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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唐肥与林公子
 从牛街、剑湖入川,可径由白水、胜景关直入,无需经过界头、腾冲,若一定要经过,就得经过怒山、怒江。

 铁星月、邱南顾却经过怒山、怒江,再从锦绵山到普洱渡入川,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路,所以绕了远道。

 绕远道也有一个好处,铁、邱两人一路上平安无事,也是因为权力帮意想不到他们会走这条路。

 这条路就不是入川营救的捷径,反而恰巧是“蛇王”等往“火王”西康集合的澜沧江路向同道。

 “火王”祖金殿原扎据于西康。

 这时铁星月和邱南顾到了怒山怒江。

 有一首歌,分‮女男‬对唱,叫做《怒山怒江》:

 “怒山高高雪岭寒,

 怒江涛涛长河蓝,

 怒山哪、怒江哪,

 山对山哪江对江…”

 一些当地的瑶家弟族,有男有女,万花奔放,相对应唱,真是气象恬好,又气势完足,铁星月、邱南顾看在眼里,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想“神州结义”的兄弟们若果都在,即至少可以对唱一番,那该多好!

 怒山、怒江不仅名字好,连气势也不得了,铁星月、邱南顾终于折到了锦绵山下,足山一带。

 足山在贵州县西北一百里,一岭而叁足,因而得名,而又以玉龙瀑布称着。

 足山山顶有迦叶石门天,俗传乃佛弟子饮光迦叶,守佛衣以俟弥勒处。山间玉龙瀑布二百余尺,似玉龙自天而降,气势浩壮。

 足山有环境幽绝的祝圣寺和建于山巅的愣严塔。

 铁星月和邱南顾意图越过足山,惟天色已晚,故借宿于祝圣寺。

 祝圣寺附近,有人家住宿,多为樵夫猎户,还有两叁家小食铺,同时也卖酒菜,铁、邱二人却因囊空如洗,只好借住寺中,没钱外出。

 祝圣寺住宿处,全铺台板,窗明几,门棂以拉辘开合,纸窗透明,很有唐朝古风。

 铁星月瘫在地上,却一点古意都感觉不出来。

 只觉饿得要死。

 饿死还好,偏偏就是饿不死。

 铁星月觉得难受极了,他拼命掏、狠命挖,除了耳垢、鼻屎外,就是掏不出一个铜元来。

 “妈呀!”铁星月大叫了一声“我饿得好惨哇!”“你少叫!”邱南顾皱着眉头,一句就喝了回去!

 铁星月“虎”地跳起来“你他妈的臭小子不饿是不是!”“不饿”邱南顾漫声道“不饿都给你叫饿了”一语未毕,随即抱腹苦瓜脸地叫起来。

 两人又咿咿呀呀了老半天,邱南顾苦口苦脸道:“妈的,人家故事里的大英雄、大侠士,有的是金子、银子,还伴有名马、美人,怎么偏偏我们就如此命苦!我们看来也不狗熊哇,就是连一个铜板也没有!”铁星月恨恨他说:“妈呀!这样怎么办哪,没料到好汉不是给人打死的,而是饿死的!”邱南顾忽然跳起来:“喀,我有妙计!”铁星月趋近道:“什么奇计?”邱南顾“嘘”了一声,悄声道:“我们打劫去!”铁星月怪叫一声“打劫!”邱南顾慌忙一把按住铁星月的大嘴“嘘”声道:“你想死呀,这寺中的和尚见我们要借宿,又无香火钱,早就看得眼勾勾的,而今这么大声叫嚷,敢不成送我们到官府里去,那就糟了!”两人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胆大包天,连一品大官都揍过,而今因为心念不正,一提起官府,连脚都软了。

 铁星月猫着脸说:“不成,不成呀。”邱南顾瞪目道:“什么不成?”铁星月叭叭叫道:“不行呀!会死的呀!官府的板子好厉害的呀!

 一板打下去,哎唁…我以前小时候呀,隔壁那个程壮锋,就是因为偷被打成瘸腿子啊…”邱南顾想想也道:“万一搞不好,送到京城去被那少年诸葛神捕抓起来,严刑峻罚,可不是玩的!”两人因心里有鬼,畏怕官差,竟忘了自己也有一身武功,吓得魂飞魄散。

 “嗳!”铁星月忽然灵机一动:“等一下!”

 “又什么来着!”邱南顾头肚一起疼。

 铁星月笑得像一座大海:“嘿嘿,我想到了,像我们这种大仁大义大道大德的大侠,不可能去打劫,既然不可以去打抢,我们可以去”

 邱南顾眼小声道:“偷!”“喝!”铁星月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谁说去偷,我铁星月堂堂王,还用得着去偷哗!”“那么,”邱南顾在转他的小脑筋“去借!”“借!”铁星月双目如铜铃般大“向谁借去!”

 邱南顾摸摸未长胡须的下颔:“问你小舅子。”铁星月怒骂:“去你妈的!狗嘴长不出象牙!”

 “哈!”邱南顾倒好笑了“你有种,你要得,那么你狗嘴里长出一象牙来看看!”

 铁星月想了想,也黯然道:“要是我狗嘴里真能长出一象牙来,现在也不必那么穷了。”邱南顾却好奇起来了:“那你想到的是什么鸟方法?”“不鸟,不鸟,”铁星月得意非凡他说“我们不偷不抢,只是去”他笑得眼睛又细又小,跟河马没什么两样“我们去‘劫富济贫’!”“劫,富,济,贫?!?”邱南顾听不懂。

 “对了,劫富济贫!”铁星月兴高采烈“把土豪劣绅的钱,全部拿过来,然后交给穷人,不就得了。”铁星月简直说得口沫横飞,得愣楞中的邱南顾一头一脸是口水。

 “许多传奇故事中,大侠客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所以他们的钱都花不尽、‮女美‬看不庆。好马骑不累、还有…饭也吃不完,嘻嘻…”“劫富济贫,”邱南顾也有些兴趣了“那么,谁是‘富’人呢?”“这你都不懂!”铁星月一副很“懂”的样子“我是老江湖了,要劫,就要动为‘富’不仁的人。”邱南顾东张西望:“那么谁才是为富不仁的人呢?”

 “喔,这个…”铁星月抓了老半天头,忽然低声趋近邱南顾耳边道:“这里的和尚,势利眼,这寺又那么大,一定是酒和尚,不是好人,我们劫他去。”邱南顾也悄声道:“那么请问谁是‘贫’的人呢?”铁星月“哈”地叫了一声:“当然是咱们呀,咱们连饭都没得吃,当然是穷人罗!”邱南顾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就叫做‘劫富济贫’呀?”铁星月简直觉得自己是神仙下凡,绝顶聪明“对了,传奇中许多大英雄、大豪杰都是这样子的!”邱南顾倒光火了“这叫‘劫富济贫’!哦!哈!嘿!拿了人家辛苦化缘的钱,以孝敬自己的肚皮,这就叫‘劫、富、济、贫’?!”邱南顾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说:“你白住人家的地方,人家不收你钱,你还要劫富济贫,赫!你这他妈的比抢的比偷的还没出息,比盗贼还不如!这叫‘劫富济贫’!”

 铁星月一时耳子阵红阵绿,脸热热的说不出话来,期期艾艾地道:“那你有什么法子嘛,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这样,又怎样?”邱南顾一听,本正大气磅礴,但肚子实在饿,当时大气颓然,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一连喃喃自语,说了几十声,铁星月叹道:“干脆我们过去大吃一番,然后赊帐算了。”邱南顾“得”地一弹大拇指道:“对了,大不了跟老板打杂,以工钱抵账!”两人想出了办法,大是‮奋兴‬,正想下楼去找小食店,忽听纸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铁星月没好气地大叫:“谁呀?”外面传来一个如同朗诵般甜腻的女音,细细声回应道:“我呀!”铁星月不耐地过去,把门拉开,边问:“你是哪位狗屎呀?”他一拉开门,只见到半边‮子身‬。

 铁星月睡眼,又拉开另一门,只见到另半边‮子身‬。

 铁星月这才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肥的人。

 更何况来人是个女孩子。

 只听来人娇声娇气他说:“我姓唐,名叫肥。”邱南顾脸上也不道:“唐肥!?”那女子像捏着喉管子讲话一般:“对了,吃不完兜着走的唐肥,就是我。”说完了,她就走进来,门窗榻槛突然都粉碎于无形,唐肥就踱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眼睛都直了。

 铁星月鼓着勇气问:“你…你就是唐家最肥的…”那胖女还是满脸笑容地道:“就是我唐肥。”邱南顾叹了一口气,他万未料到这饥寒迫之际,还来了号头痛的人物:“你来干什么?”唐肥道:“我来找唐方。”邱南顾叹道:“唐方?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唐肥道:“那么唐朋呢?”铁星月倒似对唐肥很有兴趣,趋过来说:“唐朋,我们也不知他下落。”唐肥道:“还有唐猛…”铁星月笑嘻嘻地道:“也不知道,”忽然想起那天点苍之战,苦着脸道:“哎,他死了。”

 唐肥脸色变了变,终于道:“我是循着他们叁人路上所留的暗记、标号寻来的,才找到了你们。”唐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是他们的朋友,一路上我听许多人说起;可是你们身为他们的朋友,既不知方姊、朋弟的下落,还让猛哥独死,你们还称得上是他们的朋友?”唐肥说到这里,脸色铁青,双目滚睁,冷笑道:“很好,很好,你们这种朋友,可以死了。”唐宋、唐肥、唐绝,都是近年来唐家最可怕的人物,也是江湖上、武林中惹不得、碰不得、沾不得的年轻一代的高手。

 饿都快饿死了,还遇上这样的人物!

 铁星月、邱南顾很没好气,可是两人又不敢生气。因为唐肥所说有理。

 铁星月、邱南顾听了唐肥的话,恨不得一头撞死。唐肥两颊嘟嘟,嘴又红又扎扎两道冲天辫子,睁大了铜铃般眼珠望定他俩!

 “你们要‮杀自‬,还是要我动手?”铁星月惨然道:“我不怕你…但我们该死,你杀我们好了。”邱南顾也叹声:“我们不能‮杀自‬,大丈夫宁愿战死,岂可自毁,我们的命是萧秋水的,还要完成他遗志,到浣花剑派去救授…”铁星月颓然道:“不过我们也对不住你们唐家,你动手好了…要我们‮杀自‬,却是万万办不到。”邱南顾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要杀我们可以,但最好让我们了了心事。”唐肥问:“什么心事?”邱南顾黯然道:“先救浣花派,尽一份力…”唐肥默然。

 铁星月看看唐肥:“你要是不肯,我们现在死也行…我们是自知理亏,你知道,我们并不是畏惧你。”唐肥双目忽然变绿。

 邱南顾是给唬了一跳,但坚持:“你武功再高,咱们铁嘴小邱和王老铁,也不见得打你不过…就算斗你不过,论拼命你还不够咱们狠…咱们是欠唐方唐朋的命,所以才不跟你拼命…”唐肥忽然截道:“不用说了。”铁星月、邱南顾一怔,唐肥忽然滚睁双目,淌下两行泪珠来,竟然拱手道:“两位一路来的义行,小女子亦有所闻,而今一试,方知二位义薄云天,尽忠舍身,确是世间奇男…我唐肥最恨弃友忘义之辈,对二位则深为感佩…适才小女子无礼之处,尚请二位见谅。”邱南顾叹然道:“这…”铁星月愕然道:“那…”唐肥决然道:“两位既有志向,我们现在就走。”“走”“走去哪里?”铁星月、邱南顾茫然相顾,纷纷问道。

 唐肥一笑道:“到浣花溪去,助萧家一臂之力!”铁星月跳起来,翘起大拇指说:“好,好,有种,有种!一点也不娘娘腔的,过瘾!过瘾!”邱南顾的眼睛都亮了,只问了一句:“你有没钱?”唐肥茫然,点了点头。

 邱南顾“胡啸”一声飞跃起来,呱呱叫道:“好啊,咱们吃饭去!”“吃饭?”铁星月一喜忘了形“砰”地放了个“我们有饭吃了!”话未说完,唐肥已滚下了楼梯,一面道:“吃饭,我比任何人都快。”一刹那间她已“滚”到了门口,咧开大嘴笑道:“我饿死了。”说着竟也放了个,居然比铁星月放的还响。

 铁星月睁着双眼,真没想到这人比他还会放,而且还是个女的,铁星月喃喃道:“我的妈呀…”邱南顾也在发怔发呆:“老铁,这肥女跟你倒是天生一…”“对你妈的!”铁星月一肘就撞了出去,把那邱南顾撞下了楼梯。

 不过他们还是乖乖地跟唐肥出去了:此姝虽不好,但无疑填肚子更重要。

 麻索开始时是微微晃,然后贴在石壁上,终于静止不动了。

 萧秋水想攀上去,宋明珠阻止。

 没有,等了良久,麻索依然止静。

 “我总觉不对劲。”宋明珠说“万一我们上到半途,被人切断了绳索,摔下来…”忽然崖顶有人说话,声如洪钟:“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点上来,真要待在崖底等死不成!”一时间萧秋水和宋明珠都呆住了。

 一、崖顶有人,而且是陌生人。

 二、这山坳离山顶至少数百丈,山上的人居然把他们所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内力惊人。

 叁、山上的人讲话这里也清清楚楚,但不觉说者费力,足见来人内劲充沛,简直可怕。

 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声量不大,但其余势犹如排山倒海:“你们还犹豫什么,我们要害死你们两个小鬼,留你们在山坳不就得了,干吗要吊索让你们上来?!”这人功力绝不在前者之下。

 山顶上至少有两个人。

 两个功力绝高的人。

 宋明珠和萧秋水对望了一眼,不管上面是什么,他们都决定上去瞧瞧。

 山崖深,山涧冷,山雾森,山气浓。

 萧秋水和宋明珠,一点一点地往上攀去。

 萧秋水和宋明珠之所以能不断攀爬,是因为收了的药力,一口真气似用不完般的,慢慢接近了崖顶。

 渐渐地看见了两个人,两个白衣人。

 好菜!

 一道莲子鸭,莲子黄黄,鸭子焦焦,味道清香扑鼻醉人。

 一道干扁四季豆,那烤干的香味,和着虾米,未吃己垂涎。

 一道宫保丁,和着辣椒的刺,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等不到汤送上来,便已动手。

 他们真没料到这样的小地方、小饭店,居然能烧出这样的好菜,使他们想起几个月前,他们曾到浣花剑派作客,吃过萧夫人亲手做的风味无穷的小菜!

 可是他们不管了,就算是第九的菜,他们也快饿扁了,所以他们拼命地吃,一下子,连汤还未送上来,铁星月已吃了八碗饭,邱甫顾也吃了七大碗,回头看唐肥:却见她已扒完了第十四碗。

 我的妈!

 铁星月膛目瞪着唐肥愈渐滚圆的大肚子,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问:“喂…”唐肥停住扒饭:“嗯?”铁星月指指唐肥的‮子身‬:“你还能吃呀?”唐肥却不明白,看看自己高山滚鼓般的大肚皮:“能吃呀!”邱南顾在一旁忍不住道:“你”话未说完“砰”地这小食肆的门被震开,一个光头大和尚和一个白衣人闯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一见光头就讨厌。

 “火王”祖金殿就是光头的,他骗得他们好惨。

 血影大师也是光头的,铁、邱二人恨之入骨。

 而今一见光头,铁星月以为又是权力帮,大喝一声:“老子吃了,拼就拼吧!”说着吼着:“虎”地跳上了桌子“兵另砰冷”把东西扫了一地,只听邱南顾“哗哩花啦”折断了几张板凳几张桌椅的腿,喝道:“猪皮蛋!来吧!咱们拼就拼,你们权力帮有什么诡计,快快放马过来!”铁星月大刺刺地补充道:“放猪过来也可以!”那光头和尚慢慢拈目道:“你是铁星月?”铁星月鼻孔一仰道:“正是我王铁大侠!”那肚子鼓鼓的和尚又缓缓望向邱南顾道:“那你是邱南顾了?”邱南顾“哈”了一声道:“正是我福建铁口邱少爷。”那和尚“哦”了一声,凝住唐肥:“你是?”唐肥咧嘴大笑:“你是权力帮的人?”那和尚还来不及答话,唐肥一扬手,笑道:“那你去死吧!”已经出了手!

 唐肥一出手,和尚已不见。

 适才和尚站的地方,有凳子、椅子、桌子,只不过一眨眼间,这些凳子、椅子。桌子,都布满了细如牛的小针。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不觉骨悚然,不约而同地想起唐朋,惟唐肥身手似比唐朋更高,而且更绝。

 唐肥还要再出手,但她忽然发觉一人。

 那人跟和尚一起进来,一直站在和尚旁边。

 而今和尚动了,他却没有动。

 那人一身雪白。雪白如花。

 唐肥怪笑:“你也该死。”唐肥在前面笑说,但那白衣人后面突然多了七把飞镖!

 “七子钢镖”!

 这种回环打法,是唐门高手的独门手法!

 那人却没有动,突然刀光一闪。

 七镖齐中削断,响如密雨,落在地上,而白衣人始终面对唐肥,没有回头。

 唐肥这才脸色变了变,尖声问:“你是谁?”那和尚不知何时又闪了出来,笑嘻嘻地道:“你是唐肥。”唐肥傲然道:“你又是什么鬼东西?”那和尚摸摸肚子道:“我不是东西,和尚也是人,”和尚笑了笑又说:“我法号了了,萧老大叫我做大肚和尚。”铁星月、邱南顾听了,不住雀跃而起:“什么,你是鸟鸟?!”“你就是萧秋水的最好朋友大肚?!”唐肥还是着眼睛盯住那白衣如雪的公子。

 “你究竟是谁?”那白衣如雪的人还是衣白如雪,漫声应道:“人在东海,往返中原;秋水有事,生死相随。”铁星月变道:“东海林公子?”邱南顾也一震:“林一刀!”大肚和尚道:“正是作客惠州的林公子。”邱南顾喜道:“好哇,我们这些人都相聚在一堂啦。”铁星月却苦着脸看地上的东西:“那我们打翻的东西怎么办?”大肚和尚奇道:“你们打砸得稀哩哗啦的,却是作甚?”铁星月鸣哗一声;“我们以为你们是权力帮的人,要打架呀。”大肚和尚认真地道:“可是我们不想跟你们打架呀。”邱南顾苦瓜一般的脸:“是呀,现在我们也不想哇,但是已打砸了的怎么办?”林公子看了一地的碎碗破凳,微笑道:“赔呀,当然是赔了,你们难道要这些善良的小生意人蚀老本吗?”邱南顾挖挖口袋,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大肚和尚问:“这些椅子、碟子,都是你们亲手砸烂的,对不对?”邱南顾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

 大肚和尚又问:“我们没跟你们打架,是不是?”铁星月有如哑子吃黄连地“哦”了一声。

 大肚和尚一拍肚皮,嘿地道:“那就是了,你们太冲动了,自己砸坏的烂摊子,应该自己收拾才对呀,你们没听过‘好汉做事好汉当’这句话么!”铁星月、邱南顾二人简直如一连下五十粒带壳的鸡蛋那么噎喉。邱南顾忽然灵机一动道:“嘻嘻。”他是在笑。不过笑声是读出来的。

 笑完之后眼巴巴地望住唐肥。唐肥却板着脸孔。

 邱南顾又向铁星月挤挤眼睛。

 铁星月也想到了,他也咧嘴“卡卡”地笑了两声,好像钢牙咬断了两条木柴一般。

 唐肥却假装看不见,故作喃喃自语道:“自己打翻的东西,自己去赔,老妹我可不管。”铁星月、邱南顾只见客店的掌柜已苦着脸向他们走过来,铁星月简直要哭了:“你们叫我怎么办哪!”林公子却眨了眨长长眼睫的眼睛道:“你们有一身气力,可以做苦力去呀,自己砸烂的摊子自己收拾,自己跌倒自己爬,这是萧老大常说的话,萧老大是你们的好大哥,是不是?”是。

 是又怎样?

 是只好做苦力去罗。

 这就是铁星月和邱南顾的下场。

 两个白衣人,都是束髻高冠的道人。

 这两人显然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须发全白,没有半点是灰色的。

 这两个老道都很硬朗,身形硕壮,双目炯炯有神,他们就站在邵流泪尸首的旁边。

 宋明珠心里暗暗戒备,萧秋水却莫名其妙。

 那银发金冠的老者展眉笑道:“你俩人,给人打下去的是不是?”说着指了一指地上死去多时的邵流泪。

 另一白发银冠的老者咧嘴笑道:“我们救你俩上来,也不是作甚。

 而是要劳你们来作个证人。”萧秋水奇道:“证人?”金冠老者点头道:“对,证人。”宋明珠忽道:“敢问两位前辈,可是武当名宿铁骑真人、银瓶道长?”两人抚髯笑道:“正是。”萧秋水脑里“轰隆”一声,几乎跌倒。

 不是萧秋水胆小,而是铁骑、银瓶两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天下各门各派中,此起彼落,可谓各领风数十年,但五百年来声名不坠,始终领袖群伦,异人辈出,新陈代谢,鹤立群的,有两大门派。

 一是少林,二是武当。

 当今之世,权力帮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敢与之抗衡的,白道中仅有丐帮,正之间仅存唐门,黑道中便是朱大天王一系的人。

 可是少林、武当,始终仍是武林天柱,地位无可否定,也无庸置疑。

 而今少林掌门是天正大师,武当掌教则是太禅真人,两派向来守望相顾,实力深远,宗派嫡系,遍播江湖,俗家子弟,更散布武林。

 武当除太禅真人称着外,其两位师弟,一是镇山守关真人,另一是俗家宗师卓非凡,但与太禅真人并列的两位武当派长老名宿,今只存两人:铁骑真人,银瓶道长:铁骑、银瓶两人,五十年前已名满江湖,早在当今武当掌教太禅真人的师父太水真人仙逝之时,已大大有名,连权力帮“八大天王”的名望与之一比,都不成比例。

 而今萧秋水居然见着了这两位前辈异人。

 这两人可以说是武林人物中的巅峰,而萧秋水绝处逢生,居然见着了他们。

 铁骑真人道:“我们两人,背着掌门相搏,已五十六年,都没有分出胜负,而今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在这丹霞绝顶,要好好打一场,但苦无旁证,不知谁赢谁输,听得你们在崖下,便救你们上来,好作证人。”银瓶道长道:“你们恁地有缘啊,武林中人要看我们相搏,想尽办法尚不得一见哩,而今你们在一旁看看就是了,我们要打啦,不理你们了。”这两位武林前辈,放形骸,游戏人间,根本不受礼法所拘限,萧秋水不想起这两位前辈高人在武林传轶中的趣事这两人自小好斗,但武功之高,天下难逢敌手,但他们也不敢惹上少林,只好彼此穷打恶斗,偏偏武功相等,苦拼五、六十年,犹不分胜败。

 由于他们的武功世所无匹,所以一睹他们每年之战的武林人士,莫不竭尽所能,但求一见无憾。铁骑、银瓶倒不在乎,却因武当一脉,规律森严,铁骑真人、银瓶道长也不敢招摇太甚。

 偶有一次,约在十六年前,他们在太白山一战,事先走风声,足引起上千武林人物闻风往观,能赶得及前赴的多是名重武林的人物,据说这些人观那一战之后,其中超过半数都从此之后,不再习武,其余的习武都发愤忘食,大大提高了武林中技艺的水准。

 这些原因无他,皆因这太白山一战,所施展之武艺委实太高了,铁骑、银瓶之武艺,起往观者的发愤图强,或引起他们归隐的自卑。

 但据悉那一战,是铁骑、银瓶二人打得较不满意的一战。

 而今这两人居然要在这里打这灿耀今古的一战。

 银瓶、铁骑有叁大绝技:一是剑法,二是掌法,叁是内功。

 萧秋水正要拭目以待。

 只见铁骑笑笑道“可以开始了。”银瓶颔首道:“你先请吧。”铁骑拔剑,剑明若秋水。

 萧秋水忍不住口叫道:“好剑!”银瓶剑,剑花若虹彩。

 宋明珠也不失声道:“剑好!”铁骑一挥剑,明明刺出千百道剑花,却只刺出一剑。

 银瓶一扬剑,明明刺出一剑,却有千百道剑花。

 煞是好看。

 萧秋水正想看下去。

 忽然一把水仙花般的玉手,抓住了他。

 然后另一只手就一捏他的喉,萧秋水不张开了口。

 “飕”、“飕”两声,两颗药丸入口,遇唾,即化入肠胃里,体内即起一阵躁热、寒,两股气流,相互

 萧秋水脸色大变,正待说话,只听柔声道:“别怕,我是对你好,不是害你。”萧秋水望定宋明珠那稚气的脸,一时不解。

 “你救了我,又保我清白,而武功却不高,邵流泪手上还有叁颗先丹,你再服一两颗,另一颗归我,这是武林人眼里的至宝仙丹。

 宋明珠咬咬下又道:“…我,就算已报答了你。”垂下了头,好一会再抬颔,眼眶竟有泪漾:“我…不能久留,…我要走了。”说完后,红影一闪,她走了。

 宋明珠真的走了。

 铁骑、银瓶,正在战中,以他们数十年生死攸关的修为拼搏,自是谁也不敢大意,谁也没留心宋明珠的去留。

 萧秋水想要呼唤,忽然脑门“轰”地一声,犹如炸开了千万朵金花,又分为水一般的雪花和焰一般的火花,腹中体内,两道一罡气,冲脑而起。

 萧秋水甚是难受,既无法追嚷,也无法观战,只得马上收心养,跌坐地上,打坐调息,运气归元,把游走的真气纳入丹田去。

 这一作息之间,竟不知时之逝。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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