭受灭门之祸,但他却仍然意兴
,只有江湖的大
大风,才能使他这艘劲舟发出伏波慑
的潜力来。
他一定能胜的。
多少次强敌占尽了优势,但他的志气和剑气,在巨艰中发挥了令群魔胆丧的光采,最终仍取得了胜利。
不过,这一次的敌手,不是
魔,而是蓝元山。
“西镇”蓝元山。
江湖上为争名夺利而引起的腥风血雨,本就在所难免“武林四大家”:东堡南寨西镇北城,守望相顾、互为奥援多年,每有强仇伺伏,四大家必倾竭所能,同仇敌忾,也不知击退了多少强敌。
可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大家地位一旦巩固,难免想扩张,彼此相捋的实力,势将此消彼长,一决高下,何况,四大家中的南寨殷乘风和北城周白宇,俱是年少艺高,难免心高气傲,年纪最大的东堡黄天星,要不是近年来被“魔姑”姬摇花一颗铁胆,碎了几
肋骨,和一身严重内伤(详见“四大名捕会京师”故事之“玉手”),黄天星早就发动一场擂台决战了。
“武林四大家”虽是被目为主掌武林正义的四条支柱,但争强斗胜,连东堡、西镇、南寨、北城,也不例外。
周白宇纳闷的是,怎么首先发动挑战的是蓝元山?
蓝元山一向沉着、淡泊,是故四大家中,以蓝元山最是沉潜,但武功也最不可测。
“四大家”情势上非要分个高下不可,这点周白宇是相当了解,可是怎么会是蓝元山先下战书,第一个挑战的,就是自己?
这样想着的时候,周白宇
边的笑意,变作了眉心的结。
而就在这个时候,风劲沁凉,河草青青,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
三
周白宇勒马、转辔、腿双一夹,那匹紫云骝像箭矢一般标出去。
马近江边之际,女子呼救之声已变成闷叫,逐渐微弱,发出小动物将被野兽摧残时令人心疼怜悯的哀喊。
河畔的野姜花白似仙女的灿笑,开满了江边,青青草地上,也散落了数十朵白江花,正被五个大汉十只脚忍残的践踏着。
花瓣是脆弱的,经不起踩踏。
倒在草丛有一个女子,裙裾已被掀起,衣衫也被
去了一半,披落的黑发在匀细的脖子上,形成一种令人怦然动心的美姿,两个大汉正在制止她的挣扎。
那五个大汉凝望这女子虽正在面临极可怕的侮辱,但依然有一种傲视的冷然,心头不
有些微慌张,他们便用
狎的语言来调笑,要
起女子的羞侮和他们的兽
。
“哈哈,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千金都买不到,今个儿却教哥儿们乐了。”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美的妞到江边来采江花,总算叫大爷遇上了!”
“小姑娘尝过
仙
死未?不要怕,用一会儿就好,留你一条命慢慢回味。”
“怎么样?别害羞,这里只有我们和江水看到。”说着用手搭到女子肩上。
那女子像被一条可怕的
虫沾上了,慌忙拨开了他的手,想逃,但又给一个人绊倒:“在草地上,好舒服的,咱们‘叫
五猫’,除了联手剑法,在这方面联手也──”
骤然间,他的声音像一管箫吹奏时突然裂成了两片一样,扭曲了。
他的脸孔也扭曲了。
一柄雪玉也似的长剑“嗖”地自江草丛中递出来,刺进他的腹小里去。
一个眉飞入鬓、神定气足的青年巍然自草丛中野姜花间站了起来。
“‘猫儿叫
五大仙’末氏兄弟的剑阵,从今以后,绝迹江湖。”他的声音带着冷峻的讥诮,他一上来就毁掉了一人。
末氏兄弟互觑一眼,似被人猛淋了一盆水似的,
火都消失了,怒火却要从七窍
发出来:“你,你是什么人?!”
“何方鼠辈,敢施暗算──”
这句话还没有骂完,周白宇已“嗖”地收剑。
他收剑之快,如同出剑一样。
谁也未曾看见他出剑,只看见末飞象中剑。
此刻周白宇剑又回到剑鞘中“噗”地一声,他身边的一簇野姜花白色花瓣上
满了鲜血。
末飞象倒在青青草上。
末氏四兄弟怒吼,一齐拔剑,他们虽是四人一起拔剑,但剑声“铮、呛、嗤、啸”四响不同,那是因为他们四人手上的剑,有的长,有的短,有的
,有的细,而且长的是蛇形曲剑,短的是三尖六刃,
的是钩头虎撑,细的是软铁缅剑,都不一样。
看来如果末飞象不死,他拔出来的剑也一定与众不同。
周白宇弯
。拎起地上一件衣衫,鼻际里只闻到一阵香气,心中微微叹息。
他低下头的时候,末氏兄弟正想发动,却发现这气定神闲的青年,弯
垂首的时候,双目仍冷冷看着他们,四人都觉得目光仿似跟厉电打了个锋,心中突突
跳,一时都动不了手。
周白宇把衣衫往女子处扔去,拍了拍手.淡定地游望四顾。
“你们的‘猫儿叫
’剑阵,已少了一个人,不必再打了。”
“拔你的剑!”末氏老大末军头吼叫道。
“真正的剑手,剑是在剑鞘里的,”周白宇傲慢地笑了。“剑出鞘之时就是敌手亡魂之际。”
他指着四个绷紧如弦的人淡淡地道:“持剑嚣叫的人,不叫剑手──”
“叫你妈的!”末氏兄弟的剑发出四种完全不同的急啸锐鸣,刺、戳、斩、劈,攻向周白宇。
同时间夹杂着女子的一声惊呼。周白宇的身形像一只大风车般旋转着,己避过三柄剑,三柄剑都是堪堪掠过他的衣衫“当”的一声,他剑拔鞘半尺,架住末红痣的中锋剑。
刹那间二剑
击,星火四溅。
末红痣被星花所溅,只好合上了眼睛,只一瞬间。
但在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膛已多了一个
,
出了血泉,他也为一阵刺骨的难受而倒在地上。
“第二个。”
周白宇从容地回身,在三柄夹着风雷雨之声的剑光中穿身而过,他也未回头,三个敌手更不及回身之际,他一剑已反手刺穿末斑长的背心。
怒吼声轻变为惧呼声。
手仅三招,地上已多了三具尸体。五个想肆
自快的人,一下子,只剩下了少数,这惊畏是不可言喻的。
剩下的末军头、末山地的眼睛开始向四周的草丛游转。
周白宇冷笑道:“你们作恶多端,饶不得!”
他长空而起,但末氏两兄弟,却在同时间,左右分窜,抢入草丛间。
其实周白宇也最忌这一点:若剩下这两人分头鼠窜,自己追杀一人容易,要一个不漏就难,所以他故意用话震住他们,好一击搏杀两人。
可是末氏五剑虽远非周白宇之敌,但江湖阅历颇多,一见势头不对,分头扯呼,图个生机!
周白宇扑起,两人己分左右跃出,周白宇微一踌躇,已投到末军头背后。
末军头像一只袋鼠般跃了出去,落地再跳,半空中子身裂成两爿,因势道未消,血雨般的子身仍往前扑,扑落地上。
周白宇虽然杀了末军头,心想返过来追杀末山地就不容易了。可是当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就听见末山地的一声惨嚎!
原来末山地掠起之际,那女子发狠用怀剑趁他慌乱之际,刺中他的下胁里去。末山地死于这个女子之手,自己也充满着惊疑与不信,所以哀呼得特别凄厉。
末山地挣扎要用剑刺杀对方,但剑至中途已
力,剑落下,他的一只手,却搭在女子肩膊上,人也扑倒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面拨开,一面蹙着秀眉,像快要哭出来了,好像沾在身上的是些黏黏的东西,她挥也挥不去。
女子杀了末山地,脚也吓得发了软,咕咚坐在草堆上,在她犹似芙蓉般的美靥上留着惊悸、悲痛、愤恨和复仇的痛快、厌恶的憎怨,唯江畔野姜花跟她姣好的脸目一映,这女子就像小家碧玉里的白莲花,孤傲而可怜。
这时女子的服饰凌乱,花容惨淡,但
出来薄红小衫,衬着白羽双重小衣,袒
出来柔静的白颈、肩、
,却在绿草白花野地上透
出一股强烈的美,这在周白宇来说,连白欣如都不曾给他那么玲珑浮凸感觉。
周白宇忙敛定心神,抢过来,一把揪住还未噎气的末山地:“幽州一带近来的七宗豪门
尸劫杀案,是不是你们的所为?!”
幽、蓟二州,最近一连串发生了七宗骇人听闻的劫杀案,死的都是才艺双全的名女子,这七位女子在武林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其中有些女子的武功还在“仙子女侠”白欣如之上,这七位女子是:
淮北第一英雄龙在田的夫人顾秋暖,
“青梅女侠”段柔青,
御史岑策纵岑大人掌上明珠岑燕若
“燕云剑派”女掌门人尤菊剑,
“富可敌国”钱山谷钱大老板爱妾殷丽情,
“琴棋诗书画、剑掌刀
兵”十般精通的“十全才女”于素冬,女豪侠冷
菊。
为了这七个奇女子神秘身死、死时又身无寸缕家里被洗劫一空的案子,官府不单飞骑请“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先行赶来援助,就连无情也动身到幽州来,而且武林中的女子暗自危惧,白欣如还联同了六位武林中的侠女来协助联防、破案。
周白宇原本也为此案大伤脑筋,全面对付,研缉凶徒之际,没想到西镇蓝元山会在此时下战书,他只好仓促应战。
虽然仓促,仍怀着必胜之心。
只是那七宗奇案,他一直念念不忘,是以要趁末山地未死,要从他口中迫出一些什么来。
“…不是…不是我们…”末山地翻着眼,嘴里冒着鲜血“不是我们干的──”终于咽了气。
周白宇发觉他抓住的是一个死人的时候,心里一阵失落。
不过,他相信末山地的话。
周白宇当然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他更坚信,凭这“叫
五猫”的剑法,在丧命的七名女子中,就算是五人联攻,他们最多只能打赢那七位女子中的一人,跟另一女子或许可以打成平手,其他的则必败无疑。
凭“叫
五猫”还干不起这等大案子!
他缓缓地拔出了死者体内的怀剑,鲜血又像夕阳洒在江上的红霞一般,溅在白花瓣上。
女子低呼一声,她似乎很怕看到血。
但她自己的膝上,正在淌着血。
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裾。
周白宇又蹲下来,那女子似乎有些退缩,终于还是任由周白宇撕了他自己衣袖上的布衫,替她包扎好小腿上的伤口。
周白宇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有着那么浑美又纤巧的足踝。她的血沾在他的手上,河边风大,姜花皎洁的一味点头。
雨点,终于大了起来。
第二回雨中情
一
雨点首先使河面上像织布机上的线网,密密织成了一片。一些雨点洒在女子的颈上,女子稍为瑟缩了一下。
周白宇指着自己道:“我是北城周白宇。”
周白宇在江湖上不管会不会武,大都听过他的名声,他尤其得意的是以在廿二岁之龄就当上“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宗主,六年来数遇强仇,屡遭挑衅,但他领导下的北城舞
城依然屹立不倒,而与他敌对的帮派组织,大多早已烟消云散。
所以周白宇十分珍惜自己的名声,而且也自恃自己的声名。
那女子点点头,纵使此刻她衣饰凌乱,但仍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微悒气质
人而来。
周白宇又道:“现在没事了。”他指指地上的死人,心里在想:“你也不要难过了,反正碰过你的人都死了,这事谁都不会传出去。”
那女的又点点头,乌发绕在白皙的脸颊脖子上,有一种惊心的媚。
周白宇说:“雨要下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这时河畔草丛已因雨点响起了一阵簌簌的轻响,野姜花瓣的鲜血渐被洗成浅红,渐渐回到原来娇柔的白色。
周白宇望望天色:“真的要下大雨了。”那女子忽然掩泣起来,哭得很难过,很伤心。周白宇只好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河风送来,几绺发丝飘飞到周白宇鼻端,一股清沁的,金兰堂的粉香,令周白宇几乎眩了一眩。
女子也缩了一缩,周白宇的手便拍了个空,她洁白如野姜花瓣的脸颊,蓦现了一种令人动心的绯红。
女子也不哭了,徐徐站了起来。
周白宇深
了一口气,不去看她,引路而出,找到了那匹动如疾风静如磐的枣骝马。
那马儿见主人和一女子回来,嘶鸣了一声,在急雨中听来分外萧索。
周白宇回头看去,只见女子缓缓跟了过来,用手掩住衣衫撕破的地方。
周白宇说:“雨大了,请上马。”
那女子转动着凄楚的眸子,看了看马驮,幽幽道:“那…你呢?”
周白宇怔了一怔,他在江湖上闯
惯了,也没避过什么嫌来,男的女的别说共骑策纵,就连同榻相对也没有顾忌。不过女子这一问,周白宇倒是腼腆了起来。”
“我…我走路跟去。”
“那怎么好…不好的。”女子幽幽地说。
“不要紧,没有关系;”周白宇心中正盘算着没有把握“我脚快,追得上的,前面不远就是权家沟了。姑娘…姑娘附近有没有居处?”
女子摇首,垂头。
周白宇心里纳闷!你单身一个女子,没有伙伴,又不是住在近处,居然到河边来采花?这可奇了!但他内心中又有一种近乎幻想的
求,虽然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他此际只巴望女子迟一些才走,让他多见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雨下得偏急了一些,枣骝马举起前蹄,又鸣了一声,似乎是催唤他的主人。
“那末…我们先到权家沟过宿,你看好吧?”
女子垂下了头,她
秀的鼻子匀美得像沾不住一条羽
。
“你大概是住在幽州了?”周白宇说得奋兴起来“我也是要赴幽州,待明
我送你过去如何?”
女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感谢壮士救命大恩。”周白宇觉得她的声音像雨点敲在野姜花瓣上的音乐。
女子又说了一句:“我叫小霍。”
周白宇呆了一呆“小霍”毕竟不像是这样一个温婉女子的名字,但念着的时候又觉
像的。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请,请上马。”
枣骝马又
踏了几步,嘶鸣了一声,向他眨了眨眼睛,如果马是通人
的话,那是讥笑他的狼狈失态了。
小霍轻声道:“壮士…一起上马,好吗?”
周白宇期期艾艾地道:“这…不大好吧,女男…”话一出口,已然后悔,便没说下去。
小霍说:“我命是壮士救的,子身也是壮士保的,如壮士不弃,小女子亦不敢作态避嫌。”
周白宇听这一说,豪气霓生,大声道:“好,且上马吧!”伸手一扶,把小霍搀上马背,他自己也跃上马后,双臂绕过小霍双肩揽辔,呼喝一声,马卷四蹄,在雨中疾骋而去。
雨中飞骑。
雨越来越大,把遍山遍野织成一片灰网,细密的雨声和急密的蹄声酿成一种单调而无依的节奏,路上颠簸,周白宇感觉到双臂中的小霍肩膊的微颤,不
坐得靠近一些,然而幽香袭入鼻端,犹似怀里端奉了一株散发着清香的野姜花。
小霍雪白润匀的耳珠,也感受到男子催马呼喝时的热气。她本来冰冻
僵的体身,在大雨中,反而奋热了起来。
周白宇策马控辔在雨中刺冲着觅一条可行的路,在雨中开道而出,让她在颠簸颤动中有一种与之共骑并驰、同舟共济、共生同死的感觉。她的血泪仿佛在雨中燃烧,雨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在彼此体息相呵暖里,血
都疑似
入对方体内了。
小霍为这种感觉而把全身都依在周白宇怀里。
所以等到他们抵达权家沟下马投宿时,他们已似相
十数年,先前的羞赧已全不复存了。
二
他们在客栈开了两间房,换过
淋淋的衣衫,这客店是附设饭菜的,他们觉得在男的抑或在女的房间用膳都似有不便,所以下来饭堂,两人相视一笑,周白宇吩咐店伙用最好的草料喂马之后,便与小霍叫了几碟热腾腾的小菜,因为刚从秋寒的冷雨里浸澈过,所以,他们也叫了瓶“古城烧”
店外灰蒙蒙像一张染墨的宣纸,用棉花也
不干的
意。
权家沟的几间店面、几条横街,灰朴朴的像布景版画一般,在雨檐下串着长长的水链,毫无生气。
店里有一盆炭火,生得很旺,几个倦乏的旅人,围着炭火
手取暖。
周白宇和小霍的心,却是暖的。
“古城烧”不单烧沸了他们体内的血,也把小霍脸靥烫起两片红云。
他们很少说话,吃得也很少,漫寂的雨中,马房偶尔有一两声寂寞的马鸣。
周白宇和小霍离开了饭桌,回到楼上房间,他们从不同的房间出来,却回到同一间房间去。
因为下的是漫漫夜雨,店家挑出来的红灯笼,杆子搁在窗檽里边,两盏红烛映着“食”、“宿”两个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透着陈旧的喜气。
周白宇看见小霍双颊鲜润多羞的红
,他
不住伸手去碰触它。雨中的长街上,只有一个跛僧吹着凄凉的
箫慢慢走过。
小霍的
息忽然急促起来,因为难以呼吸而伸长的脖子,那雪白细匀的颈项,让周白宇忍不住将
盖印上去。
小霍全身
了力似的,向后退着,扯倒了蚊帐,
息着道:“不要,不要…”但又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半晌才自牙龈迸出了一句话:
“你…你会后悔的。”
周白宇如雨中的海,狂涨的
水,小霍的话,只使得他一怔:后悔?他随即想:有什么好后悔的!得到这样的女子,死也不会后悔!接着他的思绪全被狂焰
噬。
当然他没有发觉小霍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抓紧蚊帐的右手,因为太用力,指甲已切入掌心里。蚊帐终于塌落下来,轻而柔软的把两人覆盖。
三
次
。周白宇在犹间隔点着水珠的瓦檐下,翻身上马,他深
一口气,这是一个多雾的清晨,今晚,他就要赶赴谈亭,与西镇蓝元山一较高低。
他登上马的时候,
着清晨雨后的空气,觉得天地间浑似无事不可为。
他回味起昨夜的荒唐,嘴边有一抹笑意,他觉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凭着这样的运道,一定可以击败蓝元山。
惟一有些麻烦的是:他不知如何安置自己的未婚
白欣如和小霍,不过,他决定在决战之前,不去想这些烦恼事,而要用这股得志时的锐气,挫败蓝元山之后,得到光荣胜利时再作处理。
他在马上回身向檐边对他痴痴挥手的小霍,在半空中指着有力的手掌大喊道:“你就在此地等我,我打赢了就回来看你。”
他一面策马赶路,一面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只是在昨天早晨,送他的是像一朵白蔷薇的白欣如,今天早上送他的却是像一株野姜花的小霍。
所以他骑在马上,就似行在云端一般,也真的不到晌午,就已抵达幽州。
周白宇先行投宿,打坐调息,将本身的杀气与功力都调升至最完美的状态──他要以最无暇的战意,击倒西镇伏犀镇主蓝元山。
当他运气练功之际,觉得自己功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心中很是满意,因为对方是以浑宏的内功名震天下的蓝元山,今夜之战,单靠剑法只怕是解决不了的。
原来周白宇青年得意,俨然一方之雄,此外,他还是武林中年轻一代罕见的内、外功兼修且有特殊造诣的高手。
他的内功传自龙虎山人的“龙虎合击大法”而且是以少林旁支俗家子弟份身精通“无相神功”还能把
湛内力转化成无坚不摧的“仙人指”!
但他的外号却叫做“闪电剑”他的内功愈是浑厚,剑法愈迅疾,在武林中的地位更是愈高,在江湖上后起一辈中,鲜能有人堪与之比肩的。
他杀“叫
五猫”末氏五兄弟的时候,就只用了他的快剑,已使末氏五人中有四人死在他剑下。
周白宇虽然还不是“武林四大家”中最年轻的宗主,他比南寨殷乘风长二岁,可是,四大家中以他最出名、也最有号召力。
西镇却是“四大家”中最少牵涉江湖恩怨、武林是非的一家。
蓝元山是伏犀镇镇主,比周白宇年长十岁,极少与人
手,但传说中此人内功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连曾经以宏厚掌力享誉为“内家第一君”的陶千云,故意用语言相
,
得蓝元山出手和他对了三掌,而陶千云从此一病三年,那是因为他竭尽全力才能化解这三掌潜入体里的内劲,以致他肾亏血耗,几乎断送了一条性命!
而传闻里蓝元山为人审慎,也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不但食用前俱以银针试毒,而且吃后能将下咽多少粒饭米的数字都能确悉无误,这种态度用在办事上,使得伏犀镇虽非夜一成名,但事业蒸蒸
上,从穷乡僻壤之地,渐渐可与最有钱财势力的东堡撼天堡不相上下。
蓝元山的决战,第一个就挑战周白宇。
对于这点,周白宇是有些不解,但他完全不怕。
年轻人的斗志,就算是触着了火焰,也当是一种历炼,不晓得痛楚与惧怕。
周白宇只想早一些见到蓝元山,早一些决战,早一些胜利,早一些见到小霍。
四
周白宇在谈亭燕子巷见到了蓝元山。
那是刚入夜的时分。
谈亭笙歌莺语,街衖里人山人海,花灯如昼。
周白宇和蓝元山看见彩灯,同时想起:哦,原来中秋不远了。
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约而同,看到了夜穹上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发显得孤清。
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到热闹的人群中,就发现了夹在人
中像岩石一般的对方。
五
有燕子飞过巷子,在挤
的人
头上轻盈翔翱,穿巷而过,花灯盏盏,映得人脸上喜气洋溢,但留不住翩翩燕子的小住。
“真有燕子。”蓝元山身着一件天蓝色的绸布长袍,脸白胜雪,但却虬髯满腮。
“是。”周白宇为这敌手神态的悠闲而起肃然之敬。
“我们这一战,在热闹地方打,在幽静的情形下结束,好吗?”这是蓝元山的第二句话。
周白宇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武林四大家”毕竟是白道上声息互通的派系,是故,东堡西镇南寨北城虽到了情势上非要分个胜负宾主不可之际,但亦不至于公开的血斗火并,只要四大家中的代表人一分轩轾便可。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武林四大家”有一点跟“四大名捕”共通处,就是维护武林正义,除暴安良,虽然两者之间的作法和看法或有小异,但无碍于大同鹄的。
如果黑道
魔得悉“武林四大家”相互厮搏,岂不额手称庆,甚至趁火打劫?
这种情形无论蓝元山或周白宇,都诚不愿见的,所以这一战,虽重大而未轰动。
而且,如果这一场决战,让与“四大家”
情甚笃的“四大名捕”所悉,一定会全力制止这种情形发生的。
这些,在蓝元山的约战书里,都已谈得很清楚。在决战之前,决不张扬,越不为人知越好。但这一战为示公平公道,所以在公开的场合里决斗,决定胜败之后,方为人知。
是故他们选在最热闹的谈亭,作最寂静的格斗。
六
街角有抚弦
诗之声传来,传入街上的喧嚣之中,仿佛铜饶敲打之中的一丝清音。
蓝元山笑了。他的袍袖很长,滚镶白袖边,垂及地上。
“我是练内功的,你的‘仙人指’、‘龙虎合击大法’、‘无相神功’,我闻名已久,也仰慕至深。”
“不敢。”周白宇微笑着等蓝元山把话说下去。
“我们互较艺技,就在此处,谁失手为人所知,便作负论,如何?”蓝元山剔起了一边眉毛,以致使他的脸目看来像剧谱中的面相错挑了一边眉毛。
周白宇没有说话。
他只缓缓把两只手,平举及
,抱了一抱。
这在武林中的意思,是一个“请”字。
蓝元山点了点头,走到旁边一家当席字画店的桌旁,那卖画的老秀才忙不迭地问:“客官,要看山水还是字画,我有仿颜体的极品…”
蓝元山
起一幅画“嗖”地一声,画轴疾舒,随着画页的乍现:这字画直似绷弹的钢片一般,卷轴撞向周白宇。
蓝元山一面笑着说:“周世兄请赏鉴。”
第三回谈亭之战
一
周白宇面对疾撞而来的卷轴,着实吃了一惊:那卷轴山水,蕴有一种沛莫可御的真力,若给撞中,就像岩石敲在鸡蛋壳上一般,如果闪躲,则是败了这一回合。
他一伸手,五指扣住卷轴。
蓝元山右手背负于蓝袍之后,他只有一只白生生的左手抛出了卷轴,另一端仍执在他手里。
周白宇用的是右手。
右手的五指。
“嵩山”古深禅师所传的“仙人指”
指劲扣在卷轴上,他立即感觉到对方透过画纸传来的万涛排壑般的内力,仿佛一波又一波似的劲道,要把他的五只手指,弹得筋
支离,飞向半空!
他的五指“仙人指”劲,源源涌出。
蓝元山一边眉毛又剔了起来,相貌十分古怪,他也正感受到五道割
的刀锋一般之劲道,直切入他的掌心。
两人脸上俱微笑着,俯身观画。
那卖画的老秀才仍
神于蓝袍人一扬手就把画轴准确无讹舒卷到白衫客手上的风采。
这画里是几笔淡硃,画的是一位仕女,衣裙
破空飞出,上画“千载有余情”笔意轻灵翻动,背景秀山灵水,寂天寞地,但惆怅淡味,迫人而来。
周白宇笑道:“端的是好画,人情物意,俱见工笔。”
蓝元山微笑道:“笔势峭直刻深,却是妙手偶得之作,实为难得。”
那落魄秀才原是这画的作者,听得如此盛赞,正心花怒放,趋前道:“这…这是不才劣作,承蒙二位慧眼赏识,就算三两──”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在画纸上,却几乎收不回来。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画上的颜色还好好的,但而今色彩正在逐渐褪去,只剩下淡红几抹,以及“千载有余情”五个字,这五个字他还是特别请一位名家来题的,但笔迹已开始模糊了。
他本不相信眼中所见,偏生是此时画里的色彩仍在消褪中。
他当然不曾注意到周白宇和蓝元山在此消彼长、千山竞秀、万壑争
、飘风骤雨一般的功力相
中,已满额是细珠般的汗水。
那个穷秀才“咦”了一声,
了
眼睛,便用手去触摸那幅画。
就在此时,那绷紧的画突然垂松下来,两人都暗自舒出一口长长的气:如果这画在两人功力互争
之际给老秀才碰上了,老秀才必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而死,这一场拼斗也等于败
了。这两种结果两人都诚不愿见,所以都一齐把内力收了回来。
秀才一摸,只摸到软绵绵的字画,老秀才张大了口,只能说出:“这,这…”说不出一个字来。在他而言,被人看中却褪了
的字画,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在他眼前飞掉了。
蓝元山笑着掏出一锭银子,道:“画
是褪了,但三两银子,没少了你。”说着递给老秀才。
老秀才登时乐开了花,但瞪着银子苦了脸:“小的,小的找不开…”
周白宇蓦然伸手,挟下一角银子,道:“这里大概有五两银子,不必找赎了吧。”
老秀才虽没搞得懂怎么好生生一块银子能被切下一角来,但他看到银子,乐眯了眼,拿着银子笑眯眯的打躬作揖,一味笑道:“小店还有很多好画…”大概他发市以来,最顺利也最赚利的是这笔生意。
蓝元山见银两被切下齐整的一角,如刀削口,便道:“好‘仙人指力’!”
周白宇正想谦虚几句,忽见蓝元山手心的银两又浑成一团,切口已完全像面粉一般
消失了,心中一悚,失声道:“远扬神功!”
蓝元山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哂。”
周白宇道:“我这回倒是见识了武林中传‘以一功破万功’的‘远扬神功’。
蓝元山淡淡笑道:“下一场,请周世兄自选吧。”
这时花灯幻彩,在市肆上排列,有的花灯是滴溜溜地转,有着西游人物故事,有的却是栩栩如生的后羿
嫦娥奔月的传奇,如果一盏花灯是一个传奇、一则故事,则“谈亭”里有千则故事、万种传说。
但挤在人堆里仰脖子赏灯的人们,既没有发现人
里的格斗,也没注意闹市上天苍穹里挂着一轮清冷的月。
周白宇抬头望着他们眼前不远的两盏水灯,笑道:“月入歌扇,花承节鼓,蓝镇主,那一盏是你,这一盏是我。”
蓝元山一看,这两盏灯靠自己这边绘的是武功彪炳的关帝夜读
秋,而周白宇那边却是傲睨万物的吕布持戟。
蓝元山知周白宇的用意,既把自己论成养虎贻患的董卓,也含沙影
自己刚愎自用难免一败之意。他只笑笑,并不答话。
周白宇微微抬颔,道:“哪,你的灯,要熄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白袍袖袖端微微一扬。
一卷急风,直扑关帝灯笼。
灯笼里有三
蜡烛,但又怎经得起周白宇“无相神功”的卷扑?
周白宇说时便已出手,这是报适才蓝元山骤尔以卷轴撞至以牙还牙的手段。蓝元山既不能在众目睽睽下飞身移走灯笼,出手截击也来不及,也怕匆促之下运聚之“远扬神功”制不住有备而来的“无相神功”只是他蓝袍微
,一股深沉的劲风,向吕布灯笼反卷了过去。
周白宇暗吃一惊,就算他打熄关帝灯烛,可是自己所属的吕布烛火被灭,也只是平手,所以他袖袍回扫,将发出去的力道,转了回来,格住“远扬神功”!
两道气流在半空一撞,两盏灯笼都一阵摇摆
,但都没有熄灭。
卖花灯的老板发觉有异“咦”了一声,出来看个究竟,但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抓着后脑勺子,实在莫名其妙,不知哪来的一阵风,附近周围的灯笼火舌摇也不摇一下,偏就是他这两盏名贵火灯摇
不已。
两人真力相
,脸色俱是一变。
蓝元山左手袖袍疾扬,另一股内劲,急卷吕布灯。
周白宇另一只袍袖,也抬了起来,拂了一拂,急袭关帝灯。
这次轮到蓝元山将急卷吕布灯的内力收了回来,截击周白宇的“无相神功”!
两股内家真力,又撞在一起,两盏灯像纸鸢一般翻着转,老板这回跑了出来,嘀咕道:“哪来的
风啊?”
明月澄澄,秋凉气
,熙攘的人群里都不觉有风,偏是两盏灯笼摆
不已,不免引起好奇的人驻足围观。
于是有人调笑道:“来老板,你这两盏真不赖呀,自己会翻筋斗的唷!”
隔壁也是做灯笼的老板调侃道:“怕是关帝爷跟吕布将军打了起来也未定吧!”
说着的时候,两盏灯笼吊在线丝上,依旧翻卷不已,人都啧啧称奇,但却未料到夹在人丛中的二人正不动声
,各展奇功,互拼互消。
周白宇以“无相神功”疾摧关帝灯,但都被蓝元山所阻;蓝元山的“远扬神功”飞卷吕布灯,也一样未能奏效。
然而街坊民众,却是越看越过瘾,一人看见蓝元山尽是仰脖子往灯笼望,便过去碰了碰他,问道:“你是发痴了吧?”
可是蓝元山此刻正在运聚“远扬神功”怎容人碰得?平常人一触上去,只怕早被震得筋散骨离,肝脑涂地,既害了无辜,也败了阵,蓝元山仓忙间闷哼一声,在刹那间把功力散去。
他散得极快,只不过在转念之间,所以那路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丝迥异的感觉也没有,只不过蓝元山功力倏散,一口气噎在喉头,一时答不出话来。
周白宇却就趁这一刹隙
,摧力急进,内劲飞扑关帝灯。
但偏有那么巧,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见这公子丰神俊朗,敢情是爱花之人,便用手扯扯他衣袖,问:“公子、公子,买朵花回去…”
周白宇的衣袖聚布“无相神功”怎容轻触?若震死小女孩,纵使他灭了烛,也
了相,等于自招失败,他大惊之下,忙一跺足,将功力全传入地下!
小女孩碰触在他衣袖的时候,他功力已借土遁消,自然无恙,但霎时之间,半空所密布的两种内家功力,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而在空中倒来一股逆劲“呼”的一声,除了关帝、吕布两盏灯笼外,全条巷街的灯笼一时尽灭。
只剩下街头月。
二
月
皎洁。
被灭的灯笼全在丝绳上打转,明明是摇摇
熄的两盏灯笼,反而众暗独亮,使得不单人人大呼
门,那两盏灯笼的老板也频频呼道:“我这两盏灯笼,一定有神明护佑,一定是神灵保佑。”
结果有人出至高价十两,这老板还怕走了宝,硬是不肯卖。
从巷里的灯笼尽灭,一直到烛光逐一重点亮,街市一直闹哄哄的。
尤其是明灯如昼突变黑漆一片,更有人趁机搏
,不时有女眷惊呼一二传来。本来这新鲜的话题还必继续下去,但另一件新鲜的事情却使“谈亭”好事之徒目不暇给,忙不过来。
原来不知哪家达官贵人,正在一艘画舫上祝寿,燃放烟花、冲天炮。
“啸、呼”地尖响,一簇又一簇五光十
,幻化万千的灯花,在河塘上空爆开,遮掩了月
,夺去了人们的目光,惹起了众人的赞叹。
也惊起了燕子低飞,惟恐高处不胜寒的烟花,迸灼了它们的盛装。
蓝元山道:“刚才两场,有惊无险,算和。”
周白宇道:“我们不能和下去了。”要是再和,则是没有高下之分,一山又如何连藏二虎?
蓝元山笑道:“是,不能再和了。”他说着的时候,双肩动耸,就似常人环臂旋动时肩膊也随着转动一般,但他只有肩动手不动。
两只燕子,正低飞而过,画着美丽的弧度。
蓦然,在蓝元山的头顶上空,两只燕子被一道无形的墙所阻,飞不过去。
两只燕子啁啾着要折回,但四面像无形的网,无论两只燕子怎么努力在飞,都闯不出去。
周白宇立即明白过来,他随手抓起一个摊贩所售的绒球,在双手间
着。
另两只燕子,本也被烟花爆竹惊起,低低翱翔过这街巷,准备往云空里飞逝,此际忽似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所牵系,在周白宇头上,倏沉忽落,完全受一种力量所操纵。
那是周白宇双手
把弄绒球的无形力量:“龙虎合击大法”
蓝元山顶上的双燕既飞不出他内力所罩成的无形气网,周白宇头上的燕子也一样飞不出他力道的劲墙。
忽尔“呼”地二声,蓝元山的双手,手心向上,抬至
间,看来像整束
带,但他头上的燕子,像劲矢一般,向周白宇劲墙里闯入,直撞周白宇的那只燕子。
“彭!彭!蓬!蓬!”又几道烟火炸起,若不是烟花光采夺目吸引住大家的注意,人人都必为燕子居然在两人头上回旋不去惊鸣不已而称奇。
蓝元山的一对燕子,
向周白宇的一双燕子之时,在周白宇心里十分震惊,因为蓝元山以双肩使力,就控制了燕子,双肘不过一动,就可以控纵燕子成为暗器,而他自己的“龙虎合击大法”只能以手
绒球掩饰过去,若稍加提高,虽使能力加强,但必形迹败
,让人知晓他是在与人动手了。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等于输了。
这一仗,是万万输不得的。
他未与蓝元山一战之前,已知蓝元山决不易对付,但他还不知道蓝元山竟难以对付到这种地步,功力也高到这个地步!
第四回烟花、燕子和剑
一
这一战无论是谁败了,便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供对方使唤,变成了对方的附属。
所以这一战,绝不能败。
周白宇双手
愈急,他所操控的两只燕子,倏起倏落,矢若流星,使得蓝元山御控的两只燕子,始终撞不上。
四只燕子,急啸飞
,速度如同箭矢,已远超过它们本身的速度。
就在这时,蓝元山的手又往上提,到了
际,看他的样子,就像普通人在整理衣襟一般悠闲。
周白宇额上的汗雨,已
透数重衣,手上的绒球,也越
越急。
那卖绒球的小贩也发现了这“顾客”一味猛
绒球,甚是诧异,便问:“你买是不买呀?别把我的绒球捏坏了,可卖不出去的哟!”
周白宇心无旁骛,正落尽下风,全力扳持,哪有办法理会他?所幸那小贩见周白宇衣着似贵介公子,不似是买不起的模样儿,可能是公子哥儿对新奇事物一玩上就爱不释手哪?小贩心里嘀咕几声,视线又被新炸起的富贵荣华烟花吸引过去了。
蓝元山一双眉毛,吊到太阳
上面去,而他的手,再抬了一抬,抬到了发边,像是在抚平稍呈凌乱的鬓发。
周白宇脸色登时大变。
头顶上四只燕子响起了急啸之声。
又一道烟花在夜穹里诞生,像一朵金色的牡丹,炫示它的富贵升平。
蓝元山的手,已放到发髻上,像似在绑好头上方巾,但他的“远扬神功”已发挥至第九层的力量!
“波!”一声轻响,周白宇的一只燕子,被撞得血
模糊,在空中直摔下来。
周白宇头上只剩下一只燕子。
如果连这只燕子也死了,他便算是败了。
周白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给蓝元山。他不能败。
“蓬!”又一道烟花掠起,在长空画成一条节节洒金的蜈蚣。
蓝元山忽觉烟花之外,还有一道闪电,因为太快了,令他看不清楚,电光已寂灭。
一只属他掌力所控制的燕子,被齐首掉落。
好快的剑!
蓝元山心中一声赞叹,随之而来的是不寒而慄:周白宇竟然出剑!
周白宇在大庭广众下亮剑!
可是人们并没有发觉到周白宇曾经出过剑,他的剑法实在太快了,又适逢这烟花炸放之际,就算有人亲眼目睹,也会以为只不过是一缕烟火,骤落在此处。
周白宇的剑没有惊动他人,就不算犯规。
周白宇既可杀掉一只燕子,就一定能把他的第二只燕子斩杀。
蓝元山想到这里的刹那:
又一道电光飞起。
又一道烟花绽放!
二
烟花在夜空构成一幅曲折瑰丽的图腾。
剑光在烟花中飞
燕子。
燕子在烟花映
中有没有
夭折前金色的惊惶?
三
这时忽听有人叫了一声:“相公。”
蓝元山回过头去沉喝:“银仙,快回去!”
蓝元山回头低喝的时候,功力稍弛,剑光本来就在此际
入燕子体内的。
但剑光却骤然顿住,像一条蛇正标
出去噬中猎物之际,倏然变成了一块木头。
周白宇像一块木头。
叫“相公”的人在绒球摊子的前面,五颜六色彩
的绒球,比不上这女子的一分媚。
──小霍!
四
周白宇心头发出了一声低
。
──原来小霍就是名闻江湖的霍银仙!
小霍是蓝元山的
子!
蓝元山是小霍的丈夫!
他的“闪电剑”再也不闪电,像嵌在石头上,凝在空中,剩下的一只飞燕,在蓝元山力控之下,被撞成一阵血雨。
剩下的那只燕子,撞死了自己的同伴,啁啾哀鸣,飞去不返。
不知这只唯一“劫后余生”的燕子,再在海阔天穹飞翔时,会不会念起它的同伴?有没有伤惶的感觉?
五
又一道烟花,幻出两只神蝠。
已有人注意到凭空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剑,握在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手里。
但这英俊青年的脸上,却似涂了一层白垩一般的灰白。
蓝衣人已抢身倏进,一手绕搭在他肩上,仿佛是多年知
,十分亲呢的样子。
只有周白宇自己知道,他的颈上六处要
,全在蓝元山的控制下。
蓝元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败了。”
周白宇喃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败了。”
蓝元山轻轻放开了他,轻声道:“我不杀你。”
他转身向小霍道:“银仙,你这一唤,真是险极,我这一分心,差点为人所败,还好…”周白宇突然跪了下来,用尽平生之力,大声道:“我是北城舞
城城主周白宇,今
谈亭一战,为西镇伏犀镇镇主蓝元山所败,周白宇输得心服口服,绝无怨怼,蒙蓝镇主不杀之恩,周白宇从此以蓝镇主马首是瞻,任其驱使,绝不违抗!”
原来在市肆中猛见一人拔剑指天,原已大奇,忽见这人
声说出这一番话,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其中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或熟悉江湖中轶事的人,莫不震诧,却又不知两人何时决了这重大的一战?
蓝元山上前一步,搀扶周白宇起来,喟声道:“咱们生死契上确是如此说,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周世兄不必太认真。”
周白宇没有说话。
小霍站在蓝元山背后,像在众生里一朵冷
无声的幽魂。
蓝元山笑道:“其实,刚才世兄的‘仙人指’、‘无相神功’、‘龙虎合击大法’之后,加上‘闪电剑’,本已稳
胜券,却可惜,可惜…”
这时众人议论纷纷,这样一件轰动的消息,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原来北城城主与西镇镇主在谈亭一决胜负!”
“蓝元山打败了周白宇!”
“周白宇俯首称臣,永远臣伏西镇哩!”
“这可不得了!原来一向沉默淡泊的蓝元山,功力还在风头最劲锋芒最
的周白宇之上!”
周白宇低着头,白衣在夜
灯昏中一片灰黯。
蓝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膊“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们是金兰兄弟,不要分彼此。”他眺望河上夜穹如漆,眼瞳却闪着粼光寒寒。
“我只要你跟我约一个人。”
“谁?”
“殷乘风。南寨寨主‘急电’殷乘风。”
“啪”地一声,河塘上夜空中又闪起一道龙胆花样般的烟花,灿美得像一盆
珠镶着金往河塘里泻。
六
快马像破
的船。周白宇在马上。他有晕船的感觉。
那本来是江湖寥落的风中雨中,一场偶然的相逢,一次人生的
遇,可是此刻周白宇感觉到的不止是悔恨,还有羞
,以及伤愤…
他本来可以胜的…却不能胜!
他经过蓟州,白欣如在城门
着他,在晨风中像一朵
飞的白蔷薇,在小棕
骝上挥着小手:“你赢了…”然后她的悦音因瞥见渐近的周白宇沮丧脸色而凝结。
周白宇掠过白欣如身边,把马放慢,一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败了。”
白欣如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白宇一直揽辔徐行,掠过了白欣如身边,走了一段路,才突然策辔,马作长嘶,四蹄如飞,急卷而去。
白欣如回过身来,叫道:“你…你去哪里?”
周白宇抛下了一句话:“我到南寨去通知殷乘风,蓝元山要约战他!”
白欣如想策马追随,但周白宇在马蹄踢起的尘烟中已然远去。白欣如意外地发现石
中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作艰辛的生长但柔美的茁放。
七
周白宇的奔马骤然而止。
周白宇犹在
的尖峰,蓦然沉到冰海的底。他自冥想中乍醒,反手挽剑,却听一人清越如铙钹的声音刺入耳中。
“怎么了?白宇兄,你直闯南寨,可是来铲平青天寨来着?”
周白宇呆了一呆,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颀长略瘦的青年,背后一把无鞘剑,眉宇之间,有过人的精锐明敏,紧抿的
有一种剑锋冷的傲慢。
他旁边有一个小姑娘,一身彩衣,垂发如瀑,
上挽一个小花结,结上两柄玲珑小剑,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在她脸靥细柔的皮肤上绷紧如花蕾,在灿笑时绽放。
周白宇长叹了一口气,下马,抱拳:“乘风兄、伍姑娘。”
这一男一女,正是“急电”殷乘风,与“彩云飞”伍彩云。
殷乘风刀眉倒竖高额上,问:“白宇兄,谈亭之战是不是真的?”
周白宇垂首:“我败了。”
殷乘风无言,只用手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周白宇道:“蓝元山向你挑战。”
殷乘风刀眉一竖:“我早想跟他一战。”
周白宇道:“在舞
城城门。”
殷乘风冷笑道:“何时?”
周白宇道:“明
清晨。”
殷乘风道:“好,我去。”
周白宇忍不住道:“乘风兄。”
殷乘风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刀镜,映照着周白宇的内心“怎么?”
“我想…你还是跟,跟伍姑娘一道赴约的好。”
伍彩云原是前任“南寨”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的遗孤,伍刚中因协助朝廷缉拿“绝灭王”楚相玉遇害,由其养子殷乘风独挑大任,以过人才智,替青天寨在江湖中立下比伍刚中在世时更显赫的功业,而殷乘风与伍彩云也是武林中一对金童玉女,感情甚笃。
武林中的声名决不是一朝一夕换来的,要洒多少滴汗
多少滴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分耕耘就一分收获,没有凭空而来的收获。
殷乘风虽不似青天寨前寨主伍刚中剑诀内力轻功被称之绝于武林,但他将全副精力,独研一“快”字,而“快”字诀又全融聚于剑法之上,单以剑法论,周白宇曾跟他较量过七次,终于承认以剑论剑殷乘风的剑法乃在他之上。
只是,殷乘风在“武林四大家”中仍算是较弱的一环,也是最年轻而不可限量的一人。
所以殷乘风道:“白宇兄是不放心我会战蓝镇主…担心我败?”他大嘴一笑:“我若败了,自然也尊奉西镇为宗:不过,我不会败的。”
周白宇内心一阵刺痛,在未与蓝元山“谈亭一战”前,他何尝不是这么想。
但他仍是败了。
而且败得…
殷乘风又一笑道:“就算我赢不了,也不能要彩云帮我。这样胜败,有何意义?”
他望定周白宇,一字一句地道:“白宇兄,这一战既在舞
城门,我们情逾手足,但也不许助我。”
“记住,毋论胜负,不能相助。”
周白宇不知说些什么好,这刹那间,他想到雨中凄婉的小霍,嗫嚅地道:“还是…伍姑娘一齐去好一些。”
殷乘风道:“昨天这一带的‘翁家口’又出了事,女捕头谢红殿死了。”
周白宇一怔,道:“是处置使谢兰成的独生女儿,幽州惟一女捕快谢红殿?”
谢红殿的父亲虽是朝廷任命的大官,但谢红殿的声名却非凭父威,她的手下擒过三十六个汪洋大盗、七大采花贼,单止上述四十三人,幽州其他九个男捕头,合起来都办不到的事。可是谢红殿却单人匹马,活捉生擒,就凭这一点,幽州第一女名捕的威名就名符其实了。
殷乘风接着叹了一口气:“她…死于翁家口,离舞
城不过一里半的路,她正着手追查一件案子,但神秘被人杀死在客栈之中…瞧她的情形,恐怕是…在毫无防备下遭人暗杀的。”
周白宇深
了一口气,撇开谢红殿是当朝要官的女儿这事不管,单只死者是幽州女捕快这一点,已让人有“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而且,谢红殿的三十六手飞叉绝技二十五颗软硬流星飞弹,谁能近得她身边?而今谢红殿竟然遭人狙杀!周白宇抬目道:“眼前八宗案件…”
殷乘风即道:“手法不完全一样。前面七宗,有暴强痕迹,显然是先
后劫杀,这宗只是暗杀。”
“不管是谁做的,”伍彩云因
怒涨红了脸“已经八个人了,我们一定要找到
贼偿命!”
也不知怎的,周白宇看见伍彩云因怒而
红的玉靥,竟不敢正视。殷乘风冷然道:“顾秋暖、段柔青、尤菊剑、岑燕若、殷丽情、冷
菊、于素冬…还有谢红殿,八位女侠的性命贞洁…这贼子当真天理难容!”
周白宇忽然想到娇秀软弱的白欣如,心中一阵惶悚。“伍姑娘。”
伍彩云弯弯的秀眉扬了扬,又展现她可爱皎洁如天仙的笑容:“什么事呀?”
“你们不是组织了一个女子的防卫团吗?欣如她…”
彩云飞笑了。“是呀,司徒夫人、江爱天、敖夫人、元夫人、奚采桑和我,都是里面的一员,欣如姐姐也要加入,我们结在一起,一方面可以免于受袭,进而调查凶手,绳之于法。”
彩云飞的笑靥比飞花还绚灿,她怒得易也喜得容易,在别人眼里也许认为喜怒无常,不过,当真正看到她的时候,谁也不会真的认为她这么一个可爱的人儿如此有什么不对。
“我们现在一共有七个女孩子,叫‘七姑’,‘七姑’的目的是要替八位死去的姐姐报仇。”
殷乘风疼惜的望着她,笑了“我曾问她们为何不叫‘七仙女’,”他向周白宇朗笑道:“七个那么标致的人儿,自保当无问题,找凶手则难矣。”说罢哈哈大笑。
伍彩云白了他一眼,但愤嗔中蕴有笑意。少女情怀像蒲公英的种子,
多情的风一吹,朵朵抖了开来。
“你不要担心,我们七人常聚一起,欣如姐姐不会有事的。”伍彩云却感觉周白宇内心不安,这是她女子特殊的敏锐。
“我们本来出南寨就是想约欣如姐姐一同赴翁家口查案的。”
殷乘风道:“现在的情形,我要赴北城,翁家口还是你自己去吧。”
伍彩云仰着脸,她的脸腮涨卜卜的,又没有一分多余的
,像一块玉琢细雕的玉坠子,令人爱不惜手。
“你去吧,你一定赢的。”
殷乘风眉宇高扬,在阳光下大笑。
他是个在阳光下,有大志奋发的少年。
少女永远信任她的情郎能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白宇的心里又一阵刺痛。
他一生原本不知后悔为何物,但一下子后悔的事纷至沓来,他也知那一件事令他痛悔,以致如此翻不了身。
殷乘风向他微笑道:“怎么?白宇兄随我一道去吧?”
周白宇颔首。
伍彩云灿笑道:“周城主能陪他去,我就更放心了,欣如姐姐那儿我会找她一道赴翁家口的,你别担忧。”
殷乘风哈哈笑道:“白宇兄去作个仲裁,好让蓝元山输得赖不了账!不过…”他转而望向伍彩云,那眼神跟他平时的飞扬踔厉是完全不同的。
“你自己也要小心。”
“得了。”伍彩云彩衣翩翩,心里甜甜“我跟欣如姐姐一道儿走,还怕什么?到了翁家口,元夫人等五位姐姐都在,何况追命三爷也来了。”
“追命来了?”周白宇一震,
口问道。
“是呀!”伍彩云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望着周白宇“他已来了,八件大案子,不单惊动了他,也惊动了无情大爷,不过是追命三爷先到。”
追命和无情,同是“四大名捕”其实无情比追命年轻多了,但他投入诸葛先生门下最早也最久,反而是“大师兄”他自小残废,腿双齐废,不谙武功,但智慧、轻功和暗器,黑白二道无人不惧,其他三大名捕也无不拳拳服膺。追命是“四大名捕”中年纪最长的一人,喜酗酒,但神腿无双。在武林中,铁手的掌功与追命的腿功,堪称翘楚。
追命已来了,还有什么天大案子破不了的?周白宇心里暗忖。
“所以嘛,”殷乘风接道:“我不能赴翁家口了,万一给追命三爷遇着,一定不让我去赴约,这可不行。”
追命跟“武林四大家”友谊极笃,曾协助他们屡度危艰,追命当然不愿见到“武林四大家”之间相互厮拼。
伍彩云道:“不过江湖上传言极快,你与蓝镇主决斗的事,迟早难免为他所知…”周白宇和蓝元山的决战,几乎刚结束,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武林。
故此有人戏言,江湖中人的口沫,比唐门的暗器还快。
殷乘风嘴角一拗,傲慢地笑道:“不过,那时候,我已战胜蓝元山了。”蓝元山击败周白宇,而他打败蓝元山“四大家”宗主之位,非他莫属,况且,黄天星已老迈伤重,他又不是主动挑衅,而是应蓝元山之约接战的。
在公在私,他都是站在正义与光荣的一面,只要这一战能赢。
伍彩云脸上洋溢着向
的幸福和光:“答应我。”
“什么事?”
“你打赢了,就不要挑战黄老堡主了,他已老病无能,不能伤害他的。”伍彩云走近依偎着殷乘风臂膀说:“反正,黄老堡主也不想再与人争强逞胜了,你…你要收敛一些。”
殷乘风注视阳光下彩衣的伍彩云,有一种恍惚的
眩,但这
眩是幸福的。他傲然地道:“好,你等我回来,我把打赢后的路上第一朵见到的花撷给你。”
伍彩云灿笑如天仙的光环。
周白宇在他俩的阳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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